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你为什么叫『满爱』?你的爸妈是希望你有满满的爱可以付出?还是希望你得到满满的爱?」

「那都还好。万一叫『满意』,我岂不是糟糕了?」

成海阔忍不住噗啡一笑。几个月前他们拍过某牌的纸尿布,当时满满在摄影棚里的别号就叫「满意宝宝」。想起那时她那一脸好气又好笑、再加无奈的模样,他的脸仍会忍不住抽动,扬起好看的线条。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满意宝宝现在不满意地扭动着。

「我爸妈希望我活得海阔天空。也真如他们所愿,我飘来荡去足足十年,够『阔』了。到现在我爷爷还在责怪我老爸,当初为何取这种名字,害他的孙子飘洋过海十年整。」

「成爷爷真可爱……」她喃喃自语似地说着,忍不住打个呵欠。真奇怪,原来躺在人形床垫上比较不会晕船?她躺在老板身上的时候真的比较不会晕船——她躺在老板身上?!

再怎么迟钝,她也吓醒了,浑身僵硬起来。

那个吻……抵死缠绵,几度回到她的梦中,即使现在手痛得要命,她还是清楚地记得老板那缭绕着情丝的拥抱。

「放轻松,我不会咬你。」成海阔的声音闷雷似的从头顶上传来。「拜托,昨天夜里也是这么睡的,现在才反应过来也太慢了吧?」

「咦!昨天晚上?」

「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睡着的?」

「呜……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晕船怎么会有这种后遗症啊,好可怕喔。」

「拜托你不要乱动。」成海阔叹息。他很难不对这颗酸橘子起反应,偏偏满满似乎完全没有自觉。

这是他不想乘虚而入的第二种版本。再这样继续下去,连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转了性,真的得去吃斋念佛。

老板的胸膛好厚实,躺在上头舒服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她喜欢听老板的心跳声,厚实的胸膛所传出的声音也厚实得令人心安。

老板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发,充满了疼惜之意。老板不生她的气了吗?

想到这一点,满满抬起脸凝视着老板那粗犷的容颜。「老板……你不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

「我跟溯风……」语声逸去,只剩下一声叹息。

「我没有资格阻挠你得到幸福。」成海阔凝视着她,终于认真。一抹苦笑浮上他的脸,他轻轻地吻住她的额头。「但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听到他所说的话,她突然有点鼻酸,某种奇异的情绪泛上来,眼眶不由得泛红。「那……如果我不回来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会等你。」

一直都对她很严厉,总是忍不住要敲她头、嘲笑她的老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会等你」这四个字竟具有神奇魔力。

「那如果我一真直都不回来——」

老板的手掌温热地棒着她的脸蛋深情凝视,满满的话声逸去,她闭上了眼睛,期待着——

叩叩叩。

「成海阔?满满?我可以进来吗?」

「这真是见鬼了!」成海阔恼怒地跳起来,他这一跳,满满被摔在床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打开门,成海阔一脸阴影地瞪着站在门口的王弥生,不知道自己该感激她还是咒骂她。

