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会议室内──
「……从A公司最新投资动向、股票涨跌、人员流动率来分析他们现今的财务状况,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坎靡珥家族次子爆发的那件丑闻案的波及……』
斐恩听到此,微蹙眉头:「哼,也就是说……」
「这个平安符不是你给我的对不对?」
重要会议开到一半,叶肆尧突然大惊失色地站起身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绘着可爱图案的平安符向斐恩质问。
好几天前他收到了斐恩寄来的快递信件,确定里头放有一张机票后便没再仔细检查,所以当前天他在机场柜台处拿出机票时,见信封袋中意外掉出一个平安符出来,虽觉得有些奇怪,却没多想,将之捡起来放入口袋后,还有些奸笑地心想斐恩这家伙什么时候改变作风了……不过,后来叶肆尧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斐恩「嗄?」了一声,偏过头,挑眉睨着他:「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啊?」
「快回答我!」叶肆尧厉声道。
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斐恩不屑地轻哼一声:「拜托,谁会送那种没品味的廉价东西给你啊,最起码也要送由名牌GUCCI制的……」
砰!斐恩还没说完,叶肆尧已经如旋风般冲出会议室,大力关上门。
一阵如死水般的静默。
震惊过度,斐恩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眼角抖了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叶肆尧!你……你这浑帐家伙居然……」说走就走!简直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吧!
「总裁请息怒。」一道优雅的嗓音适时响起,阻止了再过一秒便会发生的惨烈暴动。接着这道美嗓向众人轻声道:「抱歉,各位无须在意方才出的小状况,会议请继续。」语毕,五官深邃美艳的总裁秘书朝方才报告到一半的男人睨去一记媚眼。
「喔……是!」差点色授魂予的男人轻咳一声后,继续接下去报告,然而,位居上位者,却已经没有心思聆听。
斐恩抓起一旁的拐杖,忿忿然站起身,烦躁地在座位后方来回走动。早就没有知觉的右小腿沉重地掖在身后,高级皮革制的鞋板与大理石地面发出嘶嘶的摩擦声。
这是他多年来每当认真思考一件事时的惯性动作,在场没有一个人敢打扰他的思绪。
他走路时,修长身体总是无可避免地有一些向右倾斜,若是他没有跛脚这个严重缺陷的话,实际身高绝对会超过一八O吧,虽然斐恩从来就是一副浑不在意的倔傲模样,但,这毕竟是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他永远无法抹灭的莫大憾恨。
美艳秘书抱着文件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约莫来回走了二十多趟后,斐恩突然止步,头也不回地沉声询问:「他这一走,我方的棋子被打乱多少?」
秘书脸庞绽放一朵明艳照人的笑容,有条不紊地道:「总裁请放心,叶副理一回来,我就逼他去跟哈特家的长子吃饭叙旧了,虽然他那个旧情人口头上仍不免刁难一下,不过经叶副理好说歹说、软语一求后,就答应暗中倒他父亲的台,决定站在我们这一边了,加上斯特里先生手上的15%的股权确定于近日入手,初步估计,实际掌握在总裁手中的股票已经达到49%,距离目标,只剩下2%、或者不到而已。」
「干得好!」千算万算,还是不如美男计来得好用呀!一番话下来听得斐恩眉飞色舞,只差没为自己的英明手段鼓掌而已。
咕咕咕……实在是太爽了!即将丰收的复仇果实尝起来的味道不知会多么地甜美哪!斐恩兴奋地双眸发亮,忍不住面对着紧闭的窗户抿嘴窃笑,仔细瞧,还能察觉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动着呢。
奇怪,冷气开得太强了吗?
不知怎地,会议中在座的各级主管们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阴凉席卷而过。
***
房间的灯光亮着!
