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钟华是被人给拍醒的,正做梦呢,梦见自己把聒噪鬼的嘴巴给堵上了……

「哥,哥,都几点了,还不起?」

钟华终于睁开了眼睛,是钟萍。

「你在猪圈里也睡这么香?快起来!你昨晚干嘛去了,又去捉鬼了?你说又没人给你钱,你那么卖力干什么?」

钟华的头又疼了起来。这一个不够,又来个!

钟华终于坐了起来,帽子还在脑袋上扣着。钟萍「噌」给他取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学地在屋里也戴帽子?」

取下的瞬间,钟华的眼睛对上了一双眼睛,近在咫尺,鼻子都要对上了。钟华忙往后仰,「范剑!」

「犯贱?犯什么贱?哥,你怎么了?」

「你妹呀?好正点!不过她怎么那么罗嗦,像你妈?」

「住嘴!」

「哥,你怎么了?干嘛凶我?我跑那么远来给你收拾,你为什么又骂我又吼我?我又怎么犯贱了?」

「哈哈哈哈……」

「萍萍,不是说你,我怎么会骂你?」

「亲娘哎,道士好……温柔!」

「你给我住嘴!」钟华真的要暴走了。

「哥,有不干净的东西在?」

「多不会说话,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可是有名有姓的。」

「我说了,你给我住嘴!」

「哥,什么东西惹你这么生气,我可从来没见你这么激动过?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好不好?」

「看什么看?吓死你!他是吊死鬼!」

「诬蔑,绝对是诬蔑!我抗议,绝对要抗议,我可是貌比潘安,形如宋玉……」

「哥,给我看看,我可从来没见你带什么回来过!你就渡一口气给她,让我看一眼就行。」

「不行!」

「小气!」

「什么渡气,哎,道士,我能显形吗?我是不是能显形?你倒是说呀!」

「住嘴!」

「哥,已经是第四次了,你让他住嘴!可好像他不听你的。」

钟华看了范剑一眼,「你再开口,我就戴上帽子!这你总相信吧?」看着对方想张嘴却又不能说的情形,钟华终于笑了……

「哥,你胜了?恭喜呀。不说这个,我今天来,还有个事。是我同学,她好像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钟萍说的这个同学,钟华见过,叫季云晓,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她们宿舍老大,平常对钟萍很照顾。据钟萍讲,季云晓这段日子老是宿舍快关门了才回来,平常自己发呆也能笑,看样子肯定是谈恋爱了。可问题是她的气色越来越差,暗堂渐渐发黑。钟萍觉得有些不对劲,要季云晓带她去看看她那一位,可季云晓不愿意,说对方害羞。你说一个大男人害什么羞?

钟萍有次悄悄跟着她走进了一片树林,可走着走着就没了踪影。越想越不对!可她只能大概猜出些什么,却不懂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所以就来找钟华了。

「你刚才不是还埋怨我尽做卖力不赚钱的事吗?不去!」

「哥,那些都是不认识的,可云晓是我好朋友,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不去!」

「哥,去嘛——去嘛——求你了……」钟萍拽着钟华的袖子,状似撒娇。

「哥,去嘛,去嘛!求你了……」一个相似的声音传了过来,钟华转头去瞧,却是范剑作势拉他另外一个袖子也作撒娇状,你别说,那表情和架势还真像钟萍,钟华笑了起来。「你学得还真像。」

「哥哥真坏!笑人家,人家不依嘛……」范剑做扭捏状,手中状似有个手巾在绞。

钟华不再想笑,而是想吐。

「哥,他又怎么了?别管他,收拾收拾,和我去学校。」

「要真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去那么早,他又不出来。」

「哥,你答应了,太好了。」

钟华翻了个眼,这种事既然知道了,他不可能不管。

***

当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钟华随着钟萍踏进了校门。古老的建筑,高大的树木都述说着这所大学悠久的历史。钟华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都觉得很神圣,宛如朝圣的香客到了圣地,让他有种想膜拜的冲动。也许是这辈子都无法圆大学梦了吧,所以才有这种想法。正是紫藤花开的季节,淡淡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中。望着那淡雅的紫色,钟华若有所思。

看到季云晓时,钟华确定了她确实是遇到了什么。当钟华很严肃地告诉她这些时,季云晓陡然大笑起来,看着钟华兄妹俩,像是在看怪物,「你们是不是电影看多了,这种事也能掰出来?钟萍,亏你还是个大学生,竟然,竟然相信这个……你哥是神汉?」

