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宽广的机场内,除了一批才刚刚下了飞机的疲惫旅客的来回走动声外,显得异常冷清。
气温似乎还抓了一点冬末的尾巴,吹拂在身上,只觉一阵刺骨沁凉,令人忍不住伸手拢了拢外衣。
身形挺拔削瘦,脸色有些苍白的范越黎,亦属于夜半旅客中的一员,清俊的眉宇间蒙上一抹因工作过度而遮掩不住的浓厚疲倦。
一下飞机,他便连忙将搁置西装外套口袋里头的手机开机,可令他异常失望地,关机了整整一天,不但没有一通留言来自心爱的人,甚至连一则简讯都没。
分开的这几天,居然连捎来一丝思念的音讯都没有……
对方性子之冷淡无情,简直笔墨难以形容。
有丝颓丧地取走行李后,范越黎低着头,迈步往外缓缓走出机场大门。
朦胧月色有一大半隐身在浓墨色的暗云后方,稀疏几颗星子散布在天空,闪烁孤单的光芒。
随着小客车、计程车一辆辆开走,原先挤在机场大门前走道上的旅客仍越来越稀少。
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寒风中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双手环胸,将脸庞埋在外套竖起来的领子中的范越黎,眉宇间的愁绪逐渐转化为一股深沉的愤怒。
就在此时——
滴、滴哩滴~滴、滴哩滴~滴哩滴、滴滴滴滴……一段极富异国风味的手机铃声「荡妇卡门」的旋律突兀地响起,划破深夜的寂静。
「喂?」范越黎脸色不豫地按下手机的通话键,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应话的口气不是很好,低沉语调少了一贯的平稳及礼貌性,反而溢出些许火爆气味。
但,这真的不能怪他。
刚刚才跟一群脑袋食古不化的老头子们没日没夜地开完整整三天的商务会议,连出外逛个街的闲情都没有,便又要匆匆忙忙耗费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机程赶回国——只为了处理总公司永远忙不完的紧急公务!在这种惨绝人寰的状况下,除了精力超群的超人外,谁还能保持一贯闲适的说笑心情?
加上范越黎属于一旦累过头,精神反而会更加亢奋的奇怪体质。那三天的商务会议虽然忙得让他几乎没休息几个小时,导致身体疲倦至极,但即便如此,他在飞机上却依旧无法顺利阖眼成眠,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之下,他的口气能好到哪去?
不过,睡眠不足、精神疲劳、加上公事压力……等等,绝对不是构成他怒气勃发的理由。于此时此刻,打手机来骚扰他的无聊人士,才是造成范越黎突然浑身怒火狂燃的元凶!
「范范……」手机另一端徐徐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的悦耳男低音,温温软软如夏日棉絮一般。令人身子不由自主一颤,天生就是用来迷惑女人听觉的魅惑嗓子:「你回来了吗?啊,忘了先说,是我啦……」标准情人间的撒娇语调。
「你是谁?」挑衅意味十足的反问,范越黎暂时不打算原谅他。
「就我啊……」不知是否故意,对方仍旧忘了自报姓名,嗓音低柔地说出白目话语。
「你、是、谁?」
「我是谁?当然是这世上你最爱的人啊……」随着话落。彼端明显传来一记闷笑,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脸皮简直比超合金钢板还厚。
范越黎心脏猛地一阵收缩刺痛。
他极端厌恶,也痛恨男人总是用轻佻至极的语气提起「爱」这个字眼。因为这正代表了男人根本打从心底嘲笑世间所谓的爱情,也把沉溺于深挚爱恋中的自己,活生生当成了傻子。
「错了,是这世上最不要脸的人才对吧?」范越黎冷冷回应。
「哈!」手机另一端霎时发出一记像是被口水呛到的古怪笑声,隔了一会儿,变得明朗许多的嗓音才徐徐响起:「真没想到才分开短短几天,你居然变幽默了呢!」
「哼,我还远远比不上你。」懒得随听不懂人话的男人起舞,范越黎面无表情,语调冷到极点。
「嘻嘻,真不好意思,多谢夸奖。」
「别谦虚,你自我陶醉的功力我的确拍马也赶不上,甘拜下风。」
「唉呀,你越说我越不好意思了。」
「哼,你会不好意思才有鬼。」范越黎闷哼一声,毒舌地刺了回去,接着不等回应,话锋一转道:「你现在人在哪?」
