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凌闲云的突然昏迷,因为得到桃雁君及时输送内力护住心脉,而没有大碍,随行的一个凌府请来的郎中为他检查过后,确认无事,只须多睡些时候便好,才让秋儿等人放下了心。
既然凌闲云无事,尽忠尽职的秋儿丫头自然要追问自家大人是怎么晕倒的,这话桃雁君还真不好答,难道对这小丫头说你家大人是被我吻晕的?被缠不过,他只得耍了个无赖招术。
“秋儿丫头,你家大人晕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要晕,总不成我说一句‘不要晕’他就不晕了吧。”
摊手作无奈状,桃雁君还真把秋儿堵得再不能说话。搞定这丫头,桃雁君准备离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点了凌闲云的睡穴好让他再多睡些时候,这才放心地走了。过了半晌,秋儿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家大人哪会说晕就晕,多半是受了刺激心绪浮动过大才会晕倒,再想揪住桃雁君问个清楚,哪里还来得及,人早走远了。
这厢,凌闲云睡得安稳,可桃雁君反倒是睡不着了,夜深之后,他把冬儿打发去睡觉,一个人独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望着星空遥遥发怔。竹篱外,几个守夜的凌府护卫好奇地瞥过来几眼,只是并无人上前,他们的职责只是保护桃雁君的安全。
在半山亭突然吻住凌闲云的举动,似乎是激动了点,可是,谁也不会知道桃雁君当时的感觉,当凌闲云说出放手的话来,他的心仿如久涸之地忽涌清泉,那种舒畅与满足,将他失落了多少年的心灵填得满满的,那是他从裴清身上想得到而没能得到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桃雁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就连与他亲密相处了八年的裴清,也没能真正认清楚桃雁君这个人,更何论才认识几个月的凌闲云。
桃雁君一直认为自己过于无情了,他曾经努力地想爱上裴清,可最终,他还是算计了裴清,相处八年,他竟一点也没有将感情交托到裴清手里,甚至对他自己,桃雁君也是无情的,否则,离开裴清的法子有那么多,他为何偏要选择喝下毒酒假死的这一种,若是稍有偏差,假死也会变成真死。
桃雁君是一个奇怪的人,对名利、对富贵,他从无半点追求,他不像柳芫卿那样渴望名满天下,尽管,他一度盖住了柳芫卿的风头,他更不贪富贵,对于名门望族的桃家,他说离便离,那些所谓的亲人,他不曾有过半点眷恋。
桃雁君想要的,一直只有一样,那是他从记事起就存在于心底的渴望,他只要,一个肯为他付出一切、全心全意地爱他的人,就像……他的父亲对待他的母亲那样,他们是彼此的唯一,生同寝,死同穴,雁失伴侣,亦不独活。
年幼的时候,桃雁君把这份渴望当作奋斗的目标,他不是天纵其才,所以他付出了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终于在桃家一众小辈中崭露头角,可是,他的出色却又使他受到了那些竞争者的排挤,在桃家的日子,并不好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发觉,他所追求的目标,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从梦里醒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在某一天的清晨,站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庭院里,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桃雁君,你会不会对一个人付出你的一切,全心全意只爱他,生同生、死同死?”
答案立刻闪现在脑海中,没有半点犹豫。不能,桃雁君永远也不会把任何人摆在高于自己的位置上,无关其它,有的人天生就以自身为中心,而桃雁君就是这一种人。
然后,桃雁君的这个梦就醒了,他认为,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有什么人会为他做到。可是,桃雁君太倔,即便他心明如镜,却仍不肯断了这份念想,于是他走出了桃家,鸿雁的翅膀已经长硬,桃家之外的天空下,是否有他追寻的东西?
