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蓝心羽紧抓着包袱,嚅嗫地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柳云瀚的脸色更难看。「别让我说第二次。」
蓝心羽只好乖乖攀上马车,往角落爬去。本以为他会骑马或坐在前座,柳云瀚却吩咐车夫一声,随即进了车厢里,
他迳自靠坐窗边,望着窗外飞驶而过的街景,不发一语。
前些日子他努力克制着不去找她,只怕一见到她便不由自主地想抱她,这会让他气愤自己对欲-望的屈服。没想到这小骗子居然敢逃离他……
于是他自告奋勇陪她回乡,就是想让她明白这辈子别想逃脱他的手掌心。为了腾出时间,他日以继夜地忙着,还为她返乡之事做了一些安排,打算准备妥当后再出发,谁知她竟打算私自潜逃……
还好昨夜潜入她房里时看到整理好的包袱,今天才能拦截到她。
到时看他怎么修理这个叛逃的小骗子!柳云瀚紧握着拳头,将怒气都锁在里头,脸色更加阴沉。
马车里相当宽敞,底下铺了软垫,旁边散落几个枕头,窗边放了个小茶几,上头的小火炉正温了壶热水,连带车厢里也暖烘烘的。
蓝心羽却觉得里头好挤迫、好闷热,如同置身紧窄的牢笼里。她始终正襟危坐,只敢敛着眉偷望着他,见到紧握得冒出青筋的拳头,额头更不断冒着汗。
出了扬兴,路边的景色跟着变换。
蓝心羽始终屈膝抱着身子,眼睛只敢往窗外望去。多日难以成眠,马车如摇篮般晃动,摇得她频频点头打瞌睡,最后身子不支地倒向柳云瀚。
他没好气地看着她一脸的倦容,只得将她的身子挪个舒服的姿势,再从上端橱柜里拿出暖被为她覆上。
蓝心羽始终没有醒来,睡得极沉。柳云瀚忍不住轻抚她眼下的黑影,无奈地摇头。
最后,他将她抱起枕在自己腿上,指尖抚弄着柔嫩的粉颊,自己也跟着闭目养神。
马车停下时,蓝心羽刚好醒来,发现自己枕在柳云瀚腿上,吓得猛然起身,好似冒犯了他。「我……对不住。」
「下车。」柳云瀚瞄了她一眼,随即下了马车。
她赶紧拿起小包袱跟着下车,因为马车太高,她又坐得太久以至腿麻了,一下了地便双腿一软,不小心扑倒在他背上。
柳云瀚回头看了她一眼,紧皱着眉,蓝心羽赶紧往后退,口中同样低喃着:「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她赶紧蹲下身拾起掉落的绣鞋慌乱地穿上,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好温暖、好结实的背,稳稳地支撑着她,但却已不再属于她……亦或许,那从来不曾是她的……
隐忍多日的委屈让泪水忍不住滑落,她边穿鞋边偷偷拭泪,好不容易才把鞋穿上,起身时发现柳云瀚还在一旁,紧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赶紧低下头,拿着包袱立在原处,像个饱受委屈的小媳妇。
柳云瀚没再理会她,转身进了客栈,蓝心羽悄悄跟在后头,不断眨去夺眶的泪。
方才他的眼神充满了对她的轻蔑,好似连碰到她都觉厌烦,让她好想哭……
沉浸悲伤中的蓝心羽没听到柳云瀚和掌柜的对话,她始终低垂着头,见他的脚步移动也跟着往前走,上了楼。
「这是本客栈最好、最幽静的厢房。」她听到掌柜恭敬地介绍着,她只是站在外头,等着被领到自己的厢房。
掌柜出了房,却没告诉她房间在哪里,迳自离去。
蓝心羽抬起头正要追上前,却被拉进房里,房门很快关上。
「要去哪里?」柳云瀚朝她逼近,她不由自主地后退,紧抱着包袱。