「家里。」很干脆的回答。
听到答案的瞬间.范越黎深感挫败地重重闭上了眼睛。
「……果然还在家里吗?」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肯定自己猜测的自言自语。
「是啊,窝在床上打手机给你,外头好冷喔,还是被窝里头最舒服。」
「很舒服吗?」
「对啊,我还开了暖气呢。」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什么不对劲,嗓调优美无比的男人兀自讲得很高兴:「范范,你是不是下飞机了?」
「嗯。」颇虚应的鼻音,因为范越黎正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挂掉男人的通讯算了。
「你这次的商务会议有没有顺利结束?」
「嗯。」
「那……分开的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
「嗯。」
「很想、很想吗?」
「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我很想你欺!常常想到忘了吃宵夜,不过我三餐还是吃得很正常,没有因此消瘦,你不用担心。」
「嗯。」很好,我想就算我死了,你仍旧可以三餐正常吃喝地活下去……范越黎漠然地心想。
「咦?范范,你干么只回答我单音?而且,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冷淡耶……」
总算察觉到自己心情不好了吗?范越黎猛深吸几口气,不住告诉自己,跟性格无赖的男人认真生气只会令自己得到严重内伤,而对方毫无所觉而已,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那是因为你老是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莫东升,你打手机给我到底想干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鞋底板在地上踩出重重节奏,嗓音明显不耐烦了。
「哪有不着边际?我问的问题都是重点啊……」
「那我挂了。」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男人语气总算认真点了,干咳一声后,有些忸怩地问道:「那个……你答应送我的礼物有没有记得去买啊?」
「……」礼物,这才是他打手机过来啰哩叭唆一堆的最主要目的吧?范越黎开始在心底默数一、二、三……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
可悲的是,明知对方只是个没良心的浑蛋,甚至必须压缩自己少到可怜的休息时间,自己答应过要送给他的礼物仍全都买了……
「怎不说话?我上次用网页开给你看的那件衣服,一推出就被抢购一空了,目前可能只剩下当地的专门店有货,你应该记得去买了吧?我一直很担心你会不会买不到……」
「……」
「还有帽子,你答应过要带一顶搭配我一件豹纹衬衫的牛仔帽回来,还记得吗?」
「……」记得,一清二楚呢。
「咦?范范,你怎么都不回话?你是不是在生气?为什么生气?有人欺负你是不是?可恶!居然有人敢欺负我心爱的范范!我要拿乌兹冲锋枪去扫射杀光那一群王八蛋!把他们一个个轰成蜂窝!血流成河!轰!轰!轰!轰……」
范越黎脸一沉,将原本搁在耳边的手机拿远点,等噪音稍歇,再贴回耳边,咬牙切齿地寒声道:「你玩够了没?我没精神听你说一堆做不到的废话!」
「你……呜呜呜……我受伤了……特地算准你下飞机的时间,为了打这通电话我熬夜熬到了现在,都半夜一点多了还没上床睡觉,我以前从不熬夜的,而且手机费最近好贵的说……结、果!我的一番心意居然被你当成『废话』!你好无情,我好可怜喔……」
面对含泪的控诉,手机差点被范越黎的手劲捏碎。
听听他那是什么可怜兮兮的语气!
年纪老大不小了还成天装可爱!幼稚!况且他嘴里所谓的「昂贵手机费」以及包括他的一切生活费,都是自己拼命工作到差点吐血才赚到的钱付的!这只只会浪费食物的无用米虫.居然还敢在咬紧牙根赚钱满足他仿佛无底洞胃口的金主面前大言不惭!
范越黎猛翻白跟,第N次想去撞墙!