经过整整一天的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叶肆尧终于赶回到台湾,此时已经是超过半夜三、四点钟了。
从机场出来时,考虑到时间已晚,因此他决定先回到公寓放好行李后,再另作打算,没想到一回到熟悉的地方,抬头一看,却看到他的房间灯光不寻常地亮着,他脑海登时浮现不妙预感,不禁心慌了起来,等不及电梯开门,拔腿就飞奔楼梯直上。
房间的复制钥匙从头到尾只给过一个人而已。
难道……小狁一直在他房里等他回去?一思及此,叶肆尧简直恨不得凭空多生出两只脚来奔上去。
砰!顾不得还插在门锁上的钥匙,叶肆尧一把推开门,心急地冲了进去。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满室。
他没有找多久,便在床头旁的墙壁角落找到像只小动物般双手环着膝盖,将身体蜷缩起来的官狁。
仿佛在出神想什么事情似的,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恍惚,双眸无神,脸色异常苍白,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自己闯进来的声音。
叶肆尧一颗心揪得高高的,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瞪着他,紧紧蹙着浓眉,嗓音低沉沙哑得令他几乎认不得是自己的声音:
「小狁,你怎么……你怎么忘了关灯?」
该死!他想问的根本不是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话一出口,叶肆尧懊恼得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处于神游太虚状态中的官狁终于有了反应,削瘦的肩膀微微一颤后,缓缓抬起头来,接着,像是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什么似的猛眨了眨眼睫。
不会错的,他日思夜念的人,正露出一脸担心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
回来了……他遵守诺言……他没有毁约……
唇线微弯,如冰雪初融般灿烂的笑容缓缓绽放于一张苍白的脸蛋上。
感受到他溢于言表的喜悦,叶肆尧只觉得莫名心酸。
「小舅……」仿佛许久没受到水的滋润,嗓音沙哑得令人不忍卒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了…关……」咚!官狁身子往旁一歪,来不及解释完便翻眼晕了过去。
「小狁──!」
***
「……我讨厌医院。」
官狁面露嫌恶地望着头顶上方的白色天花板。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医院内弥漫了各个角落的刺鼻消毒水味,令他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了二年前那段在医院陪伴母亲渡过她最后生命的不愉快时光。
「你讨厌医院?你一醒来只有这句话好说吗?」不行,自己要更和颜悦色点,他是个不能再受任何刺激的病人……叶肆尧握紧拳头,努力叫自己保持理智冷静下来。
官狁偏过头,看着坐在病床旁边拿着一把水果刀将手中的水梨几乎削成番茄般大小的叶肆尧,眼露疑惑道:「小舅,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还敢问我?」
「小舅?」似被他严厉铁青的神色吓着,官狁挣扎着想起身。
叶肆尧连忙制止他:「别乱动,点滴要是不小心扯掉了就不好了。」
「咦?」官狁偏头看了看手腕处,奇怪自己怎会跑来医院吊点滴。
「算了,你先喝杯水再说……」叶肆尧脸色稍霁,扶他半坐起身,手中抄起一杯水,耐心地喂他慢慢喝下去。
「嗯……」
冷静点,好好说,对一名病人大吼大叫是一件很没风度的事!见他脸庞恢复些许血色,叶肆尧缓缓放下手中的水果刀,用力深呼吸三次,等确定无比冷静下来后,咬牙数落道:「饥饿过度造成的贫血、脱水现象,加上情绪太过激动,导致神智一时涣散晕厥……如果我晚几天回来,你真的会饿死的你知不知道!?」
根据医生诊断,他至少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好好进食了,也就是说,从自己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再吃过任何东西!他是存心要饿死自己吗?
