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不想死在这里……

姜希福在意识濒临溃散之际,脑中唯有这个念头而已。

她静静俯卧着,一动也不动,脸颊、颈侧贴在潮湿的泥地上,肩头汩汩涌出的鲜血缓缓渗入了泥地里,求生的本能让她拚命努力地呼吸,但是闻到土香中夹杂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又让她清楚知道自己已经离死亡不远。

如果非死不可,她真希望至少可以躺在乾净的床上,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砍杀在荒僻的大路旁等死,身子不但无人收埋,还有可能被狼犬啃食。

她一生命苦,不希望连死都没办法有点尊严。

砍杀她的是什麽人,她并不知道。

打从她有记忆以来,爹娘就一直带着她逃命,不管逃到哪里,总是听人说北晋国要亡了,连年战祸不断,一家人从没有过过安稳宁静的日子。

两个月前,爹娘不幸死於战乱之中,她独自一人跟着难民没有目标地向南方逃,因为听说南方风景秀美,民风纤巧,而且没有经过战祸,所以特别繁荣。

她对南方心生向往,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到南方,她就已经要死在路途上了。

好累,想动却动不了。

或许这样死去也好,这种逃亡的日子她已经过得很累很累了,死了以後,她就不用再逃了,也可以再见到爹娘了。

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

知觉一点一点地流失,她的魂已散,人已涣,魂魄彷佛就要离开肉体。

风声中,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铁蹄声急,转眼已逼近,她的耳膜如受捶击,蹄声震撼着她快要麻痹的心脏。

是契丹人追来了吗?

她微微睁眼,恍惚中,彷佛看见一只巨大的黑鹰朝她飞来,又彷佛是一场黑色风暴。

不管是什麽,反正她就要死了,没什麽好怕的了。

几十骑精锐的黑甲骑兵晓行夜宿了几日,沿途只见屍横遍野、断垣残壁,田地也因无人耕种而龟裂。

东楚国安东节度使墨华年凝视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屍首堆,神情落寞悲怆,他害怕嫁给北晋王当王妃的爱女凶多吉少。

自从得知契丹攻打北晋国,并且侵占了王宫之後,墨华年大为震惊,带着独子墨骁急忙赶来北晋想救回受俘的爱女墨樱。

他的部属听说北晋国王妃墨樱被契丹人掳走,软禁了起来,莫不义愤填膺,数十名精锐骑兵自愿跟随保护墨华年父子前往北晋国救回墨樱。

墨华年和墨骁父子,连同四十八名骑兵共五十人连日赶路,沿途见到不少散兵难民,然而愈接近北晋国土,见到的活人愈来愈少,十屋九空,屍骸遍布,每个人的心情都如铅一般沈重。

「墨节使,一路行来几乎不见活口,北晋恐已被契丹所灭了。」一名黑甲骑兵在前方喊道。

「快,到晋王宫去!」

墨华年急喊,策马前行。

骑兵队紧紧跟上。

墨骁注意到了路旁一滩殷红的血迹,他迅速地四下游顾,看着被血染红的路面,发现一路上的血迹大半都已被吸入土中乾凝了,可知眼前这些难民已经死去很久,所以血已经凝固了,但是路边一具屍身的肩背却仍然汩汩流出鲜血,这表示那人才刚死不久,又或许根本还活着,因此血液才会随着心脏的跳动从伤口慢慢涌出来。

