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小楼酒话
待得贼兵退去,天色已经大亮,这一场大战从偷袭开始到撤军,共持续了三个时辰,算是场小战役。
饶是如此,城墙上到处是尸体,鲜血浸红了城墙,胡不凡前世已经见贯了尸体,今生也杀过了一些人,见了此状,不由地心里大为不适,脸色有些白。
“这不算啥,只是进攻的前奏,接下来的战斗就没这么简单了。”一旁的李天麟好象看透了胡不凡的心情。
“当然了,铁飞鹰、史成玉这次来可不是单纯为提亲来的,昨天的夜袭,只怕是早有预谋。”胡不凡道。
“昨天他们离开的时候,我就奇怪,来得这么快,走得这么干脆,而且那些送礼之人身形矫健,退却之时有条不紊,我想象不出除了军人,还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
这时,蒲坂的张太守匆匆走了过来,一见李天麟象见了救星一般。
“哎呀,这次多亏了李将军啊,我准备为李将军上表请功,李将军,我已在府中备了薄酒,还请李将军赏光。”
“张将军,酒席就不必了,些许小战不必放在心上,不过这几天他们必然卷土重来,还望将军做好准备。”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李将军,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呐。满城百姓的性命可都指望你呐。”张太守又担心起来,昨天晚上的喊杀声已经让他在床上抖了半夜了。
李天麟看了看张太守,实在有些无奈:“放心,只要张将军信得过再下,我愿和将军一起守城。”
张大守一听大喜:“那太好了,我这就回去,调集人马,修筑工事。”
城墙上,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搬尸体,冶伤员,还得冲洗血迹。
这时,旁边有个将士的惨叫声传入了三人的耳朵,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年轻士兵。他的大腿上被砍了几刀。当时昏厥过去,被人踩得血肉模糊,现在他醒来后,疼得受不了了,旁边有人正用白棉布来帮他裹伤。
“慢着,伤口不能这么包扎,这样下去他的命保不住的,快去打盆清水来。”胡不凡站了出来。
包扎伤口之人没有应声,反而看了看张守备。张太守见胡不凡跟李天麟在一块,误以为是他的什么人,当即点了点头,那人才飞快地去了。
胡不凡把伤者的裤子撕开,一看腿都肿得不成样子了,有些炎。他马上用水把伤口仔细地洗干净,点了腿上的**道,然后掏出随身备用的手术刀把烂肉挖掉,再涂上金创药,这才重新包扎。
旁人看他治法新奇,手法熟练,尤其是包扎的方法,又快又结实,不由地大为佩服。
现代急救法中有很多简单实用的包扎方法,根据不同的部位采用不同的包扎法,非常科学,象环形法包扎,螺旋包扎形法,螺旋反折包扎法等等。这时旁边的伤员也不自觉地走了过来,胡不凡也不嫌弃,一边包扎,一边给众士兵讲解清洗伤口和包扎的方法。
大家纷纷点头,没想到这小小的包扎还有这么多名堂,有些老兵感叹地说:“要是早知道这些道理,我的同袍要少死多少啊!”
冷兵器时代,真正在战场上死亡的人数其实不多,有很多是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而死的。因此大家对胡不凡又是感激又是钦佩。
这一忙就是大半天过去了,中饭时间已过,胡不凡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
“干完了?走,老夫请你去喝酒去。”没想到李天麟一直在旁边看着,一见他站起来马上就说道。
“得了,老将军,酒就免了,要不然,我跟你一块儿去前面的小酒楼随便吃点阳春面,这肚子都帖背心了。”
“行,就去那酒楼,不过酒还是要喝的,别拒绝,能让老夫请酒的人可不多。”
两人来到上次胡不凡喝酒的小酒楼,小伙计认识李天麟,赶紧过来打招呼:“这不是李将军吗,快,楼上请,我给你预备最好的座位。”
最好的座位当然是靠窗的,这里视野开阔,可一边喝酒,一边看到街上繁忙的情景。昨晚一场大战,街上的行人明显减少了,路过的客商大多已乘着上午天早,早早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酒楼里也是稀稀落落没几个人,同前几天客满为患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
“老将军请”,胡不凡端起酒杯,“将军昨晚两箭退敌,当满饮此杯。”
“唉,别说了,要不是你相救,我命都没了,说来还得先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将军箭法真是神妙,史成玉武功不凡,竟没躺过将军这一箭。”胡不凡由衷地说。
“只是一些家传的小技巧,胡公子要是有兴趣,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李天麟一笑。
“晚辈何德何能,只是个小小的郎中,如何能跟将军交流”胡不凡有点受宠若惊。
“本来家法规定,只传子不传女,但老夫膝下无子,难不成真把它带到棺材里去。所以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找传人,可惜均未能如愿。”
“天下羡慕将军神技之人不可胜数,难道还找不到传人。”胡来凡奇道。
“嘿嘿,想学的人多,可惜老夫愿教的人却没几个,只是此神射之法,极重悟性,一般人只能得个皮毛,真正的美质良材还是少啊!”