「喔……」原来如此,自己晕了过去,所以被送到医院……官狁一脸恍然。
叶肆尧神情复杂地望着他,询问道:「为什么不吃东西?」
官狁一脸不该说什么才好的无辜神情,嗫嚅道:「我……我忘了……」
「怎会忘了?」
「我也不知道……」忘了就是忘了,官狁只隐约记得在等待叶肆尧回来的那段期间,他压根儿就没想起要吃饭的事,他是真的忘了。
「你──」叶肆尧闻言为之气结,想好好痛斥他一顿,却又万分舍不得:「算了,我换个问题问,你老实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里头?」
「我……我想在房里等小舅回来……」
「就这个理由?」见他点点头,叶肆尧眉头顿时打结,不能理解他脑子里头在想些什么似的伸手抓抓头发,疑问道:「在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出去买个东西吃啊?你三天三夜没吃半点东西难道都没感觉到饿吗?」他原本以为官狁是故意不吃东西,但看他神情似乎又不像。
官狁低头想了想,迟疑地回答:「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我一走开就跟小舅错过了。」
叶肆尧狠狠瞪着他:「你是笨蛋吗?就为了这个理由不吃饭?」
「可是我真的怕你不回来了嘛。」官狁不安地绞紧手指。
「我不是跟你保证过我会回来吗?」
「可是……」
「可是你不信任我对不对?」叶肆尧口气有丝尖锐。
「……」官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气什么,自己……不过是三天没吃饭而已呀……
「算了!」叶肆尧伸手耙耙头发,神情疲倦地叹口气,哑声道:「追根究底,不对的人其实是我,我根本没有资格或是立场责备你。」
「小舅……」官狁神情慌乱地抬起头,叶肆尧话语里头的深深自责令他心惊胆跳不已,印象中,他从看过一向潇洒自若的男人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
「你早就发现我行李中的飞机票了吧?我很抱歉,当时我不该骗你是去高雄出差,我应该一开始就向你说老实话才对。」
「小舅……」见叶肆尧一脸凝重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官狁心头慌乱不已,差点被他吓得哭出来,眼眶瞬间泛红。「小舅,不是你的错,是我乱翻你的东西,你别道歉,错的人是我……」所以,拜托别这样看着我……
叶肆尧无视他泪眼祈求,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可是我更不对的地方是,我居然害你变成一失去我就如同失去氧气一般的活不下去……这种关系根本就不正常!我为什么没早点发现你的异状呢?你没醒来之前我一直在自责,很多事情我都做错了,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这次还好,幸亏他及时赶回来,才没有酿成悲剧,可是以后呢?要是小狁一直无法信任自己,始终处于委屈求全的状态,那下回自己要是真的永远消失不见了他该怎么办?到时,他一定会……叶肆尧只要一想到答案,就不禁不寒而栗。
官狁咬紧下唇,面无血色,虚弱地哀求道:「小舅,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下次会记得吃饭了,我下次会记得了。」
「小狁,这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我想你永远也无法体会当我看到你晕倒在我面前时的心情吧……当时见你突然倒下,像是没了呼吸,顿时就好像有人往我心脏这边狠狠捅了一刀般,很痛……这里痛得不得了……」浓眉深皱,叶肆尧右手揪紧了心口前的衣襟,因太过用力,手指甚至微微泛白起来。
心脏现在仍在抽痛着……这股椎心之痛,他这辈子绝不想再领略第二次了。
官狁霎时泪流满面,不住低喃:「对不起、对不起……」看到男人毫不掩饰的脆弱神情,他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很傻的事。
「小狁,你爱我吗?」叶肆尧神情很疲倦、很疲倦地询问道。
官狁立即回答:「我爱你!我当然爱你……」
「可你从来没信任过我,一次也没有,这点你无法否认吧?」叶肆尧痛苦的目光看得官狁呼吸一窒,不待他开口反驳,叶肆尧神情复杂地继续道:「我早该察觉到的,你一直盼望着拥抱自己的人,从来就不是我,而是你的父亲……我只不过是你父亲的替代品而已。」嘶哑语调充满无尽苦涩。
官狁轻喘一声,拼命摇头:「不是!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一针见血的冲击,令他差点没了呼吸。
「那你为何不信任我?我的自行解释是,你将我跟那个从来没正眼看过你一眼的父亲摆在了同一块天秤上头,你信任的,只有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这个事实,就如同你父亲他不曾回头看你一眼那般……我猜中了对不对?」叶肆尧自嘲一笑。
官狁有着严重的恋父情结,甚而,他的疑心病也一样的重!
