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半个时辰后。
白笑风生龙活虎地跳下床,一把揪起已经被钟明的「练习」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某只色狼,正正反反扇了好几个大大的耳光,边抽边骂:「妈的!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本少爷的脸!」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今天这么大的亏,心里早就把欧阳统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骂了个遍。「你这个畜生!」
白笑风还待再打,被钟明及时拦住:「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他了。我们不是还要拿他来对付那个白道盟主吗?」
「对啊。」白笑风想了想,爽快地扔下软成一滩泥的某人。「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他在一边的衣柜里找了件新衣换上,举止优雅地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翩翩美少年的绝世风姿。不过当他瞧见铜镜中自己脖子上由红泛紫的痕迹时,如子夜般深邃的眸内蓦然划过一道浓烈的杀气。「其实,我应该将你碎尸万段才对。」他眨了眨明如秋水的双瞳,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我有个好主意。你看,我把你变成太监怎么样?」轻缓柔和的语声却令欧阳晓如坠冰窖。
「唔……」白副教主森冷的眼神让钟明暗暗打了个寒噤,「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白笑风冷笑,「对付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这么做还便宜他了。」
「呃……我的意思是,」钟明自袖内掏出个精巧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青碧色的药丸。「我新做的东西还没有人尝过,我想让他替我试一下药效行不行?」
「这个是什么?」白笑风带着几分好奇询问。
「这个是……」钟明凑过头去在他耳边密语几句。
「噗……」白笑风忍笑道,「这东西真有那个效果?」
「八九不离十。」钟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是无文他不肯让我试,只好请欧阳先生帮个小忙了。」
「嗯。」白笑风严肃地点头,「我想他会很乐意帮这个忙的。」说罢,也不顾某人的意愿,连同钟明一起,一个捏住鼻子,一个用手掰开下颌,硬是把药给他塞了下去。
「大功告成。」钟明轻松地拍了拍手,直起身来——对于强暴犯他素来深恶痛绝,绝不手软。
「……哈哈哈哈哈……」被强迫吞下药丸的欧阳统忽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你们以为赢定了吗?!」他直笑得喘不过气才停下,额角青筋凸现,端正的脸此刻显得分外扭曲。「此时此刻魔教的洛阳分舵已经落入我盟手中,你们还是趁早把解药交出来,以免他日后悔……」
「欧阳少爷说笑了,」白笑风打了个哈哈,「就凭区区一个洛阳分舵的舵主李三正根本不足为虑。」
「你……你知道……」欧阳统一震,目中充满了诧异之色。
「你以为李三正是先父生前亲自提拔的元老我们就不会怀疑他吗?」白笑风露出眩目的笑容,「引荐你入教的不正是李三正?就算我爹糊涂,我和我……咳咳……段无文却不糊涂。」
「……怪不得段无文会将我安排在扬州做分舵主。」沉默片刻,欧阳统长长吐了口气,恨声道,「那里有上官铮监视着,他自是不怕我做手脚。」
「所以你也应该清楚,在扬州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瞒不过段无文的耳目。」白笑风负手而立,淡淡道,「你实在不该替秦思动手杀了他派去杜家的人灭口,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们还未必能如此确定你的身份。」
「……」欧阳统面色灰白,瞳孔不断收缩,最终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地道,「功亏一篑……罢了……」
——这两人你来我往,一席话听得钟明头皮发麻、浑身发怵——江湖果然凶险,这么斗来斗去也不嫌累得慌。换了他宁愿把脑筋花在研究医术上,也不愿与人如此勾心斗角。
「欧阳少爷何必如此灰心?」却见白笑风笑容可掬地说,「不如咱们先去汇英楼逛上一逛如何?」
