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陆军医院里,医生帮贺熹处理肩伤,所幸刀口不深,只是失血过多让她显得比较虚弱,贺雅言立即安排病房让贺熹先休息,但她坚持要等卓尧出手术室,厉行沉默。
直到卓尧脱离危险,冷静下来的贺熹才发现厉行左臂的袖子上有个破口,凭经验判断,那是子弹造成的,子弹出膛後的飞行速度是以秒来计算的,任凭厉行速度再快,在毫无遮掩的情况下,要毫发无伤地迎面避开陈彪的连续射击,哪怕是特种兵出身,也绝对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说厉行中弹,依先前的情况而言是避无可避的。
如果说把无辜的米佧牵连进来让贺熹内疚,那麽厉行为救她而受伤就令她心疼和难受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肩膀的伤,她本能地抓住厉行的手腕。
厉行还因她以身涉险在气头上,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幅度动作吓得下意识「啧」了一声,他欲伸出另一只手挡开,却被贺熹「啪」的一下打开。
强硬地挽高他潮湿的袖子,目光触及厉行小臂上腥红的伤口,贺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你怎麽……」不说呢三个字,她已经哽咽得说不出来了。
如果不是她,他现在肯定好好的留在部队做他的参谋长、指挥官,怎麽会受枪伤,贺熹低着头,觉得厉行有她这样的女朋友真是倒楣,幸好伤的只是手臂,如果……她不敢再想下去。
这就是爱人,他疼,她比他更疼;这就是恋人,她疼,他恨不得代替她疼。
厉行看不见贺熹的表情,只是听到她像小动物呜咽般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随即改拉他去找医生。
怒气被她低低的道歉声化解了,厉行反手握住贺熹冰冷的小手,缓和了口气,「没事,皮肉伤。」先前眼里心里都是她,他只隐约感觉到手臂上似是被利器紮了一下,随後交手时更是无暇顾及,如果不是贺熹发现,厉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挂彩了。
实际上这样的轻伤比起他在特种大队服役时所经历的根本不值一提,曾经枪林弹雨的日子、那些令他随时可能送命的任务,以及留在他身上的一枚枚勳章,哪个不比今天严重、凶险?身为一名职业军人,厉行身穿的是军装,头戴的是国徽,肩膀上扛的是责任,他没有後退的权利。
身为一个男人,他为了自己的女人拚命更是义不容辞,总之在厉行看来都是分内事。
贺熹心里难受,竭力控制住眼泪,她加快了脚步。
厉行的手臂中弹,所幸只是被子弹穿透了皮肉没有伤到骨头,不过由於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先是打斗又再雨淋,加上他先前有过超高烧的病例,贺雅言建议留院观察。
军演在即,身为指挥官的他怎麽可能撤出战斗,厉行不容反驳地拒绝,「不需要,我会注意。」见贺雅言还要再说什麽,他直接吩咐医生,「麻烦给我开点药,谢谢。」转而擡手摸摸贺熹的脸,故意以调侃的语气低声逗她,「不要紧,你老公身体棒得很。」
贺熹以眼神谴责他,但终究没有出言劝他退出演习,除了了解,更多的是支持和理解,一如厉行知道她作饵引陈彪入局一样,尽管担心,依然给予了最大限度的支持和谅解。
贺雅言没有错过两人的眼神交流,微笑,觉得此刻厉行脸上调笑的表情与一身严肃的军装实在不符,如同赫义城不正经时一样,严重破坏了军人高大的形象,然而这又有什麽不好呢?相爱本就是一件值得张扬的事,这种幸福可以昭告世人、昭告天下。
发现贺雅言眼中的笑意,厉行也微笑,「我们先去取药了。」贺雅言点头。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厉行去牵贺熹的手,贺熹避开,迳自走在一边,自责中。
