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还记得那一晚分手后,他从后照镜中,隐隐看见她愕然的站在无人街头,无助地愣在哪儿,最后,他看着她慢慢跪坐了下来,就像是迷了路的小孩,开始崩溃、痛哭。
而那时候的他,就像是要逃避这一幕似的,发疯般的蓦然加快了车速,远远驶离那教人心碎的身影,却在那之后,亦也抑制不住胸口间早已蔓延的痛楚,哽咽失声……
那是他在这两个月多以来,最后一次看到她。
就这样,在内心交战了许久之后,惶惶不安的展名威,决定拨一通电话给她,但手机并没接通,于是他按照惯例,又打了一通给婚友社。
只可惜,大概是昨晚新闻即已抢先公布了停班停课的消息,因此这时的婚友社内并没有人前来接听电话,除了一连串制式的客服电话留言服务。
这时,一抹不安的阴影逐渐由他的心田扩散开来,心底似乎有七、八个吊桶在晃荡,迟迟不能平静下来。
不幸的是,他的新闻播报工作即将开始……
内线对讲系统中,传来了副控室导播的声音。「名威,准备直播啰!」
「嗯!开始吧!」
提起了精神,这时新闻台的片头音乐已下,他不再多想,开始逐一专业的播报新闻。
「各位观众朋友,欢迎收看今日八点整新闻,我是展名威,首先新闻一开始,让我们来关心因台风来袭而传来的各地灾情。」
这时监视器上,由棚外传进一则最新的风灾意外,于是他很快的进行播报,「现在为您插播一条新闻,稍早于玉山国家公园失踪的一支登山队已寻获,将画面传给棚外的记者,玉洁。」
只见一名穿着雨水,仍浑身湿透的女记者,在一片风雨中,大声扯着嗓,在与主播打过招呼后,开始做现场实况转播——
「各位观众朋友好,稍早玉山国家公园已传出最新消息,最后一支尚未下山的登山队已经寻获了,但日前传出有一名女性登山客因为天雨路滑失足摔入山谷,头部严重撞击,浑身多处擦伤,目前陷入昏迷当中,恐有重度脑震荡疑虑。」
听完,展名威蓦地一愣,对着连线的记者罕见的插话,问道:「已知伤者资料吗?」
不一时,对讲机传来了女记者的声音,逐字逐句的回应他道:「刚刚搜救队从伤者的背包中找出一张登山证,女性,台湾人,三十岁。」
「那名字呢?伤者的名字呢?」此刻,渐渐失去沉稳的展名威,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来吗?」
他略微激动的嗓,让连线的女记者与外景摄影师都听得一愣,只见女记者回过神来后,赶紧回应,「已经查出伤者名字,姓叶,台北人,全名是叶凯茵,稍后我们会将所有搜救过程的影片回传棚内。」
就在下一秒钟,一支清晰的影片回传,在镜头前,一名体型纤瘦的女子倒躺在担架上头,由于头部明显出血严重,被搜救人员用卷一块方巾紧紧压住伤口止血。
然而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几乎染红了女子布满凌乱发丝的脸庞,也深深震撼了展名威的心房。
这时候的他几乎已能确定,心中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后来因为画面过于血腥,很快的被导播以马赛克处里,但坐在主播台上的展名威却仍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如雪,眸子有些散涣,不但频频出现读稿不清的失误,并且开始出现了发怔的状况……
「奇怪了,名威今天怎么啦?怎么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的!」看着萤幕画面上,一张像是被掺进了恐惧的僵凝脸庞,导播不解地抓了抓头,「名威,你倒是接着播报啊!光是有画面,都没听见主播在说话呀!」
「目前已证实,这一名登山客的身份是名女性,三十岁,她的名字是……是……」尽管他不断尝试发出声音,但叶凯茵三个字,就是没有办法从他僵硬的唇间被吐出来。
这样的失常状况就连棚内技术工程人员都看出了一丝端倪,忍不住在一旁提醒他。
「展大哥,你怎么啦?怎么一直傻愣着不说话啊?」不怕等一下导播火爆开骂吗?