「我也要去。」耳朵里飘进这么一句,钟明急忙大声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去干什么?」白笑风斜睨着他,「碍手碍脚,还是留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碍手碍脚?」钟明理直气壮地反驳,「白副教主没有忘记刚才是谁救了你吧?」
「臭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笑风板着脸道,「本少爷心情不好,你少惹我!」
「你答应过不找我麻烦的。」钟明毫不在意白笑风瞧不起人的态度,「无论如何,我是去定了。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你……」白笑风仔细端详了钟明一阵,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眼珠转了半天,方正色道,「你可知现在去汇英楼要冒多大的危险?」
「我当然知道。」钟明回答得毫不犹豫,「即使危险,也要去看一看。」
「你当真那么喜欢段无文?」白笑风挑高了眉,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为了他不惜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可没那么伟大。」钟明失笑,「我明白无文不想让我冒险,不过……」他迎视着白笑风锐利的目光,缓缓道,「如果你的恋人身陷险境,你会选择躲在安全的地方让他独自一人面对危险吗?」
「……」静静凝思了半晌,白笑风莞尔一笑,「好,我带你去。」
***
五月初五。
洛阳。
汇英楼。
辰时正。
今天的汇英楼一早已被包下,偌大的酒楼仅寥寥数人。
二楼最大的雅间。
上首位肃然而坐的是当今的白道盟主——虽及中年却依然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沧浪刀」欧阳旭。他左手边端坐着从进门就一直保持着高深莫测笑容的魔教教主和冰寒如故的当世第一酷男骆翼;右手边则依次是泰山、华山、青城派的掌门、东方世家的当家以及碧水宫的宫主。
「欧阳盟主,」段无文客气地冲着欧阳旭和在座的白道人士拱了拱手,「各位掌门、当家,别来无恙?」眼眸溜过青城派掌门「无涯剑」陈启风时迅疾划过一道寒光,面上却未露出丝毫变化。「当日陈掌门送给在下朋友的见面礼,在下一直铭记在心,定当择日奉还。」
「哼。」知道对方是在暗示当初在密林中自己对那个不会武功的小子下杀手的事,陈启风放下捋着三绺长髯的手,冷哼一声正待反驳,却被段无文隐含杀气的眼光盯得心头一紧,口中一窒,便没了下文。
「江湖中谁人不知段教主玄冰烈焰掌的厉害?」欧阳旭轻轻地挑了挑眉,呵呵笑道,「他日若有机会与段教主好好切磋、以武会友倒也不错。只不过,」他双眸一凝,目中精光闪现。「今日咱们特地来此是为了商讨黑白二道如何共处之策,当以和为贵,不知段教主、骆堡主以为然否?」
「欧阳盟主说得有理。」段无文一本正经地颔首,「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骆翼依然一脸酷酷的表情,沉默不语,仿佛根本未将欧阳旭的话纳入耳内。
「骆堡主,」东方世家的现任当家「玄天掌」东方一叶端正的脸上浮现出不满之色,「本盟盟主之言不知你可听得清楚?」
「一清二楚。」骆翼冷冷道,「东方当家不会以为在下已如阁下般年老失聪吧?」
「你……」这话直令今年才三十七岁的东方一叶面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地转了好几回,最终在欧阳旭的眼神暗示下勉强忍住怒意,不发一言。
「二位,」欧阳旭直视着段、骆二人,正色道,「当今武林黑道以日月教和飞鹰堡为首,一南一北,雄踞两地,而白道则推选敝人为盟主……」
「欧阳盟主,」段无文笑道,「当今武林形势在下知之甚深,盟主何不直接说出有何良策可让黑白二道免动干戈,也好供在下与骆堡主参详一番。」
「段教主何必心急?」矮矮胖胖、蓄着两撇胡子的华山派掌门「惊风剑」连乘风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妨待欧阳盟主说完如何?」
「罗嗦。」骆翼皱了皱眉,直接下了结论。
「姓骆的,」连乘风面色一沉,阴恻恻地道,「你说谁罗嗦?」
「……」这回骆翼干脆什么也不说,连眼睛都半阖了起来。
「骆堡主,」一缕杀气从欧阳旭眸内不着痕迹地滑过,「本盟主请二位到此自然是想与二位商谈如何解决黑白两道多年争斗之事。如敝人方才所说,飞鹰堡在北,日月教在南,这东西二地便应归白道所属,敝人想请二位将建于东西之地的分部均撤回南北二地,如此,咱们黑白二道则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哈哈哈哈……」段无文仰天大笑,「欧阳盟主不觉此要求太过荒唐了么?既然此事由白道先行提出,理当由你们先行撤出才对,怎地欧阳盟主却只字不提白道在南北二地分部之事?」
