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此伏彼起

第七十八章 此伏彼起

公元九八零年十二月初七巳时初刻,夏王宫大门西边扒开一段围墙,李继筠的灵柩从这道临时门抬出来,出西门――同时出灵的还有党项人的祖宗灵骨,装在一个精美的匣子里,走在李继筠的灵柩前面――按照党项习俗,在灵柩经过的道中,临时建造了一座大木屋,盖上金锦绸缎。灵柩经过此屋时,屋中有人出来,呈献酒肉及其它食物于灵柩前,让死者在阴间享受着如同阳世一样的生活。到埋葬地卧虎岭后,亲属们将先行预备的纸扎之人、马、骆驼、钱币,与尸共焚。焚烧至只余下骨头,拾取骨头入殓下葬。

丧礼的豪华自是一流,不一一细说。只说他们内部矛盾,暴露无遗,不仅朝廷使者如愿以偿。也被卫慕野利熟仓等大姓看在眼里,暗笑不止各打主意。

熟仓等族的族长,暗自决定,此次回去,就要断绝给李氏的供养,另起炉灶自立为王了。

卫慕野利等慎重的家族脑们,开始趁火打劫,向李继捧要求减免供养。

党项人无赋税法令,李氏政权的经济来源,以及上缴朝廷的赋税贡品,靠的是各族帐的供养。

现在李继筠尸骨未寒,大家便来难。令李继捧又急又气,只能含糊其词地推拖。

追溯根源,是诸州李氏未到或离去的缘故。

李继捧便将诸叔伯恨起来,暗下决心,等春节过后便找他们算帐!

丧礼一完,李继迁忙向李继捧告辞。

昨晚,环州蕃汉交界处的昔吴族来告急。

宋人抢夺他们草地马匹,双方争斗起来,昔吴族人杀死化装成平民的乡兵近百人,自己也伤亡数十人,环州官府派出大批厢兵和乡兵,包围昔吴族人住地野鹿滩,夺走了他们的马匹、驼、牛,还抓走了一百多个男人,说是要杀掉,为被昔吴族人杀死的那些人抵命。

李继捧和杂谋月挽留不住,只好设便宴送行。席间,李继迁忧虑重重地对李继捧和杂谋月说:“七哥,嫂子,内忧外患已至,愿兄嫂以德报怨,把蕃人凝聚起来……”

杂谋月郑重点头,李继捧却拍案怒吼:“不成!得打仗!族长大领的丧事,他们竟敢不来或随意离去,这么无法无天,不惩治一下,以后可怎么得了!”

杂谋月皱眉劝道:“爷,你消停一会吧。十八弟是怕咱们吃亏,才说老实话给咱提个醒,你还没听明白?”

李继捧几杯酒下肚,越来劲:“不行!咱非得给他们点颜色,让他们看看,谁是平夏之主?!什么叫人王!非收回他们的权力。”

李继迁见此,再不想多言.杂谋月也失望地摇头叹息。

李继迁眼见得杂谋月伤心,忍不住地又说道:“嫂子,以德报怨,也只是个愿望,能否有效谁也不知道。所以说,对族人示之以德不等于不提防。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未雨绸缪,或许能解一时危难。嗨!骨肉相残,祖宗伤心,大宋和契丹人得利啊!”

杂谋月闻声变色,忧心忡忡地说道:“依十八弟之见,我等当如何处之?”

李继迁看看醉眼惺忪的李继捧,仍在喋喋不休地自弹自唱,着虎威,禁不住摇头叹息道:“咱蕃人性情,是有仇必报。诸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宋人又在边界生事。昔吴族的一百多条性命,等着咱去救,内外交困,咱也不知道如何办好了。兄长和嫂嫂,好自为之吧!”

李继迁又饮了一杯酒,急忙告辞,回去收拾东西,准备连夜出。

李继迁一出房门,见杂谋月身披寒霜,端着酒菜在门口等侯。杂谋月苦笑道:“阿弟慢走,嫂子备了点热酒,阿弟喝了,暖暖身子再走。这一去,不知道嫂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李继迁心中一酸,摇头苦笑:“嫂嫂,酒就不喝了。欢乐的酒能化为汗,多多益善。悲哀的酒会变成泪,是要伤身子的。嫂嫂赐酒是假,问话是真。快进屋说吧。”

说着话,李继迁把杂谋月让到屋中坐下。

杂谋月叹息道:“还请阿弟教咱,救救你七哥和嫂嫂。”

李继迁仰面思索一下,禁不住地叹息一声说道:“也罢。左右不过是祸起萧墙,谁愿惹火烧身,谁就该死。外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七哥他的心魔。以诸葛之智,遇到阿斗之流,也无可奈何。嫂嫂,为今之计,只得两手准备,一是设法让咱蕃人精诚团结,不给外人以可乘之机。与此同时,暗中备战。在咱想来,一旦有事,恐怕就是银州先难。因为银州克远叔,好大喜功贪而无智。绥州克文叔只会煽风点火,不会舍己当先。宥州克明叔,胆小怕事,有心也无胆。静州克宪叔,虽粗野,但讲理,可以以理服之,令其不同夏州争锋。以此看来,当其冲者,必是银州克远叔,而银州来此,多半会从北面袭来,嫂嫂只需防此,或可免灾。咱只怕内灾免了,外祸就接着来了。嫂子保重!”

“多谢阿弟赐教!顾不了那么些了,走一步说一步吧。阿弟也多保重!”杂谋月对李继迁深施一礼。

李继迁慌忙还礼,然后一揖而别。杂谋月泪眼婆挲地目送李继迁远去。

李继迁一行奔波了二天二夜,赶到环州边界昔吴族帐的草场野鹿滩时,惨剧已经生,一百多条昔吴汉子,已被当做暴民全部杀掉。

百余帐哀声震天,全族被悲愤笼罩。

一千多族帐都在磨刀修整弓箭,若非族长昔吴张九还在乡兵手里,全族人早拼死进攻。

望着那些遍体鳞伤的尸体,李继迁呆住。望着眼前新立的那堵木砦墙,一时无语。

昔吴族人匍匐到他脚下痛哭。随从们先是惊呆,后是跳脚大骂,呼喊着要报仇雪恨。

李继迁呆立了好一阵子,胳膊僵硬地挥了挥,压下怒潮般的吼声,声涩如枢地说道:“都静了,不要吵了!吵嚷能救性命吗?长老们都过来,说说事儿,议议如何办好。”

李继迁沉重地砸坐在冰雪地上,从怀中掏出酒囊,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努力镇定住心神,巡视着上前围坐的昔吴族长老们,艰涩地问:“谁说说现如今是个甚情形?”

一个大胡子长老愤怒地胡子颤抖说:“宋人抢草场和马匹抓人的事就不说了。昔吴谷旺去找官爷求救后,环州官府出了告示,说咱们被抓的人都是反叛,全给杀了。大概是怕咱们报仇,将前去理论的族长和几个长老关押,传话来说,咱们敢乱动,就杀他们。”

“咬住耳朵,又揪住尾巴,让你两头动不得,比豺狼还毒!”李继迁喃喃,抬头环顾了一围,沉声道:“族长和长老在他们手里,咱们还真不能轻举妄动,你们暂且忍耐。咱这就去找他们交涉,无论如何得把人质救出来,尔后才能谈到别的,你们以为如何?”

“但凭官爷作主……”

“听官爷的……”

人们悲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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