爱情中若渗入了一丝疑心,便不再纯粹,就如同变质的蜂蜜一般,尝起来的味道仍旧甜滋滋,却于不知不觉中暗含了致命毒素!
「不是这样的……」
叶肆尧残忍地打断他虚弱的反驳,道:「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在你心灵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这样太卑鄙、也对你太不公平……我想,我们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说话间,他的眼神充满觉悟。
闻言,官狁只觉一股冰冷从四肢百骸蔓延而上,逐渐冻结到心脏位置,他泫然欲泣道:「小舅,你要抛弃我吗?你……你觉得我束缚了你吗?」
叶肆尧抬起头,定定看着他,突然道:「小狁,你还记得我初次拥抱你的那一晚,我说了什么话吗?」
官狁失神似的望着他,过了良久,苍白唇瓣微启,在他诱导的视线下缓缓说出答案:「你……你不是个好人。」
「这我承认,然后呢?」
「你也不是温柔的人……」
「还有呢?」
「你……你也不可能爱上我……」为什么要自己重复这么残忍的话?官狁脸色苍白地咬紧下唇。
他果然还记得!叶肆尧神思复杂地看着他,轻声道:「你晓得我为什么说我不可能爱上你吗?」
官狁无知地摇摇头,他已经疲惫得失去抵抗意志。
「那是因为,我那时心底还有一个爱恋的人。」叶肆尧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左手腕上手表的光滑镜面,语调充满怀念地缓声道:「而我手上这只表,就如同你始终猜想的那样,是她送给我的珍贵礼物。」
「唔……」虽然早就猜想到了却仍不可避免地深受打击,官狁索性将手指放入嘴里啃咬,强忍住啜泣的冲动。
「她跟你长得很像,是我的初恋情人。」用着甜蜜、依恋的口吻,却说出并不温柔的话。
官狁无比痛恨他此时显露出的缅怀表情。
「跟…跟我长得很像?」官狁神情饱含忌妒地抬起头,眼眶因愤怒及失望而微微湿润着。
「是的,而且并非偶然的相似。」见他迷惘地微偏头,叶肆尧深吸口气,彻底抛开心头的魔障,坦言道:「那个人,就是你的母亲,也是我名义上的大姊。」
「名义上的……?」官狁微蹙眉,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说些什么。失望、愤怒的情绪一瞬间即燃烧殆尽,过多的事实冲击,令他就像个暴食症的患者似的,无法快速地消化吸收。
「嗯,我只是叶家的养子,跟叶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叶肆尧神情歉疚地看着他,「抱歉,我隐瞒了你,因为我曾经害怕让你知道真相,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小狁,你听懂了吗?」
「我该听懂什么?」官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连串的打击令他脑袋一片空白。
「事实,我早该让你明白的事实。」
刹那间,好似明白了男人想传达的讯息,官狁脸色瞬间惨白,某种曾经笃定无比的东西正摇摇欲坠,他试图力挽狂澜:「不……等等……不要说了……」
没有一丝动摇地,叶肆尧表情沉稳地继续道:「事实就是,我跟你,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不!」官狁用双手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低吼:「我不要明白!」
「你又想逃避?你就这么害怕受伤吗?」叶肆尧眼神阴郁地望向他,露出想拥抱、安慰他,却又害怕他在自己的怀中破碎掉的恐惧不安神情。
「就算你不想知道,真相也始终存在于每个角落,就算逃避、不承认又有什么用?我曾经害怕你知道,是因为我明白你的想法,既是情人与亲人并存的我的存在,才能消弭你对感情的不安及满足你对感情的渴求──即使不做情人了,我也切不断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你凭藉这点,逃避了你不想面对的必然结束,因为你渴望全身而退。」
叶肆尧宛如告解者般,诚实而残忍地道出一切:「而我,明知你的想法太过一厢情愿,却仍引诱了你,利用你的无知与你的脆弱,自私地将你拖入我的欲望之中……追根究底,你应该恨我,而不是爱我。」
「不……这才不是事实……」原来,男人早就将自己丑陋的心思看透了。官狁感到无比羞耻地泪流满面。