「这当然是因为我们要留下分舵以便监督南北的动向,只要你们从此不出南北之界,咱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碧水宫宫主「凌波仙子」冷无心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一脸的理直气壮。
「放屁!」骆翼骤然睁开双眸,冷厉的眸光直直射向长相娇柔动人、气焰却嚣张无比的冷无心,把年轻的碧水宫宫主吓得霎时闭上了嘴。
「如此荒谬绝伦的条件也敢拿出来和人谈么?」段无文讽然道,「我看各位当家是不是昏了头了?幸亏少林、武当的和尚道士们尚保持清醒,未曾参与这种混帐事,否则白道的脸面岂不就此丢得一干二净?」
「姓段的,你别欺人太甚!」泰山派的掌门「拳剑双绝」王飞虎拍案怒叱,脸上虬髯根根倒立。
「欺人太甚?」段无文傲慢地道,「我便欺你太甚又如何?」
「王八蛋!」王飞虎脱口大骂。
「告辞。」见此情形,话不投机,多留无益,骆翼挥袖而起,转身便走。
「且慢。」说话间人影闪动,连乘风、东方一叶、冷无心、陈启风已分四个方向将骆翼围在其中。「骆堡主这就想走么?」
骆翼倏然止步,右手静静搭上了身侧的刀柄一动不动,凛烈的杀气立时破空而出。
砰。
另一边的王飞虎急不可待,隐含风雷之声的斗大拳头直接对上了段无文悄无声息的轻飘飘的一掌,随后,王大掌门便化身为一只大雁凌空飞了起来,硬生生将屋门撞了个人形大洞,跌出了门外,再也不见响动。
同一时间,骆翼手中刀光乍现,一闪即收,第一个出手攻击的连乘风当即倒地,颈部赫然多了一道血口,一刀封喉。
屋内众白道人士悚然动容,尽皆色变。眨眼之间,他们便已连损两名高手,虽然这两人是他们中实力最弱的,但也足以显出眼前两个执黑道牛耳的大魔头的武功有多么的深不可测。欧阳旭见势不妙,大喝一声:「杀!」
登时,楼下、屋顶上猛然响起一片喊杀之声,许多「正义之士」纷纷从隐匿之处涌了出来,个个抽刀拔剑准备冲进门去斩妖屠魔。只可惜,中途被一群青衣人和一群黑衣人拦个正着,双方兵刃相接,立刻厮杀得如火如荼。
「欧阳盟主,」段无文优雅地拂了拂衣襟,负手而立。「你不会以为我们会毫无防备地前来赴此生死之约吧?」
「这个当然。」欧阳旭神情已然恢复镇定,「不过,敝人既然好不容易才将二位请到这里,自然也不可能轻易便让二位离去。」
「哼,」骆翼眸结冰霜,煞气毕现。「那就得看看你们是否留得下我骆某人的项上人头。」
「骆堡主,」段无文眼珠一转,「咱们不是还有一场比试么?何不以此为注?」
「好。」骆翼爽快地应允,「我三个,你一个,谁先杀,谁先赢。」——之所以如此说,并非有所轻视,而是他知道一个欧阳旭可能比他面对的三个人加起来都要难应付。
「很公平。」段无文满意地点了点头,冲着欧阳旭十分有礼地抱拳道,「欧阳盟主,请。」一语未毕,匹练的刀光已席卷而至,遍袭全身。
段无文嘻嘻一笑,足尖轻点,身形随之一晃,轻轻巧巧地避开正锋,同时立掌如刀,一股冰寒之气从掌中挥洒而出,击向欧阳旭左胸,逼得欧阳旭不得不回刀自救。不过欧阳旭也是武林中少有的高手,在对方疾如闪电的攻势中连退三步后终于稳住了脚跟,不甘示弱地向段无文送去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刀光。两人一来一回,瞬息间两百多招已经过去。激斗中段无文微微哂笑,掌上冰寒之气乍收,炙热的烈焰卷向欧阳旭的面门,这一掌隐含七七四十九种变化,他有把握这一次欧阳旭绝对躲不开……不料丹田处忽如刀绞,掌风才到半途已然流失了大半力量,使得欧阳旭不但轻松化解了本可致命的一掌,而且尚有余裕反攻一刀。段无文强忍住腹内的剧痛提气急闪,却仍是被刀风扫中了左肩,一缕殷的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哈哈哈哈……」欧阳旭见此情形,提刀在手哈哈大笑。「段无文啊段无文,我看你还能狂到几时!」
「咳咳……」段无文微咳几声,用衣袖拭去唇边的血迹,神色淡定。「你下毒。」
「呵呵……」欧阳旭露出诡谲的笑意,眼光四处一溜,方发现己方其他三人尽已仆卧在地,两死一伤,只余下陈启风还有一口气在,却再无反抗之力。不过,当他瞥见骆翼亦以一手按住小腹的时候,不禁再次得意地笑了起来。「错了,不是我下毒,而是『他』。」说着,伸手一指,雅致的屏风后悄然转出了两个人。当先一人面如冠玉,年轻隽雅;后面一人三十上下、斯文白净,正是那日自信阳飞鹰堡分坛脱逃而走的秦思与徐总管。
「原来是你。」骆翼冰冻般的目光落在秦思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冷酷与狠戾。
「多日不见,大哥的气色好象不怎么好啊。」秦思毫不在意骆翼的反应——一条已经被拔去了毒牙的毒蛇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下毒的功夫倒颇有长进,」骆翼冷哼,「能瞒过我与段无文也算难得。」
