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皱皱眉,这是怎麼回事,难不成自己也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说来说去都怪这张脸太精緻了,秀气的眉眼配上那张脸、那身子一点都不违和,真的很难引起别人厌恶的情绪,怪不得老楚捨得用他娘子亲手做的水囊给这小子洗脸,要知道以前有兄弟想抢老楚水囊裡的水便被打得一头包。
多瞧这张细皮嫩肉的脸几眼,夏文歌觉得自己又遇上一件麻烦事,本来好好的日子,莫名其妙被元文帝指派一个宋大人,堂堂将军成了奶妈,满肚子的不悦还没消下去,居然又捡到一个堪称漂亮的少年,想到这两日一波三折的境况,夏文歌浓眉紧锁,原就煞气满满的气势越发震慑。
老楚也十分不解,看夏文歌一会盯著那孩子猛瞧,一会皱眉,弄了一肚子不明白,可不等他开口问,救下来的少年却突然有了动静。
闷咳两声,那少年缓缓睁开眼,琉璃般的黑色眼珠像是要沁出水来的柔弱,盈盈一转,勾著人的心都颤了几颤。
从昏厥中醒来的少年大喘几口气,眼睛盯著头顶的人瞧,声音虚弱得像是能随风飞了,口气却十分不客气,「你们是谁?」
征战沙场,练就了一身杀伐之气,每次回盛都述职,各家的尊贵少爷们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招惹到他便被一刀劈了,这辈子还真没几个人敢用如此口气对他说话,夏文歌黝黑眸光透著危险的光芒,却不开口,只是用看猎物的眼神盯著那少年。
最后还是老楚开口解围,「别管我们是谁,你叫什麼?怎麼躺在荒山野岭?要不是我们爷救了你,半夜让狼吃了都没人知道。」
听到这话少年轻咳一下,眼睛眨动,彷彿是意识到自己被人救了很安全,脸上的警惕少了几分,却还有些防备地不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是哪裡?」
他的声音微弱堪比蚊子,习惯扯著嗓子说话的老楚蹲下来才勉强听清楚,皱著眉头喝道:「你这小子不懂规矩,我先问你,你不回答倒来问我?」
「放手。」少年咬著牙挣扎,似乎是想要从夏文歌的掌心挣开。
看他这麼不老实,老楚嘲笑,「别挣扎了,老实回答我们的话,不然把你丢在这裡餵狼。」
听到威胁的话,少年的脸色微变却没开口,十分不悦瞪了老楚一眼,只是那目光怒裡带娇,怎麼瞧都没有震慑别人的气势,也引不起反感,反倒让人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
从头到尾夏文歌蹲都在那裡一言不发,却始终看著手掌抓著的少年,眼睛裡含著让人看不透的幽深。
看那少年只是略微挣扎就出了一头汗,老楚有些不忍,终於决定不能欺负个小孩子,和他过不去也太残忍了,想到这,他伸手在那少年肩膀拍一下,「好,我们不多问了,带你回去再说。」说著他有些美滋滋地想,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只可惜,当他那一掌拍下去,便见那少年咳了几下,又晕了,留下夏文歌与老楚相视一眼。
「这也太弱不禁风了,我就轻轻拍了一下而已,不致於吧……爷,他死了吗?」半晌,老楚乾巴巴地开口。
「没死。」
「那怎麼又晕了,有重伤?」
「没有,体弱。」
看老楚一脸「我真不是故意」的表情,夏文歌用冷颼颼的眼神瞅他一眼,「带回去。」
听到这话,老楚嘆气,「这下好玩了,该去接的人咱没接,却捡了一个小子,府裡要热闹了,爷,您说皇上如果知道咱们故意冷落了那位宋大人,会不会生气?」
夏文歌毫不在意这事,听著老楚的话,悠悠说道:「我也想去接,只是边城防务更急,没办法才错过了,难道皇上还能责怪我?」
听到这话,老楚咧嘴笑了,伸出手,「爷安排得好,我看这小子脏兮兮的,放到我马上吧。」
「嗯。」听到这话,夏文歌下意识就要把少年丢过去,就像是平时东西都留给老楚带著一样,可低下头看这少年瘦得没剩几两肉的模样,他心思一转,心裡不知怎麼就涌出一股奇怪的心思,非常不想把这小子交到老楚手裡,乾脆就拦腰抱著少年,一点也不费力地翻身上马,让少年靠著自己不致於掉下去,不冷不热地说道:「走。」说完先一步驾马离开。
老楚站在那裡,眼巴巴瞅著主子来回折腾,有些感慨,这小子实在是太漂亮了,就连主子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折腾,要是自己受伤到这地步要主子照顾,他肯定把自己丢到马屁股后面拖著走,在心裡感慨下脸的重要,老楚翻身上马,赶紧追上去。
两匹黝黑骏马不急不慢一前一后地跑著,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路上。