后来,裴清出现了,这个男人有着俊朗的外貌,有着翩翩的风度,更重要的是,他对桃雁君温柔体贴,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尽管桃雁君心里明白,这份全心全意是有目的的,裴清,不过是一个带着虚假笑容的瑕疵品,可是,他仍是收下了。
然后,他做起了将瑕疵品改造成真品的梦,一梦八年,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瑕疵品,始终是瑕疵品,永远变不了真品。
他与裴清相处了八年,到头来说弃便弃,桃雁君越发觉得自己太过无情,凌闲云,是他自己挑选的另一个瑕疵品,也许连凌闲云自己也不知道,八年前,他站在人群中看着桃雁君的眼神有多么炽热,以至于桃雁君从人群中一眼便望见了他,并深印在心,如果不是凌闲云的身体太弱,根本就不会有裴清的出现。
八年之后,桃雁君不挑了,直接找上了凌闲云。开始,桃雁君只不过是玩玩,凌闲云的身体弱得让他没有多少兴趣,对凌闲云冷冷淡淡,这样一个男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如何能照顾得到他,明知道凌闲云半夜偷偷来看他,也不说破,刻意地,想为自己的眼睛寻回一点代价,尽管那并不是凌闲云的错。
一天,两天,三天……大半个月过去了,凌闲云竟无一天停止这样的举动,猜出了让凌闲云这般偷偷摸摸的缘故,桃雁君终是心软了。提前来到清凉山庄,一来,夜影半夜出入凌府总不是方便,温总管一手训练出来的凌府护卫也不吃素的,二来,也免去了凌闲云半夜来去的苦楚。却想不到,不过一天,凌闲云竟追来了。
站在山坡上,远远地见到模糊的人影,想着里面有凌闲云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桃雁君的心中竟是砰然一动,那种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却又熟悉得仿佛已期待许久。于是,他隐晦地提醒凌闲云他想要什么,却偏偏,凌闲云这个笨蛋,竟然想岔了去,开出那么一个令人又气又好笑的条件来,他桃雁君,可不是一件任人摆布的物品。
然而,意外的是,只隔一天,半山亭中,凌闲云竟突然想通,那一番话,触动了桃雁君的内心深处,回想起这几个月来与凌闲云相处的种种,竟清晰如在眼前,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记住了凌闲云为他所做的一切。
“问你一个问题,闲云啊,你究竟喜欢我到了什么地步?”
是啊,究竟喜欢到了什么地步,才能白着一张脸说出放手的话,明明是那么不舍得,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却还要故作大方地说出那些话来。
一时的情难自禁,他吻了凌闲云,那张没有多少血色的唇,意外地柔软清甜。摸了摸自己的唇畔,仿佛仍残留着当时的感觉,桃雁君笑了。
这个候补的瑕疵品,他决定,转为真品。
***
第二天,桃雁君醒得晚,起身时已经快到晌午,冬儿服侍他梳洗,嘴里没说,眼里却带着笑,似乎在笑桃雁君这么大个人还赖床。桃雁君自也不会跟她解释是昨儿个睡晚了,直接把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打发去找秋儿了。
出了门,立时便有凌府护卫四下散开,为他驱赶前方的闲杂人等,隔了些距离,桃雁君也不去管他们,只在山庄里随意走走,隐约发现今日来山庄里游玩的人比前两日多了许多,不到一刻功夫,凌府护卫已经驱走了四、五波人。还有一些人远远看着凌府护卫架势极大,自觉招惹不起,早早就绕了道。
走到一方巨石前,桃雁君累了,随意一坐,靠着巨石歇脚,凌府护卫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呈半圆形散了开来。
“公子!”