「我哥是道士,不是神汉。云晓,你今天晚上带我们去见他,什么事都清楚了。只是见一面而已,他是人是妖还是鬼不就清楚了吗?」

「见就见!虽然他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事,但你们这样,也太离谱了。不让你们见见,还不知会说什么?」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树梢,三人踏着月色来到了一片树林,淡淡的月光笼罩下来,一切显地有些朦胧,有些似幻还真……当看到树林中央的那棵巨大的银杏树和树下的人影时,钟华已经略略知道了些什么。

「好帅,好飘逸!云晓,是他吗?」

「哼,有我帅吗?」钟华回头,看到范剑正一股不屑的模样在翻着眼。

「你怎么来了?」

「这地方是你的呀?不许我来!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

钟华不再理他。范剑白天是不能出门的,只能等到太阳下山后才能出来逛。所以钟华和钟萍出来时,他是不可能跟着的。但他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钟华倒不太清楚。但也不想理他,一个聒噪鬼,没话还能找三句出来,你再给他找个话题,他还不罗嗦个三天三夜?

看这边,季云晓已经跑了过去,挽着那人的胳膊笑着说着什么。钟华走到了跟前,停下了脚步。

「我来介绍,这是我好朋友——钟萍,这是她哥哥,钟华,这是我男朋友,白果。白果,这位钟大哥是个道士,他非要说你是妖怪,要我带他来看看,我就带他来了,来看看你这个『妖怪』。白果,你说好笑不好笑,呵呵……白果,你怎么了,怎么手出了那么多汗?」

「白先生,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那人盯着钟华,哑着嗓子说了句,「云晓,你先走开会儿,我和这位钟大哥单独待会儿。」

季云晓有些担心,但还是和钟萍走开了些。范剑也走远了些。有风吹来,银杏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皎洁的月光从树叶间漏了下来,一地清凉……

钟华找了个石墩坐了下来,把袋子放在脚边,点了支烟,抽了起来。「离开她吧!人妖殊途,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认为她知道你是树妖后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会的,会的,肯定会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她?」

「……」

「离开她,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除非她离开我,否则……」

「她印堂已经发黑,你难道没看到?你想害死她?」

「不是,不是,我爱她,我一点也不愿伤害她……可……」

「可你修行不够!」钟华吐了口烟出来:「你不到五百年吧?」

「还差二十年。」

「好了,不说了,今天说得够多的了。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离开她!」

「不,我不!」那人吼了起来,「让我离开她,还不如杀了我!」话还没说完,那人已飘了起来,手里蓦然多了件东西。

钟华冷笑一声,扔下烟头,拔出剑,说了句,「不自量力!」

霎那间,两人游斗起来。此时,钟华才看清那白果手中的武器竟然是个扇子状的东西,却是比寻常大了许多的银杏叶。没走两招,等白果再举扇挥来时,钟华一剑刺到了扇面上,那法器碰到桃木剑,「哧啦」着了火,瞬间化为灰烬……

白果的脸色比月色还要惨白,惨笑一声,盯着钟华身后,「云晓,我骗了你。我确实是妖,就是这棵银杏树。你怕了吗?」

季云晓愣愣地看着白果,似乎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白果笑了,很凄凉,抬起投,看着头顶那轮月亮,缓缓开了口,「从你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想自已就已经爱上你了吧。第一次看到你,你才五岁吧。那次,你迷了路,跑到了这里,哭得很伤心,最后竟然靠着我睡着了,那时你那么小……我怕冻着你,就摇落了树叶盖在了你的身上。后来你爸爸妈妈找到了你,把你抱走时,你拍着我,说谢谢我给了一张全世界最好的被子。我永远都记得你那时的眼神,亮亮的,笑笑的。那时,我就想,要是永远都能和你在一起该多好。

「后来,你就经常来这里玩,我就默默地看着你。看着你在树下读书,看着你把发黄的树叶收集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慢慢地,你长大了,却仍然喜欢到这里来,仍然喜欢收集树叶,我很开心。可我也很害怕,我怕你有一天终究会离开,会永远离开,再也不回来。

「明年你就要毕业了,你说你毕业后就要出国。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在流血。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勉强幻化成人形来见你。我想让你记得我,记得我就行。可是我的修行不够,只能借助月亮的力量变成实体。我是妖,会不自觉地吸你的阳气,我好难受,我不想伤害你,一点也不想……可我只是想见你而已,我只是想让你记得我……

