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你、你说什么?」主持人错愕地嘴巴大张。

「我拒绝……」原先紧张不安的情绪消失了,范越黎神色明显轻松了几分:「把他还给我,我这辈子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范越黎!」李佳佳失声站起,原本如玫瑰般嫣红的脸庞霎时苍白一片。虽然她也不认为范越黎会是个好丈夫,但是这样被人当众拒绝,比天还高的自尊心霎时碎成一地。

「……」莫东升哑然了。

虽然他的确拥有不会被范越黎轻易抛弃的自信,但是在和李清泉打赌时,听到他愿意用李氏财阀来当赌注,莫东升有一瞬间心如死灰。任谁都明白,在李氏财阀这个巨大诱惑之下,自己的价值基本上就小得跟只蝼蚁没什么两样,更何况范越黎并非是一个对事业没有野心的男人,扩大家族事业的版图亦是他多年的梦想,也就是说,只有疯子才会拒绝这样凭空掉下来的天大好处。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范越黎明明白白地拒绝这样一个绝佳机会了,不留一丝后悔的余地,对其他人而言,他恐怕是天底下最蠢、最笨的疯子了,但是对自己而言……浑蛋!杀伤力太大了……莫东升皱紧眉头,咬着下唇不发一语。

「你敢公开拒绝我?」李清泉不怒反笑。

「这是你逼我做出的选择,不是吗?」

此话一出,范氏企业和李氏财阀原本极有可能携手合作的亲密关系,就这么硬生生破局了,而作出如此愚蠢决定的范越黎,即便是范氏家族寄予厚望的准继承人,回去后,恐怕逃不过家族将施予的最严厉的处分。

「愚不可及。」

李清泉摇头叹息,轻轻扔下这四个字,便起身离席了。

「等等我!」李佳佳冷着俏脸追上。

众人呆呆望着李清泉父女失望离去,然后又呆呆看向恐怕一点都不知晓自己方才大大错失了什么的范越黎。

呼!最棘手的人总算放弃了……见李清泉干脆地走掉,范越黎登时大大松了口气。

「表哥,你的决定好像…不太妥当……」江胤仁不安地扭扭身子,喉咙干涩无比。范母错估范越黎对莫东升的真心,恐怕将连带葬送他一生大好的前途,至今惹恼李清泉的人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更遑论是当面拒绝他。

「哥,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在范越黎开口前,江胤圣抢先不悦地责怪他了。

「这……我是在为表哥担心啊……」

「钱财根本就比不过心上人重要!若是有人拿全宇宙来跟我换你,我也是不换的!」

「你……」

「是不是很感动?」

江胤仁强忍住笑,用力点了点头:「嗯,我果然没白养你……」

范越黎明白江胤仁的担忧,但他并不后悔。

「总算结束了。」

「那么,拍卖继续……」主持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麦克风呐呐道。

「什么?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吗?」范越黎一愣,火大地站起身来,对他而言,当李清泉对自己感到失望时,这项严厉考验应该已经跟着结束了才对。

主持人摇摇头,解释道:「噢不,本拍卖会,从来没有举行拍卖到一半就匆匆结束的案例,还请范先生坐下,少安毋躁。」

「浑蛋!耍我们啊!」莫东升也气得跟着跳起来,像只狂怒的狮子般朝主持人咆哮道:「叫李清泉那个混帐王八蛋滚回来!游戏已经结束了!快放开我!」

「各位看看!本次拍卖物就连发起脾气来也这么可爱迷人!历经七年犹迷得范先生神魂颠倒,甘愿放弃大好江山!如此难得一见的尤物,你们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调教起来一定非常有快感的!所以不要气馁,继续出价吧!」主持人冒着生命危险,不住用如篑之舌鼓吹底下人,当然,这是他的自作主张。

