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邢克垒还有别的事,把米佧送到地方後,连楼都没上就走了,走前他以帮赫义城和贺雅言和好为藉口,和米佧约好晚上一起吃饭,还贼兮兮地提醒米佧不要告诉贺雅言晚上赫义城会来。
米佧信以为真,不擅撒谎的她把贺雅言哄到一家名为「邢府」的餐厅。
见到贺雅言,身穿便装的赫义城迎上来帮她理理围巾,「不是告诉你今天气温有点下降,怎麽还穿这麽少?我的话没力度是不是?」
贺雅言气他不解风情,「你的力度用在你的部下身上就好了,别总对我用这种口气。」
赫义城笑着揽住她的肩膀,「我哪敢啊,在部队我是首长,回家後你是我首长。」
贺雅言面上一红,轻轻推了他一把。
看两人的恩爱样哪里像闹别扭的样子,米佧意识到被邢克垒那个无赖骗了。
穿着军靴迷彩裤的邢克垒从二楼包厢下来,见到米佧,他还打趣,「小妞来了,欢迎光临。」转脸看向恩爱的老大和大嫂相携而来,他笑得若无其事,「和好啦?米佧出马果然有用啊。」回应他的是米佧招呼上来的粉拳。
米佧像疯子般在他身上一顿乱捶,「你还装,一次两次三四五次地欺负我,有完没完了啊?」
邢克垒偏头笑起来,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划过流光溢彩,「这是干嘛啊?还以为你是个正常的女人,怎麽也疯了?」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宠爱和满满的温柔。
赫义城不理会这两人,搂着贺雅言上楼,刚进包厢,贺雅言的手机就响了,看到来电显示,她很快接起来,「表哥。」
「是我。」一道低沉又不失温和的男声透过话筒传过来,邵宇寒交代,「实习医生的军训结束了,你通知她们休息两天,周一回医院报到。」
「知道了。」贺雅言应下,又问:「你哪天回来?」
那头的邵宇寒擡腕看了一下时间,回答说:「就这两天。」
「等你回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见面再说。」
通话结束时,邢克垒拎着不老实的米佧进来。
除了在贺泓勳面前容易失常、偶尔比较幼稚外,赫义城向来是很有威严的,见米佧被部下半搂半抱地带进包厢,他严肃地训斥说:「注意形象,才正经几天,要保持荣誉!」
把米佧按坐在椅子上,邢克垒「啪」的一个立正,装模作样地敬礼,「是,首长。」
赫义城踢他一脚,「上菜。」
邢克垒弯唇,「遵命。」转身打响指示意服务生上菜。
米佧东摸摸西看看,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邢克垒说:「你家的店啊?」
邢克垒长腿一伸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得意地拍拍胸膛,「鄙人乃老板是也,怎麽样,要不要我把服务生叫进来,让她们见识一下老板娘的真身?」
米佧原本真以为是他家开的,见他这麽不谦虚地承认还一脸得意的表情,反倒不信了,她作势拿茶泼他,结束了这个没有建设性的话题。
等菜的间隙,邢克垒和赫义城谈起公事,米佧则和贺雅言聊起新兵训练的事,说到「光荣使命」的军事网路游戏,她难得地表扬了邢克垒,夸他游戏玩得好。
赫义城闻言插话进来,「对於玩,邢克垒可是自成一派。」
他介於褒贬之间的评价令邢克垒皱眉,「老大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对抗操演我干扰对方指挥网时,你怎麽不说我在玩呢?」
米佧不懂,疑惑地问:「怎麽干扰啊?打打游戏就能打仗呀?」
邢克垒「啧」一声,大手拍过去,「外行人最让人头痛了。」
见米佧噘嘴,贺雅言边给赫义城添茶边解释说:「是电子干扰,就是在电磁频谱领域截获敌方电子设备的信号,或是干扰设备正常工作,使他们的指挥系统失灵。」说着朝邢克垒扬扬下巴,算是为某人正身,「邢克垒可是这方面的人才,电子对抗营出来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不简单的人物呐。」米佧用不信任的眼神打量着邢克垒,「你不是小学没毕业吗,电脑真的那麽行啊?」
邢克垒擡手敲她脑袋,「说什麽你都信,笨蛋啊。」
他忽然想到什麽,微眯着眼睛说:「所以不要试图拒绝加我为好友,我会让你的电脑报废,明白吗?」
米佧像小媳妇似的「哦」了一声,赫义城和贺雅言相视而笑。
