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烟雾冉冉,空气中弥漫着荣莉花与苍兰的香味,闻之令人心旷神恰,温暖的浴盆内还撒满花办,又燃香炉以薰发,几近奢靡之能事……但冷情儿却无心消受这一切,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逃离那恶魔般的男人身边。

不知她内心焦急的两名丫鬟,不但奉命脱了她的衣物,还按她坐进浴盆内,对她上下其手,全身摸透透。

“小姐长得漂亮极了,身材高挑,丰腴健美。”弄月惊艳地赞叹着。

“就是粗壮了点儿。”吟风捏了捏冷情儿因长年劳动而略显壮硕的胳臂。

“尤其是一身玉肌,细如凝脂,吹弹可破。”弄月笑容微僵,继续称赞冷情儿一身白里透红的肤色。

“就是蜡黄了点儿。”吟风忍不住可惜的又损了一句。

“再看看那模样周正,明眸皓齿,丽质天生。”假装没听见姊姊不经修饰且一针见血的批评,弄月努力地说着好话讨新主子欢心。但少条筋的吟风似乎没有烕觉到妹妹的焦急,一张小嘴儿仍是损个没完。果不其然,一句犀利的言语,再度由吟风的嘴里蹦跳出来。

“模样是挺好的,就是脸上有疤。”

“呃……对,就是脸上有疤……有疤?”弄月发出一声惊乎,不可思议地瞪着冷情儿姣好的脸庞。

“噫?瞧,还真的有疤哪!”捧住冷情儿的脸颊,吟风眯起眼儿又又看了个仔细,“唔……还不只一道哩!”

“天啊!”弄月夸张地逸出一声惊呼,“怎么会有疤?小姐的脸上怎么会有疤呢?这下怎么可好?天哪……”

终于被弄月歇斯底里的呐喊给惹恼的冷情儿,忍不住问了句,“怎么,我脸上不能有疤吗?”

“可……小姐怎么……”

“你们甭怕,脸上的伤是我自个儿弄来的。”冷情儿的神情就如同她的声音一样,显得轻松无恙,“如此一来,那些贪恋美色的无耻之徒,自然就看不上我啦!”

“喔!”弄月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但仍觉可惜。

好好的一张脸,偏偏多了两条碍眼的细疤,多暴殄天物呀!

“还好、还好,那几道疤痕还不算太明显,等会儿扑上胭脂水粉,应该就可以掩盖过去了。”

“干嘛还给我上胭脂水粉?”已经让步让她们姊妹俩为她沐浴更衣了,她们还想怎么样?

“难道小姐打算往后的日子都顶着一张素颜过日?”弄月不解。

“这样是不成的。”吟风进劝道:“云宵阁里没有一个侍妾不尽心将自己打扮得美艳绝伦。”

“哦?”冷情儿挑高一边眉,不懂的问:“就算这样,这又与我何干?”

“自然是讨爵爷欢心啊!”弄月甜甜的道。

“啧!笑话,我是吃饱撑着啦?大费周章的装扮自己,只为讨那鲁男子欢心?”.

作梦喔!撇撇嘴,冷情儿不悦地嘟囔道:“说起你们家那个爵爷,可真小心眼儿!不过就是挨了我一耳光,又被我迷昏了一下,现在打算对我怎么着?将我生吞活剥了不成?”

“你打了他一耳光?”闻言,吟风蓦地停下手边为冷情儿梳理发丝的工作。

“你竟然还迷昏了他?”弄月则是吓得将手中的水瓢咚咚掉下地。

“而你居然还没有被大卸八块,丢出去喂狗?”吟风用着比先前更加钦佩的眸光看着冷情儿。

“更荒谬的是,还要你今晚侍寝?”这不是爵爷转了性情,就是天要下红雨,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所以说,你们家的爵爷根本是个疯子!”冷情儿云淡风清地下了个结论。结果一抬头,又看见那姊妹俩用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觑着她。

“很显然的,你是个意外。”吟风强调语气,“前所未闻,相当惊人的意外。”

“但不可能事事总是这般幸运呀!”弄月很不是放心的劝戒道:“依弄月的了解,爵爷忍得了小姐一回,下一回不见得饶得了你,再这样放肆下去,对你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况且,小姐已是在猛虎上捋须了,却还是浑然不觉!

“弄月说得没错。”吟风语惊四座的道:“要是真惹火了爵爷,他可是会笑着……”

把她给吃了?天方夜谭吧!她这么大一个人,他要怎么把她吃了?蒸的?煮的?是生吞,还是活剥啊?

