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午后时分,纳兰瑶姬避开众人和随从,独自一人来到沈香园。
经过沈冲一夜的惩罚,纳兰瑶姬本就娇弱的身躯溢发显得弱不禁风,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更是破碎不堪,是以她躲到这个平时人迹罕至的花园来疗伤。
是的,疗伤。现在她谁都不想见,也没有脸见任何人,因为她知道整个宫里的人是怎么看自己的。
在他们眼里,纳兰瑶姬就是个大逆不道的娼妓,先行剌皇上未果,后又害得皇上为她受伤;如今连皇后都因她而受牵累,天知道这些都不是她的本意啊!
她原先只是很单纯地想杀了沈冲替家人报仇,没想到她不但没杀死沈冲,还失去女人的清白,甚至爱上他,而且爱得难以自拔。
正因为她爱沈冲,所以她对沈冲下令杀害纳兰氏一族感到痛苦不堪;正因为爱沈冲,所以她对沈冲在虎口舍命相救感到无限矛盾;但也正因为她爱沈冲,她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为他一次又一次的交出自己,可他呢?他怎么看待自己?
她可以不在乎其它人的看法,因为那些人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可她无法忍受沈冲的不信任,更无法接受沈冲把她当成娼妓一样来发泄,那让她觉得她好下贱,让她只想一死了之。
她该怎么办?杀了沈冲,她做不到;不杀沈冲,何以慰纳兰家死去的冤魂?
想着,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滴在手背上。
此时,一双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沈冲又欺负你了吗?不然倔强如你,怎么会一个人躲在这儿悄悄的掉眼泪?」
纳兰瑶姬一惊,赫然迎上沈淕俊美、却带着三分邪气的脸庞,「你……你怎么会……」
沈淕扯扯嘴,用衣袖替纳兰瑶姬抹去满脸的泪痕,「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纳兰瑶姬急忙后退,避开他的碰触,「你怎么进来的?你快走吧,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沈淕的手停在半空中,他静静看着纳兰瑶姬,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我想来就来,没有人可以阻拦我。」
「可是皇上他……」
提起沈冲,沈淕的眼神更阴沈了,「你怕沈冲?」
「不,我怎会怕他?」
「既然不怕他,为什么怕他知道我们的事?」
纳兰瑶姬一楞,「我们的事?」
「对!我和妳的事。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等你杀了沈冲,报了仇,我带你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着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生活?」
她摇摇头,似乎不很清楚为什么沈淕会这么说,「不,我不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什么……」
「是吗?难道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哭着求我帮你报仇,甚至只要可以报仇,你愿意忖出任何代价?」
纳兰瑶姬顿时哑口无言,她怎么会记得曾经说过什么话?况且那时候的她悲痛欲绝,一心只想着要报仇,又哪会记得说过什么话?
沈淕看着她,一把将她接进怀中,「瑶儿,我不在乎你让沈冲碰过,毕竟为了报仇,有时候得做出一些非常的牺牲,但是我不希望你因此忘了进宫的目的。」
沈淕低头堵住她的唇,贪婪地品尝她的甜蜜,「昨夜沈冲那样对你,你一定很疼、很难过吧?来,让我瞧瞧。」
说着,沈淕抱起纳兰瑶姬来到一处隐密的草丛后面,将她放在草地上,跟着就要脱她衣衫。
纳兰瑶姬惊慌地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沈淕微微一笑,理所当然说道:「如果不是你坚持要报仇,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既然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被欺负、看你受委屈?」
纳兰瑶姬用力捶打着他,「不要,放开我,你放开我!」
沈淕脸色一沈,「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要你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人了!」