席间气氛很好,加上邢府的菜实在好吃,吃得饱饱的米佧高兴得忘了形,邢克垒一个不留神,不胜酒力的她居然误把他的酒当饮料喝了一大杯,然後不到五分钟就「砰」的一声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邢克垒一愣,随後自然而然地揽臂将人搂过来,语气温柔地轻责说:「这个傻瓜。」
◎◎◎
离开邢府,邢克垒把米佧送去贺雅言的公寓,他一面毫无诚意地表达对老大的歉意,说什麽耽误了他的好事,一面把米佧抱进卧室。
米佧醉态尽显,抱着邢克垒的脖子,把红润的小脸贴在他锁骨上蹭啊蹭的,邢克垒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试图拉开米佧紧贴着他胸膛的身子。
米佧哼哼着不肯松手,用她软软的声音撒着娇说:「妈妈你帮我求情啊,我要回家……」
被唤做妈妈的邢某人有点火起,将人扯离怀抱,在米佧还欲挣紮地攀过来时,以略为不满的语气警告,「你够了啊,男人都是禁不起撩拨的。」
像是感应到他的火气,酒醉的米佧稍稍老实了些,闭着眼睛乖乖地任由邢克垒褪去她的外套,很快就睡得香甜。
拉拉被她扭得乱七八糟的鹅黄色开衫,拢拢她额前散乱的头发,邢克垒擡手碰了碰她红扑扑的脸蛋。
米佧梦呓了声:「妈妈……」翻身时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邢克垒的大手,压在脸颊下枕着。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配以昏黄柔和的灯光,映得一室温柔。
邢克垒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床边,任由米佧拉着他的手,将口水流在上面。
世界静止,宇宙洪荒,邢克垒的心在这一刻绵软得不行。
终於还是没忍住,他缓缓俯身在米佧脸颊轻轻亲了一下,有别样的温柔。
米佧却像是忽然醒了,吐字极为清楚地轻声骂说:「色狼。」
邢克垒顿时僵住,保持着俯身的动作等了片刻,不见她有所动静,他弯唇一笑,她的梦中有他,真好。
为米佧掖好被角,邢克垒把带着薄茧的大手贴在她的颈窝,无限温柔地细细抚摸,「如果我知道那是你的初吻,我一定注意动作要领,给你留下美好回忆。」然後他自嘲般笑了,几不可察的一声叹息後,低沉性感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不过我没歉意。」
我没歉意,哪怕我不只一次向你道歉。
或许是洞悉了什麽,在邢克垒准备离开时,贺雅言话里有话地提醒,「要是喜欢的话就直接点告诉她,总这样逗她,以她後知後觉的个性是不会明白的。」
邢克垒身形一顿,随後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谁喜欢她啊,傻乎乎的。」之後去而复返,抓抓精短的头发说:「我没细问她,听意思是她惹火了她老爸,大嫂你明天问问吧,劝她早点回去认个错,毕竟躲着解决不了问题,再说和老爸对抗,她的段数明显不够。」
贺雅言轻笑,心想米佧碰上他,段数才是明显不够。
◎◎◎
米佧只在贺雅言家里住了一晚,次日清晨,米妈爱琳就打电话来通知她,米爸因为公司的事情出门去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於是米佧拎着小背包开心地回家去了,不过在走之前,她把贺雅言的公寓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尽管原来就是纤尘不染,贺雅言还是忍不住口头嘉奖她的女仆精神。
爱琳最心疼女儿,见米佧瘦了些,皮肤也因为一个月的风吹日晒比以往粗糙了点,心疼得不行,米佧却只是窝在她怀里撒着娇说:「没有瘦啊,部队的米饭被我吃了好多呢。」话语间还举起细瘦的手臂比划,「看我变结实了。」
如果不是先前去临城探望父母,爱琳是不会允许米佧联合谭子越,瞒着米屹东偷跑去受训的,她宠爱地掐掐女儿的脸蛋,「等一下打个电话给你爸爸认个错,免得他回来修理你。」
见米佧扭啊扭地表示不乐意,她提醒,「你爸爸最近心脏不太好,你乖一点,别惹他生气。」
结果米佧打电话给她爸时是助理程先生接的,他语气温和地说:「佧佧你回家了吧?米先生说如果你再敢夜不归宿就罪加一等,还有他说等回去扒你的皮。」
那一刻米佧决定讨厌所有的助理先生。
◎◎◎
两天後的清晨,神清气爽的实习医生米佧到陆军医院报到,看到一抹抹刚换上白袍的新同事穿梭的身影,想着自己即将成为其中一员,米佧嘴角上弯,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天,她的心情如同外头的天气般阳光明媚。