「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在这里!」柳云瀚继续逼近,「别想要藉口逃走!」
他的忍耐已到了临界点,这丫头一路上都和他保持距离,生疏得像个陌生人,好像不愿碰他似的,这让他十分不悦。
「我们……同房?」她终于抬头看他,泛红的眼眶显然刚哭过,「这……于礼不合。」
他们并非夫妻,住客栈居然同房,万一遇上认识的人该怎么解释?而且,她不能再陷进去了,否则只会越来越难以自拔……
「我……去睡别的房间。」她说着就要冲出房间,却被拉回他的怀里。
柳云瀚将蓝心羽抱得死紧,不容她挣脱。「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同房?是不是想为元序刚守身?我警告过你,你的身子已被我玩弄遍了,残花败柳之身别妄想成为元家少奶奶!」
她的逃离刺伤他的自尊,毫不犹豫地选择狠狠刺伤她。「还是你想索求更多的价码?一个晚上多少,随你开口!」
蓝心羽已经遍体麟伤,感觉心碎裂成一片片,她没有开口,只是悲伤地望着他,静静地流泪。
她眼底的伤痛和泪水让他的心跟着拧紧,他用力将她推开,低声咆哮。「该死!」接着夺门而出,用力将门关上。
蓝心羽跌坐地上,揪着胸口痛哭失声。
柳云瀚在客栈大厅里独自喝着闷酒,直到打烊了才回到房间。
房里一片漆黑,他摸黑点了烛火,这才瞧见蓝心羽和衣躺在床上,蜷曲着身子熟睡着,脸上泪水犹湿。
轻轻坐在床沿,他温柔地拭去她的泪,轻声问了句:「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你真喜欢序刚?」
或许,他不该强占她,该成全她和元序刚,至少元序刚能给她正室的名分,但他却做不到……
执着让他不愿放手,他以为她心里爱着元序刚,身子却受制于他,才会露出那种痛苦的表情。
「瀚哥哥……」此时,蓝心羽啜泣了几声并唤着他,像是作了恶梦,让柳云瀚的心狠狠揪紧。
她连梦里都自然流露对他的恐惧……他轻拍她的背不敢出声,以免加深她的恐惧。
蓝心羽轻叹一声,又继续沉入梦乡。柳云瀚和衣在她身后躺下,将温热的身子揽入怀里,不敢惊扰她。
一下下就好……
闻着熟悉的发香,脸颊爱怜地磨蹭柔细的发丝,他的脸上满怀情意,她却没有看见。
往后几天,柳云瀚始终绷着脸,蓝心羽更与他保持距离。还好他白天都坐在车夫旁边,否则与他同处狭窄车厢里,她肯定喘不过气。
夜宿客栈时,他要了两间厢房,夜里却趁蓝心羽入睡时潜入她房里,偷偷地拥她入眠,天色一亮再离开,她始终没有发现。
这天早上离开客栈要出门之前,掌柜的好心劝告着:「大爷此去吴县请格外小心,听说沿路盗匪出没,专门打劫马车……」
「柳某知道,谢谢掌柜。」柳云瀚道了谢,便上了马车,今天却直接进了车厢。
蓝心羽偷偷打量他,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凝重,不时望着窗外,始终没看她一眼。她丧气地垂下头,默默地做着针黹。
此时柳云瀚却开口了。「别做那些无用的东西!」
他的用意在于避免手中的细针刺伤她,严厉的语气却让蓝心羽感到委屈,只得收起针黹闷闷地望着窗外。
马车快速驶过一条弯路,两旁竹林茂密,光线顿时变暗。
忽然间,马车猛烈颠簸了一下,蓝心羽惊叫一声,柳云瀚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揽入怀里,然后马车开始歪斜,好似整个车厢都飞出去……
