第八章 惊变
应文师父当然是会念经的。
应文师父当然也是在念经。
邪神回到小屋就见到了应文师父。
小屋还是很乱,比刚刚好像还要乱,乱的一塌糊涂。
棋子散落一地没有人管,那两本书还在地上,被人狠狠踩了几脚。
琵琶的四根弦全断了,那幅仕女图已经被撕扯成了两半。
书桌竟也被刀劈成了两半。
没有人允许别人将自己的屋子弄到如此破烂不堪。
邪神却没有在意,因为应文师父还在,脸色也有了红晕。
应文师父在念经,睁着眼睛,他只是希望早点见到邪神。
邪神就在他面前。
应文师父有些激动,道:“终于又见到了你。”
三年前,邪神离开太平集悄然入关,去了般若寺。
那时候,应文师父不过是刚刚剃度出家。
邪神没有那麽激动,道:“我还活着,没有变成鬼,你当然能见到我。”
三年后,应文师父离开了般若寺,来到了太平集。
应文师父笑笑,道:“没有想到你还是那么幽默。”
邪神道:“人生无非就是如此。”
这是应文师父给龙云聪说过的话,现在成了邪神给他说。
人生无非就是如此,你对它笑,它就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就对你哭。
有什么样的心态决定什么样的生活。
应文师父问道:“你不问他去了什么地方?”
他,当然是龙云聪。
邪神都笑了,道:“他是人,有手有脚有思想,他要到哪里去本就不是别人能拦得住的。”
应文师父又道:“你也不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邪神道:“这里其实就是比刚刚乱了一点,仅此而已。”
棋还是棋,书还是书,画还是画,琵琶也还是琵琶。
最大的变化不过是书桌被人劈成了两半,龙云聪失踪了,仅此而已。
应文师父道:“你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邪神却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啊。”
应文师父道:“他是被人掳走的。”
龙云聪被人掳的,就在邪神的小屋。
邪神没有感到奇怪,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邪神道:“他不会有事的。”
应文师父道:“是吗?”
邪神道:“也许这对他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应文师父不懂,道:“什么机会?”
邪神道:“成长的机会。”
成长的机会。
每个人都要成长,每个人在成长中都要遇到很多想不到的事情。
有些事,总是要靠自己却解决的。
邪神道:“龙云聪应该自己学会成长。”
邪神将棋盘放好,对应文师父道:“你我三年前还有一局棋没有下完,今天不如索性下完它如何?”
应文师父道:“好啊。”
邪神和应文师父便俯下身子,慢慢的捡拾这散落在地上的棋子。
应文师父道:“你还能记住那盘棋?”
邪神笑道:“我很懒,很穷,但脑子却不笨。”
应文师父道:“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邪神道:“这是唯一让我自豪的地方。”
每一个人都应该对自己有信心。
有信心不一定会成功,但是,没有信心一定不会成功。
只有一种人会没有信心,那就是死人。
邪神果然有信心。
棋很快就摆好了,还是三年前没有下完的那盘棋。
应文师父笑了,到现在他才相信邪神确实不笨。
不仅不笨,而且聪明的要死。
博弈。
邪神显得很轻松,他已经赢了应文师父七颗子。
应文师父虽然处于劣势,但也没有着急。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站住。”
一声怒吼声传来,邪神就见到她。
她,一个穿着紫衣服的漂亮的姑娘。
衣服有些旧,还被撕扯过,脸上有些许血迹,好像被人欺负过一样,就是这样,仍难掩盖她的美丽。
邪神也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一双含着泪的眼睛都是如此的迷人。
“求求你们救救我。”
声音虽有些哽咽,但是如黄莺出林,令人心动。
话未说完,邪神就看见了一个人。
此人一身黑衣,身材魁梧高大,虎背熊腰,络腮大胡,满脸横肉,右手中一柄宣花大斧,就像古代传说中的妖怪。
“臭丫头,到了这里还想跑。”声音很粗。
“还不跟我回去。”声音很严,就像是催命的鬼。
邪神没有动,还是在下棋。
应文师父想动,看看邪神也就没有动。
应文师父只是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紫衣服的姑娘看看邪神,看看应文师父,一双眼睛流出的是希望也是绝望——
她总以为邪神会出手相救,哪怕开口说句话也是好的——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悲惨的命运。
“你难道还想别人来救你不成。”
话未完,就听他“啊”的一声。
黑衣大汉左手就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但还是有些血透过手指缝留了下来。
应文师父这才发现本来在邪神手中的一颗黑子却不见了。
应文师父没有想到邪神会出手,也没有看见邪神如何出手的。
紫衣姑娘还是看看邪神,看看应文师父,脸上却有了一丝笑意。
这一切好像在她掌握之中。
一颗牙,一枚棋子——黑子,就在黑衣大汉的左手掌上。
黑衣大汉没有受过如此侮辱,挥动手中宣花大斧就直劈向邪神。
邪神临空翻身就轻轻避过了这一斧。
黑衣大汉一斧未成,连接就是三斧出手,就像程咬金的三斧。
任凭你再出手三十斧,三百斧,又怎能伤得了邪神。
邪神就出手,黑衣大汉没有见到邪神是如何出手的,直觉右手一麻,手中的宣花大斧就到了邪神手里。
黑衣大汉吃惊的看着邪神。
邪神又动了,这次动的不是手,而是脚。
邪神踢了一脚,只是轻轻一脚。
黑衣大汉就被甩出去七八丈,重重的摔在地上,四脚朝天,就像一只被人翻了个的乌龟小王八。
邪神将宣花大斧一甩,也只是轻轻一甩。
宣花大斧就飞了出去,直落在黑衣大汉两条腿中间。
邪神道:“你是谁?”
