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一刻,唐乐天便转身离开,而在他身后,是一身杀气外露的林飞玉。
满地的血,满地的屍骸,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分外的凄惨。
屍横遍地的飞燕门,站立着的只有衣上绣着火焰图腾的黑衣人。
「你们……你们杀了我飞燕门所有的人……」一身碧罗衣裙形容狼狈奔回的美貌少女见到眼前惨况,登时双眼泛红,泪盈于睫。
「江玲珑,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随着声音,一个头戴帷帽的白衣少女从远处迤逦而来。
她走得很慢,很缓,但一步一步却都似踏在江玲珑心上,让她的脸上瞬间失掉残留的血色,一如白纸。
是她!
是那个逗弄追杀自己七天的人,那个以看她狼狈逃奔为乐的女子!
那些杀人之后尚留在原地的黑衣人,在看到白衣少女出现后,如有默契一般迅速离开。
江玲珑一步一步向后退,声音因上下打颤的牙齿而变了调,「你……你跟那些人是一夥的?」
「答对了。」她轻且淡的回应。
「为、为什麽?」
白衣少女声音冷然,道:「这个结果是你为飞燕门招来的,你为何不自己反省一下呢?」
「我?」江玲珑一脸茫然,「我跟你素昧平生……」
「不久前,你可曾向人下过一种下流之毒?」
江玲珑脸色又是一变,「你是他的朋友?你替他来报仇?」
「不,我跟他不共戴天,跟你更是。」
江玲珑灵光一闪,猜到了一种可能,脚下不由得连连后退,如果如她所想,眼前之人对她的恨意必然深入骨髓,这也就能解释为什麽飞燕门会有今日灭门之祸。
「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人,要有承担的勇气。」林飞玉一步一步缓慢逼近,「而你,连这样的勇气都没有,真可惜了飞燕门上下为你这样的人陪葬。」
「我……我……我跟你拚了……」江玲珑心中涌起一股恨意,眼前这遍地屍体的惨状、这视杀人如游戏的女人,激起了她对亲人逝去的刻骨愤怒,也激起了她求生的意念。
「凭你?」林飞玉声音中满是不屑。
江玲珑的身体随着林飞玉瞬间欺身接近而横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衣上再添血痕。
「你这个妖女!恶魔!」
「让整个飞燕门为你在黄泉开路,我对你不薄了。」林飞玉手中的剑终于出鞘,冽冽寒意浸骨。
江玲珑最后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带着满面的惊恐失去气息。
唐乐天赶来的时候,林飞玉手中之剑犹滴着江玲珑尚未凉透的血。
「林飞玉—」
林飞玉以一方丝绢拭去剑上血痕,而后手一挥,白丝绢化为千丝万缕随风而散。
「唐乐天,你是来质问我的吗?」
「是。」
林飞玉手中剑归鞘,「我确实只杀了江玲珑一人而已。」
「但飞燕门满门灭尽。」
「那又如何?不是我动的手。」
「你—」原来,这便是她当初痛快答应的原因。
夜风吹起帷帽之上的白纱,露出林飞玉清丽的容颜,在这遍地屍骸,血腥味弥漫的飞燕门残垣之上,竟显妖冶森冷。
「唐乐天,我们不是同路人,从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你我之间,只有杀与被杀,再无其他。」
「你是赤焰天魔教的人。」虽然来之前已经知道她的来历,可是,他想听到她的否认。
「是,我是赤焰天魔教的人。」
唐乐天沉默了,只怕她在教中也是有些地位的,否则不可能驱使那麽多赤焰天魔教的教众灭了飞燕门。
「终有一天,这把剑会沾上你的血。」林飞玉话落,转身,朝着茫茫夜色中走去。
唐乐天沉默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再见之时,她身上杀意如此逼人,她失去最初他看到的淡漠与清冷,取而代之的却是冷酷与煞气,彷佛笼了一身的风雪在身,再不容人接近。
她,果然还是因那件事而有所改变。
唐乐天的心不由得隐隐作痛,她的转变可说全是因他而起,他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他却对此束手无策。
说到底,是他害了她。
【第二章】
在官道旁的这处茶寮兼卖吃食,近午时分歇了不少的旅人,显得热闹无比。
一个头戴白纱帷帽的白衣女子走了进去。
「小二,来壶茶。」
「好咧,客官您稍等。」
小二为她冲泡了一壶粗茶。
林飞玉拿了腰畔的白丝绢轻拭茶杯之后,这才倒了茶来喝,同时又对小二道:「来半斤牛肉,十个馒头,我要带走。」
「好咧,马上就来。」