敢当众削了李先生面子的人,不找他一点麻烦怎么行呢?哼哼……

「开什么玩笑啊……」见主持人越说越离谱,范越黎气得浑身发抖。

「喂,你……过来一下。」莫东升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主持人勾勾食指。

「喔喔!本次拍卖物似乎有什么秘密要跟本主持人说,请诸位稍待片刻,让我听听他有什么要求……」

「再靠近一点。」

见主持人一步步靠近,莫东升眯起眼睛性感一笑。

「我是想告诉你……」

「什么?」主持人莫名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砰!」伸手揪住他的领子后,莫东升用力将他抓向自己,主持人虽瘦,却绝不可能穿笼而过,高挺鼻子狠狠喀到栅栏,登时血流如注。

「呃……」

这一下变故骤起,在场全部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台下虽有守卫在,却也不可能将枪口指着李先生邀请上船的尊贵客人。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罢了……应该吧。

莫东升用手臂勒紧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逼问道:「要怎么打开笼子,要密码?还是钥匙?快说!」

「钥…钥匙……」天哪…这辈子没这么痛过……

「在哪?」

「脖……咳咳……我脖子上……」不甘心哪……难道真正的天才都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噩运吗……

「哼,早说就不用吃这种苦头了。」

莫东升冷笑一声,从他脖子上拔下钥匙,接着像丢垃圾一样甩到一旁,自行找到锁孔,插入钥匙开启,轻轻推开门扇,重获自由。

「莫……」范越黎瞪大眼,吃惊地迎到台下。莫东升平常总是一副佣佣懒懒的样子,没想到发起脾气来居然这么恐怖骇人。

莫东升朝他扬唇一笑,抬脚走向他,忽然身子一顿,想想还是不太甘心,于是他又转身往回走,重重一脚踩在主持人的肚子上。

「真是混帐东西!仔细看看我的样子!发起脾气来还是可爱又迷人吗?!嗄?!」

「噢……鬼…你是鬼……」主持人痛苦地呻吟。

「以为我没发现吗?居然拼命把我推销给变态家伙!真是找死!你这么喜欢SM!我就SM你!」莫东升越说越火大,开始毫不留情地对他拳打脚踢。想到方才台下众人对自己投射而来的贪婪眼神,他就一阵作呕欲吐。

「救…救命啊……唉…唉哟……我快被打…死…了……啊啊……」

听着主持人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号,任谁也想像不到原先还算严肃的拍卖场面怎会转瞬成了一场天大闹剧。

「哈哈!哈哈哈……」江胤圣错愕地猛眨眨眼,接着捧腹大笑起来,「揍死他!揍死他!哈哈!」

「看起来下手还太轻了一点……」江胤仁亦是非常不爽主持人下流轻浮的言词,见莫东升发狂了似的打得他哭爹喊娘,内心竟颇有一股异样快感。

「莫,你别气了,这地方不能久留,我们快走吧!」范越黎着急地看着他,莫东升在台上越闹,底下看他的人就越有兴趣,再不离开,就难以收拾了。

莫东升一听也是,反正他也发泄够了,将沾了血的拳头用主持人干净的衬衫胡乱擦了擦,从台子上一跃而下。

眼见他们一行四人闹完就要离开,还没看够戏的众人依依不舍地圈了上去。

「等等!拍卖会不能就这样结束了!」

「老实说,我很欣赏你……留下来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是啊!一天也好,陪我们玩玩有什么关系?」

「妈的!你们脑子是灌水了吗?看看这家伙,」莫东升烦不胜烦,伸手指向一旁的范越黎,怒道:「刚刚拒绝了自动送上门来的李氏财阙!相较之下,你们拿出来交换的东西根本上不了台面!省省吧!游戏结束了,你们全都输了!这家伙才是大赢家!」

「咦……他在说什么啊?」

「是啊,听不懂……是在说中文吗?」

这群外国佬的脑子果然浸水了!见众人一脸茫然,莫东升差点气炸,转头朝台上奄奄一息的主持人吼道:「饶舌鬼!你听得懂吧?帮我翻译!」扔下话,莫东升拖着范越黎一伙人没命地快速离去。

