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韦平家是打鱼的,饭桌上从来没少过鱼,玉环嫁过来之后除了鱼之外鲜少能吃到其他肉类。如今鱼吃不得,河虾个头又小,顶不了什么事,眼看玉环明明怀着身孕却愈来愈瘦,韦平心急得不得了,一日从镇上卖鱼回来时,手里就拎了一包蜜饯、一包鸡肉。

除了祭拜之外,韦平家一年吃不到两次鸡。玉环看他买鸡回来心里很感动,但又难过道,「何必花这钱?船才刚大修过呢。」

韦平夫妻俩努力攒了几个月的钱,把船大修过后已花了大半,再加上玉环害喜严重事做得少,如今只靠韦平支撑家计,收入少了很多。蜜饯与肉食都不是便宜的东西,这样下去是得等多久才能攒到买新渔网的钱?

玉环愁,韦平可不愁。他笑说,「渔网可以之后再买,孩子在你肚里长大却只有一回。」

玉环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只能告诉自己一定要快点把身体养起来。

有韦平变着法子给玉环补身子后,玉环果然好了许多,也逐渐不吐了。之后她不再害喜,肚子也大了起来。

自从得知她怀孕,韦平天天盯着她的肚子孩子孩子的叫,取了好几个名字对着玉环肚子问孩子想叫什么名,弄得玉环好气又好笑地骂他,「孩子还小着呢,哪听得懂。」

转眼到了夏末,玉环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一日韦平到镇上卖鱼,听见有个富商在招船工,给四倍的工资。

韦平听了很惊讶,四处向人打听真的假的?怎么给那么高的工钱?

「真的啊,好多人都去了呢!我也想去可惜没过关,不给上船。」被问到的人叹了口气就惋惜地离开了。

韦平弄了半天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有名富商来锦湖镇采买黄梅,准备运出去交货,结果船上的船工突地全病了,只剩几个情况稍好些的。

富商眼看时间一日日过去,交货的日期愈来愈近,心里急得不得了,只得在镇上招募船工。

当船工是极累的工作,又时常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愿意上去的人少、有经验的更少。

富商招不到有经验的船工,便听有经验的老船工说,要不挑力气大的就好,上了船可以慢慢调教,只要给得起高薪,不怕没有勇夫。

富商心里也想,就是把赚得的钱全砸在船工上、甚至自己再贴点都行,商誉可万万砸不得,便两倍三倍四倍的一路把工资开了上去。

锦湖镇这边的人几乎都靠采茶采梅过活,就是到码头当挑夫,都没上船当船工苦,可架不住高薪,还是有不少年轻力壮的人去应征。

富商心想自己花这么多钱,给这么高的工资,自然把录取的条件提得高高的,藉此刷下一些滥竽充数之辈。

韦平听说,规定是没法担着两百斤的扁担在码头与船之间来回走十趟就是不行。许多人都在五六趟时就累得走不动了,因此中选的都是些年轻力壮之辈。

富商招到足够的人就要走,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韦平心中合算了一下——当船工一个月下来赚的钱比自己打鱼还要多两倍不止,而且他们工钱贵,富商不需要他们做那么久,只要三个月就让他们回乡。

这么算下来,三个月的工资不止够他买张新渔网,还够让玉环坐月子时天天都有鸡吃。

韦平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两百斤虽重对他倒也不难,别说来回走十趟,就是再多十趟也是当菜吃,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选不上。离开玉环虽然不舍,但为了美好的未来,他还是决定回家跟玉环商量。

玉环此时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人没长胖多少,全重到了肚子,膨起的肚皮就像个碗公倒扣在上面。

玉环听完韦平的打算,想了想也觉得不错。「韦郎说的是。接下来我生了孩子,能够整理家务的时间必定会减少,没有两张渔网的话确实不便。」

「我也想过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们贴点钱给舅舅家,让岳母给你养胎。」

韦平把他的盘算告诉玉环,玉环却不肯。

「不行啊!接下来就是采秋茶的时候了,母亲必定也是要上山帮忙的。」玉环道,「我最近身体好了许多,照顾自己没有问题。」

玉环说的倒是实理。杜李氏身为寡妇,李家肯接她回家照顾已是仁至义尽,没理由连出嫁的甥女都住过来,反而是杜李氏跟着韦平与玉环夫妇过活还比较合情合理。要不是韦平家实在太穷,杜李氏何苦厚颜待在娘家?