沈淕猛然抓住她的肩头,将她紧紧按在地上,「瑶儿,你大概忘了,是谁从乱军屠杀中,冒着生命危险把你救出来的?要不是我,你早就跟你三嫂一样,被凌辱至死了。」
「我没有忘,你的大恩大德,纳兰瑶姬铭记在心;今生今世,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他轻轻一哼,「我不要你报答,我只要你记得,你的仇人是沈冲,你该做的,就是杀了沈冲。」
纳兰瑶姬睁大眼睛,「为什么?他是你的亲兄弟,你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沈淕眼睛一眯,「你知道了?」
「是,皇上已经都告诉我了。」
「是吗?他还告诉你什么?」
纳兰瑶姬别过头,模棱两可说道:「皇上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喔?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强暴臣下未婚妻,等玩腻后,再把她送给沈翊为妻,并要她在沈翊身上下毒的事?」
纳兰瑶姬脸色一阵惨白,「你、你说的是……苏佾苹?」
「没错!你也应该知道苏佾苹本是你三哥的未婚妻,后来却背弃你三哥嫁给我大哥沈翊为妻,但你知道当中原因吗?」
纳兰瑶姬摇头,她不曾想过为什么苏佾苹会变成沈翊的妻子,也不知道苏佾苹是怎么成为沈冲的皇后,更弄不清楚苏佾苹和沈淕间的关系;然而最让她感到不解的,却是沈淕和沈冲说的,竟有如此天差地别,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时候沈冲还是亲王,但他却见色忘义,不顾君臣之情,以权势强占苏佾苹;再把她送给我大哥,藉由她去迷惑大哥,在大哥食物中下毒,好让他不知不觉中慢性中毒,否则以大哥的骁勇善战,怎么可能在仪和门战死?」
「可是皇上说仪和门兵变是你发起的。」
沈淕森然一笑,「他当然会这样说,但是我问你,如果这件事真是我做的,为什么坊间的流传及谣言,会全指向他,而不是我?古人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是我做的,自然逃不过天下人的眼睛;但反过来说,沈冲若自以为身为皇帝就可以只手遮天,那是大错特错,因为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没有人会受他的谎言所骗!」
沈淕的话,让纳兰瑶姬一句话都无法替沈冲辩解。
确实,如果真是沈淕做的,为什么坊间说的全是沈冲杀兄淫嫂,窃占皇位?再说苏佾苹的事,要如何解释?她的的确确背弃了三哥,先嫁给沈翊,后又成为沈冲的皇后啊!
老天,难道沈冲真是那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为了名利地位,残杀手足部属,甚至奸淫臣下妻子的人吗?
***
看纳兰瑶姬的心开始动摇,沈淕顿了一下,才说:「瑶儿,你知道沈冲为什么下令将纳兰氏一族斩尽杀绝吗?因为玉麒麟。」
「玉麒麟?」
「对!你应该看过沈冲所写的手谕,不是吗?」
纳兰瑶姬忽地想起自己在御书房所拿到那张手谕,上头是有提到玉麒麟,但玉麒麟和纳兰氏一族被处决有何关系?
「玉麒麟是大齐国的镇国之宝,传说是黄帝所留下来的,有了玉麒麟,就代表掌握了大齐国的宗室社稷,以及一切兵家大权。所以凡继位为齐国皇帝者,必得有玉麒麟为证,否则即使即位,也无法获得宗室和朝中大臣认同。问题是,沈冲竟然将玉麒麟弄丢了。」
纳兰瑶姬错愕得说话都结巴了:「弄……弄丢了?」
「对,其实不仅沈冲的玉麒麟丢了,连东皇耶律隆昊、南霸杜守愚、西圣欧阳彻手上的玉麒麟都一并消失无踪。我不知道其它三人丢了玉麒麟会如何,但我知道沈冲丢了玉麒麟,他的帝位就会岌岌可危;而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才抢来的皇位,他当然用尽办法想找回玉麒麟,所以他找上你三哥纳兰羿。」
「那……三哥找到了吗?」
「如果他没找到玉麒麟或许就不会送命,但偏偏他找到了,而这也使得纳兰家在一夕间被灭门。」
纳兰瑶姬闻言,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天老爷,想不到哥哥被害,亲人被杀,竟是因为玉麒麟?他……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忍不住的泪水不断地自眼角滑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哥哥一辈子为他尽心尽力,他为什么要杀他?」
「当然是想杀人灭口,如果让人知道他弄丢了玉麒麟,那他的皇帝还要不要做?」沈淕低下头看着纳兰瑶姬泪流满面的模样,「瑶儿,我知道你喜欢他,也知道你舍不得杀他,但是你想想,这样一个不仁不义的暴君,还能容他活在世上吗?
