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就是那份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最难承受。以前爸再怎么样,她熬过去就是了,现在事情已经脱出她能力范围,她连想救火都办不到。
「那你办完事我再去找你,我们做什么都好,你不要一个人。看完你汽就打给我。」
「好。你不要太担心。」
和芯容通话后她觉得好些了,好友的关怀让她镇定下来,她准备出门,唐原希打来了。
「我刚去看过爸了——」
「他怎么样?」她急问,「怎么没找我一起?」
「他醒了。当然他自己也很震惊,这时候他不会想要我们一家子全跑上看他丢脸。我有律师朋友帮我处理,你放心。」
她根本放不下心,但听哥说来很沉着,好久没听到哥这样有担当的话了。
「那需要钱吗?」
「我有钱。就算数字再大,也有朋友在银行帮我贷款。放心,我不需要到处周转。」
哥真是懂她的,一而再地要她放心,知道她习惯担起一切。
「哥,你不是只说来安慰我吧?我要怎么帮忙?」
「我叫原极这阵子乖乖回家,你喂饱他就好。」
「好。」
哥以前常取笑她回家做饭,现在却要她做给原极吃。难道哥也知道了做饭能让她……比较安心?
她换好衣服出门,站在门口,却有些茫然。哥把事情扛下来,她肩头是轻松了许多,却是无措起来。
一开大门,入眼的阳光让人目眩。
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她眯眼转头看去,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学、学长——」
卓因潋大步走过来,阳光将他深刻的面容照得更壳,眼神却更为幽深。
「要去看你爸?」
原青更惊讶了,「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爸……」
「芯容很担心你,就打电话给我。」
「为什么她要打电话给你?」她还是不敢相信他在这里。
他语气含着叹息,「别人都看得出来的事,你却不愿去正视?」
见到他,原青已经心狂跳,这时更是激烈,那种想逃的感觉又来了;但他竟会在这里,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事,还对她说着她不敢听、又不愿错过每一个字的话……
心中两种力量在拉锯,一种是恐惧,另一种是什么?
他温和地问:「饿了吧?跟我来。」
他的语气有点像在引导一个迷路的小孩,完全不施压力,也没有先开步,耐心等她决定。
她不知不觉向他挪近一步,他转身缓缓走向他的车,开门让她坐进去。
她以为他会问父亲事情的进展,他却只是专心开车;她则望着窗外,心里乱七八糟的同时仍想着好几件事。
以为他会带她去早餐店什么的,等车停了才赫然发现是他家。
「学畏……」
「进来吧。」
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吞回去。这个地方给她很多感觉,起先是不好的,现在却很怀念,本以为是特训结束后再也不会来的地方——尤其是他的厨房。站在里面,原青才领悟到自己对它的印象有多么深刻——某一个她用过的锅盘、炉具放在哪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像看到老朋友一样。
「坐在这里就行。」他说。
她坐上高脚凳,他开始泡茶。
为什么他做什么都有吸睛的魔力?他动作比前两次快很多,但仍不失韵律;把茶沏好递给她,却只有一杯。
「你不喝吗?」她端到嘴边。
「等一下。」他系上围裙,「想吃什么?」
他要做早餐给她吃?原青睁大眼。应该是从车停下来那一刻就可以猜到的事,但因为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所以当他开口说了,她还是骜讶不已。
「我、我都好。」
他俯视着她,「都好就说几样,我什么都能做。」
什么都能做……这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夸张,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一般,是极尽宠爱的奢侈……
「那我想吃蛋炒饭和辣子鸡丁。」原青冲口而出。
说完有些赧然,她什么没吃过的名菜都可以要求,好像浪费了天大的难得机会,但自己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两道。
「没问题。」他郑重地点头,立刻动手。
他边做边不疾不徐地发问:「蛋要多嫩?」
她眨了眨眼才回答:「越嫩越好。」
「放哪些菜?」
「呃,红萝卜、青椒、蘑菇、雪菜、青葱,然后有火腿。」
「雪菜没有,长豆跟芥菜你要哪一个?」
「长豆好了……」
「辣子鸡丁是放腰果还是花生?」
「花生。」
他煮饭也是在炉上煮,跟妈一样;等煮好饭,他其它的料也准备下锅炒,二十分钟内早餐便端到她眼前。
「你一起吃吗?」她满含希望地问。
他点头,「如果你想分我的话。」
他坐在她对面,她迫不及待地开动,吃了第一口才知道自己有多饿。但她没有狼吞虎咽,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而且……有妈妈的味道。他怎能做得这么相像?他从没吃过妈做的菜啊!
