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怪哉,怪哉。」白发老人百思不解地摇着头。
「有何怪?」
「容老夫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有给错生辰?」
欧阳芸微楞一下,拉着喜儿问道:「喜儿,我有写错吗?」
喜儿摇摇头表示没有,弯腰附在欧阳芸耳边小声说道:「小姐,这老头子八成是神棍,算不出来便推说小姐生辰给错。」
「老人家,小女子这生辰并无错漏。」
白发老人沉默片刻之久,郁郁说道:「老夫一生算命无数,可说是铁口直断从无差错,独独姑娘这副生辰老夫怎么算都想不明白。」
「老人家有话直言无妨,小女子也想知道,小女子这副生辰究竟哪里出了错,竟教人这般为难。」方才这名白发老人给人批命时铁口直断毫不犹豫,怎么轮到她就欲言又止了?
白发老人长叹一声,「既是如此,老夫便与姑娘说一说这副生辰的命格。」
「小女子愿闻其详。」
「姑娘一生富贵荣显,可惜命数过短,最多不过二八,一生仅应一劫难,此劫将令姑娘在二八年华之时殆尽命数,照理说是春末的事情,可老夫观姑娘面相却不似应劫之态,若非错算,那料想姑娘是另有奇遇了。」
白发老人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欧阳芸却是愈听愈觉得毛骨悚然。老人家说得分毫不差,「欧阳芸」的确已经应劫命尽了,那日她神魂游荡缥缈无依,便顺口问左右使者她真的死了么,阴错阳差下才有了现在的欧阳芸。
回想那日所经历的一切,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不真实得恍如南柯一梦。
「你这老头子瞎说什么!我家小姐曾失足落水没错,可又大难不死活了过来,什么命数殆尽!呸呸呸,少触我们家小姐的霉头!」喜儿听到这番见解,不由得气得跳脚大骂。
闻言,白发老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放声朗朗大笑,反复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姑娘既得此因缘来此,他日必也因缘尽而归。老夫奉劝姑娘,闲事莫管、莫理、莫听,还请姑娘诸事顺其自然,凡事三思而后行,勿因一己之念而妄动妄为,冥冥中皆有定数,姑娘不在定数之中,于旁人就是变数,变数将打乱原有定数,吉凶难料。」
话至此,欧阳芸已经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昨日种种已于昨日死,从今以后,姑娘便只是欧阳芸而已,姑娘聪慧,必能明白老夫之意。」
过去种种如梦幻泡影,早已于重生后的那一刻,世上再不存在宋婕,只有欧芸阳而已,她,明白的。
「多谢老人家指点,小女子听明白了。」欧阳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起身付了锭银后便离开。
已经失了游玩的兴致,欧阳芸茫然走在回去的路上,此时已将近日落,偶有夏风拂来,从头到脚皆已凉透的欧阳芸更是打从心底泛起一阵恶寒。那名白发老人虽然没有明言,但言语中诸多暗示,分明已经参透个中缘由。
突想起曾在佛经上看过的一句佛愒:一切随缘,缘起缘灭,自随天命,莫强求,真的莫强求。
真的……莫强求么?
一切随缘,缘起缘灭,自随天命,莫强求,真的莫强求。
纸镇上压着一迭厚厚宣纸,纸上一行行写的就这么几个字。
自那日之后,欧阳芸便显得郁郁寡欢,不是待在听云阁弹琴,就是在接近日落之时移往小院练字,桌案上照例摆上一盏熏灯,空气中弥漫淡淡香味,闻着很是舒服,贴身侍婢喜儿在一旁伺候磨砚、换纸递纸,突然一道人影翻墙而入,正好抬头舒舒颈项的喜儿见着这一幕吓得不轻,手上的砚也给抖掉了。
「怎么了?」欧阳芸纳闷地问。
「小姐,是凤凤凤凤凤凤……」堂堂凤阳王殿下居然不走正门?!
凤……凤阳王?那个凤无极又翻墙?!