车厢内,柳云瀚紧抱着蓝心羽,两人的身子随着车厢不断翻滚,直到马车解体,两人同时摔出车外。
「啊……」蓝心羽紧抱着柳云瀚壮硕的身躯,感觉自己在尖叫、在翻滚……阵阵晕眩袭来,她只能放声尖叫。
永无止境的翻滚终于停住,她不断喘息着,直到有力气抬头,发现自己正卧在柳云瀚的胸前。她赶紧坐起身,两边尽是竹林,他们正倒卧在斜坡上。她不顾身上的擦伤,赶紧唤醒动也不动的柳云瀚。
「瀚哥哥!瀚哥哥!你怎么样?」见他额头破了个洞,鲜血直流,蓝心羽吓坏了,「你醒醒,别吓我呀!瀚哥哥……」
她不断拍着他的脸颊,掏出绣帕为他擦拭流出的鲜血,急得泪水直流,不断朝四面望去大喊救命。
车夫同样躺在不远处,动也不动。接着,不知从哪边走来两名男子,她如同见到救星般直喊救命。
「嘿嘿!这小娘子模样挺俊俏的……」男子一脸猥琐,「这下,咱们可是人财两得罗!」
「对呀,没想到宰到一只大肥羊,哈哈……」另一名壮汉跟着摩拳擦掌。
原来这两人便是近日潜伏在这地域的盗贼,他们先是藏匿在两边竹林,在道路中央横放着一根细竹,等到马车通过便快速地从两旁拉高竹竿,让马车脱缰损毁,再从昏眩或死亡的过客身上搜刮财物,并拿走马车所载的物品。
「老鬼,你先去看看那个男的,他身上一定带了不少银两!拿了就杀了他,顺便把这小娘子带走。」
「是!」被称为老鬼的男人走近两人,准备执行任务。
蓝心羽赶紧将柳云瀚护在身后,拚着命也想保护他。「你们别过来!否则我……」
「否则怎样呀?小娘子,难不成你要跟我拚命?哈哈……」男人根本不甩她,仍旧逼近。
蓝心羽心一急,眼尖地发现一旁倾倒的竹竿,情急之下,她使尽吃奶力气扛抬起竹竿,以被削尖的一端挥向男人。
没料到眼前瘦弱的女人胆敢反抗,力气还不是普通的大,男子脸颊毫无防备地被划了一道,鲜血直流。
「你这贱货!」他捂着脸就要冲向蓝心羽。
蓝心羽奋力撑起竹竿露出一脸的坚决,咬牙切齿威胁着:「再过来我会杀了你,我发誓!」她必须保护瀚哥哥,纵使要她的命……
「怎么啦,老鬼?」另一名男子赶来,眼前的状况也让他感到讶异。
蓝心羽跟着掏出怀中的银票和银簪丢向两人,泛红的眼眶里流露誓死的决心。「我们全部的财产都在这里,都给你们,你们如果胆敢伤害我夫君,我绝对与你们拚命到底!」
尽管吓得直发抖,身上多处擦伤,一身狼狈的她仍努力捍卫所爱的人,贞烈的模样让两名盗贼也微微动容。
另一名男子捡起银票,瞪大双眼对同伴说:「算了,这够我们吃喝好几辈子了……」
两人见有所获,于是打消伤人的念头,很快从另一端的竹林内消失。
见危机解除,蓝心羽跟着腿软,奋力撑起的竹竿也跟着滑落。但她没有时间松口气,因为柳云瀚看来伤势十分严重,她连忙爬向他身边,轻抚着他沾满血迹的脸。「瀚哥哥……」
柳云瀚其实早已回复知觉,蓝心羽捍卫着他的身影和话语他都看得见,也听得一清二楚,但虽然急着想起身保护她,无奈头疼欲裂,连眼睛都张不开,更别说起身了。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说些什么,蓝心羽赶紧阻止他。「别说,我带你去找大夫……」知道他醒来,她不禁流下欣慰的泪水。
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他必须看大夫,而且歹徒可能再来……她赶紧奔向车夫身边,却发现车夫早已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