冷情儿不禁嗤之以鼻,浑然不觉一场恶梦即将在她身上降临,直到被一股蛮力硬生生的推入一辆驾有四匹骏马的豪华马车内后,她这才如梦初醒般睁大了眼睛。

哇塞、哇塞、哇塞……这是她所见过最精致、最宽敞、最舒适的车轿了!

约容七、八人的轿内不但宽敞明亮,更有绫罗为幕、锦缎为褥、丝绸为垫,其中还设有矮凳、香炉,一应俱全。

她啧啧称奇地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一切,直到讶然的眸光。落在一张俊挺的脸庞后,她才愕然停止凝览华丽的轿内眼光。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故意不去看他的唇,这会让她想起不久前他才恶意夺取她珍贵的初吻。

“不然我该在哪儿?”他温柔低缓的语调给人温暖,却又让人想人非非。

她脸上没来由一阵飞红,心跳得像蝴蝶扬动的翅膀一样。他的凝视是如此诡奇,仿佛她是他的所有物一般一一纵然,她似乎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

“你想带我上哪儿?”她戒慎恐惧地瞪着他。

“江南商务紧迫,叫我不得不连夜起程,至于今晚咱们的计划……是不变的。”他低声说着。

在轿内昏暗柔和的灯光下,他的双眼就像是一道冰冷枷锁,令她动弹不得。

怔愣了半晌,她似乎听懂了他言中之意。他打算今晚在轿内要了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作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宁可在外头活受罪,也不愿与你这恶人共乘一轿!”她必须沉忍住气,才能克制住欲往他脸上吐口唾沫的冲动。

“此话当真?”夜雾般的瞳眸闪过一丝捉弄的眸光。

“只要不与你待在同一个地方,就算地狱我也肯去!”她所言不虚。

“哦?既然如此,那我便遂其所愿了。”闻天放性感的唇弯出一道浅弧,轻弹指间,唤来轿外随从。

“爵爷有何示下?”

“给这位姑娘上道枷锁。”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见鬼的你锁着我做什么?”她惊怒地瞪着他,不敢相信耳里所听见的。

只见他坏坏地朝她慵懒一笑,理所当然的道:“不给你加道锁。我如何能确信你真能老实地跟在车队的后头了”

“你怕我跑了?”她简直是气昏了,恨不得能上前一手掐死这个大坏蛋。

“这也不无可能。”他耸耸肩,“为了确保万一,我得提防点儿。”他说得难为极了。

“你这个卑鄙小人!”接着一连串的咒骂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呵呵!”他浅浅一笑,回道:“我不确信我真去得了地狱,但我能确定你马上就要尝到无边地狱之苦了。”

望着轿外已落下纷纷瑞雪,他虚情假意地深叹了口气,撩起她肩上一缕发丝,怜惜道:“可惜了,瞧你这一头柔细长发,说不定等会儿全都给冻了。”

“就算冻烂了也不关你的事!”猛地抽回发丝,她狠狠给他一记白眼。若不是他人多势众,她早就将这人渣一脚踹到天边去!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我这是怜香惜玉。”这丫头软硬不吃,其个性刚烈执拗是他前所未见。

“呸!”她冷冷讽道:“你要真懂得怜香惜玉,你就不会让你那身怀六甲的糟糠妻白白冤死,至今却仍是不闻不问。冷血至极!”

冷情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扯上闻天放最不想被提及的往事,她这一席话,摆明是将一把刀狠狠戳进他心窝里,

闻天放脸色蓦地一沉,嘴角笑意顿时抹去,一双鹰隼般约眸冷冷凝觑着她,漠然的道:“既然在冷姑娘眼底,早巳认方闻某是个无情无义之徒,那么我也毋需再继续假装下去。”

他用眸光示意来人。

“你……你想怎么样?”她惊问。

“送你下地狱去。”

那个死爵爷,居然真的将她押扣在轿后头徒行!

