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胸口一窒,他加快脚步走到床边,望着侧身蜷在白色羽绒被里的人儿。
她苍白的脸蛋被厚重的被子圈得更小,一双秀眉难受的拧紧,两颊浮现不寻常的红艳,呼吸困难的微张着唇瓣。
「夏璇音。」他低哑的喊着她,双手紧贴在身侧,不敢伸出手碰触她。
她微微睁开眼,小脸转过来望着他,眼神凄清绝望,曾经璀璨如宝石的眸光,此刻看来黯淡如死去的星辰。
齐千宇心口一闷,姿态蛮横的强把她拉坐起身,然后端来了陈姨替她买的清粥,塞进她烫得吓人的手心。
「吃完这些粥再吃药。」他冷冷的说,看她没反应的垂下长睫,火气立时涌上来,不耐烦地冷讥:「真可悲,因为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所以改走苦情路线,想装可怜来打动我?演够了没?我不吃这一套。」
低掩的浓密长睫颤了颤,依稀闪动着泪光,他看见她木然而僵硬的拿起塑胶汤匙,勺了一口清粥送进嘴里。
齐千宇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大意,直挺挺的站在床边紧盯着她,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粥。
他粗鲁的接过塑料空碗,扔回书桌上,再将陈姨准备好的感胃药与温开水,一并塞到她手里。
「吃药。」他语气很冷的命令。
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把药吞了,也将一整杯的白开水饮尽,然后就这样靠在床头动也不动。
他手劲更粗鲁的抢过空杯子,重重地放在床边的茶几上,然后将她压回被窝里,把羽绒被拉到她下巴处,让她整个人被掩盖得密不透风。
她垂下眼眸,嗓音又干又哑的低语:「谢谢你。」
他浑身一震,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虽然粗鲁无礼,却全都是照顾和关怀。
齐千宇开始恼起自己,长眸凌厉的回瞪她。「妳以为我是在担心妳?夏璇音,妳已经不是天真,而是愚蠢!我们还没离婚,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我们依然是夫妻,如果妳在我家病死了,还是严重到住院,妳想外界会拿什么眼光看我?蓄意害死自己的老婆?恶意遗弃?」
夏璇音转开苍白的小脸,眸里刚亮起的光采,又一点一滴的黯淡退去。
看她眼底泛起泪光,他本该感到痛快,感到得意,但是心却是狠狠拧着,看着她憔悴病弱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如何?后悔了吗?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不,应该是说,随时都欢迎妳离开。」不许自己心软,他恶意的嘲弄说道。
她摇摇头,虚软无力的低声喃语:「我不走……」
压下心中的不舍,齐千宇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怔怔望着墙上的壁灯,不知过了多久,胃里的药物开始发挥作用,她昏沉沉的闭上眼眸,沉入冰冷而黑暗的梦境。
「咳咳咳……」
宁静的早晨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二楼荡进一楼的饭厅,坐在餐桌前看报吃早餐的齐千宇下意识皱紧眉峰。
正在清洗碗盘的陈姨偷觑了他脸色一眼,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齐先生,太太这几天感冒太严重了,我怕她自己准备三餐不方便,我可不可以……」
「妳自己看着办。」齐千宇冷冷打断陈姨的话。
陈姨暗暗高兴了下,开始着手熬煮夏璇音生病时喜欢吃的粥。熬粥费时间,她忙了一会儿,才端着餐盘准备送上二楼,一转身赫然发觉齐千宇竟还坐在饭厅。
陈姨奇怪的瞄了一眼墙上典雅的挂钟。都已经八点半了,齐先生怎么还没出门?通常他用完早餐,大多准时在八点初便会出门……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陈姨收起诧异,若无其事的端着餐盘往前,走到饭厅门口时,她突然惊呼了一声。
「哎呀!我今天早上出门前,好像忘了把后院的水龙头关掉。齐先生,真的很对不起,我得请个假赶回去看一下。」
语罢,陈姨将餐盘往桌上一放,神色仓皇的拿起抹布擦了擦手,连围裙都没脱下便奔出饭厅。
「陈……」齐千宇俊脸满是错愕,瞟了一眼餐盘上冒着热香的排骨瘦肉粥,静坐了片刻才起身端上二楼。
来到客房,他没敲门便开门而入,一进房间就瞧见床上一脸憔悴苍白的人儿,冷峻的心不由得一紧。
「起来吃点东西。」将涌上心头的不舍狠狠压回去,齐千宇神情漠然的走到床畔。
夏璇音乏力的睁着眼皮,视线先是一片昏黑,慢慢地才能聚焦,看清楚伫立在床旁的高大身影。
他亲自端早餐过来……那是不是代表着,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他还是关心她的?
美好的假设令她精神一振,尽管浑身发软,还是雀跃的撑坐起身,漾开一抹脆弱却美丽的微笑,目光盈盈地回瞅他。
她也许不晓得,她的美貌虽然承袭自她母亲,可是她那双深邃清澈的大眼,却是遗传自夏玮明。
这些年最令他感到痛苦的,就是每回凝视她的双眼时,他总会联想到夏玮明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庞!