黑衣大汉早就忘记了疼是什么滋味,全身颤抖,满头大汗。
黑衣人道:“我是‘阎王爷’手下先行官。”
声音很颤,早没有了刚刚的气焰与嚣张。
“阎王爷”。
“阎王爷”当然不是真阎王,没有人见过真阎王,但是“阎王爷”却是可以让人下地狱的人。
“阎王爷”是玄天宗七长老之首。
“滚。”邪神轻轻道,声音很轻,却似有千钧压顶之力。
黑衣大汉爬起来就跑,宣花大斧都不要了,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紫衣姑娘就站在旁边。
她是从什麽地方来的?如何会到了“阎王爷”手上?又是如何从“阎王爷”手上逃出来的?
邪神没有问她任何问题。
应文师父就更不会去问这些问题。
邪神就像是没有看见这个人的存在一样,又继续下自己的棋。
紫衣姑娘道:“我叫玉玲珑。我家住在玉门关外小梨村。那一天,‘阎王爷’带着他的人出关,路过我们小梨村,杀了我们村不少人,我的爹娘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我和几个姐妹被他捉住,跟着他们就到了这里。在路上我已经跑过三次,却都被他们捉了回来。”
声音很轻很激动,隐隐中透出一股怨恨。
应文师父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啊。”
应文师父没有说其他话,他也不用说其他话。
紫衣姑娘却道:“你这里很乱,难道你们不收拾的吗?”
声音很轻,却很甜,就像是蜜一样。
邪神道:“那是因为我很懒。”
紫衣姑娘道:“不如我替你收拾,就算还你人情?”
收拾屋子就算还了救人一命的人情,这种买卖很划算。
邪神道:“如果你喜欢做,那就做好了。”
紫衣姑娘就真的收拾起屋子。
邪神的小屋,邪神自己都懒得收拾的小屋。
邪神还是赢了应文师父七颗子。
邪神道:“三年前,我就说过会赢你的。”
应文师父道:“你无非赢我七颗子而已。”
邪神道:“一颗子也算是赢啊。”
应文师父没有否认,只是笑笑,也只能笑笑。
高手过招,只用一剑,一剑就可定输赢。
屋子很小,东西很少。
紫衣姑娘手很勤,也很巧,就像收拾自己的闺房一样。
“咣”的一声,有人在敲锣。
“咚”的一声,有人在打鼓。
一阵脚步声,声音很轻,当脚步声停止时,邪神就看见了他们。
两个人都已年过半百,头发开始发白,脸色就像他们的头发——发白。
一个手中拿着锣,一个腰间挂着鼓,就像街头杂耍卖艺的人。
“金锣银鼓。”
“金锣银鼓”,手中的一锣一鼓就像是催命符,二十年前成名江湖,是玄天宗最厉害的杀手。
没有人知道,“金锣银鼓”居然给人做了开路先锋。
八个大汉,个个魁梧高大,虎背熊腰,络腮大胡,满脸横肉,就像是一个模子中咳出来的。
八个大汉,个个赤着上身,他们抬着一顶轿子。
八抬大轿,这就像衙门老爷出行。
轿子很大,很长,好像比邪神的小屋还要大,全是黑色的布,就像是一具棺材。
邪神不喜欢麻烦,但是麻烦却偏偏要找到他。
“邪神。”
轿子中有人开了口,声音很有大,生怕别人听不到。
“阎伯伯。”邪神这一次却很有礼貌。
“你我已有十年未见,不如到我轿中一叙。”
邪神没有拒绝过别人。
邪神轻身一纵,掀开轿帘钻了进去。
轿子很大,很长,就像是大户人家中的长廊。
“阎王爷”就坐在最里面,怀中还有几个**着身子,美丽的姑娘。
轿子中间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几个小菜。
当然还有一坛好酒。
竹叶青。
竹叶青是好酒,它以悠久的历史和色、香、味“三绝”的独特风格。
竹叶青也是最毒的毒蛇。
小桌旁还跪着一个七十岁上下的老婆婆。
女人很小很瘦,佝偻着腰,正在倒酒。
好酒就是好酒,酒香扑鼻。
“阎王爷”道:“喝碗酒如何?”