一声低唤从巨石后传了出来,那是一处凹陷的死角,夜影藏身在里面,竟是谁也瞧不见他。显然,这是桃雁君为了避过凌府护卫而特意安排的会面。
“那混蛋……裴清,昨天突然离开了,我派人暗中跟了他去,发现他在庄外庄内都留了人,一直盯着您的住处。”
桃雁君微微抿起了嘴角,果然,裴清醒过神来,虽然未必认出他是桃雁君,可也不会容许有一个长得和桃雁君一模一样的人活在世上。
“公子,要不要我把这些人全都……”夜影语中微露杀意。
“不必打草惊蛇。”桃雁君眼底闪过一抹冷光,“裴清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南方向,他去得急,布置好山庄内的人后几乎没有停顿就走了,怕跟得太急被他发现,我把原来盯他的人撤了回来,让海儿一路跟着他。”海儿,就是那只海东青。
东南方向,桃雁君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笑。他说过,害他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看在相处八年的情份上,他已经给裴清留了余地,可惜裴清野心太大,这个在桃雁君假死前故意留下的圈套,竟自己一脚踏进去了,怨不得别人。
“让海儿回来,裴清自己就养了只乌鸦,禽踪之术他懂得很,海儿未必跟得上他。”
“是。”
桃雁君站起了身,望瞭望太阳,已经有些热辣了,该去看看闲云了,这半天功夫,应该足够那个因为一个吻而晕倒的男人从羞窘中摆脱出来。
见桃雁君要走,夜影忙道:“公子,今日一早山庄内突然又多了许多游客,我看他们行迹大有可疑,请公子允许影卫随侍在身,以应不测。”
“也是冲我来的?”
“不像,那些人,大半都盯着凌大人的住处。”
“抽出一半影卫,盯着他们,若对闲云有半分歹意,杀!”桃雁君一顿,毫不犹豫地下了杀令。
“公子,我们人手不足,若是抽出一半影卫,您这边就……”
“我这里还有凌府护卫,我看这几个人身手都不错,夜影你不必担心。”
“是。”虽然不太情愿,夜影仍是应了下来。
桃雁君向前走了几步,停住,慢慢又走回来,眯起了眼,遥望着远处从树荫下露处的几处屋檐,缓缓道:“夜影,你记住了,从现在起,对闲云的保护,要等同于我。”
“是……”
***
不知道桃雁君现在在做什么的凌闲云,此时正趴在窗边,抚着自己的唇傻笑。羞窘?那是什么?他在肃穆庄严的朝堂上都当众晕倒过,有什么好羞窘的,能晕倒在桃雁君的怀里,那叫幸福。
桃雁君为什么要吻他?难道是喜欢上了他?不成不成,他的身体这么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见老天爷,桃雁君怎么可以喜欢他,不成,绝对不成,他不要桃雁君以后为他伤心,不要桃雁君为他流下半滴眼泪……可是……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桃雁君已经喜欢上他怎么办?
凌闲云迷惘了,这位在朝堂上一言九鼎、坚决果断的上卿大夫,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竟变得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起来。如果是真的喜欢,怎么办?拒绝!他又不是傻子,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时候,哪里还能知道什么是拒绝。那……接受?他是一万个乐意了,可是这样的话那他先前的顾忌又算什么?
还是拒绝吧。可是……慢着慢着,如果桃雁君已经喜欢上他,拒绝不就会让桃雁君伤心。不成不成,他不要看着桃雁君伤心,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可以。
凌闲云哭丧着一张脸,这么一想,岂不是完全不能拒绝,那么,就只有接受一条路可走。无意识地离开窗口走到屋前,揪住身边一株花草扯啊扯,把叶子都扯光了,再揪住另一株花草扯,连扯五株,才一发狠,接受就接受。那术士说他十八岁上有命劫,他改个名字就活下来了,小时那些请来的郎中一个个说他最多活不过二十,他到现在仍然吃得下饭睡得好觉,二十五年都撑过来了,再撑个二、三十年,总不成问题。对,就是这样,回头找燕郎中,让他想办法再炼几副吊命药。
“啊啊啊,大人,您在做什么?”
秋儿和冬儿两个丫头手拉着手说说笑笑地过来,一看屋前几株漂亮的花草全成了光秃秃的一根杆,不由得骇叫起来。
“啊?”凌闲云醒过神来,一看眼前,当即讪笑着扔掉手中紧捏的一片叶片,“这个……数数叶子……打发时间也挺有意思……”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这理由也太假了,数叶子用得着把叶子都扯下来吗?
“大、大人……您没在发烧吧?”怎么好象迷迷糊糊的,秋儿小心翼翼地摸摸凌闲云的额头,若是让大人发烧了,她可就严重失职了,回去还不让温总管念死。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凌闲云挥挥手,看到冬儿,眼前一亮,“冬儿,你家先生呢?”