瞪着萤幕上仍是一动也不动的当家主播,副控室上的新闻工程人员,已是吓成一团,冷汗遍体了。
「他怎么变哑巴啦?」
「这个人是一向以沉稳着称的展名威吗?」
「这未免也太失常了!」
「咱们的展主播今天会不会是被脏东西给附身啦?」
就在各式各样的言论、窃窃私语纷纷出笼之后,终于有人开口向已然看呆了的导播提醒了一句——
「导播,请问……这样的新闻画面,还要继续播出去吗?」
终于反应过来的导播,很快的下达了一个指令,「先将画面进广告,再与下一则新闻的外景记者连线,让萤幕暂时出现外景现场的直播。」
说到最后,导播一脸悲哀的说:「另外,还有谁可以帮我一个忙,把我们主播的魂儿给叫回来吧!」
很快的,主播台的画面被切换,由另外一位外景主播开始播报即时新闻,而这时候的展名威却又出现了另一个更加失序的行为。
他毫无预警地从主播台站了起来,并且一脸铁青的拔掉耳机,接着就要往棚外冲去。
见状,心情尚不能平复的导播连忙又大声喊道:「喂!他疯了吗?下一段新闻都还没播报完呢!那家伙要去哪里啊?」
惊见这一幕的导播,他终于崩溃的哭了。
「快,你们一个个全愣着干嘛!赶紧趁进广告的时候,让下一个时段的主播先顶上,不然今天新闻台就要开天窗啦……」
【第十章】
不敢停下任何脚步的展名威,心急如焚的一路飞车赶到了嘉义市圣马尔定医院。
当风尘仆仆赶至医院后,他不愿浪费一秒钟,神情焦急的在护理站问出了今日玉山山难入院伤者名单后,几乎是用飞奔的速度,冲向加护病房。
一路上,紧张的汗珠从他额上迅速涌溢出来,凝聚成流,缓缓淌到他眼睫。他心跳凌乱,呼吸急促,脑海里想的全是她浑身是血的重伤模样。
天啊!千万别让她有事!
展名威在心中默祷着,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他那么诚心地祈求上苍,只要她完好无恙,他愿意付出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可是,当他踏入了病房,见着了病床上的她,他却只能像石头一样怔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像是瞬间被抽取了灵魂……
用面目全非也不是以形容此刻在他眼底看到的她,她的整张脸,甚至是整个上半身全布满了白色的绷带,就连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显示多处擦伤与瘀青,昔日清丽的样貌全变了一个样,令他震愕不已。
怎么会伤成这样?
看着此刻昏迷不醒的她,展名威一双泛红的眼眶,再也欺骗不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早知道她会那么固执,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阻止她。如今就算他再自责,憾事也无可挽回。
现在只有上天知道,他多么后悔那一晚对她说了那些残酷的话,如果他不是那么决绝,如果他能坦然接受她已婚有女的事实,如果他还愿意与她成为最好的朋友,这一场意外……或许不会发生。
「对不起……」他所有属于男人的骄傲、自尊全部丧失,取而代之的是失落与痛苦,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眼眶,终于令他再也无法自持,无声哽咽。
原来唯有深深的体会过,才知道真正的心痛是永远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曾经她与那男人之间的暧昧令他感到窒息,但如果这一切都能重来一遍,他宁可微笑的倾听她与那男人之间的爱情。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愚蠢的人总是要亲自受过伤,才会懂得学着聪明,现在……他自食苦果了。
其实,他与她之间也没有什么过不去,不爱就不爱了吧!又有何关系?
反正,他也已经痛了十年,从不在乎这样的痛,还要继续蔓延至另一个十年!
说他傻也好,说他痴也罢,人生就这么一遭,他愿意一辈子就这样深爱着一个女人。
「凯茵?」这时,他脸上露出极温柔、痛苦的表情,他的声音也带着同样的情绪,对着病床上沉睡的人儿,低声探问:「你听得见我吗?我是名威,我来看你了。」
就在展名威以愧疚的心,与病床上的她低声认错的当儿,一名推着药箱车的护士踏进了病房中。
「先生,请问您是病患的家属吗?」护士好奇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