如果让他继续活在世上,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害?」
他再次堵住她的唇,吸吮她的甜美,也吻去她的泪水,「瑶儿,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才能为天下人除害。」
「可是我……」
「我不在乎你让他碰过,只要你能杀了他,我还是会要你的;毕竟你太美,美得让我神魂颠倒,即使为你死了也心甘情愿。现在让我爱你,让我吻去他加诸在你身上的羞辱,嗯?」说着,他动手解下纳兰瑶姬的衣衫,无数的吻不住落在她身上。
纳兰瑶姬没有拒绝,过度的震惊悲痛,让她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痴痴傻傻地躺着,任由沈淕脱去她的衣衫,任由他轻薄着。
就在沈淕将她剥得精光,想登堂入室占有她之际,一个女子尖锐的叫声响了起来:「啊!」
沈淕一楞,抬起头,对上拓拔明卉诧异的眼,「你是……」
拓拔明卉惊讶得节节后退,「你们……你们这封狗男女,竟然背着皇上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我要告诉皇上,我要告诉皇上!」
边说的同时,拓拔明卉转身想跑。
但沈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背后抓住她,并点了她的哑穴,将她推入草丛中。「瑶儿,你等着,我会再来看你!」
沈淕匆忙穿上衣衫,瞬间消失得不见人影。
***
纳兰瑶姬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躺了多久,等地回过神时才发现,她竟不知何时让沈淕剥光衣衫,也不知他是不是侵犯了自己。但这重要吗?一个沈冲和一个沈淕有什么差别?沈冲可以杀兄淫嫂,那么沈淕呢?沈淕教她做的,不正是杀兄吗?他在御书房强迫苏佾苹接受他,那不也是淫嫂吗?
哈!这对兄弟虽同父不同母,但做起事情来却如出一辙,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所以又何必在乎呢?
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是为沈冲的无情无义心痛,还是为沈淕的邪佞无心心痛?抑或是为自己多舛的命运心痛?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经骑虎难下!她的命是沈淕救的,她理当报答沈淕;可她的人、她的心是沈冲的,而她的仇人却是沈冲,她……她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纳兰瑶姬想着,默默地坐起身准备穿衣服。
不过当她拿起被沈淕弃置在草地上的衣物时,一双男人的脚却踩住她的衣服,一个冷得教人浑身打颤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我还以为你在等沈淕回来,继续刚刚没有完成的事呢!」
纳兰瑶姬愕然拾起头,对上沈冲冰冷的蓝眸,「皇……上?」
沈冲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瞪着纳兰瑶姬,好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久久,他后退一步,「把衣服穿上,一个苏佾苹已经让朕丢尽颜面,朕不再需要第二个!」
纳兰瑶姬喘息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终究没有开口,因为此时此刻,任何的解释都没有用了!沈冲已然认定她背叛了他,已然认定她是个不贞的女子,那么再解释做什么?
纳兰瑶姬脸上泛起一抹讥讽的笑,她的确是个不贞的女子,将身子给了仇人也就罢,竟还连心都给了他?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谬、更好笑的事?
她静静站起身,慢慢地将衣衫穿上。
沈冲鹰眼一瞪,沈声喝道:「来人!将纳兰瑶姬削去贵妃封号,关入抉玉宫,不得朕的命令,终生不得出宫门一步!」
两名太监上前押住纳兰瑶姬,而纳兰瑶姬犹如木娃娃般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太监将她押走。
当抉玉宫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并传来铁链上锁的声音时,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纳兰瑶姬脸庞滚下,滴落在沾满尘土的衣襟上。
***
纳兰瑶姬就这样被沈冲关在抉王宫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不见天日,不知寒暑,陪伴她的,只有一名老宫女和抉王宫迫人的冷清。
纳兰瑶姬毫无怨言。事实上,她安于这样的生活,因为这样她可以不必面对家仇血恨,不必面对心中的爱欲挣扎,也可以不管沈冲、沈淕兄弟间的争斗;她就只是纳兰瑶姬,孤独无依的纳兰瑶姬。
然而人越想求得平静时,就越是无法获得平静,在纳兰瑶姬以为自己将会在抉玉宫终老一生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整个皇城几乎为之震动。不多久,宫女、太监来了,太医来了,然后沈冲也来了,只不过他是在拓拔明卉的陪伴下来到。
乍见沈冲,纳兰瑶姬晦暗的瞳眸中闪出一道光彩,可是当她目光接触到站在沈冲身旁、艳光四射犹如一只高傲孔雀的拓拔明卉时,她的胸口顿时一闷,眼前的东西尽在旋转。
没了苏佾苹、没了纳兰瑶姬,他还有无数的嫔妃,怎么她就忘了呢?