邪神就喝酒,不是一碗,不是两碗,而是一坛酒。
“阎王爷”道:“你不怕酒中有毒。”
邪神却笑笑道:“我就怕酒中无毒。”
“阎王爷”大笑道:“你可知道你喝的是什么?”
酒,当然是酒,三十年的竹叶青。
邪神道:“孟婆汤。”
黄泉路上忘川河,奈何桥边孟婆汤。
邪神道:“孟婆都一把年纪,为何还要不辞辛苦呢?”
倒酒的老婆婆笑了,露出了满嘴残缺不全的牙齿,道:“你还没有到奈何桥边走一遭,喝我孟老婆子的汤,我只好辛苦一下给你送过来啊。”
邪神道:“那怎么好意思。”
孟婆婆道:“汤都已经喝了,还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吗?”
邪神没有说什么,他已无话可说,只有笑笑,也只能笑笑。
“阎王爷”道:“你抢了我的人,又侮辱了我的人。”
邪神抢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紫衣服的姑娘。
邪神侮辱了一个人,一个拿着宣花大斧的大汉。
姑娘,大汉,都是“阎王爷”的人。
“阎王爷”道:“你这是在找我麻烦。”
邪神却厉声道:“你岂非也是来找我的麻烦的。”
“阎王爷”却道:“我至少到现在还没有找你麻烦。”
邪神承认。
“阎王爷”道:“那就是你在找我麻烦。”
邪神也没有否认,他没有办法否认。
邪神自己钻入了别人的设好的陷阱中。
邪神道:“那你认为我该如何解决麻烦呢?”
“阎王爷”道:“将《天心诀》交出来。你我之间就扯平。如何?”
《天心诀》是天心宗的至宝,后分成了剑谱和内力修为两部分,是武林难能一见的秘籍。
当年,房子正和路云乾分别拿了一部,各自创立玄心正宗和玄天宗。
邪神道:“我又怎么会有《天心诀》呢?”
“阎王爷”道:“十年前,你为了救火凤凰性命,自废武功,落荒套难道这,现在你的功夫却比十年前更精进一步,试问江湖上,除了《天心诀》,还有那部秘籍有如此神通之力。”
邪神也笑了,道:“你相信《天心诀》真的在我手上?”
“阎王爷”道:“难道你要说《天心诀》不在你手上吗?”
邪神道:“也许。”
“阎王爷”道:“也许是什么意思?”
邪神道:“也许的意思就是可能在我手上,也许不在我手上。”
孟婆婆这时候道:“少啰嗦,快将《天心诀》拿出来。”
邪神道:“你认为我会给你吗?”
孟婆婆道:“不给,你就死。”
死字未完,孟婆婆就已出手,她干瘪的双手就像一幅利爪伸向邪神咽喉。
邪神一个翻身,穿破轿子就到了外面。
孟婆婆也跟着翻出了轿子。
“金锣银鼓”看着他们,应文师父看着他们,那个紫衣姑娘更是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孟婆婆的锁喉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邪神却很轻巧的就避开了。
孟婆婆越来越急,每一招道下了很手,都要致邪神于死地。
邪神没有出手,只是躲,好像孟婆婆这样的人不值得他出手。
但只听“啊”的一声,孟婆婆就到了下去。
孟婆婆一双大眼凸出,她不相信自己会死。
但是死却证明了一切。
出手的是“金锣银鼓”。
每与人看到他们是如何出手的,锣还是锣,鼓还是鼓,两人好像都没有动过。
“金锣银鼓”,就像是催人符,催到谁谁死。
只听轿中一人道:“我们走。”
那是“阎王爷”的声音。
话说完,他们就走。
“咣”的一声,金锣在敲锣。
“咚”的一声,银鼓在打鼓。
八个大汉就抬着轿子走了。
“邪神,我会再来找你的。”这也是“阎王爷”的话。
没有人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应文师父只是在念“阿弥陀佛。
紫衣姑娘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只有邪神站在那里,望着他们,没有说话。
孟婆婆的死在他意料之中。
但是,“阎王爷”突然就走他就不明白。
邪神大伤未愈,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跟孟婆婆交手又消耗了体力。
他却未出手,他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大道邪神。
但是他却放弃了。
邪神没有再想下去,他只想休息。
他就回到了小屋,就像应文师父坐禅一样,坐了下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