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狼惑
夕峒毕竟是村支书,处理事情有自己的高度。他已经可以确定女儿爱萍是受到了“死人”耀楠的性侵的,大体弄清楚了事情展的来龙去脉,剩下的事情就不该是耀楠的,而是他的了。耀楠托他的老婆过来送鸡蛋,表面上是一种邻里示好的表示,本质上是想掩饰耀楠内心的不安。或许他在向爱萍起攻击的时候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就是爱萍,一个人在赤条条在水中的时候肯定跟衣着齐整的时候有所变化;但是事后他认出了爱萍,担心事情败露,所以借送鸡蛋慰问之机打探一下口风,看看夕峒对此事了解多少。夕峒没有让耀楠失望。夕峒对耀楠的老婆说:“哎呀,都是邻里乡亲的,干吗这么客气!不就是小孩子洗澡呛了一口水么,这个有什么大不了的!休息两天也就好好的了!”
有了这样的原则,事情也就很顺利地过去了。夕峒身为村支书,倘若将此事捅到街面上,甚至把耀楠弄到公安局里去,看似出了一口邪气,可是同时呢也必然会连带着损害了闺女的名声,甚至是他本人的名声。自己的闺女被别人欺负了,先是家长的丢脸,家长无能,没有足够的威严,才导致这种风化之事的生。再说了,一个女孩儿自己跑到豆角湾那儿,脱光了衣裳进去洗澡,成何体统啊。这不是骚是什么呀,才十几岁的闺女就如此骚,等到长大了还不变成一只骚狐狸才怪呢。所以夕峒按下此事不表是正确的,只要他守口如瓶,没有人知道爱萍遭遇了什么不测,日子照旧过,胡同内外,大家相安无事。夕峒对这个处理方式感到非常满意。他了解到,在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耀楠在星期天又重新开始赶海掘蛤蜊去了。
圣人的记忆中,伊孝家庄只有两个人常常将舌苔半伸在嘴巴外面乘凉,一个是廉买,另一个就是夕峒的老婆,夕峒的老婆气管有毛病,一天喘到晚,你什么时候见到她,都会现她张着嘴,半伸着一截舌苔,有时候脸还憋得青紫如肝。夕峒看到的自然要比别人更多一些。她经常在自家院子里对着太阳把玩一只鸡蛋,用两个手指捏住鸡蛋的两端,眯细起一只眼睛,对着太阳看上半日,然后拿一根针在鸡蛋的两端各扎一个小孔,抿起嘴唇来“滋儿滋儿”地**。耀楠老婆送来的鸡蛋个个又大又鲜,爱萍没有吃几只,夕峒的老婆吮得倒欢实,碰上好几天不下雨,她就天天站在院子里对着太阳吮鸡蛋。
4o不到的夕峒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的老婆也曾经像鲜鸡蛋那样鲜亮过,在生大闺女欢弟之前,是水灵灵的一个丰满少妇,身体健康,各种生理指标都是很到位的,夕峒觉得自己每天晚上都有盼头。当时他还在生产队里当会计,一直没怎么出过错儿,惟一几次算错了账的情况都与他脑袋里装满了晚上要跟老婆一起做的事情有关,一想起老婆来把什么都忘记了,账目自然就出了错。后来老婆的气管不知道怎的就有了毛病,连带着身体其他方面也大不如从前了,曾经的床笫之欢成了过眼烟云,夕峒总是看到她病恹恹地飘来飘去,身体上的肉越飘越少,以至衣裳空荡荡的,就像是,偌大的一个房间里面没有什么东西一样。说话也带了三分仙气,吱吱呀呀哎哎哟哟的,不要说没有心思再亲热,就是你想跟她亲热,她也承受不起了——完全变成了一副骨架子了。
