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归帮
一张矮圆桌中开了一**,**内是一个土制小火炉。火上翻滚着一口硕大的瓦瓮。
迎面墙上贴着一付对联:天不管地不管酒馆,成也罢败也罢喝吧。横批是一醉解千愁。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张宝儿一边向在桌边等待的乌大和狗肉冯走去,一边朗声狂吟。这其中饱含了多少悲叹和无奈。
“好我的黑公子,别泛酸哩!咱们的乌大侠(虾),早已经是寡妇闹心――馋球了。快过来喝酒吧。”身材魁梧的狗肉冯笑着招呼。
“球!你们就球上下狼套,胡球扯蛋吧!咱是狗舔卵子――自顾自哩。”乌大伸手去瓦瓮里拎出一块浓香扑鼻的狗肉,一口都塞进大嘴里。一面唏哩呼噜地吞咽,一面呜噜呜噜地叫:“香,比咱婆姨的脸蛋子都香!”
“晚了,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自罚一杯!”一个生就一双母羊眼的汉子,无声地飘落在唯一的空位上,伸手端起一碗烫得直冒热气的酒,笑嘻嘻地说着,急不可耐地就喝。
“慢着!”冯一坛探手按住酒碗,眨了眨大铜铃眼,用力向来人嗅了嗅,坏兮兮地笑道:“老实说,怎么出来的?说不清楚,照老规矩办。不准说假话,否则定斩不饶!”
来人叫毛胡,排行第三,人称毛三爷。毛三爷是灵州城内有名的大富翁。
毛三爷不种地,不放牧,不经商,不偷不抢。上没承着祖荫,下没挖着金矿,可就是有钱。灵州城里城外的贫苦人。有谁没受过毛三爷的恩惠?除去吃喝嫖赌不**的,甭管是谁,家里遭灾了,眼前有过不去的坎了。找到毛三爷跪下叩个头,说声三爷爷我遭灾了。毛三爷没二话,立马奉上所需之数。
毛三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三奶奶。三奶奶也不怕三爷喝酒。三奶奶常说:“男人不喝酒,还叫个男人吗?”可她怕三爷喝坏了身子。因为毛三爷喝醉后出酒,每醉必吐。
毛三爷的爱犬大黄,都有了酒瘾。它只吃毛三爷吐的东西,其它食物一口不进。所以,你只要看到毛三爷的大黄打晃,就知道毛三爷又喝多了。
狗肉冯说的规矩,是他们不归帮的帮规。所谓不归帮,取的是不醉不归的意思。帮主乌大爱说:“娶婆姨为了睡,喝酒为了醉。”
不归帮什么规矩都没有,就一条帮规,来晚者不许喝酒。其实,这是自封自立为不归帮帮主乌大,为了戏耍怕婆姨的毛三爷特地立的。他说就看不起毛三爷怕婆姨的熊样。
而毛三爷偏说怕婆姨是汉子的一种美德。
其实,乌大自己何尝不怕他家婆姨?可他有歪理,自己怕婆姨可以,朋友怕婆姨不行。因此,他不放过任何整治毛三爷的机会。而狗肉冯和张宝儿,还真买他帮主的帐,千方百计帮助他维持秩序,搞得毛三爷常常叹气,说交友不慎,误投贼帮,却又不肯退帮。
按说处罚也不算严重。事实却不然,不让酒鬼喝酒,就跟让色鬼去当太监一样。再说,酒也实在是太诱人了。酒名旱泉露。是用天湖西北瀚海中天下无双的旱泉水酿成。
此泉春秋冬干涸。只有在最炎热的干旱季节,才出现三五十天。在滴水活命的瀚海里,此水将是何其珍贵。可偏偏有人拿它酿酒,并且巴巴地送到千里之遥的灵州来。
自从张宝儿在灵州摆起卦摊的第三年,不归帮的几个人,每日喝的就是这种宋辽皇帝都没有见过的酒。此酒甘甜爽口,入喉透汗,不上头不伤胃。醉了便一头倒下,醒来任何事没有。
不归帮的人都知道,这酒是瀚海牧场的女主人,李秋水亲手酿造。
不归帮聚会,除去不提酒的主人李秋水,什么都说。狗肉冯说他吃过一条重一千三百斤的狗,乌大说是他帮着秤的。乌大说他一晚上睡过四十九个女人,毛三爷说他还少算了一个,那个端茶倒水的他没朝里算。张宝儿说他喝三十斤烧刀子还能做诗,冯一坛作证说,《春秋》就是他喝了三十坛旱泉露写出来的。。。。。。
在这个不归帮里,任你掌上跑马嘴里赶大车,想哭就哭,爱笑就笑,没人会笑话,或有一丝一毫市俗的想法。这样的聚会,不让喝酒吹大牛,那可比杀了他还让人难受。
为此,毛三爷一听狗肉冯要动用帮规,立马慌了神,抱拳作揖地嚷嚷:“哥几个,哥几个,高抬贵手,咱有下情禀报,有下情。。。。。。”
“张爷,张爷!你的卦幌子让人给烧了!”伙计进来报信,打断毛三爷的话。
“谁?谁这么大的胆子?吃鸡毛了?”乌大由座位上噌地蹦起来,暴风一般地向外冲去。
在灵州,在朔方,在整个西北道上,向来是他乌大砸别人的招牌踢别人的场子。谁不知道张宝儿是他的好朋友?现在竟然有人敢烧张宝儿的幌子,能不叫他光火吗?
“慢着!”张宝儿拦住杀气腾腾的乌大,问小伙计:“谁烧的?是不是门外那个赶车的?”
小伙计回答:“是不是我也不知道。见着火了,我去灭火倒是见到有个马车离去。”
“这就对了。”张宝儿苦笑着摇头:“烧就烧了吧。不烧我也得丢掉。左右它也没用了。”他抬头望天,喃喃自语:“她们一到,我也该走了。享了七年的清福也满足了。”
“什么,你要走?”冯乌毛三人失声问。“什么人这么厉害?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乌大又蹦起来。
“是李秋水?”毛三爷问。
“是仇家?”冯一坛问。
张宝儿不答,只是一碗接一碗地喝酒,低声曼吟:“推不脱,剪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