他急忙勒住缰绳,飞身下马,将那人翻过身。

那人又瘦又小,满脸污泥和血迹,看起来像个小少年,他伸手去探少年鼻息,果然仍有呼吸。

骑兵队奔驰的速度很快,没人察觉到墨骁脱了队,转瞬间就已奔驰出墨骁的视线之外。

墨骁没有半点耽搁,立即检查少年的伤势。

少年的肩头被削去了一块肉,伤口血流如注,鲜血把上身的衣服都染红了。

墨骁很清楚一个人流了这麽多血就几乎很难活命,即使救了他,能活下来的希望也很渺茫,况且他来北晋国为的是救被契丹人软禁的大姊,若是带上这个少年绝对是个拖累。

他若没有发现这个少年便罢,但是现在他发现少年还没有死,实在硬不下心丢下少年见死不救。

他用力撕下衣袍一角,替少年的肩头止血包紮,飞快地抱起他上马,往骑兵队的方向急追。

姜希福微微睁开涣散的眼,视线模糊不清,一个黑影在她眼前摇晃不休,她心中茫然,知觉也麻木,但仍可以感觉得到身子已经离开又冷又硬的泥地,她不清楚是什麽东西紧紧包围着她,只是觉得好温暖、好舒服、好安全。

如果就这样死去也无所谓,她已经太累、太累了。

姜希福软绵绵地靠在墨骁的胸前,渐渐陷入昏迷。

墨骁一手揽着少年,另一手扯紧缰绳,纵马疾驰。

他的马是西域大宛马,通身黑亮,没有一根杂毛,取名一丈乌。

一丈乌的体型比胡马和中原马高大得多,即使多了一个少年,奔驰的速度也不会稍减,但是墨骁担心伤重的他会受不了这样的激烈狂奔,所以还是刻意放慢了速度,只是速度一放慢,他和骑兵队的距离就愈拉愈远了。

天色将晚,行经一处农庄时,墨骁见庄内空无一人,几幢屋子已被大火烧成了瓦砾堆,还在冒着阵阵浓烟。

墨骁抱着少年下马,走进一间还算完整的房舍,屋内凌乱不堪,床榻上的被褥散落在一旁,看得出来屋主一家走得很匆忙。

墨骁把昏迷不醒的少年放在床榻上,拾起被褥轻轻为他盖好,然後转身到厨房去,见灶上有一锅微温的开水,灶膛还留有余热,他往灶膛里续柴火,让水继续烧开,接着在厨房里翻找着,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

忽然听见激烈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墨骁本能地握紧腰间的剑,侧过身从窗口望出去,看见黑色的大旗,还有清一色的黑色盔甲之後,他便松了口气,知道是自己人回头找他来了。

「节使,是骁公子的一丈乌!找到公子了,他人在那里!」

有骑兵队看见一丈乌,急着大喊。

在墨华年的领头下,骑兵队陆续拥入农庄。

墨华年一看见从房舍後走出来的墨骁,立即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怎麽会在这里?为什麽没有跟上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麽事!」

「父亲,我刚刚救了一个伤重的少年。」墨骁低声解释。

墨华年的脸上闪过不悦的表情。

「咱们有要事在身,你弄个累赘在身上干什麽?」

一时情急,对墨骁说话的声音便大了起来。

「那少年还活着,不能见死不救。」

墨骁蹙了蹙眉头,父亲的反应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咱们正要去救你的大姊,现在谁还有能力去照顾一个伤重的人?」墨华年焦躁地瞪了他一眼。

「明知道有人还活着,总不能把他丢在路边等死。」

墨骁当然很清楚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带上一个需要照料的人,但是事情偏偏就叫他遇上了,他也只能凭直觉去作选择。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眼下咱们无能为力,难道你要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不顾你大姊的死活吗?在你心里究竟是谁比较重要?是你大姊还是那个陌生的少年?你都已经二十岁了,为什麽做事情还是这麽莽莽撞撞,没有顾及後果?」墨华年的满腹焦虑全化成了怒气。

受到父亲如此严厉的指责,墨骁虽然心中不满,但一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父亲。虽然少年与他素不相识,但在他眼里也是一条珍贵的人命。

