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妳没事吧?妳没事吧?」他慌得七手八脚,立刻脱下衣物帮花以灿止血。
另一边的人还在搏斗,不,称不上是搏斗,局势完全一面倒。
「啊──啊──啊──」江歆宁闭着眼大叫,男子原本要拿她当人质胁持,到后来她却成了挡箭牌。
卫烟波动作又快又准,招招往致命的地方攻击。
男子逃都来不及,压根没时间掐住江歆宁的颈部,一个吃痛松了手,江歆宁又惊又怕的往简聿心的方向爬去,绳索在挣扎之间松脱。
卫烟波的拳头又急又重,男子抱头鼠窜,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到后来,卫烟波不再使出学了好几年的武打招数,反而是出自于身体本能在殴打对方。
「以灿?以灿?」江歆宁涕泪齐流,全身发颤。
「对不起、对不起……妳不要死……」她抽抽噎噎。
「……妳不要诅咒我。」花以灿虚弱的回应。
简聿心见她还能说话,高兴道:「以灿,妳再撑一下,救护车就快到了!」
「电视都是这样演的……」她知道,等救护车一来,她一定已经昏死过去,一想到她可能会流血过多致死,她的眼泪就喷了出来。
「啊?」简聿心听不懂她的胡言乱语。
「以灿!以灿!妳知道吗?卫烟波好厉害!」江歆宁为了维持花以灿的神智,故意和她说话。
江歆宁又回过头观看情势,一扫心中的怨气,兴奋道:「以灿,我表哥已经黏在墙上了!卫烟波他好厉害……」
「是吗?」花以灿半合着眼,感到有些安慰,卫烟波总算有点习武之人的模样了。
「卫烟波?」江歆宁的声音倏地飘远,像从天边传来似的,花以灿正感到奇怪,耳里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卫烟波凝着脸,抚上她冰冷的脸颊,他声音低哑的喊道:「花以灿。」
花以灿原本疲倦到快要合上的眼又勉强睁开,她扯着嘴角,「卫烟波……等我好了以后,你要带我去安太岁喔!」
「妳闭嘴。」卫烟波将她打横抱起。
花以灿听见他一贯的骂人语调,忍不住嘴角微扬。
「卫烟波……你再跟我告白一次。」早知道她没什么机会听,她一定要录起来。
「等妳醒来,我就说。」他铁着一张脸,走至救护车容易进入的大马路口。
简聿心扶着摇摇欲坠的江歆宁,紧张得东张西望。
「……我怕我没机会听见了呢!」人总要做最坏的打算嘛!
卫烟波抿着唇,愤怒的瞪着她。
「卫烟波……我怎么看不见了……」她语气虚软的说。
「那是因为妳把眼睛闭上了。」他粗哑的回道。
「……是吗?」花以灿露出浅浅的笑,再度陷入全然的黑暗当中。
卫烟波抬眼,望着远处疾驶而来的救护车,他语气低迷的说:「妳不醒来,我就不说……一辈子都不说。」
众人各自占据病房内的一角,花爸红着眼眶,鼻涕不停的流下。花妈走了过来,直接在他头上赏了一拳,瞪着他说:「哭什么?」
「不、不是,我、我鼻子过敏。」花爸吸着鼻子,医院的消毒水味始终让他受不了。
花妈翻翻白眼直摇头,对着围绕在病床前的同学说:「各位同学,谢谢你们对以灿的关心,不过现在很晚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小心安全比较重要。」
学生会的一票人面色始终很古怪,听见花妈这么说,反而更加心虚,隐隐浮现羞愧的神色,匆匆应了声,慌乱的道别。
卫烟波靠在窗边,冷淡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双臂环胸,手指在上头打着节拍。
他看着在病床旁频频拭泪的江歆宁,冷哼了一声,下颚的肌肉隐隐抽动。
一会儿后,穿着白袍的巡房医生走了进来,调着点滴,交代一些简单事项,人就离开。病房内又回复冷清,没人开口说话。
「伤口没什么大碍,只是有脑震荡……会昏睡这么久吗?」花爸皱着眉头,喃喃道出疑问。
花妈瞪了他一眼,什么不好说,偏偏说这个!她偷偷瞄了卫烟波一眼,扯着丈夫的手臂说:「医生不是说还要观察个两、三天,你懂什么啊!」语毕,又捏了花爸一把。
「烟波,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今晚换我们……」花妈看着卫烟波,眼神有着无奈、有着心疼。以灿昏睡这三天以来,卫烟波几乎没离开病房过,有时一动也不动的坐着,有时呆呆的凝望窗外。
他们这两个孩子从小感情就好,大人们也全看在眼里,心里想,长大以后若能发展也不错,只是……花妈回过眼,看着躺在病床上一脸苍白的花以灿。
「花妈,不用了,今晚我还是留在这里。」卫烟波抬起眼,清俊的脸庞有些憔悴。
「烟波小子,你别太勉强自己。」花爸担心道。
卫烟波摇摇头,冷着声道:「你们放心回去吧,以灿我会照顾。对了,顺便把江歆宁带走,我暂时不想看见她。」
「烟波……」花妈欲言又止,摆摆手,拉着江歆宁出了病房。
「烟波小子,你这不是迁怒嘛,唉……」花爸看着面无表情的卫烟波,叹着气,也走出病房。
「妳别介意,他是无心的,妳也知道他很担心以灿……」
卫烟波盯着门板,任由花妈的声音逐渐远去,他走到病床旁坐下,冷眼看着花以灿,她头上扎着绷带,伤口还微微渗血,向来生动活泼的脸部表情,如今了无生气。
「这一次,妳要睡多久?」他轻声的问。
他拿起桌上的苹果和削刀,小心翼翼的削着苹果的皮,一圈一圈地,不让它断掉。
「卫烟波,你说我把苹果在十二点准时削好,镜子里面会出现谁啊?」他嘴角上扬,想起她小时候爱胡闹,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顿着不动,眼睛盯着削了一半的苹果。蓦地,他用力将苹果摔在地上,扫落桌上所有的花束,他双手撑在病床旁,浓重的喘息。