「满满好一点了吗?」不理会他的阴郁,弥生越过他,进了船舱。那张床乱得真精采,如果不是他们两人看起来都极为狼狈,绝对会让人想入非非。

「嗨,弥生姊姊……」满满努力支撑起身子,虚弱地朝她微笑。「真对不起……」

「没关系。你第一次上船,这趟航行又不是很平稳,会晕船也是难免的。」弥生走到床边,温和地望着她出奇苍白的脸色。「满满,你看起来真的好惨。」

「是有一点。」现在不单只有手指痛,而是整个手掌全痛起来了。

「要不要我请医生——」

「没关系没关系。」满满连忙摇头,摇得她又一阵恶心欲吐。

「不行?我坚持。」王弥生蹙起眉,转向成海阔。「你跟我去吃饭吧,船长说想见见你。」

「我不想去,我也不饿。」

「恐怕我并不是来征询你的同意。」弥生的表情冷了下来,一股尊贵不可违逆的王者气度。

「这是你的职责。我会请医生马上过来照顾满满,你现在就得跟我走。」

这里是片气候严峻的海域,即使是在阳光如此灿斓的日子里,海风依然强劲冷冽。

扶着船榈,弥生凝视遥远的前方。这已不是她第一次来这片海域,早在她十五岁那年就来过了,当时是跟着父亲一起来的,那时候爸爸手上也拿着相机。

这片汪洋,海连着天、天连着海。

这蔚蓝澄净的颜色只有看过的人才知道,海上的高压云层层迭迭,像是棉花糖。这蔚蓝澄净的颜色只有看过的人才知道,那是用任何人工方式都无法呈现出来的色彩。那种蓝,篮得透入心肺,蓝得足以注入血液,成为一种印记。

如今她身旁的男人也拿着相机,快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不经意回眸,相机的镜头正对着自己。

从观景窗里,他看到什么呢?她再度忍不住好奇,但她可以忍住不问。

许多事,不问答案比较好。

「不是说船长要见我?」

「他可以等。」但她不行。「成先生,你好像很喜欢满满?」

成海阔一愣,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这问题我不需要回答吧?」

「我并不是以老板的身分问你,而是以私人……一个好朋友的身分问你。」

他们是朋友吗?几时发生的事?他怎么全无印象?成海阔失笑。「就算是朋友,我也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王弥生忍耐地微微扬起下颚。「我很喜欢满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她安排很好的出路。既然你连喜不喜欢她这点都不敢让我知道,我想你应该不会阻止我吧?」

她还想替满满安排什么样的出路?丢一张溯风这样的王子牌出来还不够,竟然还有下文?

成海阔面无表情。

「想不想留在我身边,当我的专职摄影师?」

他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个喜欢流浪的人,自愿加入海军,随船出海六年。你喜欢漂泊,留在我身边,可以浪迹天涯。」

「你除了想帮满满安排出路,还想帮我安排未来。王小姐,你们家的人都这么专制吗?」

弥生一愣。是这样吗?她很专制?

「我没这么想过……」

「但你正在这么做。」成海阔忍耐地挥挥手「我不会答应的。我曾经喜欢漂泊,但那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不喜欢了?」

「我上岸了。」他的回答让她浮起一抹笑。「留在我身边也可以很安定,我不是那种喜欢四海为家的人。」

「留在你身边,就像你的专业化妆师、保镖、医生一样,随时要听候你的差遗,这种事我做不来。」

「别把我说得那么可怕。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与我在一起,他们应该也同样感到愉快。」

「我知道,所以更不能留在你身边。」他终于放下相机,拉起外套,躲在里头点了根烟,呼出一口长气,意味深长地笑了。「王小姐,我不能想象在你身边的日子。」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不能想象没有满满的日子。这算是一次回答了两个问题,可惜王弥生并没有听懂。

她要身边的人都爱她,只有在纯然充满了爱的环境里,她才感到心安。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奢华的要求了。然而或许王弥生真做得到,她太迷人,太有魅力,太孤傲又太寂寞,这样的女人很容易令人动情;他只是个普通男人,他很明白自己的极限,或许他很快也会沦陷,但他无法想象不爱满满的日子。

不能再轻易为一杯咖啡感动,不能再为了骗一块蛋糕而绞尽脑汁,不能再愉愉地想占一点点小便宜,得逞之后又是那么满怀罪恶地坦白认错。

满满出现在他身边时,正是他最为麻木不仁的时候,相机是他的伽锁,观景窗是他的牢笼,快门的声音从过去美丽的达达马蹄变成了催魂索命的时钟滴答声响。

第一次从观景窗里望见满满,是她已经到职两、三个月以后的事。那天她突然跑到他跟前,从观景窗看过去,模样似一只大头狗。

「我可以看到你的眼睛唷老板。」那个笨蛋眯着眼睛这样说。眼睛已经够眯了,再这么用力一挤,感觉就只剩下两片眼皮肉相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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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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