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姐、」穿着唐装高大刚毅的男人无声无息来到身后,梁少勋跟在一旁,他们两人恭谨低头。「数据全检查处理过了。」
「嗯……弥生没有回头,倚着露台,心里有些悲伤。
「那两个人,带回来了。」男人又说。
「把他们送去给我妈吧。」她挥挥手,算是结束了这个问题「……」刚毅的男人沉默,眼底写着不赞同。
「可是小姐,他们处心积虑想害死你,在船上那一次,还有海上平台——」
「我表姨跟我表姨丈做这种事无非是想我死。我死了,妈妈就可以重新掌权,他们就可以予取予求。」
「既然您知道会这样——」
「所以把他们交给我妈妈。如果她要我死,就会放掉他们。如果她想我活着,当然会除掉他们。」
成海阔倏然一惊!望着王弥生,发现她说得很淡然、平静无波,彷佛世间事本是如此——如果早点知道她的这一面,他会不会……心软?会不会同眼前这两个男人一样,内心翻腾不休,保护欲望横生?
弥生终于叹口气,涩涩一笑转向成海阔。「我想你是不会考虑留在我身边了,我给你的时间也够多了。
既然不愿意留下,宴会结束之后就走吧。在那之前,请不要再拍任何照片,你相机里的底片也得留下,可以吗?」
成海阔又微微一怔,没想到结局来得这样快。「我们的合约……」
「结束了。」弥生挥挥手。「我不会把那些照片公诸于世,除了我的照片之外。其它的照片数据你都可以拿回去。」她穿过男子身边时停下脚步回头,朝他微微一笑:「反正你也不在乎对吧?」
成海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说他不在乎当然是假的。如果他不在乎,怎么会在这里停留这么多天不回摄影棚了为了那些照片、为了十几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声名,他只能被王弥生软禁,有苦说不出。
「我是真心喜欢满满……跟你。」弥生背对着他轻轻诉说,屋内光线明亮,但露台上她拉长的背影却显得格外寂寞。「如果将来……我是说如果,也许你们可以来喝咖啡……」
成海阔连忙转过脸不去看她,他内心果然波涛汹涌难以平息。那两个男人用一种看着致命死敌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只能清清喉咙,粗嘎地开口:「才不要?……」
弥生的双肩垮下。
「你的咖啡难喝死了。不如……换我们请你喝一杯咖啡吧?」
如果一日不见真的如隔三秋的话,那么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她的感觉甚至比十几年还要更久。
露台上的灰紫色烟雾不见了,眯眯眼快速在宴会中搜寻一遍,正好在他进入电梯的瞬间望见他的背影。
一股恶气不由得往上冲。这可恶的老板!竟然打算就这样扔下她?
满满转身向Kelly道歉,再转身追着那条身影而去。
『我会等你。』这句话言犹在耳,此刻他哪里等她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好像他们根本是陌生人一样!
满满越想越气,电梯的速度慢得像蜗牛,好不容易冲出大楼,哪里还有老板的身影。
宽广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她穿着华美的MIUMIU服,傻瓜似的站在人行道上,出租车呼啸而去,每辆都对着她按喇叭。
不争气的泪水涌了上来。她很努力想教泪水倒流回去,免得弄脏了可罗为她精心化的妆——可是那又何必呢?女为悦己者容,现在要给谁看?又有谁会煞费心思穿过半个都市替她买来咖啡?又有谁会在三更半夜替她找来一晚热腾腾的咸粥?
「你在找谁?」突然,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满满蓦然转身,那人真的就在灯火阑珊处,倚着行道树,点着一根飘着灰紫色烟雾的烟。
霎时间,她惊喜交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跺脚。这一跺,廉价高跟鞋的鞋跟应声而断,满满来不及防备,整个人往地上跌。
成海阔的动作极快,他像有预知能力似的,大步一跨,在她倒地之前便扶住了她。
满满吓了一跳,眨眨眼,不由得喃喃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成海阔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指指她的鞋跟,上头竟然有张被撕下来、她却不知情地踩上去沾黏在鞋底的卷标,那卷标跟着她跑了大半个都市来到这里,一半露在外头的纸上,用铅字打着:199
「那后面的数字,我想是没有零了。」
满满红了脸,简直不敢相信他连这种细节也能看见!