在不牵动彼此伤口的情况下,厉行霸道地将她拉到身侧搂住,低语道:「该秋後算帐的似乎是我吧。」
贺熹低着头,「可能真如爷爷说的,我不是做警员的料。」话音消弭,她背过身去,掩饰胀痛的眼眶。
厉行当然不是真的要责怪她,哪怕心里已然决定无论她同意与否都必须退下一线,可是也不希望贺熹因为此事背负压力和阴影。
他扳正她的肩膀,温柔地以指腹为她抹去眼泪,「以今天的情况而言,这样的战损比已经很漂亮了,况且抓罪犯啊,总不是谈谈话就能抓吧。」俯身以略显粗糙的脸颊轻轻贴了下她的,他笑着逗她,「换个角度想想,要不是你,谁能劳驾得了新时代的特种兵、堂堂厉参谋长我啊。」
贺熹破涕为笑,擡手捶了他一下,娇嗔说:「你怎麽那麽讨厌。」
厉行神色一紧,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小心压到伤口。」
置身於厉行怀里,贺熹轻唤:「阿行。」
厉行「嗯」一声,摸着往他怀里拱的小脑袋。
就在贺熹以为厉参谋长会大人大量、不计较她行动不听指挥的错误时,听到他说:「不要以为撒个娇就没事了,等演习完,我们要对今天的突发事件进行一次单独而深刻的谈话。」
贺熹在不牵动伤口的情况下轻轻环住他的腰,小声应说:「好吧。」
厉行满意地弯了弯唇。
牧岩很快赶到了医院,见厉行和贺熹双双挂彩,说实话他觉得有点窝囊,身为警局副局长,布置安排了这麽久,不只拿下犯罪嫌疑人的是军方的人,自己的手下还被送进了医院,牧岩有种自己该砍掉重练的错觉,然而原则不容改变,他只能以副局长的身分公事公办的对贺熹说:「先回去养伤吧,等处分下来通知你。」
贺熹微仰着头,眼睛红红的,很温顺、很可怜地依赖着厉行,见他鼓励般地点头,她低低应了声:「是。」
贺熹随厉行走了,片刻又折返回来,牧岩以为她想参与审讯,正欲开口驳回,却听贺熹说:「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说有心理障碍的人大多受过各式各样的心理创伤,如果审讯不顺利,我建议调查一下陈彪小时候的事。」见牧岩皱眉,她补充说:「我先後与陈彪见过三次,他给我的感觉根本不像同一个人,让我一度猜测他或许是有孪生兄弟的。」
「说下去。」
「陈彪今天情绪波动异常,彷佛是个站在崩溃边缘的人,随时可能爆发,说实话,昨晚的他深沉得让我有点害怕,尤其是他藉口去洗手间时与我对视那一瞬,我几乎以为自己身在他设下的局里而不自知,这样的性格反差实在太大了,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他精神有问题。」斟酌了一下,她说:「我在想他会不会就是那种比较特殊的病例,双重人格。」
双重人格?牧岩闻言首先所想到的是,如果最终确认陈彪的精神存在问题,给他定罪就有难度了,还有从未露过面的老鬼的消息该如何获取呢?到底老鬼是为掩护身分,故意用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属下,还是他也不知道陈彪有病?牧岩心中的疑团渐大。
◎◎◎
医院门口,越野车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米佧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在见到米鱼时波动得很厉害,抱着姊姊「哇」的一声哭起来,邢克垒站在旁边,几次想插话都被她陡然拔高的哭声挡了回来。
贺熹内疚地摸摸米佧的头发,「对不起,佧佧,连累你了。」
米佧擡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不用道歉啊,要不是你,我就被那个坏蛋杀啦。」她以邢克垒军装的袖子蹭去眼泪和鼻涕,「当时的情况那麽危险,我还以为……」
邢克垒擡腕看看表上的时间,不得不打断她,「两位能否等一下再分析形势、展望未来?现在……」停顿了一下,目光定格在米佧的脸上,「先把军装还给我吧,我得赶回基地报到。」