「我问你,你既然有精神在家里熬夜等我等到现在,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来机场接机?」
这,就是令范越黎脾气火冒三丈的原因!在自己出国前信誓且旦,依依不舍说绝对会租车雇司机来接机,却彻彻底底失约,令自己等不到人的王八蛋!范越黎神情危险地眯起锐眸。
通常,莫东升语调装可爱又特别聒噪吵人的时候,即代表他正非常地心、虚。
「呃……」仅仅心虚地「呃」了声,对方随即用着甚为无辜的语气辩解道:「你回来的时候没顺便收听一下台湾现在的天气预报吗?最近寒流来袭,气温骤降到十度以下,现在外头冷得快冻死人。」
「……那又如何?」
「想也知道,我的肌肤这么敏感脆弱,要是不小心冻伤就不好了,所以考虑了一下后,我还是决定不出门了,况且,我想你应该不会舍得这么娇贵的我三更半夜还出去抛头露面吧?」
敏感?脆弱?娇贵?这些美好字眼绝绝对对不适合用来形容他!范越黎濒临抓狂边缘,从牙缝中硬迸出六个字:
「你最好说、实、话!」
「呃,你确定要听?」
「对!」
「那个……唔…嗯……基本上我很讨厌说实话伤害人,这点我想你也很清楚吧,像我心地这么善良的人……」
「少啰哩叭唆的,快说!」
「……我忘了。」很愧疚的语调。
果然如此!乍然闻言的一瞬间,范越黎真的很想伸手掐死他。
「忘了……?」
「嗯,打电话给你的前一秒,我才突然想起你好像是今晚回来……」
如果说莫东升第一句「忘了」带给范越黎一千伏特的电压冲击,那么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就足以媲美百万伏特地电焦他了。
「……『好像是』今晚?」
「呃……呵呵,对啊,幸好我直觉一向很准。」手机另一端传来一阵心虚至极的干笑声。
「莫东升……」范越黎嗓音冷寒得足以冻死人。
「嗯?」
「去死吧——!」砰!
砰?呃,听这声音……该不会范范又将手机摔烂了吧?
真是的……老提醒他要好好爱惜身边的东西,怎都说不听呢……
等等,掐指算一算,这好像已经是范范摔烂的第十三只手机了耶……呵呵,刚好是我的幸运号码!LUCKY!莫东升对着空气傻笑几声。
呼……确定他人平安回来了就好,虽然嗓音有丝掩不住的疲惫,但既然他对自己还发得出脾气,便显示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应该还不错,那自己也可以放心去休息了,熬夜可是美容大敌呢。
睡觉!睡觉!
「呵……」莫东升张大嘴巴打声呵欠,将手机随意搁置一旁,只手抱着心爱的兔兔枕头,拉上厚实棉被,一脸幸福地沉入好眠中。
***
砰——!
凌晨二点十五分又四十九秒,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正梦到与心爱小兔兔牵手逛花园的幸福莫东升,冷不防被一声震天价响的踹门声给吵醒。
「唔……范范,你回来啦……」
惊醒过来后,莫东升伸手揉揉爱困的双眼,意态慵懒地坐起上半身,过了一会儿,等视线终于聚焦后,莫东升朝站在床前的来人露出一抹既无邪又无辜的笑容,一点儿也没有被干扰睡眠的怒意。
「嗯,我回来了。」范越黎随手丢开手中的公事包,卸去西装外套,将领带扯松。
一回到久违的窝,不论有多累、多生气、多烦躁、多想狠狠揍一拳眼前的超级大浑蛋,范越黎一定不忘说这句。
「欢迎回来。」
凝视着他,顶着一头性感乱发的莫东升堆起满脸笑容。
不是这栋占地六十多坪豪宅的主人,莫东升却早以主人身份自居,反倒是成天忙得昏天暗地认真工作的正主儿范越黎,活像个早出晚归的借宿过客。
「你怎么回来的?」
「坐计程车。」
「什么?独自一个人三更半夜地坐计程车不是很危险吗?」
闻言,范越黎顿停手指解开胸襟纽扣的动作,冷冷睨他一眼。「原本信誓旦旦说要请司机开专车来机场载我的人是谁?」
「咦,是谁啊?」莫东升迷糊地接口疑问。
「你、说、呢?」没有正面回应,范越黎眯起眼眸,微微一笑。用「危险」也形容不来他唇角隐含的狰狞。
「呃……」差点睡糊涂了的莫东升总算想起某个曾信誓旦旦的家伙就是自己,连忙于笑装傻:「呃,呵呵,没有遵守诺言的人真是不应该呢……」不妙,自己好像一脚踩上最大颗的地雷了。
正寻思要怎么好好安抚眼前人的火气,对方已沉沉开口。
「不想跟你废话了……莫,我要睡觉。」
范越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莫东升登时垮下脸,一双桃花眼瞅着他,语调可怜兮兮地询问:「你要赶我去睡沙发?」这床铺这么大,还赶他走,想自己一个人睡,小气鬼!