「云晓,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我不该骗你。我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只请你记地我……」白果把眼神转了回来,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心爱的人……

从记事起,云晓最爱来的地方就是这棵树下。因为父母都是学校的老师,她的家就在这里。她喜欢这棵银杏树,每年都会收集它的树叶做书签,都那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白果,就是在这棵树下,飘逸地如个仙人。云晓相信一见钟情,因为她以为自己的爱情就是一见钟情。却不知自己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相识了。

看着眼前的爱人,云晓的泪就流了出来。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前,搂住了白果,「我不管这是不是做梦,我也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我不会离开你。我只知道,你就是白果!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离开。白果,我爱你呀,我爱的是你呀,不管你是人还是妖,你就是你呀,白果,别离开我!白果……」

白果不自觉搂住眼前的姑娘,泪如泉涌……

「你杀了我们吧!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季云晓突然转过身,冲着钟华哭着大喊。

钟华有些愣怔,事情怎么会这样?

「没想到我能看到现代版的白娘子传奇,也没想到能看到转世的法海!」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钟华喃喃着,「我错了吗?」

范剑叹了口气,说:「你没错!道士除妖,天经地义,可你得看你除的是什么妖?恶鬼恶妖当然是除之而后快,可你看他们小夫妻,恩恩爱爱,甜甜密密,你非要给拆散,你说你这不是造孽吗?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如今你呢……唉……可怜呀……」

「云晓,是我让我哥来的,你别怪他,要怪就怪我好了。」

「钟萍,你让你哥行行好,放过我们吧。他是人是妖还是鬼,我都认了。我不求他来帮我,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是死是活碍不着他的事。他难道非要做法海吗?」

「哥,你放了他们吧?」

「萍萍,我错了吗?」

「哥,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心的,他们好可怜……呜呜呜呜……哥,你帮帮他们吧……」

钟华点了支烟,抽着。夜很静,听得到风的声音。四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难得范剑也没罗嗦。第三支烟抽完,钟华站了起来,走到白果和云晓的身边。「白果,云晓,我决定帮你们。虽然我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但是我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钟大哥,谢谢你!」季云晓呜咽着说。

「云晓,你走开些,钟萍,陪着她,别让她靠近,让你们过来再过来。白果,靠着树别动!闭上眼睛,收敛心神!」

看那两人走远些,钟华咬破了舌尖,走上前,把唇贴到了白果的唇上,白果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微微张开了唇。清爽的味道,一如清新的白果香。清风拂过,月夜下的一幕诡异而惹人暇思……

「啊……」一声尖叫响过。白果张开了眼!钟华伸手盖上了白果的眼睛,「快吸!」

「不要呀,你怎么能吻他?道士,你疯了?你疯了?你果真是疯了!我承认他长得很好看,可有我好看吗?我承认他很飘逸,可有我飘逸吗?你怎么会去吻他?我这么帅的人在旁边你难道没长眼睛?道士……道士……」

这个吻在范剑要暴走的状态下结束了,白果盘腿坐下,宛如坐禅。钟华看着范剑,狠狠地说了句,「闭嘴,再不闭嘴我……刺死你……」终于在最后一秒把「钉」换成了「刺」字。

也许余悸犹在,范剑拉着一张脸,狠狠地反盯着钟华。

钟华不再理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空白的符,咬破中指血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然后用桃木剑在地上划了个圈,把符点着。虽然有风,但那些灰烬却跑不出那个圈。慢慢地浸入土中,瞬间没了一点痕迹。

白果的脸色渐渐变地红润,钟华的脸色却白地吓人。

白果站了起来,一揖到地,「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免了,没什么好拜的。我助你多修了二十年,你跨了五百年这个坎,和她在一起,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害处。你一切好自为之吧。」

我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他想,如果把白果和季云晓给硬生生分开了,他良心会很不安的。现在,很安心,那就行了吧……

问题是,眼前这个聒噪鬼一句话不说,还真让他不习惯。望着眼前这张能拧出水来的阴郁的脸庞,钟华头有些疼。如今他倒宁愿这个聒噪鬼说话,而不是摆这样的姿势来装酷。钟华不知自己怎样得罪了他,但也不知该如何去问。再说了,他是谁呀?凭什么呀?自己又不欠他的。

