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韦平与几个同路的人一起走,横竖一行人目的地相同。没想到才走了两三日就突然变了天,夜里气温一口气降了下去,隔天起床朝外一看,众人纷纷吓了一跳!
前方原还青翠的山头,居然一夜就白尽了,一眼望去天地一片的雪白。阳光出来一照,闪耀着刺目的光辉。
有人出了门,立即「唉呦」喊了声,众人过去一看发觉他整只小腿都插进了雪里。一夜的降雪量居然超过一尺高。
锦湖镇这些来打工的全是年轻人,没人见过这种情况,分头向当地的人打听才知道,原来他们遇上了数十年才一回的大雪。
「这雪太大,没那么容易停。我劝你们还是等春天了再回去。」当地耆老跟他们说,昨夜的暴雪不是结束,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只会愈来愈大。强行在雪地中行进非常危险,一个弄不好可会冻死人。
韦平等人虽然害怕,但挨不住思乡情切,就决定边走边看情况。
又这么走了几日,暴雪果然一天比一天惊人!因为雪积得太深、行走不易,一天下来居然只能推进十里。
一天十里,是得多久才熬得到家?众船工不禁心想。
锦湖镇虽然冬天也下雪,但因四周都围着山,这样惊人的雪量可真没见过。也因为有山挡着,就是下雪也不会刮这么大的风。
才隔了几天,众人就受不了了!
众人在雪中行进时,就是穿着蓑衣也冻得浑身发麻,不少人手上脚上都长了冻疮。这场暴雪不仅是雪大风强,更是几人前所未遇的冷。这种天气之下在雪中行进,那可是真的会死人的啊!
再怎么思乡情切,命也得先顾着才行。众人商议一番后就决定一起凑份钱,在这个镇上赁一间房子。房子不用多大多好,别漏雨漏风就成。总之,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韦平见众人不走了,急得不得了。明明天气好的话,走个十天左右就能到的路程,如今已经走了半个月还没有走一半!眼看着玉环的产期一日日接近,怎能教他不着急!
「再走走吧,我看还能走的。」韦平向同伴们道。
「别说了。」李二虎举起手道,「你看我的手脚都肿得像面龟一样了。」
「是啊韦平,再这么走下去可是会死的。」林季春叹道,「我晓得你心急家里的媳妇要生孩子,可你也得先把自己的命顾着不是吗?你这么硬走回去,就是伤着、病着,你媳妇也不会开心不是吗?」
「算了,你们不走我自己走。」韦平见众人任他怎么劝都不肯再前进,心一横就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准备明天自己一人也要出发。
众人见状也没别的办法劝他,只能彼此相视,无奈地笑了。
隔天一早众人都是被冻醒的。才仅仅一夜,气温就好像又一口气降了许多,就连盖着被子都觉得冷。
几个人听见动静醒来,见韦平已经收拾好行李,就连蓑衣都已穿戴整齐,都吓了一跳。
「不会吧,你真打算回去?」林季春都被他吓清醒了。外面正狂风暴雪,呼呼的风声听着就比前几日还吓人,韦平居然还不放弃。
韦平没说话,拿了行李就往外走。开门的瞬间一阵寒风倒灌而入,原本醒的、没醒的,这下可都清醒得透彻!