秋儿越发地担心起来,冬儿明明是自家丫头,大人口里的意思,怎么就变成楚桃先生家的丫头了?大人怕是迷糊得不轻。
“先生这个时候大概散步去了……啊,大人,先生回来了。”
冬儿望着凌闲云的背后,小脸上泛起了笑容,对着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桃雁君连连招手。
“雁君!”
凌闲云回首,脸上挂着无比愉悦的神情迎了过去。
正如同凌闲云对桃雁君的了解不够,显然桃雁君对凌闲云的性子也一样掌握不足,当他看到凌闲云欢欢喜喜地迎向他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然后让凌闲云抱了个正着。
“雁君,散步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去?”
看到凌闲云喜不自胜的样子,桃雁君无声笑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反应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样也好,总有些事情是他算不到的,若是事事算尽,岂不是无趣得很。
望着这个张开双臂将他抱住的男人,桃雁君在他耳边低低地打趣道:“雁君知错,明日一早定来此恭候大人。还请大人松手,莫让两个小丫头看了笑话去。”
凌闲云把头埋在桃雁君的肩上,鼻尖处飘着似有若无的清爽体味,正觉得舒爽,一听桃雁君的话,才猛地惊醒想起边上还站着两个丫头,他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哪里舍得松开手,只转头瞪着秋儿丫头。
秋儿也是服侍了凌闲云多年的,一看自家大人那眼神,哪还不知道他的意思,赶紧拉起正瞪大了两只眼睛死盯着他们的冬儿,道:“啊,那边的花开得真好,冬儿,咱们去摘两朵花戴。”
“啊?秋儿姐姐……”冬儿虽然身不由己地被秋儿拉了走,可那不懂的声音却仍然遥遥传来,“秋儿姐姐,大人为什么要抱住先生……很奇怪呀……”
“闭嘴……”秋儿敲着冬儿的头,大人的事情,做丫头的少管。
“为什么……”
不解人事的小丫头语气里的疑惑听得桃雁君直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凌闲云提供的怀抱,不够宽厚,也不够温暖,凌闲云的体温一直都是偏低的,可是……有种淡淡的温馨,像是小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的那种感觉,想了想又笑起来,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父亲的怀抱是那么宽厚,那么温暖,凌闲云这么孱弱,换过来让他抱还差不多。
察觉到桃雁君身体的震动,凌闲云这才发现他闭着眼睛在笑,不由得问道:“雁君,你笑什么?”
桃雁君缓缓睁开眼,带着浓浓地笑意,反手将凌闲云揽进自己的怀里,戏谑道:“笑你身体太孱弱,这么单薄的胸膛,会不会一靠就倒。”
凌闲云哽住,低着想了半天,才道:“对不起……雁君,我是不是不如裴清好?”