两人就这样回到了住处,进门的刹那,钟华想这应该不是那人的家吧?但看他,俨然一副主人的态势,钟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看表,已经凌晨了,明天还要去上班。比不得那些坐办公室的人,钟华一周只有一天休息。陡然想起乾坤袋里还有只女鬼,还要找时间去趟城隍庙,头愈发大了起来。钟华突然间觉得以前挺正常的生活怎么刹那间起了许多变化,而这些变化都是在那只聒噪鬼来之后发生的。

因为度了气给白果,又放了血,钟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洗了洗,就上床睡了。把帽子戴上,他已经打算眼不见为净了。

第二天,被自己破手机的音乐惊醒,钟华挣扎着爬了起来,满脸的倦容。清醒过来后,钟华似有意无意地把帽子往上推了推,瞅了瞅,没看到那人,有些奇怪,走了不成?心里竟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别找了,在这呢。」钟华吓了一跳,忙回头去看,范剑就在身后。心里不知怎地竟然有些安心。意识到自己竟然这样想的时候,钟华骂了自己一句「有病」,便不再理他,自顾去刷牙洗脸。范剑倒也没来烦他。等洗漱好,钟华心中已经拿定了一个主意。

临出门前,钟华从箱子里掏了些冥钞出来,给烧了。然后,看着范剑说:「这些钱,你拿去吧。也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我是道,你是鬼,我们毕竟是不同路的。我现在过得挺好,我不想别人来打扰我的生活。希望你能明白。」这话是一口气说完的,钟华没等对方开口,就把帽子拉了下来。他不想令自己改变主意。等回来,就不会再看到他了吧。

一天的时间,钟华都有些魂不守舍,让他递扳子,他却给拿来钳子。最后师傅看他有些恍惚,说是不是病了,就让他先回去了。钟华以最快的速度蹬到了家,推开门。果然没人,桌子上的那迭钱却也没动。钟华突然很失落……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钟华又过上了以前的生活,忙碌着,淡漠着……却总觉地少了些什么……

找个时间,钟华去了趟城隍庙,那个女鬼老呆在乾坤袋里也不是办法呀。送去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钟华心猛地一紧,忙去找李三。李三算是个很熟的人,因为钟华隔段时间就往城隍庙跑,就这样认识了。李三挺佩服钟华的,说像他这种人委实不多;钟华也觉得李三这人挺豪爽,这样就成了朋友。

「那个人犯了什么事?」

「抢钱!」

「怎么判?」

「还不是送回阴司,然后看他罪过轻重,再打入轮回。」

听到「打入轮回」,钟华的心一紧。

「你怎么了?以前从没见你关心过谁?认识那小子?」

「捉这个女鬼的时候,差点着了道,多亏他救了我。李三,能不能放了他?」

「恩……」李三挠了挠头,「他犯的不是大罪,并且还帮你捉过鬼,就算以功抵过。你领他走吧。」

「谢谢你,李三!」

「记住,你欠我个人情,下次有事找你帮忙,你可不能推脱。这样的人情你还是多欠几个好。」

「你果然不做吃亏的买卖!」

「哈哈,好说,好说。让你欠人情还真难。我可得好好利用!」

看到眼前的人,范剑有些激动,忙站了起来,可站到中间,又颓然坐下,「你怎么来了?看我笑话呀?」

「为什么又去抢钱?我给你的为什么不拿?」

「你施舍给我,我就要拿呀?道士大爷,我不是狗!我是有尊严的!」

一阵沉默……

「对不起。」钟华低声说了一句。

「你为什么撵我走?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回去吧,我不会再撵你了。」钟华看到范剑的手有些抖,心里没来由一阵难受,没想什么,上前就去抓,结果……却是虚无的……

范剑陡然笑了,「你也度点气给我就行了!」

钟华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范剑喜滋滋地跟在后面。出去的时候还向李三咧了个大嘴巴。

***

拨开云雾见天日。日子悄然滑过。是谁说的?生活就是由琐事堆积起来的……

每天早晨被手机中公鸡的打鸣声惊醒,钟华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然后就开始听他的念叨,说昨天晚上他到哪里去了,见了谁,和谁赌了一把,又和谁打了一架。直到钟华推门出去,他还在屋里嚷,晚上要不加班,就早点回来,要不回来,太阳下山他就去找他云云。

一天的生活在车行中度过。没车修的时候,就洗车,洗一辆提两元钱。眼看钟萍下个学年的学费又要交了,钟响要考大学了,这钱要赶快攒起来才好。晚上,不加班的情况,蹬着自行车就吭哧吭哧回来,在路上随便买点东西吃,然后就回去继续听他罗嗦。等天黑了,两人就出来逛一逛。