有人想挡住他,被莫东升毫不留情地一拳揍倒,虽然揍人手会痛,但是他更厌恶被人觊餛!在场的人,年龄平均都四、五十岁以上了,加上平常养尊处优惯了,狠狠挨了一拳后,就怕得不敢再去挨第二拳了,最后居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

唉,被爆打一顿后,还要充当翻译,做人没这么苦命吧……主持人颤巍巍地爬到滚落地上的麦克风旁,认命地将莫东升方才的话照实翻译出来,最后向众人宣布道:「本拍卖会就此宣告结束了……既然人家不想换,我们也不能勉强人家,是吧?」

「不好玩!这样一点都不好玩了!」众人像孩子一样地鼓噪起来。

「……」妈呀,我一条小命都快玩掉了,你们还想玩啊?主持人猛翻白眼。

「我…我不想放弃!」

「是啊!我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交换呢……」某贵妇咬着手帕道。

「追上去吧!」

「嗯!追上去!」

「……」随便你们,我不管了……主持人索性头一偏,闭眼假装晕死过去,不淌这浑水了。

***

「怎么办?接下来我们该往哪里去?」从来没被这么一大群人追逐过,江胤圣既觉紧张,又觉刺激。

「这……」范越黎内心也没定见,照他之前想来,当李清泉放弃要自己当他女儿的未婚失之时,这场烂游戏就算彻底落幕了,现在却这样被一大群人纠缠不清,实在头痛至极。

「我有后路!跟我来!」莫东升仿佛早有打算,带着三人一路往前直奔。

「你有什么后路?」范越黎讶异地疑问。

「总之,上了最高的甲板就知道了!」

「……」莫东升在这地方一不熟人,二不熟路,会有什么好方法解救大家脱困?

范越黎内心暗暗疑惑,直到随莫东升奔到宽广的最高层甲板上,瞬间印入眼帘的景象,令他的一切疑问迎刃而解。

「是直升机!」江胤圣兴奋地指着前方大喊。

「真是想不到啊……」江胤仁绷得死紧的脸庞霎时柔缓了下来,原来莫东升说的「后路」就是指这个啊。

「等你们等好久了。」站在直升机旁的船长法兰斯笑得一脸灿烂道。

「多谢,你果然是个重信诺的男子汉。」莫东升大大松了口气,抬手拍了下法兰斯的肩膀,表示欣赏他的义气。

「应该的。」法兰斯点点头,微露不舍表情道:「我已联络友船,等接到这台直升机后,他们会妥善安置好你们,然后将你们平安送到岸上去的,至于你们来不及拿的行李,靠岸后我会用国际快递寄回去。」

「劳你费心了,以后有空可以来找我喝杯咖啡。」莫东升感激道。

「不客气,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叨扰你们。」法兰斯朝他眨眨眼。

「……」范越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背着自己达成秘密协议的?

莫东升转过头来,朝目瞪口呆的三人招呼道:「好了,我们走吧!」语毕,矮身一溜烟窜上直升机内,显然是迫不及待要离开了。

待范越黎和江氏兄弟一一坐上直升机,过了约莫几十秒后,原本尾随他们身后的船客们也陆续抵达甲板上了,但,这时直升机已经顺利缓缓升空,离地数尺,慢了好几步的船客们,不分男女个个嘴巴大张,活像被人拿刀逼着硬生生吞下一颗鸡蛋似的。

「呼……好累啊……」确定已经脱离危险后,莫东升收回往外探看的视线,背脊重重靠在椅背上,长吁了一口气。

「莫,你不解释一下吗?」范越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忘啦?他不是用撞球跟我赌了一局,然后输了?」莫东升没好气地瞅他一眼,懒洋洋地解惑道:「所以我就要他履约,在紧急时候出借他专属的直升机,将我们一伙人载到安全的地方,方才我们引起的骚动那么大,除非他是木头人,要不然不可能没察觉到的……」