难道他问那些问题,就是要竭尽所能地还原某种口味?
炒饭,盐放得少,也不油腻,尤其是菜烫过三分轻炒,就像……她炒菜的方式?
「学长,这青菜——」她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
「你喜欢青菜脆而有噃劲,不是吗?」
她讶然望着他,他居然记得他们初识时她为自己做的菜辩护的话?是要给她吃的,依她的口味来做,但她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食物是这样的美味,空气中满是香气,她吃着吃着,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她慌得想止住,急忙放下碗筷,泪水却是怎么也停不下来。想哭的冲动,忍了一整夜,现在再也忍不住。
她啜泣起来,双手蒙住脸,忽然感觉被拥进一个炽热坚实的怀抱,紧紧密密,仿佛没有任何忧惧能穿透。
泪水如潮水汹涌。她哭得全身发颤,这辈子还不曾这样哭过,只除了……妈刚去世的那阵子。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感觉全身乏力了才终于停下来,两手都是眼泪鼻涕,忽然觉得没脸放下手来见他。
他却没放开她,感觉他侧身去拿了什么。「来,擦擦脸。」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柔软餐巾。
她赶紧把脸擦干净,心情才刚放松,心跳却快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抱坐在长脚凳上。她吓得就要跳下去,却被紧抱得哪里也去不得。
「学长,请、请放开我吧。」她一定是哭昏头了才会连被男人抱住都没立即推开。
他似乎有些不情愿,但终究将她抱下凳子并放开手。
「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间吗?」她低着头问。
「当然。你知道在哪里。」
进了浴室,待洗完脸,她仍不敢出去。上次被油烫伤抹药时没去注意这里的一切,现在终于能好好看看四周。
他的浴室虽然极宽敞明壳,却不奢华。窗前吊了两盆可爱的盆栽,瓷砖是黑色的,很男性化,各色毛巾高高一叠,厚又柔软,擦在脸上一定很舒服。
他整个屋里都给人这样的感觉——明明都是高挡的材料和设计,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舒适……
没办法一直躲在洗手间里,她再看一眼镜子里自己红肿的眼睛,然后慢慢走回厨房。他已经沏好了新茶。
「还想再吃什么吗?」
「不、不用了。」她赶紧说。
「那喝茶吧,来。」这次他陪着她喝。
虽然丢脸丢尽了,泪水却有洗涤的作用,方才的虚脱感已化为一种新生,平静而温暖。
这茶……她似乎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她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她,用那种深透人心的眼光。
很怕他接下来会问什么,他却说:「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她怔住,「你的故事?」
「为什么我以前最痛恨厨房。」
她张了张嘴,「你……痛恨厨房?」简直比听到他其实是天仙下凡还不可思议。
他把左臂袖子往上拉,原青惊喘,那上面……点点烧伤,还有无数长疤。
「我爸开了间小餐厅,我从小在厨房里被打到大;小时候就做大人的工,在厨房受再大的伤也不能停。你说,我能不痛恨厨房吗?我曾经想把他的厨房放火烧掉。」
她心头紧缩了下。如果她被骂就那么难受了,那被打会是多么可怕?不能想像小小年纪的他必须在厨房里挑起真正大人的工作。
「但你还是走了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