米佧闻言,低头看了看裹在身上的衣服,想到前一刻还把人家衣服袖子当纸巾,小脸顿时红了,「那个……要不然我帮你洗洗吧,你告诉我你住哪里,过两天我帮你送过去。」
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邢克垒英俊的脸上浮起痞痞的笑,「洗什麽啊,你看,比我的脸还乾净呢。」话语间伸手去取军装,无意间触到米佧柔软的小手,好笑地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脸颊,他以惯常调侃的语气逗她,「小妞,你干嘛脸红啊,我就那麽让你不好意思啊?」眼睛余光瞥见米鱼瞪他,他无所谓地一笑,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坐上驾驶座。
发生了这样的事,厉行自然不放心把贺熹这个病号独自留在公寓里,陪她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直接把人送去了五三二团,路上萧熠打电话来,贺熹才「喂」了一声,就听他语速极快地问:「在家吗?一个人还是和谁在一起?」急切得像是担心她出事一样。
「在去部队的路上,和厉行。」贺熹如实回答,随後不解的问:「你怎麽了?一大早的不睡觉干嘛,有事啊?」
听到她说和厉行在一起,萧熠显然松了口气,再开口时又没好气,「没事就不能问候你了?好了,挂吧,打错了。」话音未落,迳自挂断。
前一分钟还问她在哪、和谁在一起,随後居然说打错了,贺熹皱眉,擡头迎上厉行若有所思的目光,摸摸被淋得脏兮兮却依然精神抖擞的黑猴子,她说:「萧熠大概睡糊涂了。」
厉行的眼神变得高深莫测,什麽话都没说。
◎◎◎
把贺熹送回部队後,厉行连半湿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掉,直奔训练场。
此次战斗集结的地点距离较远,据厉行所知,是亚洲最大的军事训练基地,而且本次演习的规定相较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尤显苛刻,说苛刻或许并不恰当,因为实际上根本没有明令规定什麽,除了取消电子萤幕,让红蓝两军的指挥官无法看到局部战场,也没有规定具体对抗时间,甚至不以战损比论输赢,只是通知说谁能控制白城谁就胜。
所谓白城,在军用地图上的座标就是一处狭小的山坳,两边各有一座山,分别为355高地和426高地,355高地地形开阔,容易发扬火力优势,426高地则有死角,容易被敌人接近包抄,想要控制白城必先抢占355高地,夺得制高权,所以简单来说,谁能占领355山头谁就赢了,至於打法,两军可自由发挥,有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架势。
厉行是立了军令状的,如同贺泓勳任营长时与特种大队较量时一样,是带着必胜的决心走上战场的。
隐蔽的指挥所里,厉行与侦察连连长陈卫东、副连袁帅、战毅、上尉参谋韩亦初等十人分散地站在巨大沙盘周围,厉行的中校肩章在清一色的尉官里显得相当耀眼,但是今天的主角却不是他,几名尉官是厉行领受军演任务时亲自挑选出来的,担当此次对抗的前锋。
先前团部会议上,厉行否决了贺泓勳任用营级军官为前锋的想法,提出启用年轻一级的军官打这一仗,起初贺泓勳是有顾虑的,他多少有些担心袁帅等一批少壮派军官无法担当重任,但看着厉行浓黑如墨的眉毛飞扬着自信与傲气,听到他铿锵有力地说:「当问题上升到需要在战场上解决的时候,我不会和谁讲道理。」他同意了。
简易但伪装良好的临时指挥所里,厉行站在沙盘前凝神看了会,将第一面红旗插下去,「十二点整陈卫东从这里出发,一个小时之内必须赶到355高地直径三公里内,记住,你的任务是要在零伤亡的情况下完成战前侦察,一旦曝露,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有人突围成功。」
「是。」
接着插下第二面旗,「淩晨五点前,袁帅你带人到达这里,身为第二梯队,叫打就打、叫停就停,一切行动听指挥。」