「大哥谬赞了。」秦思谦虚地道,「如果不是在混战中你们疏于防范,小弟也不可能轻易得手。」
「秦堡主,」欧阳旭不以为然地道,「跟他废话这么多作甚?直接杀了岂不干脆?此后你做你的堡主,我做我的盟主,共占黑白二道岂不甚好?」
「欧阳盟主说得甚是。」秦思展开和煦的笑颜,温文尔雅地道,「大哥、段教主,待会儿我们动手的时候还请两位千万不要反抗。如今毒已入腹,两位只要一运真气便会立刻毒发身亡,所以……」
「所以,」段无文苦笑,「我们不是毒发身亡,便只有被你们所杀一途可走了?」
「段教主真聪明。」欧阳旭大力鼓掌,他迈步行至段无文跟前,缓缓举起手中亮晃晃的长刀,「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上,本盟主这就给你一个痛快。」话音方落,刀光立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耀目的烈焰从空中疾划而过,「当啷」一声,欧阳旭手中的刀脱手而飞,人也跟着狼狈地跌了出去,满地乱滚。
「你……」片刻之后,欧阳旭抚着被灼伤的手臂踉跄起身,双眼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还好端端伫立在眼前的人。「你为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还活着吧?」不动声色地将涌至喉头的腥味压了下去,段无文好整以暇地道。
「不错。」秦思儒雅的神情早已一扫而空,他铁青着脸道,「本毒圣下的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你明明已经中了毒,又怎么可能在运功之后仍能存活?」
「那当然是因为我在中毒之后便立即服食了天下第一神医所配制的药。」说到自己的亲密爱人,段无文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你的毒药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解。」
「不可能!」秦思蓦然大吼,「你胡说!绝对不可能!这是本毒圣历经多年方才研制成功的无色无味剧毒『夺魄』,除了我自己,这世上无人能解!」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还能活着?」段无文不无讥讽地道,「莫不成是你下错了药?」「……」秦思哑然,恨恨地咬牙切齿,面上布满了狰狞之色。
房外的厮杀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接着,已经破了个大洞的木门被一只白皙秀气的手轻轻一拍,霎时碎成了十七八块纷纷坠地。待尘埃落定,一个拥有绝世风神的漂亮少年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室内,他手中紧扣着另一人的脉门,身旁还跟着一个清秀文弱的少年。
「阿明!」段无文一怔,神色讶然。「你怎么来了?」
「无文。」清秀少年灵动的眼珠四处一溜,飞快地跑到段无文跟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想也不想地脱口回答,段无文转头蹙眉望向漂亮的少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带阿明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哦?」白笑风似笑非笑,「我有答应你吗?」
「咦?你的脸……」注意到了少年绝美脸庞上青紫的痕迹,段无文面上杀气一闪即逝,「是哪个混蛋下的手?我去……」
「都受伤了你还想去干什么?」「杀了他」三个字尚未出口,一旁捉着段无文的手搭了半天脉的钟明已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你不但受了内伤,而且又中了剧毒啊?!」
「是……是……我……我没想干什么啊……」刚刚还神气活现的段大教主这会儿满脸陪着小心,嘴角边的温柔笑意令欧阳旭和秦思的眼珠差点掉出了眼眶。
「喏,」钟明从一个碧绿的小瓷瓶里倒出一粒药递给段无文,「先把这个吃了。」
「哦。」段无文乖乖地将药放进嘴里吞了下去。
「你就是泠月?」一个低沉的语声从对面传来,钟明转头瞧见一个外表温文、眼光阴狠的年轻男子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你是谁?」不太喜欢对方含着挑衅的眼神,钟明抬高了眉毛反问。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要小心的人。」段无文轻揽着钟明的肩,有意无意地将少年整个身躯护在怀里,瞥向秦思的眼眸内带着浓浓的警告。
