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你想去哪里?”难得今天晚上没有工作、没有应酬,沈律臣趁着停红灯的空档询问。

“……”一片静默。

他转头投去一瞥,发现华筝又神游太虚去了。“筝、筝?”

看来她什么地方也不想去。

“呃!”她忽然回神,撞进一双闪烁着了然光芒的眸子里,“对不起,我有点心不在焉,你说什么?”

沈律臣轻叹,“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这样下去?”

“什么意思?”她愣了一下。

“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多久?”

“我没有……”

“你要不要算一算我们有几次约会、用餐的时候,你都恍神了?”让他几乎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突然变得面目可憎,魅力不再?

华筝哑口无言。

沈律臣直勾勾地望住她,“这样你还能说你是真心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没有一丝丝勉强?”

“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她知道他是个很好的对象,也相信他会好好待她,只是她的心里却始终激不起半点热情的涟漪。

爱与不爱,都是骗不了人的。

他凝视着她,柔声道:“那么,我们结婚吧。”

“什么?!结、结婚?”她一愕,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向她求婚。

他扬起眉,“你不想嫁给我吗?”

“不……”华筝忙不迭地否认,“我只是太意外了,所以……”

“那么,你是愿意嫁给我了?”

“我……”她迟疑了。怎么也说不出“我愿意”三个字,“我们才交往三个多月就要结婚会不会太快了?”

沈律臣的眸底迅速奔腾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来不及解读。“我一点也不觉得。”

“我们……我们应该多了解一下彼此,然后再来谈结婚的事。”即使理智要她答应他的求婚,抛开过去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她的感情、她的心却早已经作出了选择,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我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就在华伯伯的服务处当助理,算一算,我们也认识十几年了,还不够了解彼此吗?”他的语调依然温和。

“认识和交往时两回事,心态不同,相处的方式也不一样……”她一顿,不甚自在地问:“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没有发现吗?你一直在找各种理由来拒绝我的求婚。”他没那么迟钝。

“我、我……”她有吗?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承认吧!你爱的人是席荷月,你根本就忘不了他、放不下他,又为什么非要逼自己放弃他不可?”

她如遭电殛,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知道?

“我说过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现在还认为我不够了解你吗?”他也很想继续装作不知情,自私地将她绑在身边,彻底地斩断她和席荷月之间的牵绊,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他。

但是他察觉得出来,她不快乐。

“他应该去找更好、更合适的女人。”她言不由衷。

华筝啊华筝,你在装什么大方啊!你明明很想待在他身边,明明很想独占他,不让别人觊觎,为什么不敢诚实地面对自己?她仿佛听见心底有个声音拼命的说着。

“这样做,真的好吗?”她的声音里明明还有眷恋和不舍。

她不知道,只是胸口始终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要是他爱上了别的女人,你很可能就会永远失去他。”生命中很多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挽不回了。

永远失去他……她的心仿佛被硬生生撕裂成两半,剧烈的痛楚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就淹没了她。

“你在担心什么?年纪?还是怕彼此的家人会反对?”

“……”她沉默不语。

认识华筝十多年了,他又怎么会看不透她的心思呢!

她因为太过在乎席荷月,害怕被反对、被否认,所以在事情还未公开之前,在自己还能控制的时候,她便主动舍弃了一切。

“筝,勇敢追求不一定会得到幸福,但是幸福却一定要勇敢去追求。”就算失败了,至少努力过,将来才不会后悔。“如果你连为你们的爱情奋战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趁早死心也好。”

沈律臣的话像一记当头棒喝敲响她。是啊!她怎么可以还没奋战就先落荒而逃,是懦夫的行为。

只是……在一起的时候,荷月虽然对她很好,细心体贴、呵护备至,而且几乎是有求必应,但是他从没说过喜欢她或者爱她,他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又是如何定位两人的关系?

“律臣,对不起,我……”对他,华筝觉得很愧疚。

当初要求交往的时候,她是真心想要和他在一起,也努力过试着去爱他,只是她的心却不听使唤,最终仍是无法爱上他。

“不必道歉,你只是不爱我罢了。”何错之有呢?“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聆听自己心底的声音,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不要轻易地放弃,将来才不会后悔。”

但是他有预感,过了今天,自己一定会后悔。

他在鼓励她勇敢去争取她想要的幸福?“可是……我们正在交往。”

他将车子停在华宅大门口,“所以,分手吧。”

分手?!她怔怔地望着他。

沈律臣靠向椅背,语调轻快地问:“我的行情很差吗?”

行情差?别开玩笑了!他可是政坛里最闪耀的一颗新星呢!“怎么可能?!很多名门千金都想得到你的青睐呢!”

“那我又何苦要把一个不爱我的女人绑在身边,坏了行情呢!”他嗤笑道。

她知道他这么说是要放手让她可以没有牵绊、没有束缚地去追求她想要的幸福。“谢谢你。”

后悔就留给明天吧。他再推她一把,“要谢我的最好方法,就是早日听到你和席荷月的好消息。”

“我尽力。”华筝感动不已。

虽然两人的爱情最后仍然没有交集,但是他试过也努力争取过了,那么,他由衷地祝福她。

“厚,真的是气死我了!”