“嗯,是差了好多。”桃雁君打量着凌闲云,这身板,的确是差得远了,不过除此之外,裴清哪里都比不上他。
凌闲云的头埋得更低,半天没抬起来,桃雁君不由瞠目,不会吧,堂堂一位上卿大夫,竟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想到这里,桃雁君赶紧伸手托着凌闲云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正想说几句鼓气的话,不料凌闲云突然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一个吻印下来。桃雁君一呆,就感觉凌闲云像是怕他挣扎似地两只手紧紧环住了他,吻住他的动作虽然略显生涩,却是毫无犹豫的,舌尖像一只初生的小鹿,一点点怯生生地探了进去。然后,像是尝到了新鲜的滋味,开始贪索,每一处都不放不过,呼吸也跟着渐渐急促起来。
不好。从紧贴在一起的胸口察觉到凌闲云的心口跳动得过于剧烈,桃雁君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两只手连忙绕到凌闲云的后背,贴住背心将内力输送进去,稳住了凌闲云浮动不已的心脉,然后才发觉,他现在就算想挣扎也不行了,只要一松手,这个正在大占他便宜的男人肯定又要晕过去,心跳得这么厉害,甚至病发也说不定。
败给他了,桃雁君哭笑不得地想,哪肯就这么让凌闲云讨了便宜去,逮着机会舌头便卷了过去,反吮住那片柔软的唇,熟练的吸吮舔弄,三两下就让凌闲云意乱情迷起来,紧抱着桃雁君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本能地在桃雁君腰背上抚摸。
也不知摸到了哪里,桃雁君突然身体一颤,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张口骂道:“笨蛋,别摸那里……”
凌闲云早就陷入了从未经历过的情欲当中,耳中虽听到了桃雁君的骂声,可哪里能去分辨话里的意思,只是眼神迷离地望着桃雁君,然后继续摸那处让桃雁君情不自禁颤抖的地方,本能的感觉摸那个地方能让桃雁君感到快乐。
桃雁君气结,又不敢松手去抓凌闲云,可是那地方一再被摸,阵阵酥麻的快感让他整个身体都软了,两只脚也开始打颤,就要撑不住身体。这可是在屋外头,虽然秋儿冬儿两个丫头走了,可是凌府护卫还在远处守着,时不时往这里瞄几眼,更不用说山庄里还有不少人盯着这里,他可不想当众表演一场床事。
不得已,桃雁君只得侧过头,避开凌闲云想要再次吻上的唇,吹出一声口哨。这哨声原来是用来呼叫海儿的,海儿现在不在,可夜影一定就隐藏在附近。为了阻止凌闲云,暴露夜影也没有办法了。
果然,夜影听到了哨声,立时明白了桃雁君的意思,直冲过去显然不明智,想了想,一晃手,一道袖箭带着一股劲风射了过去,“咚”地一声,插在了屋檐下的一根门柱上。
“啊,刺客……保护大人,快……”
凌府护卫们反应不慢,马上行动起来,一边大喊,一边向凌闲云这边靠过来。
这么大的动静,凌闲云再怎么意乱情迷,也被惊醒过来,迷茫地看着前面的一片混乱,下意识道:“雁君,躲到我后面去……”一边说一边想要把桃雁君推到自己身后。
“别动!”凌闲云那只作乱的手收了回去,桃雁君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大声道,“那不是刺客,不用担心。你的心脉还在浮动,快点平静一下。”
凌闲云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处于极端的兴奋之中,连体温都比平时要高一些,换在平时只怕早就晕过去了,但此时背心处有一阵阵地暖流不断地涌进身体里,暖洋洋地很舒服,虽然心口处跳得很厉害,但并没有半点难受的感觉,想起刚才的事,他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赶紧晃了晃头,深吸几口气,慢慢地平息地心头的激动。
“雁君,我没事,你可以松手了。”
桃雁君缓缓松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凌府护卫们已经冲了过来。
“大人,请进屋中,外面危险。”
凌闲云看了桃雁君一眼,又看看那支插在门柱上的袖箭,道:“不必大惊小怪,此箭无害,你们如常守着,无事。”
“是。”凌府护卫们拿走袖箭,满脸困惑地退下了。
进了屋,桃雁君道:“你这么信我?我说不是刺客就不是?”
凌闲云微微一笑,道:“我不信你信谁。”旋即挽住桃雁君的手道,“我想好了,即便是你心中觉着裴清更好,我对你……亦不放手,抓住了,就不再放,我会努力做得比裴清好,雁君,我会让你知道,我凌闲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我……爱你!”