「公子,不如就把人放在这里,留点伤药和乾粮给他就行了,这样也不算公子见死不救了。」一名骑兵婉言劝道。

「好,就这麽办吧,别耽误时间了!」墨华年不耐地挥了挥手。

墨骁一阵愕然。

「救人就要救到底,现在叫我扔了那个少年我做不到。我会想个安置那个少年的办法,救了他又扔下他只是更残忍而已。」

墨华年瞪着眼睛看了墨骁许久,他从未见过墨骁敢如此顶撞他。

儿子的脾气他当然了解,墨骁自小就是个善感炽热的人,见到乞讨的孩儿或是无人奉养的孤苦老人都会激起他的恻隐之心,更何况面对一个伤重的少年,他绝对是不可能见死不救。

「你难道还不明白,咱们现在有要事在身,情况不同,不可能有余力救助任何人!」墨华年此刻心中只在乎爱女的安危。

墨骁强压制住情绪,徐徐说道:「父亲,现在天已经快要黑了,咱们一行人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所有的人都已经筋疲力竭了,此刻若是遇上契丹人恐怕也无力抵御,依我看,最好今晚就在农庄里驻马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早再上路。」

一名骑兵插口说:「节使,骁公子所言极是,已经连赶几天的路,要是再不休息,咱们大夥儿只怕会力尽虚脱了。」

墨华年沈默半晌,回头看一眼骑兵队,人和马确实看起来都疲惫不堪。

想来也是,接连几天没睡好觉,也没好好吃上一顿饭,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这种情况下要是遇上了契丹人可就危险了。

「好吧,今晚就在这农庄驻马,你们把院子清一清,把所有的柴都搬出来生火起锅,所有的人都去找找这个农庄里有些什麽能吃的,今晚大夥儿好好饱餐一顿。」墨华年指挥着众人。

「是!」骑兵队大声应和。

墨骁转身走进厨房,把灶上已经烧滚的开水倒进木盆里,再从水缸舀了些冷水添进去,试了试水温後,便捧着木盆回到床榻,想为少年净身敷药。

墨华年跟着他走到床榻前,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淡漠地说:「看脸色,惨白得像香灰一样,失血这麽多,根本活不下来了,你就算救也是白救。」

「不管救不救得活,无论如何我都尽了力。如果这少年是咱们的亲人,父亲绝不至於如此冷漠。」

墨骁很少与父亲意见相左,但这回他有所坚持。

墨华年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脑门。

「不错,这少年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只关心樱儿的安危,这少年是死是活跟我无关!要是因为这个少年而害樱儿出了什麽差错,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墨华年咬着牙,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墨骁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麽偏偏就遇上他呢?要是没发现他,那就什麽事都没有了,但是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也就不能当成什麽事都没发生过。

他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套乾净的衣衫,准备给少年换上。他小心翼翼脱下少年身上染血的衣袍,慢慢地脱到最後一件时,赫然发现「他」原来不是少年,而是一个少女!

她的肌肤细腻白皙、光洁如玉,微贲的胸脯圆润小巧,顶峰彷佛点缀着两朵淡樱色的花瓣,他怔怔地看着,浑身渐渐燥热了起来。

想必是为了方便逃难的缘故,所以才把自己扮成男孩子吧?

他发现她的身子微微地颤栗着,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所以全身的肌肤也冰冰凉凉。

一名骑兵忽然闯了进来,兴奋地朝他大叫着——

「公子,我们在几间烧毁的屋子後面找到了一个鸡笼,里头关着三只死鸡,看样子应该是被浓烟呛死的,晚上我们有烤鸡吃了,真是走运!」

墨骁飞快地把被子拉上来遮盖少女的身体,回头吩咐道:「小七,你留下一只鸡煮汤,煮好了以後替我送过来。」

「是!」名叫小七的骑兵探头看了眼床榻,好奇地问:「公子,你要的鸡汤是给他喝的吗?他还能活吗?」

「也许吧。」

墨骁凝望着她粉嫩细致的容颜,只能尽力救她。

「好,那属下煮鸡汤去!」小七快步走出去。

墨骁深吸一口气,拉开她身上的被子,迅速地用热水替她擦拭身体,尽量避开视线不往她的胸口看。

虽然他已经娶妻,对女子的胴体并不陌生,但是一个少女的裸体对正常的男人来说仍是很大的冲击,幸好他为人守礼正派,眼前的少女也昏迷着,否则他可能会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将少女脸上的脏污擦乾净时,发现她的容貌五官非常端正清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再看向她肩头上可怕的刀伤,眼中有感慨。