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叶肆尧心口一阵抽痛:「你为什么哭?因为终于发现了我卑鄙的真面目吗?你是因为厌恶才哭吗?」
「不……不是……呜……」哀泣过度,官狁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过了好半晌,他才顺过气来,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答案:「小舅……我是母亲的代替品吗?你是因为爱她,才答应抱我吗?」
小狁应该深深爱着我吧,否则他不会露出如此疯狂忌妒的神情……不,也许这只不过是独占欲在作祟罢了。叶肆尧轻声叹息,坦承道:「不是的,将你拥入怀中的那一刹那,我就明白了,你就是你,我拥抱的人,从来就不是你的母亲。」
「那你爱我吗?比爱她还爱吗?」官狁双眸噙泪,无邪地望着他。对男人,他总是贪婪地蚕食鲸吞着。
「若我不爱你的话,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吗?你也是爱我的啊……得到想要的答案,官狁仍是无法遏止地痛哭着:「我也爱你……可是,为什么我停止不了眼泪,我不明白为什么哭,只是想哭……」
那是因为我们的爱情不够纯粹。
早就明白真正答案的叶肆尧握紧双拳,强忍住拥抱他的冲动,任他尽情地哭泣了一会儿,才静静道:「小狁,在你昏迷的这段期间,我想了很多以前从没想到过的事情……会不会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路?你是否是因为受了伤,才决定躲到我怀中?你对我的感情,是爱、还是逃避现实?而我呢?我为什么会一直拥抱你?是因为爱,还是对受伤的人无可避免的产生怜惜及同情?无数的问题,在我脑海中打转,后来,我终于想到了答案……」
还能有什么答案?官狁四肢冰冶,下唇微微颤抖着,「小舅……你决定要抛弃我了吗?」
就算是怜惜也好、同情也罢,官狁仍想永远依附着男人。因为他害怕被人远远抛在身后一人舔舐无尽孤独,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懦弱且没用的人,但他绝望地心想,若是他们连血缘关系都是假的话,那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去绊住男人了……
什么关系都没有!从此,形同陌路……
他怎会得到如此荒谬的结论?叶肆尧伸出双手握住他削瘦的肩膀,热切地低语:「小狁,你听我说……」
「不!」官狁神态疯狂地挣扎起来,要自己听他亲口说出「结束」这两个字来,那他宁愿去死。「我不要听!你要走就走吧!我不会勉强你留下来!」
「小狁,你一定要听!」叶肆尧硬着心肠逼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一字一字哑声道:「过去与你母亲没有结果的爱恋令我一直迷惘着,整个人像个行尸走肉般找不到归处,但现在不同了,为了你,我决定要忘了她!我要重新爱人,好好地爱一个值得我爱的人,我不要继续旁徨,也不要再保留……懂吗?我要爱你,我想好好的爱你。」
「小舅……」官狁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也不知将男人的决心听进去了多少。
「小狁,从今以后别再喊我小舅,也不要再跟我撒娇,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我要你得救,这样我才会得救……所以,抛下你的恋父情结吧!」
官狁削瘦的身躯无法遏止地颤抖起来。
叶肆尧双手抓紧他的肩膀,神情写满渴求道:「我要你以对等的心情来重新认识我,认真地了解我的好与坏,然后爱上我,而不是把我当成逃避现实的工具……而我,也会认真的回应你,同样地爱你。」
可以吗?他们可以重新再来过吗?官狁逐渐止住的泪水忽地又泉涌了出来。
「小……尧,你突然这么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叶肆尧充满感情地将他拥入怀中。
「没关系,我会等你,我会帮你一起找出答案来。」
「嗯……」官狁点点头。
身躯微微颤抖的模样,宛如一只即将破壳而出的雏鸟。
十指攀附在男人坚实的背脊上,紧紧抓住这辈子绝对不想放开的人。
神智仍晕晕沉沉之间,官狁彷佛感应到了幸福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