瞪着脚踝上一只铜制脚镍,冷情儿挣扎在一片怒火之中气得咬牙切齿,喘着粗气。

“我不会屈服的!”她宣称地喊道,并眯起眼睛,忿忿地瞪着前方的轿子,扯着喉咙,开始一连串无间断的咒骂。

就这样,不知道骂了多久,直到她骂得嘴也酸了,口也乾了,车队仍是按照一定的速度向前移动,一点也不见缓慢下来,可怜她的两条腿开始不听使唤,虚软的直发颤。

虽然她在醉红楼曾是做杂役的粗工,但也从未在一天之内走了这么长远的路途一一从繁华的大街上一直走到了荒凉原野,由天亮走到天黑,尤其在雪气未消的季节里,单薄的衣裙叫她在夕阳西沉之后的夜晚更是冷得直发抖,就连牙齿也咯咯地直打响……

“啊!”她低呼了声,低头一探,原来方才一阵踉跄,鞋子竟给蹬掉了一只。

回眸觑着距离愈来愈远的绣花鞋,她决定赌上一口气,不去捡回来,心中猜想,倘若这时她要队伍停下来,就为捡拾一只鞋,这样定会叫他怀疑她这是藉故休息,想讨饶了……

于是她牙一咬,决定冷死、冻死,也不让那个冷血爵爷捉着她一条小辫子!

就这样,又经过了好长一段路,在翻过一座说大不小的山麓后,车队总算停了下来,看样子是打算升火扎营,在这偏僻山林间露宿一晚了。

得以喘口气的冷情儿,缓缓蹲坐了下来,原想藉机舒缓已是疲惫不堪的双腿,怎知才刚弯下腰来,就被一阵严重昏眩所袭击,顿时浑身虚软无力,仿佛所有力量都瞬间被抽离了。

就在她决定扑倒在眼前看似松软的雪地前,一条强而有力的胳臂稳稳接住她。

“咦?”她怔怔往胳臂主人看去,映人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男性脸庞。那一张刀凿似的冷硬面庞,是她所见过的,是先前奉闻天放之命,领她进云宵阁的冷酷男子。

“主人要见你。”刚冷的声调如同她记忆一般,丝毫不差。

见她动也不动,男子低头探视着她已是伤痕累累的脚掌,静默地动手为她除去一切枷锁,然后不发一语的将她环腰抱起,大步往营地方向走去。

“壮士……”冷情儿虚弱的呼唤,引起男子蹙眉低探,“您可不可以……别再把我交给那只笑面虎?”

男子敛眉的摇摇头,脚下稳健的步伐一刻也未曾停歇。

“再这样继续下去……我……我会叫那只恶魔给整死的!”她双手合十,恳求着在云宵阁里除了吟风弄月两姊妹外,唯一看起来还算有点儿“人性”的男人。

“不行。”结果,那所谓看起来还算亲切的男人,不但严词拒绝了她的恳求,语气还相当冷漠。

“不行?”她勉强撑开铅重般的眼皮,努力说服道:“好歹我也是爹娘生的,您……您就不能放过我一马?”

“不行。”

“就算是帮我一个忙?”

“不行。”

“来日小女子定当结草衔环。”

“不行。”

“当真没得商量?”男子对她郑重的摇了摇头,深敛的眉,加强了他的意思。

“您真的……呃!”由于冷情儿的话实在太多了,男子在忍无可忍之下,点了她的睡穴,然后大掌一挥,掀开了帐帘,如烫手山芋般将手里的小麻烦,丢给买回她的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冷情儿感觉到四周暖和而明亮,身上的寒意也退去了不少,柔软蓬松的毛毯裹着她的身子,不但温暖了她,也温暖了她的笑容……

看着她像小猫似的蜷曲在卧榻上,闻天放忽然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满足感,他伸手轻轻捻去她颊边的一缕湿发,既怜惜又好气的为她擦拭已是布满伤痕的脚掌,并仔细为每一个伤口一一上药、包扎。

“唉……真是个倔强的姑娘。”若她肯再柔顺一些、温驯一些,又何至于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他本想若是她肯开口求饶,他还是愿意网开一面的,岂知她偏是个倔膀子,硬是不肯开口,就这么一路捱到天黑!如此刚烈的性子,真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唔嗯……”揉着惺忪睡眼,冷情儿眯着眼,看着眼前跳动的火光,傻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因瞌睡虫再度来袭,于是她决定翻个身,继续梦周公去。

不料,似乎有个人正紧紧锢住她的腰,让她的身子难以移动一分一毫。

“如果你不想伤口又裂开的话,最好乖乖躺着别乱动。”

一道低沉的嗓音由顶上飘来,她猛地仰首一望,恰好对上一双幽如深潭的眸子。

又是他!

“我为什么会躺在……”不习惯让男人抱满怀的她,脸上红霞立现,故意不去注意此刻身后所熨贴的那具阳刚的男性体魄,冷声道:“你的床榻上?”

“我说过今晚的“计划”不变。”他未加思索的俯首,一只性感薄唇轻抵在她耳际,低喃道:“难道你忘了?可人儿。”

“我可没答应给你当侍妾!”