一场战乱,让这朵还未绽放的美丽花苞差一点折枝了。

墨骁拿出伤药,用最快的速度替她的伤口消炎止血,然後仔细地包紮好,动作轻缓地替少女穿上他的衣衫。

少女的体形娇小瘦弱,他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极不合身,正寻思着要不要找骑兵队里身量比较矮小的人要一套衣服来时,忽然看见少女的眼睫毛颤了颤,似乎慢慢有了意识。

「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他立刻俯下身,在她耳旁轻轻说话。

少女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有嘴唇微微地动了动,但是声音非常微弱,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说了话。

「你想说什麽?你有家人吗?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帮你找你的家人。」

墨骁更靠近她,柔声问道。

「姜……希……福……姜……希……福……没……家人……」

少女的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墨骁几乎得把耳朵靠在她的唇边,才能勉强听见她说的话。

「希福,你现在没事了,你一定会慢慢好起来,不必害怕。」墨骁温柔地安慰着她。

「别……救……我……我……不……活……不……要……活……」

不要活?墨骁愣住,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救了一个毫无求生意志的人。

为了救她,他和父亲都顶撞上了,她竟然要他别救她,这结果是在嘲讽他的多事吗?

「为什麽不要活?只要有机会就要努力活下来,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宝贵,不可以随便放弃,你一定要活下来!」

他既然已经出手相救了,就没有让她再死於自己手里的道理。

少女的眼睫渐渐湿润了。

墨骁猜也猜得到她不想活的原因多半是家破人亡,所以对人世不再有依恋。

「你是因为家人也死了,所以才不想活的是吗?」他轻抚了下她的头,知道她可以听得见他的声音,便试着鼓励她。「希福,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应该要更坚强地活下去,好好地活着才对,相信这也是你爹娘对你的期望。」

姜希福的意识迷离恍惚,只依稀感觉到有温柔的声音在她耳旁低喃,还有额心上温和的抚触,以及吹拂在她颊畔的温暖气息。

除了爹娘以外,这辈子还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呵护过她。

活下来……这样的温柔呵护会一直属於她吗?

「公子,鸡汤煮好了!瞧,我特地要来了一只鸡腿。」

小七端着一碗鸡汤,从外头走了进来。

墨骁看着鸡腿苦笑了笑,说道:「她现在只能喝汤,吃不动鸡腿,你帮我从包裹里拿块馍出来,放在汤里泡软了,也许她会比较容易吞咽。」

「好,那这只鸡腿就公子吃了吧!」有好的东西自然是先孝敬主上了。

「我不吃,给你吃。」

墨骁淡笑摇头,把鸡腿从碗里拿出来塞进小七的嘴。

「多谢公子!」

小七笑了笑,两、三口就把鸡腿啃完,然後转身从墨骁的包袱里取了一块乾馍泡进鸡汤里。

「你起得来吗?起来喝一点鸡汤才容易恢复体力。」墨骁在她耳边轻唤。

姜希福昏昏沈沈的,虽然能听得见他的声音,但是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要挪动身子坐起来了。

「公子,他好像还在昏迷,鸡汤能喂得进去吗?」

小七盯着他清秀的脸蛋和长翘的睫毛,有些出神。

「想办法喂吧,来,小七,帮忙把她的牙关撬开,我来喂她。」

墨骁小心扶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是。」

小七用一根汤匙撬开他的牙关,让墨骁一点一点地把汤汁和泡馍喂进他嘴里。

「慢慢地吞下去,慢慢来。」墨骁柔声轻哄。

小七看墨骁一匙一匙地谨慎喂食,像担心他会噎死似的小心,看着看着竟发呆起来。

「公子,这少年漂亮得像个姑娘家。」小七怔怔地说。

墨骁微微一惊,为了救她,父亲已经对他不能谅解了,要是让父亲知道她还是个女子,绝对又会给自己再添上一层麻烦。

「别胡说了,『他』是个男孩子。」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小七心中不免有些纳闷,平常墨骁也爱跟他开玩笑,没想到他对这个少年的态度会这麽认真。