华筝一进门,就听到华笙气呼呼的怒骂声,看来真的气得不轻。

“小笙,谁惹你生气啦?还是你和蒲月吵架了?”

“您拨打的电话忙线中,请稍后再拨,谢谢。”

华笙叹了口气,颓然地切断手机通讯。“我和五哥好得很。”

“那……”

“还不都是荷月那个家伙。”Nina从离开餐厅之后就一直不接她的电话,她一定是在生气。

荷月?!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轻易地在华筝平静的心湖里掀起巨大的波澜,“他怎么了?”

“在发表会后,Nina对荷月一见钟情,她拜托我介绍她和荷月认识,一起吃顿饭,他老兄臭着一张脸出现,好像谁欠了他几千几百万似的,那也就算了,他还对Nina很凶耶!”

很凶吗?可是,他一直都对她很好,宠溺她而且体贴入微。

“他还说什么要当他的女朋友得有一手好厨艺才行,他不喜欢吃外食,希望一天三餐都能吃到女友煮的爱心餐点,而且他的嘴可是很刁钻的,不够美味的食物还入不了他的口。”华笙喘了口气,才又继续批斗席荷月,“我就回他——有没有搞错啊?你是荷月居的老板耶,厨艺一流,要吃什么不会自己煮吗?”

“他怎么说?”

“他说他回到家里只想休息,不想再动锅动铲。他以为他是大老爷啊!”谁规定女人就一定要会烹饪?她……她就什么都不会。

那——五哥会不会嫌弃她?他是不是也希望吃到她亲手煮的东西啊?

华筝在心里反驳。骗人!在一起的两年多,饮食明明都是他负责张罗,而且还会特地准备她爱吃的甜点,他才不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事事要人服侍的大老爷。

为什么他要那样说?难得不怕把女生吓跑吗?

“还有……”

“还有什么?”华筝难以置信。

“他说他有洁癖,无法忍受住的地方有一丝灰尘、一根头发。所以每天都要用抹布擦地……”光是转述就已经让华笙一肚子火了。“他是把女朋友当成什么了?免费台佣吗?”

洁癖?!他有吗?她怎么不知道?

“最好听完他说的那些条件之后还有女人想当他的女朋友。”华笙撇撇嘴,“除非是被虐狂。”

但华笙的话在她的脑海里激荡出一道灵光。“也许荷月就是不想让Nina对他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一定是这样,不会错的!

过往相处的点滴蓦地浮掠过脑海……她赫然发现,荷月对于其他不相干的女人从来都不假辞色,他只对她温柔、只对她好,他的宠溺和包容也只有她能独享!

就算他不曾说过喜欢,爱啊之类的话,但是他为她做的一切,比任何情话都还要甜蜜醉人,她又何必要拘泥于言词上呢!

华笙狐疑地打量她,“姐,你什么时候对荷月那家伙这么了解了?”

豁然开朗的思绪解放了她苦苦压抑、禁锢在心底的情感,胸口盈满了她对荷月的爱,暖暖地荡漾着,催促着她顺应心中最真实的想望——

“我有一件事得马上去做。”她立即起身。

华笙一愕,“可是你刚刚才回……”来字还未出口,姐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大小姐,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叫司机送……”你去?

“砰!”大门关上的声音传来。

看来是不需要了。管家林嫂好奇地转头问:“大小姐这么急着要去哪?”

华笙耸耸肩,表示不知。

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向来冷静自制的姐姐失去她一贯的从容不迫?

这个时间,荷月应该在家。

她好想立刻见到他,想诚实地面对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情感,想向他承认她爱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对他动了心,只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关系、他不曾明确表明的态度,让她裹足不前。

她怕被否定、怕被反对,但更怕是自作多情。

不过律臣和小笙的话点醒了她,幸福是不会凭空掉下来的,想要的幸福得自己去争取。

荷月待她的好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即使他从不曾说过喜欢她之类的甜蜜情话,也不能因此抹煞掉他对她的好。

就算他现在不爱她也没关系,她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让他爱上她,总有一天,她一定能够听到他亲口说爱她。

但是等会儿见到他的时候,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荷月,对不起……

荷月,我爱你——

荷月,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一次她会用心呵护两人的爱情……

几乎是她停妥车子的同时,另一辆车子也驶进她右边的位置停放,她下了车,对方也打开车门。

华筝不经意地抬眼投去一瞥,却当场怔愣住。是荷月居的主厨之一——娜特莉!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来找荷月做什么?

她对荷月还没死心吗?

“华小姐,好久不见。”娜特莉也看见了华筝,主动打了声招呼。

她还为了荷月学中文,说了一口流利的国语,心意和毅力让人佩服。“是啊,好久不……”其余的话在瞧见另一个从驾驶座跨出来的身影时,悉数梗在她的喉咙,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荷月?!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便走到后车箱提出一个登机箱。“走吧。”

那是一个女用的大红色登机箱……是娜特莉的!