「是。」
然後是第三面旗,「韩亦初的人隐蔽在距离426高地一公里外的地方,按兵不动。」
「是。」
第四面旗插入沙盘,「战毅,你就给我待在这负责无线电畅通无阻。」
「是。」
「安基。」将目光投射到此次对抗唯一一名营级军官黝黑的脸上,厉行交代,「绿色信号弹亮起,不必听我口令,直接带领第一梯队进攻,确保在三十分钟之内突破敌之防御,如果计画有变,我会在开战前二十分钟调整作战方案。」
安基信心十足,「用不了三十分钟肯定结束战斗……」
「别说大话。」厉行以锐利的目光盯了他一眼,适时打预防针,「赫参谋长用兵厉害,邢克垒擅守擅攻,没有意外的话,他肯定也是第一梯队,这一仗我们会打得很艰难。」
贺泓勳点头,「还是稳妥一点好,赫义城可是卯足了劲等着收拾我们呢。」
安基脖子一仰,「怕他啊,大不了死拚到底。」
站在旁边的甯安磊适时插话,「拚输的话可就惨了。」几名军官忍笑。
之後随着一面面红旗插入沙盘,以及一声声响亮的回应,五三二团的战斗任务一一布置完成,厉行与贺泓勳对视一眼,见他点头表示没有异议和补充,面色严峻地问:「兄弟们有没有信心?」
十名尉官霸气十足地吼出两个字,「必胜!」
厉行满意地点头,彷佛慢镜头重播般缓慢但异常坚定地伸出右手。
军官们瞬间领会,一个一个将他们孔武有力的右手覆在团参谋长、团长和即将并肩而战的战友手背上,他们大喊:「杀!」
然後厉行低沉浑厚的嗓音扩散在空气里,他朗声说:「凯旋!」
这一幕如此熟悉,不禁让厉行想起在特种大队出任前的情景。
随着那声凯旋,他迅速摘下肩章与遗书放在一起,後来等他不再写遗书的时候,就只有那枚孤零零的肩章静静地留在他专属的柜子里,之後没有名字,唯有代号「判官」的特种兵便持起枪走向战场了,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暂时放下贺熹,心无旁骛地上阵杀敌。
六年短得犹如一个瞬间般悄然逝去,厉行想念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於是这辈子,他为能拥有一段在特种大队服役的军旅生涯而骄傲、无憾。
六年又漫长得似是一个轮回,彷佛再多一天,厉行都承受不了对贺熹想念的煎熬,所以这辈子,他为能拥有一个让自己爱到刻骨的女人而幸福、满足。
厉行觉得他何其幸运,无论是从事的职业还是将要携手一生的伴侣,都是自己的挚爱。
◎◎◎
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的训练基地安静得彷佛没有一个人存在,然而那些蓄势待发的狼群们,却已在暗夜中悄无声息地分头行动了。
当静默的无线电终於有了动静,在计画时间内得到与预想偏差微小的战场讯息,厉行眼眸里升腾起犀利与警惕,那是一名职业军人在开战前夕嗅到火药味时特有的表现。
擡腕看表,滴答声中,厉行沉声说:「全体注意,原定计画不变,看绿色信号弹行事。」话音消弭,时针指向整点,分秒不差,天将破晓之时,象徵开战的绿色信号弹冲天而起,轰然炸开,一时间,方圆百里的寂静与安宁被彻底打破,火光冲天、枪声大作,一场由军区组织的年度对抗正式开始。
此时红蓝两军已完成兵力调集,红军有着王牌兵团之称、特种兵出身的厉行任指挥官的五三二团,对手则是由赫义城亲率的正规蓝军模拟部队,此仗谁胜谁负,战过自有分晓。
果然如厉行所料,邢克垒正是蓝军的第一梯队,根据赫义城的部署,由其手下爱将邢克垒率领师属装甲侦察营为先锋部队,对抗红军在绿色信号弹亮起时,即时掀起的第一轮强势进攻。
照常理分析,赫义城完全可以让擅攻擅守的邢克垒率先发起进攻,毕竟此次对抗没有时间限制,不以战损比论英雄,如果能速战速决、一蹴而就,不是赢得更体面、更风光?要知道赫参谋长曾经可是贺团长手下败将,收复失地的用心和决心肯定是有的。
但是那样的话会不会缺少了点……刺激感?加上战前少校参谋邢克垒以谦虚淡定的神情提议,「五三二团素有常胜将军之名,现在又如虎添翼地有了一位特种兵出身的指挥官,何不藉此让我们的弟兄领教一二,顺便给他们提个醒,免得他们每天觉得自己很行。」