“独一无二吗?”桃雁君弯起了眉眼,回他一个笑容,“我……拭目以待。”
证明吧,凌闲云,用行动来证明,你究竟是真品,还是另一个裴清。
凌闲云挺起了胸膛,面上渐渐散发出某种气势,不再是那个仿徨而又患得患失的凌闲云,而是朝堂之上坚决果断、掌天下权的上卿大夫,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有了目标就不再仿徨,向着目标一往无回。
***
“雁君……雁君……”
凌闲云的声音大老远的就听得见,正在给桃雁君倒茶的冬儿放下茶壶,捂着嘴笑着跑开了,这几天下来,就算小丫头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家大人跟桃雁君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每次凌闲云来找桃雁君,她都自发自动地闪开。
“这丫头……”桃雁君摇摇头,只得自己动手把茶倒满,才抿了一口,凌闲云就掀开门帘进来了。
“雁君,我发现一个好地方……”抢过桃雁君手里的茶杯,一口气喝净,凌闲云抓着桃雁君的手往外拉。
“慢点慢点……”桃雁君反手拉住凌闲云,把他的速度拉慢下来,卷起衣袖在他额头上擦了擦道,“你怎么满头大汗的,跑这么快也不怕心口不舒服。”
凌闲云拍拍心口道:“我这几天按时吃药吃补品,身体好着呢,能跑能跳,郎中说只要我别做太过剧烈的动作就没事。你别看我满头是汗,可不是跑的,是热的,前几天天气都挺凉快,今天突然又热了。”
说话间,凌闲云已经把桃雁君拉到了屋外,往太阳心里一站,果然是热气扑人,把桃雁君身上的一丝清凉气都蒸没了。
“都快入秋了,这天气……”桃雁君用手挡着眼前,他的眼睛有些受不住强烈的光线。今天的太阳特别辣,这也是他坐在屋里喝茶而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山庄里散步的原因。
“雁君,把帽子戴上。”凌闲云早有准备,将一顶带纱的帽子给桃雁君戴上,“这样的话你的眼睛就不会被刺疼了。”
“闲云,你果然想得周到。”桃雁君摸着帽沿,无奈的语气也不知是夸是贬。隔了一层帽纱看外面,果然眼睛能睁得开了,可是视线也更模糊了,连面前的路都看不太清楚。
“我说过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觉得我是最好的……”凌闲云的脸上挂着飘飘然的笑容,拉住桃雁君的手往前走。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任由凌闲云亲密地牵着他的手,桃雁君琢磨着凌闲云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自从那天起,这男人就到处找好玩意儿送给他,昨天发现有个青年文士弹得一手好琴,凌闲云就跑去跟那人套了半天交情,然后拉着桃雁君听了一下午的琴,还大夸那人比宫庭乐师弹得好。
前天他无意说了一句想吃北阳梨,凌闲云就派人赶回楚都买了一大筐回来,桃雁君看到那一大筐梨子都傻了眼,给凌府跟过来的下人护卫每人赏了两个,还有得多。
大前天,凌闲云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坛子好酒,说是要让桃雁君过过酒瘾,结果自己反倒喝得半醉,一个劲往桃雁君身上蹭,亲亲吻吻摸摸,别看人醉了,可就记得那天相吻的每个细节,把桃雁君吻他的方法都用了回去,自然没漏掉那处能让桃雁君敏感到颤抖的地方,那天还是隔着衣服摸,喝醉了以后凌闲云的胆子变大了,直接摸到衣服里去了,把正在为他逼出酒气的桃雁君弄得心头大乱,内劲一岔,差点就走火入魔了。气结的桃雁君顾不得其它,一点凌闲云的睡穴把他扔到床上,在心里大骂要色不要命,打这之后桃雁君就没再让凌闲云近过身。
大大前天……桃雁君被凌闲云拉着说了一整天的话,仿佛要证明自己看过多少诗书,凌闲云满口的情诗,一会儿把桃雁君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一会儿就是一首情意绵绵的诗词出口,听得桃雁君全身都是鸡皮疙瘩,后来才知道原来凌闲云向秋儿讨教了一晚上,桃雁君只能郁闷的想,他好歹是个男人,这笨蛋竟然用追女人的方法来追求他,好笑之余,倒也更觉心中一片温馨。