喂了将近半碗的鸡汤,墨骁见她的脸色终於不再发青似的惨白,这才慢慢把她放倒在床上。

「公子,瞧他这样,明天咱们走以前也很难醒过来吧?」小七问道。

「如果醒不过来,就得带着她走。」墨骁淡淡地说。

「带他走?」小七十分愕然。「怎麽可能?节使不可能答应的。」

「她又瘦又小,对一丈乌来说不算增加负担。」

「对一丈乌不算负担,可是对咱们骑兵队来说就是负担了。要是遇上契丹人,双方一打起来,谁能顾得了他?」小七急了。

「把昏迷的人单独留下来,你觉得妥当吗?那跟留在路边等死有什麽差别?」墨骁冷瞥了一眼小七。「如果能遇上人家,就可以把她托人照顾,如果遇不到,那也是我的事,拖累不了大家,你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了。」

小七虽然是他的部属,但他一直把小七当成兄弟对待,很少如此严肃地对他说话。

小七想起墨骁年少时救了一只细犬「墨虎」,他把断了一条腿的「墨虎」背在背上走了几里路回家,想墨骁对待「墨虎」都如此,又何况这个少年?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低下了头。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你先去歇着吧。」墨骁对小七说道。

「好,公子也早点安歇。」小七笑了笑。

「大夥儿都有地方睡吗?」

农庄被放了火,完整的房舍似乎很少。

「农庄里能躺着睡觉的床不太多,容纳不了咱们这麽多人,所以属下就跟张通、彭越几个挤一挤。这张床榻算舒服的了,公子就跟这个少年挤一床睡吧。」

小七一边笑说,一边往外走。

墨骁低头看了一眼姜希福,想起新婚妻子裴慈心,有些踌躇犹豫。

和这个少女挤一床睡,会不会惹来麻烦?要是被裴慈心知道了,她会不会生气或者是大吃飞醋?

但是如果不上床睡,他今晚就得睡在又冷又硬的地上了。

舒服的床和冷硬的地,再为难也得选舒服的床。

他卸下一身的黑色盔甲,脱了鞋上床躺下。

这张床并不大,而他身材高壮,侧身无法避免地和她紧挨在一起,一碰到她冰凉的手,才发现她的身体仍然因为失血过多,血行不足而冰冷。

眼前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用他的身体去温暖她,不过这麽一来,只怕麻烦会更大。

妻子美丽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害怕麻烦,他就不是墨骁了。

他脱下中衣,留着贴身小衣不脱,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臂膀上,甚至还将她冰冷的双手贴放在他的胸口。

「我这麽做只是为了救你,希望你醒来以後什麽都不要记得比较好。」

他苦笑着对她说,虽然不确定她能不能听见。

姜希福昏寐之中,感觉到一阵阵温热从他身上传来,那种感觉舒服得就好像浸在温热的泉水里,又好似徜徉在暖暖春日中,她的身子慢慢暖和起来,不再感到彻骨的寒意。

连日的疲惫,再加上怀中微凉的柔软身子,让墨骁很快地沈沈睡去。

姜希福彷佛作了一个梦,梦里,她站在灼灼日光下,凝视着一个宛若天上神将般的男子策马朝她奔驰而来,那男子身上的盔甲黑得发亮,身形高大,气势凛然,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强烈地感觉得到他带给她的强大力量。

那是她的神吗?令她敬畏、崇拜,又让她感到安心、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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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怜不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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