「……」范越黎抿紧唇辨,眼神放冷。连话都不想说了,现在他只想一拳狠狠揍下去,不想再面对男人装疯卖傻的玩笑态度。
「……范范,你很累?」见他突然露出非常疲倦的模样,莫东升缓缓收起玩笑心情,不捉弄他了。
「嗯……」范越黎半垂线条优美的跟眸,自口中吐出一口长气,伸手揉揉倦极的眉宇。
真的很累,范氏家族企业就像一只背负沉重龟壳快要走不动的庞然怪物,人情交际、业务压力、版图扩张……种种事情忙得自己焦头烂颠,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他甚至严重怀疑,自己极有可能不到四十岁就因为过劳而英年早逝。
挺拔修长的身子因他的举动,而显得有丝不堪一击,仿佛随时会颓然倒下。倔强、好胜、自尊心又高的范越黎,至今只在莫东升一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好啦,不闹你了……过来。」
莫东升当然明白他方才那一句「我要睡觉」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知晓商界强人的范越黎患有严重至极的失眠症。病况可怕到就算吃遍了所有名医开的处方或安眠药都没效用,要彻底解决这个棘手问题,只有藉用一种特殊方法才能助他顺利入睡,而,这正是莫东升会特地等到现在的原因。
莫东升才神情温柔地朝他伸出手臂。原本一脸冷漠的范越黎立即像是瘫软了一样地扑跌入他的温暖怀里,全然放松地。
微微一笑,莫东升坚实的臂膀稳稳接住他全身的重量,如往常般。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抚摸着他颈后柔细的黑色发尾,语调充满爱怜地询问道:「范范。你已经多久没睡了?」
「大概有……五……六十几个小时吧……」不甚确定的语气,范越黎已然工作过度地失去了正确的时间感。
六十几个小时?莫东升暗暗皱起眉头,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禁不起操劳过度的折磨。
「在飞机上应该睡过一会儿了吧?」
「没…睡不着……」嗯……窝在味道无比熟悉好闻的男人怀中。范越黎半垂双眸,情不自禁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
莫东升手一顿:「喷,奇怪了,你不是向我臭屁过手下能人多如牛毛吗?难道只是聘用他们来当摆设好看而已?」
「有些事,我不亲自去办,实在放心不下……」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能损失的不就是钱?这你缺过吗?老是紧紧抓着工作不放,把自己操到最极限,这样有什么乐趣?」
「是没什么乐趣,不过……」
「你也知道没什么乐趣啊?那还做得那么拼命干么!莫非你是被虐狂?还是工作狂?再不放手歇一歇,好好休息一下,小心迟早过劳死!」莫东升温热手掌缓缓往下滑,隔着单薄的衬衫衣料来回抚摸他光滑的修长背脊,淡淡责备道。
「莫,你担心我?」范越黎轻轻阖上眼,彻底放松地享受莫东升令人无限安心的温暖体温。
仿佛演练了不下数百次,莫东升立刻很顺地接口:「我当然担心!毕竟你可是供我睡、供我住、供我吃喝玩乐的贵重金主哪!」字字斩钉截铁。
「……你不必这么诚实吧!」闻言,范越黎忍不住偏头狠狠瞪他一眼,方才满足异常的情绪仿佛被人戳了一道缺口。
「怎么,难道你不欣赏吗?」诚实?莫东升莞尔一笑,印象中,这世上除了范越黎之外,至今可从没人说过自己「诚实」呢。
范越黎一脸没好气道:「有时的确不太中听!」特别是,当自己很想听他「说谎」的时候。
「哦?若我说,我真的在担心你,你会相信吗?」感受到他抛来的不满,莫东升好整以暇地徐徐问了个假设性问题。
范越黎呼吸一窒,喉咙中央处突然有些干哑。
见他迟迟不回话,莫东升坏心跟地进一步逼问:「会吗?你说看看没关系,我不怕听实话。」
「……不会。」这绝对是坦白话。
莫东升这辈子绝对不会担心自己,就算有感情,也只会是「怨恨」两字面已,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
「你也很诚实。」果然!莫东升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是事实不是吗?放心,我早有自知之明,像我这种人,你…才不会担心我……」永远也不会。范越黎落寞地自嘲一笑。
更甚者,或许你心底正暗暗希望我早点死去也说不定,如此一来,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束缚得住天性浪荡不羁的你了……
「唔……」见他笑得一脸苦苦涩涩,莫东升似想出言反驳,但拧了拧眉,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莫东升……难道我这个人对你而言,只有『金主』这层意义而已吗?」或许是睡眠严重不足而造成精神涣散,范越黎低声询问了自己这七年来一个字也不敢问出口的疑问。
「……」莫东升盯着他一双闪烁脆弱光芒的眼眸,不带任何意思地微微一笑。那样子仿佛在说:你真的想听实话?