夕峒是一个有理想的男人,有关理想的一部分是饮食男女的,家里的老婆已经是不中用了,他的这部分理想也在随着日月的流逝一点点枯萎。他觉得这可能是命。命中注定他在有了三个女儿之后,将远离男女之乐。但是有一次去公社里开会,听说县上哪个局的局长都快到退休了,还忙里偷闲睡了几个女部下,这几个女部下可能因为争风吃醋把秘密给抖落出来,事情一曝光,其中就有一个告他强迫为之,最后这个局长被判了几年关了进去。大家抱着不同的心态议论了一番,虽然基本上都是持鄙视态度,但是其中很是夹杂着什么“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看法,这看法究竟针对男人还是女人姑且不论,对夕峒的意义在于打开了一扇窗户。是的,这件事给了夕峒很大的启,就想呀,人家都快干到退休了,还能做这件事,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夕峒正当年人未老啊。
这就有了胡同里鸡飞狗跳的龌龊事儿。
圣人家坐在的这条胡同,多少年没出什么大事。不过辩证地看呢,多少年没出什么大事儿,并不意味着永远不会出大事儿,所以当一些大事儿接二连三出现的时候,简直把人都整得有点眼花缭乱了。
耀楠的女儿建春养了几只长毛兔,眼睛红红的可爱,又可以剪毛卖钱,建春割兔草的积极性空前提高,只要不下雨,天天都要去壕沟上面的庄稼地割兔草。一次也不割很多,够几只兔子吃一天即可,这样可以保证兔草总是新鲜的。养兔子的人都知道,这兔草不能早晨出来割,早晨的草叶上带着露水珠,喂了兔子容易坏肚子,晒干了又不新鲜,所以最好就是傍晚出来割草,回家就可以直接喂,吃不完的,还可以留到第二天。
建春的身体已经是一个少女的模样了,髋部、胸部都有了女人的特征,光线不佳时看她的侧影或者剪影,确实颇有女人味道。她的父亲——“死人”耀楠是个大个子,她继承了乃父的身高基因,在同龄女孩儿当中算是很高的了。她的母亲丰满匀称而且风骚,她又继承了母亲的这方面的特点,在伊孝家庄的女孩子尚不怎么敢穿裙子的时候大胆穿出了裙子,两条干净、细嫩的腿圆润适度,看上去仿佛散着阵阵肉香,自是很能吸引和聚拢异性的眼光。
这个午后有些沉闷,圣人感到有点欲雨的意思,其中还有零星的清凉,家里院子里的几只鸡躲在墙根拼命伸展翅膀,有的鸡还在地上打几个滚,然后接着摆弄翅膀。圣人眼睛过鸡们的眼睛,通常看不出它们的表情,既看不到眼珠转动,也看不到眨巴眼睛,只是通过不停地、频率极快地扭动脖子来传达自己的情绪。圣人看了一会儿鸡,觉得它们的脖子扭动得奇快,几乎相当于有人在拿一截木棒拨弄它们的脖颈那样,忽左忽右、忽右忽左,同时出大同小异的“咕咕”声。圣人就觉得可能有什么问题。
一只不知来自何方的芦花儿老猫像狗那样奇怪的叫着,在胡同里上窜下跳,一会儿跳到这家的墙头,一会儿又飞到那家屋顶。应该是建春家的狗,也是在胡同里极其诡异地转来转去,如丧家之犬。因为那只芦花儿老猫正在像狗那样叫,所以建春家的狗反而不叫了,只是那只老猫朝哪个方向跑,它也跟着朝哪个方向跑,完全失去了自我。
圣人的预感没有错。就在此时,正在胡同东边的庄稼地割兔草的建春给人用一块砖头砸中了脑袋,当然没有砸死,她只是昏死过去。昏死过去的建春被什么人拖进了苞米地,衣裳、裙子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尤其是小腿肚上留下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印,被咬了个稀巴烂。
庄稼地里有老虎的传言是第二天出现的。就像一阵风吹来的时候人们很难说清它的确切风向那样,这个传言根本不知道从何而来,事后有人断定是小孩子们的杜撰,类似生了这样的事情:昨天黄昏时分小孩子们玩耍的时候模模糊糊看到庄稼地里有一只老虎的身影,这只老虎正趴在地上啃一根人骨头。当然,这是小孩子们受到惊吓之后的描述,很可能有失实之处。但是那根所谓的人骨头,其实就是建春的腿。
都说建春命大,从虎口当中捡了一条命。幸亏那老虎食量不大,否则很可能将她整个吞噬下去呢。