这时一抹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大厅,经过的人见到他都恭敬且热络地打招呼,「院长早。」
随即是他的回应,「早。」低沉的声音,温和的语气。
米佧来不及回头,贺雅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佧佧你到了吗?来了的话直接上二楼。」
「我到了,雅言姐,要上去了。」一如既往的甜甜的声调,米佧挂了电话,踩着水蓝色小高跟鞋噔噔噔地上楼,不料前脚只踩到台阶边缘,鞋跟就被卡住了,她尚来不及伸手攀扶,人已向後仰去。
然而就在身体失去平衡的刹那,纤细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她跌进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米佧回头,身後的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外罩风衣外套,眉目清明,眼眸含笑,视线在半空中交凝,米佧听见他说:「小心。」
阳光透过窗子投射在他身上,看着逆光而立的他,米佧在脑海里搜寻有关他的记忆,然後她变换的神情分不清是惊诧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是你!」
她还记得自己,这个讯息迅速传达到邵宇寒脑里,他心中一暖,温柔的笑意直抵眼底。
扶米佧站稳,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上,「看到名单就知道是你。」对於她的到来,他早已知晓。
实习医生名单?米佧一愣,难得聪明地回想先前有人在她身後向院长问好,那回应的声音不正是……她的嘴巴惊奇地半张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娇俏的容貌配合惊讶的表情,娇憨得一塌糊涂。
明明不该失礼,邵宇寒还是控制不住地擡起手揉揉她的发,「上去吧,别迟到了。」
米佧擡腕看表,顾不得再说什麽转身就跑。
邵宇寒弯唇而笑,朝她背影温柔地说:「慢点,别又摔了。」
那麽熟悉的对白使得跑到转角处的米佧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然後转身和他摆摆手表示先走,他颔首。
通过层层关卡,米佧正式成为骨外科的一员,经介绍,她认识了科室的几位同事,然後得知今後将由贺雅言带她。
贺雅言毕业於军医大学,不仅具备丰富的临床经验,更是陆军医院少数具有科研成果的年轻医生之一,所以在业内很有名气。
她为人直率真诚,工作态度严谨,颇受同事以及病人的欢迎,查房过程中,她一面检查患者的恢复情况,一面耐心地向米佧传授经验。
米佧听得认真,边拿出小本子记录,边适时提出疑问。
贺雅言细心地发现她的小本子有点皱但却很厚,猜测这是她随身携带了很久的记事本,而这份专注认真令贺雅言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喜爱。
查完房,贺雅言带米佧熟悉医院的病房科室分布,并对医院的组织架构进行讲解。
米佧看着架构图上院长的名字和严肃中透出意气风发的院长照片,记忆开始复苏,默念着邵宇寒的名字,她忆起初识的情景。
那是一个和今天相似的清晨,有所不同的是,那天邵宇寒不是在她身後上楼,而是从楼上往下走。
清冷的晨曦透过树叶缝隙投射在邵宇寒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金色里,衬得身穿休闲服的他长身玉立、意态翩然。
狼狈和莽撞似乎是她的专利,时隔三年,米佧的状况与前一次如出一辙。
那天她起晚了,所以一路都是跑步前进,往楼上冲时,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脚下穿着运动鞋的米佧居然立步不稳,踏空台阶後身体惯性地向前扑去,控制不住地跌进邵宇寒怀里,而他的双手则在同一时间本能地扣住她纤细的腰,接着米佧听到他语气温和地提醒,「慢点,别摔了。」
米佧藉着他的手劲站稳,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真诚道谢。
他坦然笑纳,深邃的眼眸在她精致如瓷娃娃般的小脸上细细流连之後说:「指导老师在等你,快上去吧。」话音刚落,人便离去。
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米佧没想到今後会有交集,後来他们一遇再遇,然後就是杳无音信的三年。