「不,你别说……我不想知道了!」他这副模样令范越黎突然害怕起来,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唇,深怕有任何一个不想听到的字眼从他嘴边泄露出来。
「傻瓜,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还问这些无聊事做什么?」莫东升半垂眼眸,抓下他的手,温存地在他掌心印下湿热一吻。
「……」范越黎眼神一黯。
没错,莫东升这个人已然是自己的所有物了,任谁反对也改变不了这个铁铮铮的事实……既然如此,自己还喋喋不休地问这些没意义的问题做什么?
范越黎脸庞微露苦笑,他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是完完全全陷下去了,就算自己心底很明白,他对莫东升而言,只是一个不需放人任何感情的「金主」而已。但他绝对不会,也无法放手。
七年了。
不知不觉,他跟莫东升在一起居然已经足足有七个年头了。自己一头热地倾注在他身上的情感,也不多不少是这个数字的深度。而莫东升……就掰提了,甚至连一点火花都没有。
以前还能忍受莫东升游戏人间也似的无情性子,反正他终归是自己的。但是直到最近,这点却令他很是心烦,因为两人在一起的时日越久,阻碍越不减反增,而障碍多起来后,只有自己一头热的恋情,显得更加脆弱得不堪一击。
因为自己和莫东升的关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非常薄弱的基础上……
开始交往之初,尚未明白事情严重性的范越黎,应莫东升的强烈要求,完全对外保密两人私底下的交易内容,虽然已经进行半同居的生活了,两人表面上却仍维持正常的学长与学弟的关系,这项看穿未来的聪明决定,间接地保护了两人的私情。
虽然急欲将莫东升整个人牢牢掌握在手中,也很厌恶老是在校园中看到他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但心烦归心烦。范越黎终究无法狠心地强逼他退学,就这样极力忍耐地度过了二年苦乐参半的漫长时光。
好不容易熬到莫东升毕业那天,范越黎简直是心花怒放,庆祝了一番后。就在当晚迫不及待地将他藏进最疼爱自己的爷爷遗留给他的一栋远寓尘嚣的深山豪宅之中,计划与他过着眼底只有彼此的甜蜜生活。
莫东升本就是不甘寂寞的性子,在得知他的打算后,曾试图反抗过一阵子,可最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以及弱点早已被人掐住,而乖乖投降于范越黎顽固的性子底下。
在内,他是自己豢养的情人;在外,范越黎则一律宜称他是自己的管家。
虽然因此安然无事地度过了几年,不过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年前,不知是谁大嘴巴澄的密,这件事终于还是东窗事发,被范越黎的家人发现了。
范氏家族自小最优秀、最重要的继承人居然跟一名大男人同居——会感到震惊异常与不敢置信是必然的。家族成员中,陆续知晓他和莫东升这段禁忌同性恋情的人,没有一个同意或赞成他俩继续在一起。
跟一个同性别的大男人纠缠在一起,简直败坏门风,快分手吧!
这一年来,母亲及家族长辈们持着这个天经地义的理由,或明或暗,联手对范越黎施加庞大压力,几乎快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就算外来的一波波反对声浪已经逐渐沉重到他快要招架不住的地步,范越黎却依旧不愿放弃被人批评得一无是处的莫东升,即使他有可能会毁了自己的名声、亲情、前途、事业……或是一切!
没有人相信他对莫东升是一见钟情,甚至大部分人都深深怀疑是莫东升暗中使了某些手段勾引他,但范越黎内心异常清楚,死巴着对方不放,疯狂求爱的人,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