韦平心里也觉得对不起岳母,便不敢再提让玉环到李家借住的事。所幸玉环目前的状况的确不错,照顾自己不成问题。两人商议一阵,韦平决定明天就去码头应征船工。

「你自己保重。」韦平拉着玉环的手保证道,「秋天结束前我一定回来。」

秋天结束前回来,赶着孩子出生的时间都还有剩。韦平可舍不得第一个孩子出生时,自己不在旁边。

「嗯,你早点回来,我等你。」玉环道。

除了韦平早日回来,她也别无所求了。

韦平很顺利就应上了船工的工作,在上船前他用扁担担回来十几斤白米白面,还有香肠腊肉等肉食,再加上家里腌着的鱼与地里的菜,玉环一个人足够吃。要不是怕玉环累着,韦平本还想抓两窝母鸡回来,让她每日都有蛋吃。

玉环独守在家,每日除了打理家务几乎没什么事可做,连平时要花许多时间整理修补的渔网也晒着,好几天不需整理。

白天的时候还好,每到了夜晚,玉环就会特别想念韦平。

一日下午,玉环午睡起来闻到一股潮气,外出一看发觉地上湿湿的应是刚下过雨,就想起韦平曾在雨后的夜晚带她到附近小溪旁看萤火虫。

她想了想,晚饭后拿了个竹壶到厨房去倒了小半壶酒,再准备一些东西后拎着竹篮出门。

她在这里已经住了一年的时间,韦平得空时总会花时间陪她,跟她说说关于红花渡的事,对于附近的地势她心里有数,只要小心一点,不至于会发生什么危险。

红花渡这附近小溪多、溪里螺类也多,萤火虫一年从春季到秋季都看得见。特别是韦平带她来看萤火虫的地点,更是多得不得了。

玉环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拎着灯笼,走到溪旁。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放了驱蚊的香炉,又放上一张小竹椅,她在椅上坐了下来,「呼」地一声吹熄了烛火。

熄掉烛光后,草丛间若隐若现的微弱光芒就明显起来,一眼望去整条溪旁的草丛间似乎都能见到萤火虫的踪影。

玉环默默倒了一小杯梅酒啜饮。她怀孕已经有六个月,大夫说喝点薄酒没有关系。

原本想着之前三年都熬过来了,这次韦平离开三个月应该不成问题,却没料到才过一个月就已相思成灾。

玉环根本没料到一个新妇思君的强度,更别说她现在还怀着孩子,身旁又没有其他人可以聊天排解。

诚然她已经比出阁前独立了许多,此刻仍觉得自己像是朵失去了主心干的菟丝花,无所凭依。

玉环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已是要做娘的人了,一定要坚强起来。

诚然附近没有野兽,玉环仍是不敢待得太晚,望着忽隐忽现的萤火虫又看了一会儿,便赶紧收拾回家。

玉环思念着韦平,韦平自然也思念远在家乡的妻子与尚未出生的孩子。

当船工非常辛苦,特别是他们船上人手不足,富商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每天睡得比韦平打鱼时还要少,气得几个人大呼被骗,直道以后再也不上船来。

众人抱怨归抱怨,可订钱收了、约也签了,总不能逃船吧!只好咬牙干活儿努力撑过这三个月。

对韦平而言,忙碌却有一个好处,就是想着玉环的时间能少一点,才不至于太过难挨。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一天天凉了,好不容易撑到了约期将近,从锦湖镇来的人都非常开心。

船上的工作虽然苦,但富商是个讲信用的人,时间到,依约给足了他们工钱,半个子儿也没有扣,也派了艘船把他们载到临县,让他们自行回家。

接下来就要入冬,靠北边一些的水路会被冰封,富商要趁天没冷下来之前赶到南方做其他买卖,无法顺路送他们一程,能另派艘船把他们载到临县都已是仁至义尽。韦平他们听一些老船工说,有些恶劣的船家甚至会把船工放在离家乡十万八千里、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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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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