“得其皮毛也行啊,将军不如训练一支神箭队,值此大乱之世,必然会大有所为的。”
“老夫被贬在家,关心这么多又有何用?”
“对了,将军,听说将军当年威震突厥,如今天下大乱,想来,将军重新启用的日子应该不远了。”“李天麟一声长叹,似乎意兴索然:“我算什么,要是任义将军在,胡安怎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可惜,朝庭奸佞作祟,朝中再难找到这样忠臣良将了。”
“说起来,任义将军立下如此大功,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叫天下人寒心,如此下去还有何人肯为朝庭效劳啊!”
“年轻人休得胡说,皇上还是英明的,只不过是被人蒙蔽,才犯下大错,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会为任将军沉冤召雪的。”
“可是将军已经背了罪名,天下为他叫屈的固然不少,但叫骂的也不少,任将军不知要把罪名背到时何时?”
李天麟把酒杯一放,仿佛进入沉思之中,悠悠地说:“当年,突厥二十万大军奔袭长安,被任将军大败,已经彻底末落,其实根本不足这虑。本朝太宗在位时,突厥就被太宗多次大败,分裂为东西两支,一支西迁,另一支汉化已重,不复当年骁勇。但陛下还是为了文治武功,要求任将军再次远征,当时我和任将军一起出征。刚在前沿安营扎寨,突厥派使者过来求和了,我们当即让他们放下兵器,就地听候安置,任将军亲自上前去安抚俘虏,当即连夜上表请求皇上定夺。”
“咦,这不是很好吗?”胡不凡又是觉得有些奇怪。
李天麟看了胡不凡一眼,继续道:“可是半个月后的一天,军中突然来了圣旨,为的是个中年太监,却是从未见过。圣旨上说皇上见此大胜,龙心大悦,要犒赏三军。一时全军上下大为欢腾。”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胡不凡在一旁问道。
“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皇上为什么在圣旨里没提怎么处置俘虏,单单要犒赏三军呢,而且还派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传圣旨。可是圣旨在此,我也没敢多想。”
“那任将军呢。”
“他当然也有些怀疑,让我带军四处巡察了一下,也没什么现,只好作罢。那知道到了半夜,那些看守俘虏的兵士全部被麻倒,突厥人却听到谣言,说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就突然哗变了。”
“当时任将军大惊,连忙调集军队镇压,可没想到传圣旨的几个人突然了动了功击。”
“是什么人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个中年太监武功极高,看起来是天南那边的流派,掌心炽热,一出手就是杀招,元帅旁边的几个护卫武功也算不凡,不过几个照面,全死光了。”“顿了一顿又说:“我清醒地记得,当时我和任将军双战那人,不过十几个回合,我们俩便招架不住了。那人大笑,举手两掌把我们打晕,不过任将军也撕下了他一块袍袖,在晕之前,我最后的印象就是那人手臂上有颗红痣。”
“等我们醒来以后,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旁人告诉我们,我军大败,十万大军损失过半。回京以后,陛下非常生气,很多天也不想召见我们,我们俩各自在府中坐立不安,不知陛下如何处置我们。后来有一天,我们的老部下红元庆满身是血地跑过来告诉任将军,说杨安国参他勾结突厥,结果大败,皇上要灭他满门。任将军这才大吃一惊,本来想为国尽忠,一死了之。可后来任夫人一掌打醒了他,将军要死在战场,决不能这样背着黑锅去死。”
“可惜后来将军还是没能逃出朝庭追捕,一代将军就此陨落。”胡不凡也感叹道。他来这个世界已经日久,深深地溶入了大唐,所以这种遗憾竟感同身受。
“行了,”李天麟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压在心里多年的话,一下子吐出来,就舒服多了。”他其实也奇怪,这些话对谁都没说过,今天竟然全盘告诉了这个年轻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竟然十分投机。胡不凡来自现代,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听众,而李天麟一则年纪有点老了,二则喝了点酒,这些话蹩了多年,一下子打开话匣就关不住了。
两人上至朝庭轶事,下至行军打仗,聊得十分尽兴,李天麟现胡不凡简直是个万事通,虽不能说精通,但总能说出个一二。
直到掌灯时分,两人才兴尽而回,老头有点倔脾气,非要胡不凡住入他的府中,胡不凡也不好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