小二将东西拿来的时候,林飞玉手里的茶已经喝到了第二杯。
将钱付了,林飞玉拿了乾粮便起身打算离开。
在她将要走出茶寮之际,一人迎面走入,她向旁错开两步,并不想与之交谈。
唐乐天嘴角向上微扬,脚跟一转跟上了她。
林飞玉知道自己是甩不开他的,便也没有浪费力气,只是一径前行,并不理他。
等到两人路上看不到其他人时,唐乐天才开口道:「林姑娘,相见即是有缘,何必如此急于避开?」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浪费唇舌。」
「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既然是半句多,你为何说了一整句?」
林飞玉蓦地停步转身,唐乐天及时收势,没有让自己撞到她。
林飞玉恶意地说:「你这个时候才追上来,想必是已经替飞燕门收屍安坟了吧?」
唐乐天面色微沉。
林飞玉却语带奚落笑意地道:「唐乐天,你要麽杀了我替飞燕门伸张那所谓的正义,要麽就离我远远的,等着我主动找上你的那一天。」
唐乐天不怎麽认真地接了一句,「嫁给我吗?」
「我不介意嫁给你的屍体。」林飞玉森冷的回答。
「屍体如何比得上活人,你这爱好确实也是与众不同了些。」
「我们邪教中人行事,自然不会与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相同。」
唐乐天摇头,道:「如果你话中的鄙视奚落之意不是这麽明显的话,我或许能表示同感。」
「哼。」林飞玉冷哼一声,「我不需要你的认同。」
唐乐天并无意与她搞得剑拔弩张,目光四下一扫,遂改了话题,「你似乎也没有用饭,不如到溪边稍事休息进些吃食?」
林飞玉看了看提在手中的乾粮,再看看他,最后一言不发地往右侧的一条清溪旁走去,在溪边寻了块乾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唐乐天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亦坐了下来。
林飞玉沉默地吃着乾粮,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这个时候,她的心竟然很平静!
赤焰天魔教是她的家,任何一个不将天魔教视为十恶不赦妖邪组织的人,她都会回以最大的善意。
可是,这个男人—不可以!他虽不是那班不分青红皂白便对天魔教喊打喊杀之人,但是他却伤害了她。
唐乐天无法透过帷纱窥视到她的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如花美眷在前,却是隔着万水千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而飞燕门被灭门之事不日即会被传遍江湖,到时候赤焰天魔教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也会成为正派中人的眼中钉。
「林姑娘,你就不怕如此行径会替贵教引来武林正派的讨伐吗?」
「难道只允许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报仇雪恨,我们这样的邪魔歪道却要选择忍气吞声?你不觉得这很滑稽吗?」
「姑娘果然是无所畏惧。」
「好说,我们魔教中人并非如世人所想那般唯利是图、恩将仇报、是非黑白不分之辈。」
「武林自古正邪不两立,有时自是太过泾渭分明了,对此我亦不赞同。」
林飞玉扭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唐乐天却不由得笑了,道:「林姑娘,在下亦不曾用过午饭,不知姑娘可肯将手中的乾粮割舍一二予在下?」
林飞玉冷然道:「便是将它们全数付诸流水,你也休想吃到。」
「何必如此绝情。」
「本无情义,何来绝之?」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之间远超百日之恩,姑娘不该如此健忘。」
「唐乐天—」林飞玉大怒起身,当日之事她根本不想再提及,更不想忆起,那对她而言并不是个美好的经历。
唐乐天面不改色地道:「事情不提,你便真的可以忘怀?如果真的能够忘怀,便不会对我如此疾言厉色了。」
「你既知如此,又何必一再提及。」她并非不想杀他,不过是暂时无法杀他罢了。
唐乐天直直地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只是觉得错误的开端未必便不会有幸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