过了一好会儿才冷静下来,他挑起了地上的香蕉,一根接着一根缓慢的吃着。
「……吃香蕉容易胖,我帮妳吃了吧……花以灿,妳要不醒来,我就吃光妳的食物……让妳变成超级大瘦子……」
那一夜,所有水果全进了卫烟波的五脏庙。
清晨,白色病房一如往常宁静。
卫烟波一早就被花妈半强迫的赶回家休息,江歆宁和简聿心正默默无语的站在床边。
「以灿昏睡几天了?」江歆宁开口。
「第四天。」
江歆宁摸着花以灿的手臂,神色不定,她一头齐肩短发,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全是青一块紫一块。
「怎么会昏睡这么久?医生怎么说?」她目露焦急的问道。
「只说还需要观察。」
江歆宁紧握着花以灿的手腕,红肿的眼再度滑下眼泪。「对不起……以灿……对不起。」
「别这样,妳也不是故意的。」简聿心情绪也很沉重。
江歆宁完全没听见他的安慰,自顾自的说着话。
简聿心递上卫生纸,关心的问道:「对了,妳有被卫烟波骂吗?」
「嗯?」江歆宁不解。
「就是攻击行为?有吗?」简聿心神色有些古怪。
「你这么一说,他昨天对我倒是满不客气的……」江歆宁擤着鼻涕,一方面觉得无辜,一方面又觉得委屈,犯人不是她啊!她也很倒楣耶!
简聿心露出理解的微笑,轻声道:「我小时候跟以灿也有出过一些事,从此以后卫烟波都没给我好脸色看,背地里都叫我衰神、衰鬼这一类的绰号。」
他不理会江歆宁诧异的眼神,没看过卫烟波真面目的人是不会相信的,他突然握住江歆宁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接下来就交棒给妳了!加油!」
「咦?」什么跟什么?
六年前
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搬家,从爸妈离婚开始,他和妈妈就像无壳蜗牛一样,不停的找寻新家,他也不停的转学,没办法交到固定的朋友。这一次妈妈向他保证,要在这个小镇定居,他是没什么意见啦,只不过妈妈的姊妹似乎多了点,一时之间他多了好几位干妈。
卫烟波坐在秋千上,看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烤肉聚会,这个社区每半年就会举行一次活动,藉以互相联系,增进感情。
「呸呸呸!青椒这么难吃……」树丛里传来小小的声音,卫烟波好奇的盯着看。
「偷偷丢掉好了,反正不会有人看见。」小女孩站了起来,东张西望。
她穿戴整齐,但衣服上沾着些许烤肉酱,头发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长相并不特别出色,双颊肉肉的,黑白分明的眼十分引人注目。
「啊!」她看见了卫烟波,惊讶的大叫:「你干嘛躲在那里?」
「……」卫烟波盯着她,怀疑她颠倒是非。
「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看过你……我叫花以灿。」不等他回答,花以灿手里拿着一串青椒走了过去,自顾自的自我介绍。
「花是花朵的花,以是已经的已……嗯,不对!是以前的以,灿是灿烂的灿,不过这个字很难写,你可能不会写。」她眨眨眼,对他露齿一笑。「换你了!」
「……」卫烟波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你怎么不说话?」花以灿靠近他的脸庞,带着好奇的目光,随即惊讶的瞪大眼。「我知道了!你是哑巴!」
「……我不是。」卫烟波小声的回答。
「咦?你会说话!」她吓了一跳。
「我不是哑巴!」卫烟波瞪了她一眼。
花以灿嘻嘻一笑,「不是就好!喏,这个给你!」她将青椒挪至他眼前。
卫烟波皱着眉头,没有伸出手。
「给你!」她坚定的说着。
卫烟波看着她,迟疑的接下。
「这是我最喜欢的食物喔!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才把青椒让给你。」花以灿说得理所当然。
卫烟波垂下眼,觉得有点好笑,她明明讨厌吃青椒。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她一张圆脸又笑咪咪的凑上去。
「卫烟波。」他顿了一下,又说:「卫生的卫,烟火的烟,波浪的波。」
「嗯……这三个字我只会写波浪的波。」她想了一下,正经的说道。
「……」他想,花以灿的国文应该不是很好。
「卫烟波。」
「嗯?」
「卫烟波。」
「嗯?」
「卫烟波。」
「妳到底要叫几次!」他抬眼,火了。
然后、然后……
「卫烟波!」一个小小头颅探了进来。
正要下笔的卫烟波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放下毛笔。
「没人告诉妳,我正在练书法吗?」通常这时候都没人敢吵他的。
花以灿偏头想了想,回答道:「有,可是我假装忘记了。」
卫烟波颓然的耸下肩,「这次是谁让妳进来的?」
「嗯……你二干妈,但是她叫我不要说。三干妈说没关系,她直接把你的房门钥匙拿给我了。」花以灿蹦蹦跳跳的滚上他床铺。
卫烟波无奈的转过身,来个眼不见为净。自从那天他收了她的青椒之后,花以灿彷佛真的当他是好朋友了,一有空就往他这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