每当这种时刻,他便会从撒满粉红香粉的梦境中瞬间清醒,美梦一瞬间转变成血淋淋的恶梦,他立刻想起死得凄惨的父亲,以及因重病而郁郁寡欢离世的母亲——
一如现在。
齐千宇瞇寒了长眸,目光冷冽,薄唇挑开一弯没有温度的狞笑。「留妳下来真是没多大用处,那副病恹恹的样子看了就倒胃口。就算兴致真的来了,一看到妳那副死样子,我连脱衣服的心情都没了。」
夏璇音唇畔的浅笑一僵,却不愿放弃任何可能打动他的机会,嗫嚅的说道:「你……你想……那个吗?我……我愿意……」
「哈哈。」齐千宇嘲讽的笑两声,眼神挑剔的上下打量她。「妳今天照过镜子了吗?看过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糟?我随便找个酒店小姐都比妳强。」
她脸色霎时一白,双手揪紧了被子。
「怎么,还是太久没男人碰妳,妳太寂寞了,所以想找我上床?」
「不……不是这样……」她羞赧又备感羞辱的咬紧下唇,拼命摇头否认。
齐千宇冷笑一声,单膝跪在床沿,手劲粗蛮地拉高她的双手,不顾她惊惶喊疼,俯身吮上她的唇。
他的唇是凉的,火烫的舌强行钻入芳腔,肉欲至极的舔舐那方软腻,狠狠吸咂她被动的舌头,直到她舌根麻透,来不及咽下的蜜津全被他卷吸入口。
胸前霍然一疼,她眸光一垂,发觉他的大掌隔着睡袍野蛮地搓揉起双峰,那种力道,那种淫乱的手势,不带一丝感情,只是单纯的发泄。
比起前几次他冷着脸,一边嘲讽她一边挑起她的热情,眼下他的举动才是真真正正的污辱。
「不……不要!」夏璇音用力挣脱他的桎梏,狠狠推开那副曾经令她迷恋不已的温暖胸膛。
齐千宇抬起手背往唇上一抹,冷锐的目光只有嘲讽没有半丝热情。「是不是太温柔了?想要再粗鲁一点?怎样的方式让妳比较爽?」
好可怕……这真的是他吗?为什么?仇恨真的会扭曲一个人的心吗?这不像他……这不是他会说的话!
这根本不是他!
夏璇音捂住双耳,拒绝再听他说那些淫秽伤人的话,泛开水雾的双眸也紧紧闭起,拒看那张残酷可怕的俊脸。
看见她浑身缩成一团,单薄的双肩剧烈颤抖,齐千宇心口一窒,即将脱口的冷嘲热讽,涩硬的咽回喉间。
双拳猛地握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翻身下床,踩着暴躁杂乱的脚步,有丝狼狈的离开了房间。
灿烂的灯光下,流泄着慵懒的爵士琴音,女歌手坐在华丽有格调的舞台上,用字正腔圆的英文,诠释起一首首经典的爵士乐。
施佑霖走进包厢内,看见齐千宇靠坐在沙发边,领带扯松了,钮扣开了数颗,浆挺的榇衫皱得像咸菜干。
没发现他的到来,那个双眼迷离、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男人,仍然有一下没一下地端起手中的酒杯,送到嘴边啜饮。
「一个女人就能把你搞得像个废物,齐千宇,你的能耐就这样吗?」施佑霖在圆桌对面的小沙发落坐,拿起桌上那瓶快见底的威士忌,嘲讽的瞟上两眼。
齐千宇睐向脸上挂着讥笑的施佑霖,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他,只是扬起苦涩的浅笑。
施佑霖收起笑意,凝重的望着他。「你不是认真的吧?难道你真的可以忘记那些仇恨,再回去跟夏璇音当夫妻?」
「不,我做不到。」长眸低垂,齐千宇沙哑的说。
「所以你想怎么样?继续用你的折磨论,光明正大的把她留在身边,每天沉浸在自欺欺人的游戏中?」
闭起灼烫的眼,齐千宇抿紧薄唇,默然不语。
他没想过会这么难。
当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看见她痛苦落泪,他的心便无可自抑的充满了懊悔。心里有道声音,总会在关键时刻冒出来,要他停止继续伤害她,可他总是故意忽略那道声音,非得伤到她痛,而他比她更痛才肯罢休。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却又停不了手。这矛盾的情绪,令他每每在失控之时变得更残忍,更粗暴。
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居然可以这样伤害一个女人,让她痛到绝望,痛到眼中再无一丝光亮……偏偏她还是不肯走,不肯放弃他。连他都快恨起自己了,她对他却依然执迷。
到底,在她心中他有多好?让她怎样也不肯清醒……
「到此为止吧。」施佑霖一脸平静的说。「你对夏璇音不全然只有恨,但也不全然只有爱,矛盾是一种会摧毁人的病,使你变得反复不定,到最后只会把你搞疯。」
「你说的我都明白。」齐千宇面色沉痛地睁开眼。
「既然明白,为什么不能做个了断?你越是拖延,越是舍不得。你想折磨她,到头来却只是折磨了自己。」
是啊,他到底想折磨谁?根本是把自己困在笼子里,自己折磨自己。明明下定决心要伤害她,羞辱她,可是每到紧要关头就不由自主的缩手,甚至兴起内疚自责的念头。
太可笑了……他的自欺欺人太可笑。
他以为自己可以对她无动于衷,却在每回见到她受伤时露出的脆弱眼神,心也跟着痛。到头来受伤最重的人,反而是他。
那天清晨,看着一棵棵的樱花树倒下,翻腾在他脑海的,是她曾经伫立在樱花雨中的美丽身影。
她随时随刻对他漾开的甜笑,充满依赖与恋慕的眼神,彷佛全世界只看得见他一人存在的弯弯美眸……
齐千宇又闭起双眼,呼吸紊乱的伸手轻扶额侧,努力平息翻腾的心海。
「如何,想清楚了吗?」施佑霖静静望着他半晌,不改嘲弄的口吻问道。
「我需要你的帮助。」再次睁开眼时,齐千宇恢复了先前的漠然无绪。
「什么帮助?」施佑霖嘴角挑得更高,总该不会是要由他出面去赶人?
「帮我找个女人。」
「女人?」
齐千宇端起酒杯,垂下冷辉湛然的长眸,声嗓再平静不过的补充:「够美,够野,够浪的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