领教?是一探虚实吧,好吧,传说特种兵喜欢钻研战术,赫义城也早有一探究竟的想法,眼下机会来了,当然不能错过,所以尽管他给出一副你够险恶的表情,还是拍板同意了,於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邢克垒决战安基的戏码上演。
根据原定作战计画,安基率一个加强连的兵力发起首轮进攻,希望抢在三十分钟之内突破蓝军防御。
比起安基的急於求胜,邢克垒就更不是省油的灯了,粗犷的个性和俊朗的外表不成正比的少校同志,抹了油彩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唯有黑眸中迸射出的灼灼目光昭示出他莫名的兴奋,在得到赫义城出击的指令後,恭候多时的邢克垒对着耳麦喝说:「集中火力防御,扼守第一线防御阵型!」
刺鼻的火药味扑面而来,震天的杀声由远及近,密集的炮火横扫在半空中呼啸着袭向蓝军阵地,紧接着伴随低沉的引擎声,伪装得与周围树木浑然一体的蓝军步战车,如孤狼般杀出来,眨眼之间已成功抢占了林地间最有利的通道,与此同时,车上的枪炮毫不留情地射向红军坦克,轰鸣的枪炮声激烈刺耳。
首战不利的安基迅速整理队形,继续进攻,艰难本在意料之中,多坚持一分钟,距离胜利就更近一步。
获知安基重新组织冲锋,厉行按住袁帅的第二梯队不动,冷静地指挥说:「分散力量自左右翼攻击,一面避开蓝军火力,一面抄他家。」
掂量了厉行话的分量,安基下决心对手下的兵鼓励说:「三十分钟,我们一定要做到。」随即果断地传达指挥官的命令,「品字形散开,包抄蓝军。」
於是安基的第一梯队迅速变换队形,行进间持续开火,很快局势又被扭转过来,猛烈火力掩护下,红军暂时压制住了蓝军。
赫义城面色平静无波,他适时改变策略下令,「集中力量逐一击破。」对方分散,他便集中,比的就是谁的速度更快,或许这正是所谓的抢占先机。
不愧为手下爱将,赫义城的指令发出的同时,邢克垒那边已经有所动作,步战车全速变阵的同时,车上的高射机枪无情地扫向红军,彷佛吃人般要扫清眼前的一切障碍,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彷佛是在向对手示威,挡我者死。
如此正面的交锋没有伤亡就不正常了,伴随着激烈的交火,红蓝两军的步战车车体均有感应到镭射光束,白烟升起时,有战士「阵亡」了。
一波交锋结束,趁着双方都在构筑新工事时,厉行与赫义城很有默契地同时说:「报告战损情况。」
像是商量好的,安基与邢克垒双双答说:「五辆步战车退出战斗。」
居然没占到便宜?那麽当然是继续打。
枪炮声不断,两军的战士情绪高涨、血液沸腾。
在战损比持续持平时,贺泓勳开始揉太阳穴了,负手站在沙盘前,他侧头问厉行,「真的打算硬拚到底啊?」嘴上如是问,心里却觉得打得过瘾,完全忘了战後又要被小妻子的小舅舅以开会之名荼毒耳朵了。
厉行棱角分明的脸上划过神秘的笑,擡腕看表,「再坚持五分钟,邢克垒这道防线就算破了。」胸有成竹。
与政委甯安磊对视一眼,贺泓勳做万分深沉状,「看来今天有望回家吃晚饭。」
厉行淡然一笑。
然而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即便安基咬牙挺过了五分钟,战势依然没有朝厉行预想的方向走。
其实厉行让安基打头阵也并不是真的指望攻得下邢克垒的防御,凭藉对赫义城为数不多的了解,他有理由相信赫参谋长安排邢克垒开局必是抱着攻必克、守必坚、战必胜的决心,卯足了劲要收拾他们。
而他之所以安排老将出马,只是希望安基发挥作战狠猛的特点拖住邢克垒,尽可能地削减蓝军第一梯队的战斗力,为随後的抢占高地保存实力,也就是说,安基所率领的梯队实际上根本不是最精良的第一梯队,而身为唯一一名营级军官,他这个先锋不过是障眼法,反而被厉行按在手里,以袁帅为首的第二梯队才是真正的主力。
说得再通俗易懂点,就是厉行把「田忌赛马」的故事转换成了军事战术,同样的战士,只是调换一下出场顺序,先不避短、後再扬长的为下面的战斗积蓄更强大的力量,後来军区盘点经典军事战术,厉行这一仗也被列入其中,当然这是後话。