身体痠痛,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胃裡不舒服的感觉十分强烈,虽然想吐,可一路上赶路本就吃得少,没什麼东西能够吐出来。
如果不是这些不适,宋瑾熙几乎要以為自己还在盛都,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只要睁开眼,她还是盛都那个最年轻,最招官员恨,却摆明了有皇帝当后臺的的宋大人,没事弹劾贪官贼子,教训宫裡横行太监,惹得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事。
别人告了状,她就会到元文帝面前挨点骂,没一会便又抬头挺胸地走出宫门,任由别人对她咬牙切齿却没办法,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可一睁眼,眼前完全陌生的房间就把她打入了现实,这不是自己熟悉的家,也不是皇宫,回想起离开前元文帝对她的安排,这裡大概距离盛都已有千里之遥。
宋瑾熙想,自己确实被元文帝保护起来了,用一种粗暴又绝对管用的方式,没有哪种方式比这一次更彻底,内史宋瑾熙御前无状,杖责一百贬斥边城,永不得回到盛都,离开这些日子,恐怕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京师。
她曾经是那麼的受宠,皇恩笼罩横行京师,自己的出现本就一团谜,现在也消失得这麼神祕,只是一句御前无状就被送走,至於她到底做了什麼,不是没有人好奇,可是元文帝的做法表明了不许人插手,谁敢多问。
宋瑾熙知道自己早晚都要离开朝堂,开国以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女扮男装地站在朝堂上,可没想到是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元文帝给了她几日安排好一切,然后圣旨落下,一辆马车、六个护卫带著她悄悄离开盛都。
还记得离开的那日,元文帝微服送自己到城外,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句话,「别担心,朕什麼都安排好了,到了边城会有人照顾你。」
一切的安排都那麼妥当,被贬离开后还会发生什麼,元文帝没有直说,宋瑾熙却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让自己在边城待一些日子再诈死,然后换回女儿身重新回到盛都,宋内史在盛都恶名昭彰,可在遥远的边城只是一个遭到贬斥的小官,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身分,谁会留意到。
不得不说,元文帝的安排虽然粗暴却还算精妙,算是完成了自己那个不称职爹爹对他临终託孤的遗愿……如果不是半路遇到劫匪,一切都很完美。
想到那些穿著破烂衣衫,挥舞著大刀衝上来的悍匪,刚醒过神的宋瑾熙有些惊魂未定,记得当时他们被围住,眼看不敌,还是其中一个护卫扔她到马上衝了出去,她只记得自己摇摇晃晃地控制著被狠狠抽打疯跑的马匹,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感觉眼前一黑……
这是被人救了吗?想到这几日离奇的际遇,宋瑾熙轻嘆一口气,咬著牙从冷硬的床上坐起来,仔细打量这个房间。
地方还算乾净,只是简单到极致,彷彿之前并无人居住,只是临时打扫出来一用,呼吸间还飘著一股霉味。
从熟悉的盛都来到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让她有些隐隐的不安,已经习惯女扮男装,她下意识就看自己有没有被发现真实身分,幸好身上的衣衫还都穿得好好的,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找个人弄清自己到了哪裡。
彷彿是听到她的心声,房外突然传来交谈声,「出去寻找的人回来了一部分,还是没找到那位宋大人。」
「嗯,继续找。」
「爷,您说那位宋大人怎麼会丢?皇上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说著话,那人恨恨地骂了一声,「我看就是那帮无法无天的贼人劫了人,当初看在他们帮忙抵御姜兵的分上答应不剿灭,这半年又开始折腾,看来是要给点顏色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