「我知道了。」钟明恍然大悟地瞅着秦思,「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辣手毒圣』!」
「不错。」秦思一霎不霎地盯着面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飞鹰堡里那两张药方是你留下的?」
「呃……」钟明正待回答,中途却被一声断喝打断了话头。
「姓白的,还不快放了我师兄!」随之跃入屋内的正是欧阳旭的弟子「飞云踏雪」许小言,他气势汹汹地瞪向白笑风,眼内放射出阴寒的光芒。
「要我放了他也不难,」白笑风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药劲尚未过去、依旧一身瘫软的欧阳统,笑眯眯地道,「只要你师父答应我们的条件。」
「条件?」欧阳旭环顾四周,又瞧了瞧落在敌方手上的独生子,不由得苦笑连连——今日一战,当真是一败涂地了。「你有什么条件?」
「无论什么条件,欧阳盟主都不会答应的。」抢在白笑风说话之前,秦思一口回绝。
「秦思。」沉默良久的骆翼一面捂着小腹直起身,一面将自己的眼睛对准了秦思的眼睛,「你可知背叛飞鹰堡的下场?」
「哼……哈哈哈……」在对方寒彻心脾的冰冷目光下略微一窒,秦思即刻以笑声掩饰过去。「大哥此言差矣。」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武林中谁不知飞鹰堡堡主骆翼生性残暴、杀人如麻,小弟我只是不忍再看大哥你枉杀无辜、涂炭生灵,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噗……」他话还未完,钟明已憋不住嗤笑出声,「呵呵呵……无文,他的脸皮比你还厚……」
「钟公子说得不错。」白副教主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在下也是第一次瞧见比本教教主更为虚伪厚颜之人。」
「……」段无文啼笑皆非地望着自己的情人和异母弟弟。
「你们……」秦思脸色变了数变,终于还是压下心头之气,勾起唇角道,「在下只是想让各位明白,白道盟是不会答应你们任何条件的。」
「原来秦三弟竟已成了白道武林的新任盟主么?」骆翼语带嘲讽,「如此说来,本堡主倒要恭喜你了。」
「他?」秦思尚未答话,许小言已打鼻子里哼了出来,「骆堡主此言差矣,咱们白道盟的盟主除了我师父绝无他人。何况,秦三堡主不是飞鹰堡的人么?」
「臭小子,」秦思皮笑肉不笑地横了许小言一眼,「别以为你是欧阳旭的徒弟本毒圣就不敢动你。」他轻蔑地道,「此次若单凭尔等之力,早被骆翼和段无文杀得一干二净了。」
「你……」许小言怒目而视。
「你以为只要下毒,本堡主就奈何不得你了?」骆翼阴沉的眸内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诮之意,「动手!」他猝然大喝。
「是!」有人朗应一声,一道剑光如电闪过。
「哇!」钟明惊呼,定睛细看,一柄利剑正静静地贴着秦思的颈项,不留一丝缝隙。
「……」秦思面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白地转了好几回,终于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是你!」
「是我。」
「你就是必杀堂的堂主?」
「不错。」徐总管手握剑柄,悠悠而笑。「不好意思,现在才告诉你。」
「没关系。」秦思咬牙,「现在还不算晚。」
「哦?」徐总管有些讶异,「不知此言何意?」
「……」秦思却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欧阳盟主,」见局势急转直下,白笑风不动声色地将如深潭般的墨色双瞳转向欧阳旭,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咱们可以谈一谈吗?」
……当然可以。瞥了瞥搁在秦思颈边的剑,再瞅瞅被制住哑穴、颓然无力的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欧阳旭只得点头同意。
「首先,」白笑风举起一个手指,慢条斯理地道,「你们白道武林在三年之内不得再生事端,故意找咱们日月神教的麻烦。」说至此,他双眸一溜,与段无文目光微微相触,暗中交换了个眼神,又抬眉望向骆翼,「不知骆堡主意下如何?」
「一样。」骆翼简洁地道。
「好。」欧阳旭一口应允,「便如几位所言,我白道三年之内绝不与日月教和飞鹰堡为敌。」
「口说无凭,」白笑风笑容可掬地道,「这事儿还得请盟主立字为据。」
「放肆!」许小言大怒,「我师父是何等身份?他说出口的话焉会有假?!白笑风,你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哈哈。」白笑风冷笑两声,双手抱胸,「这次不知是谁先提出想与咱们好好商榷黑白两道相处之事,结果如何?不但四面埋伏、大打出手,而且还使出诸如下毒暗算此等不入流的手段,莫非这就是你们白道的信义?」