「摄影师有个好镜头是很重要的。」他忍不住窃笑,打从她一进王家大门,他便把她从头到脚好好研究个透彻,否则怎能满足他那饥渴的心。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对她的思念又岂只是十几年而已。
「你……很过分耶!」满满又羞又恼,不住地槌着他厚实的肩膀。「看到了也不告诉我,要是别人也看到怎么办?」
「你还敢怪我啊?要伪装成公主的话,起码要把价格卷标撕掉啊。」
「这才不是伪装!」
「不然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充满爱意的话梗在喉咙,满满的口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
成海阔揉揉她的发,这种公主式的发髻根本不适合她,她还是披着半长不短的头发,成天哀嚎着要去剪掉或者要去烫起来才对。
「可以站起来吗?」
满满尝试着起身,脚踝完好无缺,但是她摇摇头,蹙起眉一副痛苦的样子。「不行,好痛喔。」
「唉,那叫出租车好了。」
「我还不想回去。」
「那你想做什么?」
「散步。」
「……」成海阔好气又好笑地瞪她。「现在不能散步的人是你吧?」
「是啊。」满满倚着他,转头哼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打扮得这么美,怎么可以就这样回去。」
「那你想——算了。」成海阔摇头,认命地低下身子让她攀上背。
趴在老板温暖的背上,满满将头依靠在他的肩上,熟悉的气息钻入心肺,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
「其实这不是……伪装。」将脸藏进他的颈窝,彷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勇气。「这是我的战袍,是为了挽回老板所做的努力。」
成海阔的脚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行道树下很安静,几乎没有行人往来的都市宁静大街,车水马龙已远去,他们突然拥有一个安详都市。
「你说过你会等我的。」见他不说话,满满有点委屈。「可是你好几天都不回来,是我在等你。」
「我是老板,老板经常要出差的。」思索了半晌,他竟只能说出这么个普通借口。
「你出差,那谁来等我?」
成海阔停下脚步,将她放下来,没好气地娣她。「那不然怎么办?」
「你起码要带着这个。」满满将那张有着血盆大口的照片递到他眼前,成海阔立刻往后弹了一大步。
「你干嘛把我镇邪的照片拿出来?!」
「这样才能在外头也百邪不侵啊。」满满双手插着腰,理所当然地回答。
她没追打他,真叫人意外。成海阔有趣地凝视她。「为何要百邪不侵?我以为我很缺女朋友。」
「你本来缺。」
「哦?」满满胀红了脸、鞋跟断了,她不能再跺脚;想说的话堵在胸口,随着坪坪乱跳的心上下起伏。
望着她低低垂着的眼眸,那模样好可爱。成海阔轻轻叹息一声,将她拥入怀中。「没关系,我会等你.」
「那如果……我一直一直都说不出来呢?」
「那我就一真直等,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等到我们都成了老公公、老婆婆,只要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守护你的秘密直到永远。」
「可是我没有秘密。」
「我知道。」而他有。他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天大的惊喜,正等着送给她。
「其实……我真的有一个秘密喔。」满满抬起头,红艳艳的唇弯起一抹可爱的笑。她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伤口,我永远不告诉你,我是怎么弄伤的。」因为那是属于老板的记号,只要望着这个记号,她就会想起当初那份想为了老板而努力的心情。
成海阔笑了,他亲吻那刚刚结痂的伤口。他当然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因为满满替他做的衣服上,沾染了许多血迹,而这个胡涂虫根本没注意到。
不过……就让这个傻瓜永远保存着这个「秘密」吧!让她每次望着这个伤口,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泛起充满神秘的微笑,反正……他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