「原来如此。」范越黎细细回想,莫东升有几次趁自己不注意,偷偷和法兰斯咬耳朵,讲的可能就是这事吧。

「这次真的很惊险,幸亏你机灵。」江胤仁佩服道,算是彻底对他刮目相看了。

「是啊,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想起那群人对莫东升充满惊艳表情,范越黎不由皱紧眉头,一阵心烦意乱。李清泉若是不出来收拾残局的话,他和莫东升日后恐怕麻烦不尽。

莫东升双手环胸,一脸深深疲倦及不解:「啧,那些人简直就是吃饱太闲没事干,要不然就是嫌钱太多没处花吧。」

「唉,早知道会是这种局面的话,我就不硬逼你来参加这次旅程了。」简直是自找烦恼嘛!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没生气吗?范越黎凝视着莫东升唇边噙着的一抹慵懒笑意,微微倾身靠近。

总觉得,莫他现在的心情很好?范越黎仔仔细细端详他柔和的脸部线条,忐忑不安地揣测。

「其实……我觉得这次旅程还满惊险刺激的耶……」江胤圣小小声道。

「呃……」莫东升和范越黎面面相觑,同时銮言。

说实话,这趟旅程说好玩也算好玩啦,不过,暂时有好一阵子不想再玩这么刺激的了……

互相凝视半响,柔软唇辦忍不住轻轻接触的同时,两人脑海极有默契地浮现此一想法。

「哇,他们在接……」

江胤仁身子一僵,飞快伸手捂住江胤圣倏然大张的眼睛。

「快闭上!不然眼睛会瞎掉!」

「……」

***

从海上历劫归来以后,范越黎总觉得莫东升看待自己的眼神,似乎比以往温柔许多,态度更少了些尖锐,虽然自己仍时常不经大脑地惹他生气,但莫东升明显对他包容多了,再气也顶多翻个白眼就算了,认命得很。

一开始不太习惯莫东升这么异常乖巧的范越黎不由一阵恐慌,深怕莫东升是不是有哪根筋不对劲了,暗地里偷偷担忧了几天,周遭无人可商量的范越黎终于忍不住跑去找江胤仁诉说自己的烦恼,结果反而被训斥了一顿。

有没有搞错啊!以前对你冷冷淡淡,你就难过得要死,现在咧,好不容易转性对你好一点,你又浑身不自在,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简直比女人还难搞!——当然,江胤仁还算口下留情,没说得这么直接,但意思也差不多是一样的了。

「他……他怎么可能对我好……」范越黎仍不敢相信莫东升似乎对自己敞开心房了的事实。就好像有人捧着自己寻找多年的宝藏来到眼前,手脚发颤,极度不敢置信之下,范越黎宁愿选择相信应该是自己疯了,不小心产生幻觉。

「就算是石头,被磨久了也会有心的……」江胤仁咧嘴一笑,为他感到开心。「前阵子的海上之旅,你心底对莫东升怎样,我相信他看得清清楚楚。李氏財阀可是头大肥羊,恐怕只有你才会为了一个男人傻傻地放掉,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要融化了……表哥,多给自己一点信心吧,我相信你们之间会越来越好的。」

「真的?」范越黎颤着嗓音询问,他等这一天已不知等了多久。

「嗯……当然……」江胤仁微别过脸,点点头,实在不忍承认自己在睁眼说瞎话。没错,他俩之间或许会越来越好,但坏就坏在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尤其是范越黎的母亲,上回与李氏的联姻破局让她彻底抓狂,据闻她正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势,打算逼范越黎与莫东升分手,到时能不能顺利过关还很难说,未来实在堪忧呀。

「不要紧的,大不了一走了之……」看穿江胤仁移开的复杂视线代表什么意思,范越黎扬唇一笑,幽幽道。

一走了之……江胤仁颇怀疑范越黎真离得开吗?范母的通天手段众人皆知,范越黎带着一个男人能逃到哪去?的确,母子相残、互告的戏码在这社会也不是没上演过,并不特别稀奇,但范越黎毕竟是范母一手调教长大的,加上他自幼丧父,与母亲之间的羁绊比寻常的母子更深,要他与范母决裂,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边是手心,一边是手背,待时机一到,左右为难的范越黎就算不想选择也得选择。