红军第二梯队与蓝军第一梯队打了个平手,接下来的情况对赫义城就十分不利了,此时厉行掐在手里的还是精兵良将,邢克垒的第一梯队却已经不幸地阵亡过半了,哪怕安基并没占到丝毫便宜。
能否按照预先制定的计画吃掉五三二团?答案是想吃,但似乎很难消化,所以如何吃掉它,这是对赫义城的一场考验。
前方邢克垒仍然不断地组织防御,但伤亡只升不降,就在赫义城准备调集第二梯队,接替第一梯队的防守阵地之时,忽然接到情报,「有人跨出预设阵地向白城推进,这是违规。」
厉行接到同样的讯息,深邃的眼里涌起犀利光芒,他透过耳麦问:「所有人报告方位。」
陈卫东说:「战前侦察任务完成,返回一号阵地待命,完毕。」
袁帅说:「第二梯队到达战前指定位置隐蔽,完毕。」
韩亦初回报,「距离426高地一公里处,完毕。」
都在指定位置无人违规,那麽……听全体尉官汇报完所处位置,贺泓勳皱眉,「有蹊跷,不可能是赫义城的人。」
厉行的神色显得有些凝重,他否定了另一种可能,「这是年度演习,全军都在备战,不可能是部队在训练。」
究竟是谁搅进如此重要的演习之中呢?难道是……导演部?除了他们,哪支部队敢在这个时候掺一脚。
厉行猜对了,确实是导演部的杰作,此次演习军区是打破了常规的,对抗的焦点根本不是以厉行和赫义城为代表的红蓝两军,以控制白城为终极目标没错,抢夺355高地也是必须的,问题的关键在於和谁抢夺。
所以在红蓝两军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由军区首长钦点的一支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的特种分队,正悄然向355高地推进,实际上他们才是红蓝两军真正的敌人,用以考验王牌军的战场判断能力和实际作战能力。
而这样的战前部署,红蓝两军并不知晓,所以当战场出现异常时,厉行和赫义城都停止了指挥,相隔甚远的临时指挥所里,他们开始思考。
没有得到新指令的安基和邢克垒也像是打累了一样,透过潜望镜虎视眈眈地注意着对方,按兵不动。
这时通讯员报告说:「目标小分队持续向白城推近,行进速度六公里。」
一分钟之後再报,「出现二号分队,初步判断是向355高地推进,行进速度七公里。」
预设阵地外通向白城的路不易走,所以以六公里的速度连续不间断地快走,而去355高地的路相对平坦,於是采取七公里如同小跑的速度行进,同样的训练有素,思及此,厉行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他命令,「炮兵连长给我轰。」
此言一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炮兵连长即时喝道:「开炮!」
轰隆声随即响起,巨大得几乎撼动了整个战场,烟雾缭绕中,特种分队即时停止了前进,且有白烟冒起,然後超高分贝的爆炸声接踵而来,凭藉变换节奏,野战部队的指挥们恍然大悟,那是领先了他们一代的杀伤武器所具备的攻击力。
特种大队!厉行有了答案,白烟?演习的标志性物件;开炮掩护?参战的明显表现。
几枚炮弹就试出来了这代的价值,厉行情绪忽然亢奋了,挑眉看向贺泓勳,「看来不是自由发挥这麽简单,怎麽样,打吗?」
贺泓勳也兴奋了,「身为指挥官,请参谋长全权决定。」
厉行果决地说:「那就干。」即时进入状态,他边思考新的战略布置,边对战毅说:「给我想办法接通蓝军无线电。」
五分钟後,赫义城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嚣张了啊,我的指挥网都敢闯!」
厉行笑,「请示首长要不要联合作战?」
猜测着某种可能性,赫义城问:「消灭不明敌军?」
厉行一笑,「化敌为友。」
实际上赫义城也是好战分子,他爽快地甩过来一个字,「干!」
於是原本视对方为敌人的红蓝两军决定联合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