虽然表现有点笨拙,但究其原因,也不失可爱之处,凌闲云,这辈子还没追过什么人吧。想到这里,桃雁君忍不住偷偷笑开了。
“雁君,在清凉山庄后面,有一支山泉从山上流下来,整个山庄里用的水,大都是从山泉里引过来的,昨天我听看守山庄的人说,在后山有个小山谷,山泉在那里汇成了一泊潭水,那地方又隐蔽,景色又好,很少有人上那儿去,我今早上去看了一番,果然是个好地方,我带你瞧瞧去,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桃雁君微微翘起了唇,想着凌闲云定是变着法子在讨他欢心,只怕是他自己去找守山庄的人问的,要不然在这么凌府护卫的看护下,山庄的人哪有机会接近凌闲云。虽然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弱得多的人宠溺的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桃雁君喜欢,他喜欢凌闲云把他当宝一样照顾捧护的感觉。
去后山的路很不好走,像桃雁君这样会轻功的,自然不成问题,但看凌闲云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他早上是怎么走过去的。桃雁君看不过去,索性挽过凌闲云的腰,直接飞纵过去,只是这样一来,后面那些护卫就跟得有些辛苦了。
凌闲云被桃雁君挽住了腰之后,自然不客气地也抱住了桃雁君的腰,低着头闷笑不已。其实他早上是坐在软轿上让护卫抬着去的,这会儿不坐软轿,自然为的就是能跟桃雁君亲近,他已经两天没能摸摸抱抱桃雁君了,每次稍有动作,就被桃雁君甩开。
雁君心里还是舍不得他的,凌闲云笑眯眯得意极了。正在陶醉间,桃雁君猛地停下来,咬着牙道:“你又在摸哪里?”
“啊?”凌闲云收回一双不规矩的爪子,无辜道,“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桃雁君手一甩,把他推出十步外,转头向四周望过去。
“哦,到了啊,这么快!”凌闲云这才发现他们现在正站在一泊静静的潭水边,搓搓手,大感意犹未尽,只恨不得路再远些才好。
四周都是苍天大树,就连不远处的山崖,也被一片浓密的绿色遮掩了起来,林中不时有几声鸟鸣传出来,的确是个好地方,若论景色的秀丽,自是不如清凉山庄内的飞岩秀石,但这里明显很少有人来,一草一木,都透着浓浓的原朴气息,而这一泊碧潭水,更是青碧翠绿,将这山谷点缀得极为生动。
就在桃雁君四下打量的时候,凌府护卫们也到了,凌闲云看到他们,顿时觉得碍眼之极,打了手势,让他们退得远远的,直到看不见人,然后才走向桃雁君。
“雁君,天气太热了,这潭水清凉得很,我们下去洗个澡吧。”
桃雁君看到这泊潭水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想下去,可听了凌闲云这么一说,他反到怀疑起来,斜睨过眼睛瞪着凌闲云。
凌闲云赶紧抓着衣袖,一边扇风一边大声道:“热啊,好热啊……”
什么叫欲盖弥彰,凌闲云现在这模样就是,桃雁君没好气地瞪着他,但是显然,凌闲云这么多年上卿大夫也不是白做的,一脸无辜相、绝对的正气凛然。
桃雁君瞪了凌闲云一眼,手缓缓抬起,落在腰间的束带上,就见某人的眼睛刹时间闪亮闪亮。让你装!桃雁君微微抿起唇角,狡笑着将指尖划过束带上的结,缓了一缓,像是要解开束带的样子,突然指尖一滑迅速往下弯起腰卷起了裤脚,然后脱下鞋袜,坐在岸边,将两只脚浸入了潭水里。
身后传来一声大大的惋惜声,不一会儿凌闲云也脱了鞋袜卷了裤脚,挨着桃雁君坐在潭边,一脸失望踢着水。
桃雁君心情大好,看着凌闲云孩子气的举动,不由轻笑一声道:“你这样儿若让楚都里一帮人看到了,脸往哪儿搁哟。”
凌闲云白了他一眼,道:“我当然不会在外人面前做出这模样,当年我入朝的时候,还不满二十,虽说凭借凌家旧有的势力成为三个上卿大夫之一,可是论资历、论威望、论德行都不如吕大人和楚王叔,朝中不服我的大有人在,旁的不说,单就这表面上,我便不能让他们看轻了我,在温总管的指导下,对着铜镜练习了足足三天,才做出老成稳重的样子,时间长了,他们就真当我跟前面那座山峰一样是屹立不倒的,吕大人半隐退了,楚王叔到处乱跑寻欢作乐,把朝政全扔在我肩上,直到我累得又一次病发,姐姐震怒了,把满朝堂的大臣痛骂了一顿,然后将楚王叔招了回来,重新制定了一套政务运转的流程,大大减轻了我的负担。虽然轻松了,可是平日里还是要做出一副沉稳深沉的样子,好多时候,我都想抛下这一切,找一处桃源般的地方当个真正的闲云野鹤,可是一想到姐姐孤单无助的模样,我就不忍心了。”