“死人”的闺女在村东庄稼地里遭遇了老虎的传闻一时弄得人心惶惶,这时就有不少人出来质疑,说是从黑阳山到海边,方圆也有5o里地了,这个地角祖辈上倒是有不少老虎,可是早在民国年间就绝迹了,就没有见过什么老虎,怎么到了公历的197o年代又突然来了老虎了呢?非常有问题。要是真的遭遇了老虎,“死人”家的闺女恐怕早就成了死人了,岂有光啃她的腿的道理?种种迹象表明,所谓的老虎很有可能不是老虎,而是一匹妈虎——狼。黑阳山一带将狼称为妈虎,是祖辈上就有的事儿。前几年还有人在黑阳山上被妈虎啃得仅剩一根骨头。因此,妈虎来到了伊孝家庄,差不离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了。
当然更有其他的说法儿。有人不相信来了老虎,也不相信来了妈虎,因为不管是老虎还是妈虎,在它们的眼里只有人,不分男和女,可是,“死人”的闺女的衣裳给撕扯掉了,某些特殊的部位受到了最为严重的伤害,似乎不是野兽之所为呢。倘使野兽,是不会撕扯衣裳的,很难想像一头什么野兽为了吃人方便,先把人的衣裳撕扯下来的,它应该是一口咬下去,咬到哪儿算哪儿,然后开膛扒肚大快朵颐。“死人”的闺女,听说只是被撕烂了衣裳,奶苞苞给咬了,腿给咬了,还有另外一些地方,选择性很强,可见此狼非彼狼。
但是末一种说法儿没有多少人支持。村支书夕峒综合了各方面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狼来了。形成了两种基本看法:一,从“死人”的闺女遭袭的情况分析,这匹狼大约不是一匹成年狼,而是一匹小狼,所以它只对少年起攻击。二,也有可能属于个案,就是说,“死人”的闺女遭袭是非常偶然的事情,那狼倘若遇到了其他人,比如一个成年人,恐怕也会动攻击。这两种看法都支持狼的存在。因此村支书夕峒便以大队的名义向公社提交了一份报告,扼要叙述了伊孝家庄外不远有狼踪出没的情况,并要求公社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保护广大村民的生命安全。
据说公社里对此高度重视,专门成立了一个由武装部、派出所等有关单位的骨干力量组成的应急小组,调查狼事件。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天,除了第三天下午派出所一个同志由于不小心而遭到了“死人”家的狗的撕咬之外,没有任何收获。这个派出所的同志在勘探建春家所在的的位置到遇袭地点的距离的时候惊动了那条狗,那条狗当时正趴在建春家的街门内侧,看上去很像在思考什么事情,派出所的同志专门停下来,蹲下身子盯着它看,结果激怒了它,它像一匹狼那样跳起来,一口咬住了公安同志的裤腿,将公安同志的小腿肚开了一道9厘米长的口子。
调查组的结论是很可能有狼,但是狼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人们去抓它,因此狼一定是逃走了。要求伊孝家庄倚靠人民群众,打一场群防群治的人民战争,坚决不让那匹狼再伤害无辜,一旦现就消灭它,只是消灭了狼之后不要剥皮,不要吃肉,马上送交公社,然后由公社向县里报喜。
“死人”耀楠虽然是小学校长,但是也从未见过狼。不知道遭遇狼袭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他不太相信是一匹小狼作案的说法,从女儿建春头部的伤势来看,小狼的力气应该没有这么巨大,头顶上的伤口很像撞击产生的,狼的爪子是不会产生这样的伤口的,只能是狼头,都说狼头硬得赛过铜铁,那么是不是应该想到是一匹大头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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