注意到米佧盯着邵宇寒的照片,贺雅言以调侃的语气问:「怎麽样,院长很帅吧?」
米佧歪着脑袋狡黠地笑,「没想到院长这麽年轻,我还以为是老头呢。」
贺雅言微笑,「院长有多项科研成果,是心脏内科专家,三年前被医院以特殊人才身分送去国外留学,回国後就在带专案,两个月前从副院长升任院长,是业内最年轻的院长。」
贺雅言眼眸深处涌动着骄傲又敬佩的光芒,使得米佧对邵宇寒产生一丝类似敬畏的情绪,她更觉得当初坚持选择来陆军医院是正确的。
午餐时邵宇寒现身於员工餐厅,看见贺雅言,他径直过来和她们坐一桌。
米佧当然不知道邵宇寒其实很少到餐厅来用餐,看看行至近前的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继续用餐。
对於她的无动於衷,邵宇寒笑得很包容,「不欢迎我和你们共进午餐?」
米佧擡头接到他示意的眼神,她反射性地往里面挪了个位置。
邵宇寒从容地在她旁边坐下,平静地把他餐盘上的两杯饮品递给贺雅言和她,蔬果汁既能增加饱腹感,还能维持人体内酸硷平衡,再来就是帮助午餐消化。
身为医生的他们对健康一般都比较注重,他向来是细心的,再稍稍用点心思就能给人暖心的体贴之感。
只是表哥何曾对谁如此?端起蔬果汁,贺雅言的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
米佧嚐了一口,新鲜的味道令她显出满足的神情,「谢谢院长,下次我请你喝。」
邵宇寒笑说:「好。」
见她一点一点将不吃的配菜挑出来,他问:「还挑食不吃香菜?」一副跟她很熟稔的语气。
米佧本能地反问:「你呢,会吃了吗?」
身为表妹,贺雅言自然知道邵宇寒从不吃香菜,她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认识?」
邵宇寒挑眉,「雅言你忘了我的指导老师是阮教授。」
阮绍齐?贺雅言是真的忘了邵宇寒读研究所时的指导老师是他,原来他们竟是学长学妹,可是依邵宇寒与米佧的年龄差距,他们不该有所交集才对,转念一想,聪明如贺雅言就明白了。
邵宇寒是阮绍齐最得意的门生,研究所尚未毕业就被推荐到陆军医院实习,他始终和指导老师保持着联系,而且常常去阮绍齐家中拜访。
邵宇寒之所以能成为业内最年轻的院长,除了天赋异秉外,更是因为一直得到恩师的指导和引领,那麽他和米佧的相识就不足为奇了。
米佧扯扯贺雅言的袖子,「雅言姐你没生气吧?我刚刚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也是早上才知道的,对於这个消息还没完全消化呢。」
贺雅言看向邵宇寒,「忘了告诉你,我和院长是表兄妹关系,所以上午我对他的介绍实际上是属於老王卖瓜。」
「啊?」米佧讶然,视线从邵宇寒身上转移到贺雅言身上。
邵宇寒笑看着她,「改天一起去探望指导老师。」
米佧抓抓头发,随之愉快地应下,「好啊,正好向他汇报一下我通过训练了,他先前还质疑我呢。」
邵宇寒像哄小孩子一样承诺,「学长帮你作证。」
米佧龇牙笑说:「一定哦。」
眉目间隐现淡淡的温柔,邵宇寒点头。
总体而言,第一天上班的感觉很不错,临近下班时,米佧在手术室外见到傅渤远。
傅渤远三十七岁,身材高瘦、相貌平凡,唯有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的落寞神情配上医生白袍,使他整个人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忧郁的学者气质,而此时他刚刚完成一个颇有难度的手术,从眼底细微的红血丝不难发现他的疲惫。
米佧有礼地微笑,「主任好,我是米佧。」
傅渤远以探询的目光流连她的五官,表情淡淡地点头算是回应,转而和贺雅言交流病人的情况,又交代护士几句就走了。
对於他的冷漠,米佧不解地看向贺雅言。
贺雅言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不关你的事,被未婚妻逼婚所以心情不太晴朗。」
米佧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并不知道一个多月前面试结束,溥渤远在分配研究人员时,抢先贺雅言一步说:「把米佧的资料给我。」
所以说,要不是贺雅言透过邵宇寒的关系把她要过来,现在带米佧的人该是溥渤远,而米佧捉弄邢克垒的事也是发生在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