俗话说天下男子多薄幸,她原不相信这句话,但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却让她不得不相信!
可她有什么资格、什么身分说他?他是堂堂大齐国的天子,他本就有三宫六院,即使他曾经说过爱她,那也是一时激情吧?等激情一过,他哪会记得什么爱与不爱呢?
想到这儿,纳兰瑶姬几乎忍不住想笑,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笑自己为他弄得里外不是人,身心倍受煎熬:而他却……「皇上,娘娘确实有身孕了。」太医在诊断过后,对等候在一旁的沈冲回道。
沈冲剑眉一拧,「有身孕?多久了?」
「嗯……」太医沈吟,掐指细细一龋覆畈欢嗨母鲈隆!?
沈冲一楞,四个月?那不就是他第一次要她时有的?这么说来,这孩子是他的?
想到自己的孩子正在纳兰瑶姬肚子里成长,沈冲胸口满溢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喜悦。
他看向纳兰瑶姬,对她的消瘦与憔悴感到心疼。
他将她关在抉玉宫,一方面是惩罚,一方面是想隔离她和沈淕,让她彻底忘了沈淕,只记得他,专心做他的女人。毕竟他虽恨她的不贞,却更爱她的美丽与倔强,所以才会痛下惩罚,将她关在抉玉宫中。想不到短短两个月,她竟憔悴至此,仿佛随时都会消逝似的,这让沈冲不安极了。
沈神不假思索地道:「来人,将纳兰瑶姬迁往迩英殿居住,加派六十名宫女和二十名太监照顾。」
一旁的拓拔明卉气急败坏地阻止道:「皇上,不能这么做。」
沈冲扬眉,「为什么?」
「这孩子来路不明,根本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野种,皇上怎能就此认定?再说,纳兰瑶姬是刺杀皇上的钦命要犯,论理当处斩,怎能因为她有了身孕就让她躲过应得的惩罚?」
沈冲眼中泛出一丝警戒,「喔?那你说该怎么做?」
「请皇上即刻打掉纳兰瑶姬肚子里的胎儿,将纳兰瑶姬终生囚禁在抉玉宫,要不就交由刑部处决。」
沈冲脸上怒色一闪,正想说什么时,一直静静没开口说话的纳兰瑶姬突然开口
了:「你杀了我吧!」
沈冲一楞,「你说什么?」
纳兰瑶姬慢慢转过头,昔日美丽水灵的大眼中,而今写满绝望与悲戚,「我请求你杀了我吧!」
「妳……」
「她说得对,身为钦命要犯早该处决了事,怎么可以活到现在?请皇上杀了我,以正朝纲。」
沈冲摇头,「不,无论你曾经犯过什么错,你既然怀了皇子,就是皇室的人;
既是皇室的人,怎么可以轻易处决?」
「那……如果没有孩子,皇上会怎么做?」
沈冲没有回答,不知怎地,他心底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纳兰瑶姬摇摇晃晃站起身,继续说:「如果没有孩子,皇上是不是就会杀了我?既然孩子是造成皇上犹豫不决的原因,那么没了孩子就没有问题;没有我纳兰瑶姬,皇上也不会觉得为难了。」
沈冲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纳兰瑶姬伸手拔下发簪,往自己胸口刺去。
「不!」沈冲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抱住纳兰瑶姬缓缓坠落的身子,「瑶儿,你为什么这么做了为什么?」
血,沿着纳兰瑶姬的胸口不断滑落,瞬间染红了两人的衣衫。
纳兰瑶姬嘴角泛起一抹凄楚绝美的笑,「我……罪该万死!我不能为冤死的家人报仇,还……还爱上你,现在又怀了你的孩子,我是个不贞不祥的女人,我……我该死……」
纳兰瑶姬话没说完,恶的一声,口吐鲜血,整个人顿时晕死过去。
沈冲抱起她,又急又气又痛,神智几乎陷入疯狂,「不!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医,快传太医进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