说到这里,凌闲云斜靠到桃雁君的身上,眼里全是无奈。桃雁君心里暗自一叹,不由自主地伸手把凌闲云揽进怀里,柔声道:“这几年你辛苦了,以后……有我帮你,你就不必再装了,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雁君……”凌闲云转过头凝视着桃雁君,握住了桃雁君的手,脸上一点一点地漾出温柔至极的笑,“这几日,我就跟做梦一般,总觉得虚幻不实,就怕桃雁君你并非真的接受了我,所以我老想着讨好你,恨不能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因此做了不少傻事。可是……我知道雁君你是最讨厌入朝的,你不喜欢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不喜欢纷争缠斗,却还能说出帮我的话,我……我终于肯定雁君你是真的喜欢我……”
“又发傻了,都让你又摸又吻,便宜占尽,还怀疑什么?”桃雁君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好象自从认识凌闲云之后,他便经常处于这种气笑不得的状态中。
“最近两天你可没让我摸过吻过……”凌闲云低低地咕囔一声,眼一抬望见桃雁君的唇,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好想再吻一次。
见凌闲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唇,桃雁君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一手捂住唇,闷声道:“不行,别想……”这个人,半点自制力都没有,一个吻就能让他刺激到情欲大发,那天喝得半醉的时候,直发狠劲,差点把桃雁君的衣服给撕破了,也不想想就他那身板儿,怎么能承受得了情事。
凌闲云悻悻地转过眼,看着水面上倒映的人影,道:“雁君,你知晓我为何会喜欢上你?”
桃雁君习惯性地用指尖摩搓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闲云,说实话,我想不出你不会喜欢上我的理由。”
凌闲云一下子哽住,看向桃雁君,后者再对他展露出无人能敌的桃花一笑。这一笑,把凌闲云心里的一丝忧闷全抹去了,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八年前,我在人群里看到你跟柳芫卿比文斗武,那时候我的身体很虚弱,难得爹娘肯让我出一回门,看你年纪也不比我大多少,却是那样的神采飞扬,面对柳芫卿的咄咄相逼,仅用一支笔,一把剑,就将他打压住,你的眼神是那么自信,仿佛这天下都掌握在你手中,任你搓圆捏扁。当时,我就觉得好羡慕你,羡慕你的自信,羡慕你的活力。”
“羡慕?不是喜欢吗?”桃雁君打岔。
“哪有那么容易喜欢,我那时只是很欣赏你的才华而已。”凌闲云继续道,“后来,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再没有你的消息,我也就渐渐忘了你,谁知道你竟然跑到晋国去了,还……还……跟裴清……私奔……”
说到这里,凌闲云拧了拧眉,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以前还不觉得,可是自从把桃雁君救回身边之后,他每次一想到裴清,心里都不舒服。
桃雁君愕然,突然直起身不可思议地对着凌闲云道:“你不会是因为我和裴清私奔,才喜欢上我的吧?”
凌闲云点头,桃雁君却几乎一头栽进水潭里,这是什么理由?
“因为你的勇气,还有能为那份爱不顾一切的执着,这两种特质,让我再也忘不了你,总是不自禁地在身边寻找有相同特质的人,然而……一直没有找到,于是你的身影在我心里越来越深刻,尽管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尽管只见过你一次,可是我就是喜欢上你了。”
桃雁君楞住,瞅住凌闲云许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