周燕南见状骂了声「我操!」鞋也不穿地冲了出去,硬是把韦平拖了回来摔在地上。「你真想死了是吧!」
因着对力气的要求,他们这群船工几乎都是十几二十岁,正当年轻力壮的青年,只有周燕南看起来大约三十上下,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同伙都喊他一声「周大哥」。
「周大哥,你别拦我。」韦平从地上爬起来道。
他们同吃同住三个多月,对彼此多少有一些认识。这个周燕南不是锦湖镇本地人,从何处来没人知道、为何而来亦没有人知道。但他看起来特别精神、身材也特别结实,就算不说,众人也都猜得出来他是个练家子。
「你若是想死就说,我现在宰了你还能把你的骨灰带给你媳妇,你这一出去,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周燕南半点不让地拦着韦平不给过。他走南闯北多年,知道强行在暴雪中行进的危险。
「你别管我!」韦平说着就想硬闯。
周燕南扬唇一笑道,「老子就偏管定了!」一掌又把他拍回地上。
周燕南说到做到,硬是把韦平困在镇上一个冬天。待韦平回到红花渡的家时,已经是隔年初春。
「玉环,我回来了。」这半年韦平又长高一些,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里外找不到玉环心里正觉得奇怪,无意间伸手按在桌上,却发觉碰了一手灰,像是房子许久没有人住过。
韦平大吃一惊,把身上的东西随意一丢,绕着小屋前前后后转了几圈,发觉屋里确实久无人烟。
算算日子玉环早该生了,韦平又猜搞不好是杜李氏接玉环过去做月子,便又急急忙忙赶去了李家。
韦平到李家时正是午饭时间,韦平也顾不上失礼,直接闯进饭厅问,「岳母、舅舅,我回来了,玉环呢?」
众人见到韦平脸上表情都有些奇怪,杜李氏站起来冲了出去,又立即抓着枝竹扫把回来,冲着韦平劈头盖脸的打去,口中不忘大骂,「我打死你!打死你!」
韦平被打得莫名其妙,又不敢反抗,只能焦急地问,「岳母,玉环呢?玉环呢?」
杜李氏也不答腔,就是冲着韦平边打边骂,后来是李家主人让李嫂拦住杜李氏,再自己把韦平给拖到了外面去。
「舅舅,玉环呢?为什么不见玉环?」韦平不解地问。
李家主人看着韦平无知的脸,隔了好久才声音瘠哑地告诉他,「玉环死了。生孩子难产死的。」
刹那间韦平的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脚。他无法思考,只觉得像是天空塌落了一般。
从此……
人生再无颜色。
【第七章】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玉环过世已满七个年头。
玉环过世,最伤心的除了韦平就是杜李氏。杜李氏气玉环过世时韦平不在身旁,将气全出在他身上,竟是连玉环的墓还有两人的女儿都不给见,任韦平怎么求也不心软。
李家虽然也气韦平没有好好照顾玉环,可女人生孩子难产,就算韦平在也顶不了事,因此也觉得杜李氏做得有些过分。可杜李氏是玉环的母亲,谁又能跟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谈什么道理?
韦平在李家前面跪求岳母,生生跪晕了几次,许多人都有见着。邻居说了闲话,杜李氏也不在意。
最后是杜李氏的爹看不下去,对女儿说玉环既然嫁给了韦平,就是他们韦家的人,她生是韦家人、死是韦家魂,这才让杜李氏点头答应让韦平给玉环上坟。只不过她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让两人的女儿舍入空门,为玉环祈福。
玉环乃是难产而死,这在习俗上算是枉死,杜李氏这作法不算罕见。
韦平原先不肯,但身旁的人都劝他暂且答应,别再跟杜李氏冲突,等到过几年女儿大了些再找机会接过来便是。韦平无奈只得答应。
这日韦平又拎了口竹篮前来祭拜玉环。
「玉环,我来看你了。」韦平怜惜地抚摸玉环的墓碑,接着从竹篮里拿出各项工具。他先是把玉环的墓碑擦了擦,又拿镰刀把四周的草给清了个干净,最后才又拿出几样小菜与一小壶梅酒、两只杯子。
韦平给两个杯子斟上酒,也不说话,就只坐在玉环的墓碑旁,偶尔喝口酒、夹两筷子菜。
玉环的墓旁时常有萤火虫出没,韦平只要得空就会像这样带上酒菜过来与玉环共飮,静静地看着萤火虫在草丛间出没。
这七年来,韦平改变了许多。
从外表上来看,自从得知玉环的死讯,他就开始穿黑衣。旁人都以为他情深,肯定会给玉环守满一年的丧,哪知他一守就是七年。
韦平虽不富有,但他老实勤快,待玉环的好没有二话,对待亡妻更是情深义重,旁人都看在眼里。
自从韦平换上黑衣起,就没再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几件黑衣穿了几年下来都已经开始发白,有人看他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想要为他牵线说亲,都碍着他那一身黑衣不好意思开口。
随之一同发白的却还有韦平的头发。众人见他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就白了大半,都叹是他太过思念玉环。
这七年来韦平的外貌变了不少,个性上也有不小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