范剑身上的这套衣服就是在地摊上买的,是他自己看中的,蓝衬衫,蓝牛仔,他说他喜欢蓝色。钟华头上的帽子也换掉了,选了顶灰色的棒球帽。那顶迷彩帽正式退休。衣服是烧给范剑的,烧了半天才烧完,幸亏他们这里没人管,没物业,没保安,否则还不要罚款?不过这里要拆迁了,钟华想着还要去找房子。

范剑要抽烟,还要抽那种好的。钟华哪舍得给他买,说我就是「中华」,有本事你把我给点着抽了吧。范剑笑得要岔气了,说第一次听到他开玩笑。钟华不理他,给他烧了包平常自己抽的那种。范剑唧唧歪歪说那种烟抽多了,牙就黄了。钟华真想踹他两脚,人都死了,还讲什么牙黄不黄的?

加班的日子,范剑就会过来找他,在他身边不停地说。钟华纯粹把他当作背景音。完工了,就一起回去。推着车子,慢慢地走,就当散步。晚上钟华睡觉,等他睡着后,范剑就飘然出门。然后在他醒来之前,保证在他面前汇报。钟华想这样也不错,回家时有人等自己,加班时有人找自己,想出去逛还有个伴,不想出去还有人说话给自己解闷。就这样过下去吧。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夏天。这天,钟华回来后,热得不行,冲了个冷水澡。谁知睡到半夜,竟然发起了高烧……

早晨醒来的时候,钟华觉得身后凉凉的,很是舒服,不自觉又往后靠了靠,搂着自己的胳膊也不禁收紧了些。就在钟华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想再睡一会儿的时候,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刷地坐了起来。扭转身子的瞬间,对上的一双黑亮的眼睛……

钟华有些要抓狂,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只穿一条短裤,睡在那人怀里?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有了实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士,道士,你先别急,什么都没发生,你先别担心。听我解释……」

钟华压着火,吸了口气,拽上裤子套上,又套上T恤。

「是这样的。昨晚你发了高烧,浑身通红,都快成龙虾了,是熟的那种……好,别瞪,长话短说。就是你发烧了,要喝水,我又不能去拿。但看你渴得厉害,很害怕,怕你烧成肺炎什么的。于是就引导你度了气给我,你还别说,你是道士,这气真不是一般地纯。我喂你喝了水,还找出药喂你吃了下去。喝完了,你抓住我不放。我才想到是我的身体是凉的,可以降温。于是就给你脱了衣服,可是没有脱完呀,你也看到了,不是还留条短裤吗?然后,我就搂着你睡了,你浑身烫地像个……烤山芋,不过,对我却没事。你现在能这么活蹦乱跳,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呀?你知道了,不管我的事,我也没对你做出任何不纯洁的事,你放心就是了。」

钟华现在才觉得头确实还有些疼。但既然没有发生什么,那就算了。他不顾范剑的跳脚反对,还是去了车行,请假是没工资的。现在要多攒点钱才好。到了晚上,又开始发烧,第二天早晨,当看到又是范剑搂着自己睡的时候,钟华没有跳起来,反而是又闭上了眼睛,多眯了一会儿。习惯是可怕的……

不知是第几次,当范剑缠着自己要度气的时候,钟华终于没有再露出犹豫的神情。

范剑的唇凉凉的,软软的。轻轻的摩,慢慢地蹭……

钟华一直是冷静的,但遇到这个人,他却总是暴走。此时的钟华满身躁热,就在那一瞬间,他不再想压抑,他也不想再忍耐……

他按下了范剑的头,加深了这个吻,这已经不是度气。范剑见势大喜,忙急急回应。但当范剑意识到钟华的真实意图时,他笑不出来了……

「道士,我要做攻,你才是小受,错了,错了……」

「娘的,道士,你扮猪吃老虎。」

「道士,你就不能涂点什么,你想害死我呀……」

「啊,道士,你他娘的你不是人……」

「道士,我要杀了你,杀你全家……啊……」

钟华抽着烟,看着躺在床上的范剑,喷了口烟出来,「放心,我会负责!」

「娘的,道士……你等着,我总要翻身!」

「那就等你能打地过我那一天!」

「臭道士,你去死!」一阵回音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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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乎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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