「表哥,若有什么地方我帮得上忙,你尽量说。」江胤仁虽然势力不大,但好歹有些门路可以将人藏个几天。

「谢了,这世上不反对我和莫的,恐怕也只有你们兄弟两人了……」

范越黎感激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去了。徒留江胤仁原地沉思,若自己面临与范越黎一样的窘境时,自己会怎么做……

***

「我们出去约会吧?」

晚餐过后,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一半时,范越黎突然开口提议。莫东升偷瞄他一眼,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没事约什么会啊?」奇怪,今天是啥特别日子吗?要不范越黎怎么突然转性了?莫东升疑惑地歪着脑袋。

「就心血来潮嘛!」范越黎一脸兴致勃勃,一副待莫东升点头,就立刻出发的模样。

「那要去哪玩?」莫东升微蹙眉头,范越黎今晚似乎有些反常。

「随便都可以,让你决定。」

「这么晚了……不然去九份山头看夜景吧。」莫东升随口道,带点小小的刁难意味。毕竟九份有点远,而范越黎又是个勤劳的上班族,应该不可能答应去这么远的地方吧……

谁知,范越黎想也不想就点头了。

「好!就去九份!」范越黎宠溺一笑,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提醒道:「晚上外头有点冷,你去楼上多带件外套吧。」

真的假的啊……莫东升边嘀咕边上楼,还有些不敢置信范越黎怎么转性了,突然这么慷慨大方。

车子照例由范越黎开,莫东升只要乖乖坐在助手席就好了。虽然他不是没有驾照,不过驾驶技术整整生疏了七年,加上生性疏懒,有人乐意当免费司机,莫东升自然不会去跟人争方向盘。而七年多来养尊处优的笼中鸟生涯,也让他方向感尽丧,莫怪乎范越黎总担心他一出门就会失踪……不是不回家,而是回不了家吧。

驶入交流道中,即便晚上九点了,道路仍如白天一样热闹,车灯流光不住从旁呼啸而过。范越黎伸手开启车顶上的天窗,几束皎洁月光静谧地射入车内,天上几颗星子点点闪烁。身旁的莫东升显得很安静,不晓得是睡着了,还是在享受宁静的气氛?

范越黎偷瞄身旁的男人一眼,他正闭着眼眸,嘴唇微动,似乎正无声地随着音响流泻而出的旋律轻轻哼歌。脸庞轮廓散发淡淡月牙白光芒,唇辦泛出嫣红色泽,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在眼窝处形成魅惑阴影……范越黎有时也不免疑惑,自己该不会是不小心被这男人的美貌诱惑了的肤浅蠢蛋?或许看在外人眼里,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然而,若莫东升徒有美貌的话,自己也不会沉溺整整七年多,犹执迷不悟了。他拥有洞悉敌手动向的敏锐观察力,却完全看不透莫东升的心,想要却永远要不到的饥渴,令他仿佛中毒般越来越沉沦。就算有一天终于得到手了,他也会恐惧再次失去。但范越黎明白,这不是莫东升在折磨他,而是自己在折磨自己。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岂不是自己的最佳写照?