她、她要搬来和荷月住了吗?华筝的心仿佛正失速坠入无底深渊中,又冰又冷。

娜特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神情有些尴尬,“荷月,你要不要和华小姐谈一谈?我可以自己先上去。”

“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谈的。”

这么晚了,她还来这里做什么?她到底有没有当人家女朋友的自觉啊?要是被人瞧见,她就算跳进淡水河里也洗不清了。

他说,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谈的。这话仿佛当场呼了她一巴掌,华筝狼狈又难堪地僵在原地。

他握住娜特莉的手,转身迈开脚步,“上楼吧。”

看到两人亲密的姿态,她的眼里疾速奔腾过一抹诧异,却什么也没说。

娜特莉频频回头,“可是……”她觉得华筝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脸色有点苍白。

走进电梯里,席荷月低声道:“别多管闲事。”

娜特莉只好闭上嘴。

电梯门徐缓地关上,门里门外两样情。

已经太迟了吗?华筝瞪着紧闭的电梯门,莫名的恐慌正在侵蚀她的心。

如果荷月没有接受娜特莉的感情,他不可能会让她搬来和他住在一起!

真的来不及了吗?

这一次,她就要永远失去他了吗?

她不再是唯一能进入他的生活的女人,她再也不能独占他温暖的怀抱,那都将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权利了。

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吗?惩罚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得好好珍惜荷月对她的包容、宠溺和用心?惩罚她的怯弱?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对她那样呵护备至了……

华筝徐缓地在车子旁蹲了下来,双手用力地捂住嘴,但是低低的呜咽声还是从指缝间逸出,泄漏了她的绝望和悲伤。

心,好痛好痛……

她好后悔好后悔,她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换回荷月。

但是她没忘,当初决定要结束关系的人是她。

为什么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拥有的时候恣意挥霍,失去了才来懊悔,想要挽回,但是人生里有很多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现在,他再也不会为了她的眼泪心疼不舍,再也不会用他宽阔的胸膛来收纳她的泪水。他和她,从此再无瓜葛。

“你到底哭够了没有?”

一个熟悉的嗓音陡地响起,在偌大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着,一声一声撞击着她的心脏。

她迅速地抬起头,愣住——

电梯门一关上,席荷月立即放开娜特莉的手。

“喂,你太没礼貌了吧!”娜特莉不满地控诉,“你当我的手是什么?卫生纸吗?想用就抽,用过就丢!”

“抱歉。”

“就这样?”他未经同意地牵了她的手耶,只用两个字就想打发她?“太没有诚意了吧!”

席荷月横了她一眼,“我都已经答应把房子借给你住了,你倒是说说看,我还要怎么做才算有诚意?”

“开开玩笑嘛。”她笑了笑。

这个同学兼老板也算是非常有情有义了,一听到她租屋的地方发生火灾,他没有第二句话,立即把房子借给她住,直到她找到新住处。

他扯了扯嘴角,笑两声,“哈哈,很好笑。”

他的笑一点都不真诚,好吗?他们换搭上楼电梯,娜特莉正色道:“这样真的好吗?”

“叮。”电梯正好抵达席荷月居住的楼层,门立即打开。

“哪里不好?”他拉着大红色登机箱率先走出电梯。

“华小姐一定误会了,以为我们两个在交往,你要不要去跟她解释清楚?”

他刷了磁卡,“她要怎么想是她的事,我要和谁交往时我的事,我没有义务要向她报告。”她根本就不应该再来找他,她只需要好好地、用心地去经营她和沈律臣的感情,然后过得幸福快乐就好了。

他的事,与她无关。

“你明明就还在乎她、爱着她,为什么要放弃、要装作无所谓?还要拱手将她让给别的男人?”

“砰!”他将登机箱重重地放下,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因为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娜特莉吓了一跳,暗叫一声糟。她说话太肆无忌惮,要是因为这样惹怒他,而被赶出去,就惨了!

席荷月深吸一口气,才道:“这里有两间客房,想住哪一间随便你挑,除了我的房间不准进去以外,厨房、书房、健身房,都可以使用。”

“谢谢。”

“这是磁卡和钥匙。”他将备份钥匙给她,“折腾了一个下午,你应该也累了,洗完澡早点休息吧。”

他转身走向大门。

娜特莉忽地出声,“荷月。”

“还有事?”他回头看她。

“其实你只要借我一间客房住就行了,不用把房子让给我。”这样好像是她侵占了他的房子,她觉得很过意不去。“我保证不会在半夜潜入你的房间偷袭你。”

“真是幽默啊。”他淡嘲。

“我是说真的。”

“对我妈来说,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是同居,要是让她发现,我会马上被押进结婚礼堂。”他一点也不想冒这个险。“你不用想太多,只管住下就是了。”

娜特莉是为了他才会千里迢迢跑来台湾,身为她的同学兼老板,于公于私,他都应该要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

她点点头,“那你回去开车小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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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样花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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