“这可由不得你。”他可不想再与她旧事重提。况且他从未征服过像她这样泼辣、有趣,又可爱得紧的女人。

他啊!是要定她了!

不过,至于怎么要?目前他还得从长计议,对于这个似乎把贞节看得比性命还重的顽固丫头,若对她施以蛮力,强夺豪取,免不了又是一场鸡飞蛋打。

他何不想个好办法,让她能心悦诚服,主动为他展现从未对任何人所施展过的柔情……

闻天放才这样憧憬地想着,她却趁他不备之际,挣脱了他紧锢的臂弯,猛地从床上蹦跳坐起,然后面色严肃且慎重的凝觑着他。

“爵爷,小女子明白,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女子不巴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成风凰,何况乎是出身青楼的我,别说是当妾,就算是当丫鬟、当小厮也该知足了。”她语气难得平缓,头头是道的说着。

“话说得不错,可你还是拒绝了我。”

“难道我不该拒绝吗?”她深深瞅了他…眼,哀怨的回道:“说穿了,爵爷大费周张赎来了情儿,不过也只是想报一掌之仇。”

“可以这么说。”一开始,他的确是如此盘算的。

“那一报还一报,我给你打回来,不就算扯平了?”说着,她还当真将小脸给迎了上去,欢迎他痛痛快快的给她两巴掌消气!说不定他消了气,就不会老想着要她当他的侍妾了。

看着那一张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他满脑子想的,只是想在上头狠狠的亲一口!而他,真的这么做了……

蓦然被偷走一记香吻,她羞赧地捂着被他薄唇印上的右脸颊,娇怒地瞪着他,“你做什么?”

“很明显不是吗?”他带着恶魔般的笑容看她。

“我要你打我!”是她没把话说清楚,还是这个男人听力有问题啊?

“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会对你动手?”他按捺住火气,只因为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听着,我从不打女人的。”

“真的?”她露出一脸怀疑的表情,“传言中,你可不是这么温文尔雅。”

“哦?”他倏然扬起一道浓眉,谜样地笑了笑,问道:“你相信那些传言?”

“很难不相信。”抚着两腿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肌肉,她痛苦的呻吟声就像老妪一样,“我今天差点就被冻死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上了。”

“所以你试着说服蒙格放你走?”他以拇指抬起她的下巴,眼神高深莫测。

“谁?”她讶问。

“蒙格。”他又靠近她一些,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我最忠诚的蒙古勇士。”

“就是那不苟一笑,活像死了爹娘,成天板着一副死人脸孔的家伙?”想起那个罔顾她苦苦哀求,依然将她送入虎口的冷面人,她还是一肚子的火。

“我劝你还是打消想逃离我身边的可笑念头吧!”暗施巧劲,只是轻轻一带,他又重新将她拉回怀中,故意的道:“我不会放你走的,这一辈子我都打算要将你锁困在身边,成为我闻天放唯一的女人。”

“你……”她对他充满感情的倾吐有些意外,脸上也不觉泛红了。这明明是一句威胁至极的恫吓,为什么此时听在她的耳底,却仿佛天籁般让她心动?这个事实,令她再也无法坦然地面对他的眼眸,好似他能轻易地看透她此刻的灵魂,让她再也无所遁形。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使她迷惘,也使她害怕,即使待在强盗窝里,都比待在他身边还来得安全!

天啊!为什么买下她的不是一位白发圆肚的老人?为什么偏偏是一个自负得不像话、高傲得不像话,也英俊得不像话的王爷?

不可否认的,当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他身上就有一股迷人的魅力深深吸引着她,而那股魅力并非完全基于他英俊的外貌或伟岸的体格,而是来自于一种内蕴的力量、一种自信的胆识。最叫人气馁的是,每当在他的凝视之下,她总是很快融成一滩柔弱的水……

此刻,冷情儿脑海里全是一片天人交战,她故意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绞扭的羊毛毯上,想藉此漠视闻天放逼人的气息以及他身上诱人麝香,还有此刻她满脑子荒谬的思想!

“我怎么样?”他将她的脸托高,眼睛紧紧盯着她,在帐内幽暗的烛光下,显得那么深邃、诱人,仿佛了然一切,“为什么突然将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在他咄咄逼人的凝视之下,她强迫自己移开和他交缠的视线,口是心非的回道:“哼!我现在对你已经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呵呵……”闻言,他先是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然后点头同意的道:“也对,现在的确不是抬杠的时候。”

他一语双关的低语道,说话之时,头也愈垂愈低,直到话声像暖风般吹拂着她微启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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