讲白话点就是,外人看来很痛苦的单恋,范越黎却乐在其中。被虐狂……当莫东升这么形容自己时,他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我觉得现在好幸福……倘若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就好了……」范越黎喃喃道,真希望眼前这条路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莫东升偏头凝视着他,伸手轻轻抚摸他一头乌亮的黑发。

「……」真傻……莫东升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将内心这二字说出口。

「你…你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范越黎胸口一阵剧烈颤抖,他好久没被莫东升这么温柔地凝视了。若是现在,他好像就有勇气可以说出口了……

「莫,你愿意……抛下一切跟我走吗?」范越黎双手紧握方向盘,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有专业能力、资金,加上人脉也够,不管到哪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莫东升首肯,他立刻就去安排一切。

「……」莫东升收回视线,默然无语。

范越黎不知内心的感觉是失望,还是早就知道答案的平静。

「我知道你不想过苦日子了。」嗓音有丝苦涩。

莫东升苦笑着摇摇头。

「……那句话,应该是形容你才对吧。」

养尊处优、无法适应过苦日子的人其实是范越黎才对……莫东升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他并不认为两人远走高飞后,结局就会如童话故事般幸福美满。

自己本来就孑然一身,随时都可以走,但范越黎身上的包袱,却不是可以说舍弃就舍弃的,莫东升不想看他因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抱憾终生。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这场拉锯战应该不会僵持太久了,最终势必会有一人宣告退出。不过,那人是范母、范越黎、亦或是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我吃得了苦!我……」范越黎急忙出声为自己辩驳。

「你挨过饿吗?曾为缺钱苦恼过吗?」

「唔……」

「一个本来什么都有的人,转限间变得一无所有,你能想像那是什么情景吗?出入有轿车代步,飞机只坐头等舱,穿用都是名牌中的名牌,眼也不眨地一掷千金,更别说,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妈给的,在亚洲地区你绝不可能另起炉灶,若她想毁掉你,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

范越黎咬了咬牙。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不是不相信,而是我无法想像你不再高高在上的落魄样子。」莫东升摇首。

「但是……」

「范范,我很喜欢你一副公子哥儿的天真模样……」莫东升打断他的话,坦言道:「虽然别人看你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觉得你够聪明,手段犀利,怕你怕得要死。但看在我眼里,你就只是一个常吵着要糖果吃的任性孩子而已,你妈真的把你保护得很好……若你离开母亲的庇护,被残酷的现实生活折磨,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可以接受,我却办不到。」

「你是在担心我吗?」范越黎胸口一热,莫东升从没用这种充满温度的口吻跟自己说过话。

莫东升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嗓音平板道:「我只是以过来人的经验劝告你而已,艰困环境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你没有必要故意去吃这种苦头。」

「我承认我妈影响了我很多,工作方面也受到她诸般关照,但我改变得了这种情况,只要你给我一些时间,我有办法逼她缩手,侵蚀她的影响力……」

「你的意思是,你要为了一个『男人』,而跟你亲爱的妈咪反目成仇吗?」莫东升蹙眉,轻声疑问。

「……」范越黎一愣,久久哑口无言。他是有心为了莫东升放手一搏,然而事到临头时,自己真的下得了手吗?母子相残,这跟畜生又有什么差别?

莫东升闭上眼眸,身子往后一瘫靠在椅背上,呢声骂道:「妈的……那句话光说出来就觉得很可笑。」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范越黎唇辦微颤。这件事难道真的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就看着办啊。」问题太过棘手,莫东升也是一筹莫展。聪明如他,非常清楚两人在一起打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能撑过七年已是奇迹中的奇迹,所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什么都不做的话,你是要我眼睁睁地失去你吗?」范越黎受不了地颤声大喊。

「至少我们还有七年多的回忆。」莫东升淡然道。虽然回忆尔偶不是很美好,但至少他们曾经拥有。

泪水克制不住地从眼角溢出,范越黎内心充满不甘:「为什么你可以看得这么开?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执著,好像傻瓜一样……」

莫东升静静看着他,头一遭剖白自己的内心。

「因为我自私,我比任何人都怕受伤……若不抱期待,也就不会尝到失望的滋味……」连亲生父母都可以狠心弃自己不顾了,没理由要他相信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以爱自己至死方休。

「你对我太没信心!也太不公平了!」

莫东升伸手拭去他眼角悔恨的泪。

「范范……别哭了。」

范越黎握紧方向盘,痛哭失声。

他也不想哭,但眼泪停不下来。

「我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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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情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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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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