「呃……」许小言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充满怨毒的视线紧紧缠绕着漂亮的少年。
「在下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沉默了半晌的欧阳旭面沉似水地道,「不过也请各位答应本盟主两个条件。」
「哦?」白笑风挑了挑眉,「欧阳盟主请说。」
「其一,」欧阳旭沉吟道,「三年之内,飞鹰堡、日月教亦不得刻意挑起黑白两道的争端,双方互不相犯;其二,放了我儿子。」
「这第一条本教主可以答应你。」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段无文懒洋洋地道,「我想,」他瞟向骆翼,「骆堡主应该不会反对吧?」见骆翼冷冷颔首,他继续道,「至于第二条嘛——」他拉长了声音,「就得看白副教主的意思了。」据他推测,某人脸上的伤痕应该跟此刻鼻青脸肿、瘫成一团泥的男人脱不了干系。
「我可以放了欧阳统。」白笑风倒是十分干脆地同意,「不过得等欧阳盟主签字立据之后。」
「……好。」欧阳旭沉声吩咐,「来人,笔墨伺候。」
「是。」有下属应声出屋,取来文房四宝磨墨递笔,欧阳旭一语不发地接过,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下双方的三年之约,并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白笑风取过盟约书,转手递交骆、段二人轮流看了一遍,见二人均无异议,便将之折了几折,放入怀中。
欧阳旭面色阴沉:「现在白副教主可以放人了吗?」
「当然可以。」白笑风很爽快地挥手解开欧阳统的哑穴,将药性尚未褪尽的白道盟少主用力推了过去。
「师兄!」许小言急急上前搀扶,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你没事吧?」
哦——钟明瞧得有些了然,怪不得许小言老是拿那种怨恨的眼光对着白小弟,原来如此。
「解药……」哑穴一解,欧阳统便努力地吐出两个字。
「解药?」许小言一怔,继而恍悟,转头怒视着白笑风,「难怪你答应得这么快,原来是在我师兄身上下了毒!快把解药拿来!」
「解药?」白笑风嗤笑,「这药又不是我下的,我哪来的解药?」
「放屁!」许小言压根不信,「除了你这阴险小人还会有谁?还不快交出解药,否则……」
「抱歉,打断一下。」钟明举手道,「许先生,你弄错了。」
「弄错?」许小言斜眸一瞥,见说话的是段无文的男宠,当下不屑地道,「你知道什么?少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钟明指了指欧阳统,「他身上的药是我下的。」
「什么?」许小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嘿嘿,」钟明不好意思地摸着头,「你刚才说的『阴险小人』就是我。」
「……」
「他并没有中毒。」钟明解释,「我只是把我刚研究出来的一种药品放在他身上做个实验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是啊,」白笑风不怀好意地拿眼角瞄了瞄欧阳统的下半身,嘴边漾起一丝愉快的笑意。「只不过是让欧阳少盟主清心寡欲个几年罢了,死不了人的。」
「什……什么……」许小言瞪大了眼,「你……你们为什么……」
「这就得问问欧阳少盟主了。」白笑风眸中迅即闪过阴寒冷厉之色,「如果不是有人色欲薰心,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呃……」许小言心中暗恨,咬牙道,「那么解药……」
「解药我还没有研制出来。」钟明一本正经地道,「不过,只要多给些时间,也许过个三五年我就可以把解药做出来了。」
「你说什么?」欧阳旭和许小言同时脱口惊呼,「三、五、年?!」
「没办法。」钟明遗憾地摊了摊手,「就是因为没有解药,无文才不肯让我试的。可是我又很想知道药效如何,所以只好委屈饭桶……呃不……欧阳少爷了。」说到这里,见对面二人神色不善、目露凶光,急忙道,「你放心好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研制出解药,到时第一个给欧阳少爷尝试。」
「……」欧阳旭、许小言面面相觑,总有一天?究竟是哪一天啊……
虽然咬牙切齿万分不甘,但在势不如人的现状下,白道盟的正义之士们最终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暂时咽下满腹的愤懑之气,拖拖拉拉、凄凄惨惨地退场而去——至此,汇英楼一战以白道的彻底失败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