欧阳芸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没太多惊讶神色,只轻轻「喔」了一声,看喜儿惊呆在原地,便说道:「喜儿,你先下去吧。」
「可是小姐……」喜儿有些犹豫,虽说来者是身分尊贵的凤阳王殿下,但毕竟未经通传,两人单独相处的事若传出去,恐怕有损自家小姐清誉,更何况小姐还是个有婚约在身的人,自然得避嫌。
「不碍事的,我与凤阳王殿下算是旧识,先下去吧。」喜儿的担忧欧阳芸一目了然,然而清者自清,她倒也不怕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来。
「是。」喜儿不敢再坚持,恭恭敬敬向来人施礼后,就退下了。
「你家的丫头怕本王吃了你不成?」语气有些不悦。
「话不能这么说,王爷以这种姿态突然到访,任谁见了都会吓一跳的。」她话中有话,摆明了暗讽他翻墙的行径。
凤无极又岂会不知她话中之意,不以为然地撇撇唇,道:「欧阳芸,你见了本王也不施礼,有你这么放肆的大家闺秀么?」不见她上前施礼便算了,居然还敢低头写字?高高在上的凤阳王是可以让人这么对待的么?
闻言,欧阳芸只好放下笔,款款上前施礼,「欧阳芸见过凤阳王殿下。」
这样总行了呗?
「哼!」这还差不多。「想好怎么用那枚玉佩了么?」
欧阳芸瞪圆了眼,「王爷便是专程来问此事?」他的行径已超过她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凤无极挑眉斜睨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本王闲着没事干么?」
「呃……」在她看来,确是如此没错。哪有人专程翻墙过来就为了问这档事?这家伙脑袋浸水了不成?
「凤阳王殿下允小女子一诺,这么难得的机会,小女子当然得仔细仔细琢磨一番。」
凤无极脸色微沉,咬牙道:「狡滑的东西。」
「谢王爷夸奖。」才不管他臭脸的她照单全收。
「也罢,本王过两日再来问你。」
「王爷请留步……」
「怎么?这么快就想好了?」
「不是,小女子是想说,王爷三天两头往我这翻墙妥当么?」眼角眉梢皆噙着令人恼火的笑意。
「哼!」头也不回地走了。
翌日,凤无极再来,劈头就问:「想好了吗?」
正舒舒服服躺在贵妃竹榻上浅寐的欧阳芸睁开眼睛,一张狷狂俊朗的脸正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她略微一楞,语气有些敷衍:「王爷,小女子十分佩服王爷锲而不舍的精神,但小女子今日依然毫无头绪,王爷请先回吧。」
接下来的日子,凤无极几乎天天都来问上一回。起初欧阳芸还会恭恭敬敬地施礼,到最后连礼节都省了。照样弹她的琴、写她的字,偶尔和他闲聊几句,或听他说朝堂上发生哪些事,故意当她的面臭骂摄政王,又或者说边关传来战事……等等,日复一日,转眼已是夏末。
「你手上这枚戒指本王看着有些眼熟。」
正低头专注写字的欧阳芸顿了一下,放下手中之笔,假装若无其事地将手往后摆,笑道:「王爷方才说什么呢?」
「皇叔给的?定情戒?」凤无极根本不把她故作镇定的伎俩放在眼里,径自走上前拉来她的手看个仔细。
闻言,欧阳芸险些扑地,有些吃力地挣开他的手,「才、才不是什么定情戒。」
凤无极一双黑眸狐疑地眯起,「不是定情戒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分明心里有鬼。
「那日在客栈是谁说要逃婚来着?怎么现在人家给你戒指你就收下了?」继续不死心地向她套话兼逼供。
「这戒指是蔺王爷借给小女子的,并非王爷所赠。」丝毫未觉已落入圈套的欧阳芸仍极力撇清。
「所以真是皇叔给的?」还敢说不是定情戒!如若他没记错,戒指是一对的,这几日上朝总见蔺初阳有意无意摸着手上的戒指,想不到竟是这层涵义。
「借来的。」欧阳芸再次更正。
「借来的?」压根就不信此番说法的凤无极懒懒一哂,「既是借,理当奉还。除下,本王帮你拿去还给皇叔。」
什么?!觉得心脏开始有些无力的欧阳芸干笑两声,客气地推拒:「区区小事怎敢劳烦凤阳王殿下替小女子跑腿,小女子自行处理即可。」
「本王偏要帮你。」凤无极岂由得她说不,走向前作势抓人,欧阳芸吓得沿桌逃窜。
哪有这么无赖的人啊!欧阳芸简直傻眼。
「王爷……王爷!我爹亲刚下朝回来,目前正在前厅歇着喝茶,王爷可要我『大声喊』他老人家过来与您喝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