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莫林，快起床，都几点了！」

睡梦中的水莫林被水妈妈强行从床上拖起来。

「妈，今天是周休二日呀，我多睡一下不行吗？」水莫林闭着眼睛，嘟囔着。

水妈妈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又气又恼，「我昨晚不是和你说过了，今天有相亲有相亲，你还敢睡得这麽晚？」

相亲？一个激灵，水莫林彻底清醒了，「什麽相亲啊？妈妈呀，你能不能饶过我呀？我这几天都相了几次亲了，累都要累死了。」

水妈妈望着自己一脸稚气的女儿，有些心酸，照他们二老原来的计画，是绝对舍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这麽早就嫁出去的，可是这几年集团里的突发事件太多，孩子的爸身体又不好，他们必须趁着这段时间给女儿安排一个好归宿，他们二老也就放心了。

「好了好了，人家都已经到家里了，你赶快梳洗一下，不然让客人久等了，很不礼貌的。」水妈妈哄着女儿去衣橱挑衣服。

「家里？」水莫林无奈道：「今天是谁啊？」

水妈妈帮女儿挑着衣服，心里想着到底是米色的裙子好看，还是粉色的活泼，或是紫色的端庄，「景家。」

景家，什麽？水莫林抓住妈妈的手，紧张道：「是哪个景家？」

水妈妈诧异地望了眼自己有些失态的女儿，也没深想，继续挑着哪件裙子好，「本市还有哪个景家，就是那个景家啊。」原本以为这样的人家对他们肯定是不屑一顾的，没想到景家竟然也这麽有诚意，亲自上门来拜访，更何况今日第一次见那个景家少东，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行为谦逊有礼，她真的是越看越满意，赶紧就上楼叫女儿起床了。

水莫林的脸一下子苍白了，恍惚中，半推着妈妈出了房门，「妈妈，让我自己打扮好了，你先下楼招待客人吧。」

水妈妈叮嘱道：「你可要快点，就穿那件淡紫色的，显得成熟点，都长多大了，别把自己打扮得跟个高中生一样，快点啊。」

水妈妈的唠叨声消失在门後。

水莫林背靠着房门，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苍白的脸色渐渐被红晕所代替，难道这个景家少东真的是那个轻薄自己的混蛋景浩然吗？

这个世界莫非真的有这麽巧的事？

如果是真的是他，她该怎麽办？他为什麽答应来自己家相亲，他是想羞辱自己吗？

水莫林的脸色的红晕瞬间退去了，她记起前几日那个人是如何要求自己做他的女人，当自己拒绝的时候，他又是如何对自己冷嘲热讽，对自己家又是如何不屑一顾的。

她打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如今，这个人，却主动登门了。

在房间里扭扭捏捏了半天，抵不过老妈派佣人来叫的次数，水莫林面含淡定地下楼了。

今天的她，并没按照水妈妈的要求穿那件淡紫色的裙子，而是选了非常幼齿鲜嫩的粉红，她本来就年轻，脸蛋小小的、红红的，身材纤细，看上去更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加上粉红色的衬托，更显得像个芭比娃娃。

「妈。」

水妈妈一看女儿的妆扮眼角就抽了抽，这个女儿，怎麽不听自己的话打扮得这麽嫩？人家景家少东都是想结婚的人了，能看上这麽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吗？但客人面前，水妈妈还是不露声色，牵过女儿的手拍了拍，「这是我家小女，水莫林，刚从学校毕业，让你们见笑了。」

「景妈妈、景哥哥好。」水莫林状似羞涩地低下了头，景妈妈气质端庄，看上去完全是个贵妇人的模样，但是一点也没有上流贵妇的那种盛气淩人，倒是显得温和可亲得很；另一个，却不是她以为的景浩然，而是一个完全没见过的男人，很年轻，眉宇之间和景妈妈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水莫林暗暗吁了一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要不是那个人就好，但心底深处似乎又有着隐隐的失落和惆怅。

景家妈妈倒是不介意，一直温和地朝着水莫林微笑，「我看令嫒倒是不错，温文舒雅。」

水妈妈见自己的女儿被夸，脸上马上绽放出一朵笑容，「哪里，我这丫头不中用，被我惯坏了，倒是你家儿子真是个好的，堪比人中龙凤。」

妈妈呀，你怎麽可以为了夸人家儿子，就把你女儿贬低了呢？水莫林默然无语地低了头，景妈妈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也看不出得意什麽的表情。

两个不同风格的女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水莫林乖乖地坐在一旁，只觉得一道目光热烈地注视着自己，她偷偷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发现人家景公子颇有兴味地望着自己，恍惚中，那嘴角微微牵起的弧度，倒和那个人无比地相像。

「瞧，我们这两个老太婆在这里聊得好，这两个年轻人该闷坏了，莫林啊，你陪着少宇去外面花园透透气吧。」原来这个男人叫景少宇。

景妈妈脸上也是默许的笑。

「好的，景哥哥，我们走吧。」水莫林也正想从这个男人身上了解一些她想知道的。

◎◎◎

「原来你就是水莫林啊！」花园里，景少宇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你知道我？」水莫林睁大了眼睛。

「当然了，你还不知道吗？今天我是代我大哥来的。」景少宇一讲话就显得很活泼，显得青春飞扬。

「你大哥是谁？」虽然繁花盛开，但水莫林莫名地觉得有些冷。

「你想知道吗？」男人调皮地眨眨眼。

「你不说算了。」水莫林冷冷道，快速走到前面，不知道是不安还是什麽，她想听到又怕听到答案。

「喂，你怎麽这麽禁不起逗呀？」景少宇从後面追上来。

水莫林气哼哼地瞥了他一眼，「逗，谁有时间配合让你逗？」

景少宇一愣，哈哈大笑，「我输了，哎，刚见到你，还以为你很乖呢，原来都是装的啊，这回我惨了，新到手的古董表要被我哥拿去了。」想到心爱的古董表，景少宇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

「什麽意思？」水莫林警惕地从他的身边避开了。

景少宇这回倒不急着解释什麽，只拉着水莫林的手往门外面走，「不告诉你，来就知道了。」

「喂，喂，放开我！我不去啦，不去啦！你有没有听到啊？」水莫林气急败坏，「野蛮人！」

「你怎麽知道我的外号叫野蛮人啊！」景少宇问道，脸上是一片认真的神情。

真不知道这个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她肯定不要跟过去，如果她的第六感没错的话，他一定是要带自己去见他的哥哥，如果他的哥哥真的是那个混蛋，那一切该有多可怕啊。

小客厅里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花园的一切。

水妈妈望着自己的女儿被拖走，她的声音娇俏而灵动，一声声地落在自己的心房里，让自己心疼得不行，水妈妈黯了一张笑脸，端着花茶默然无语。

景妈妈自然看得出来，但也不好说什麽，家里的事都是老公和长子做决定，她端了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面对黯然的水妈妈只能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大人的也管不了那麽多。」

◎◎◎

被强行按进那辆记忆深刻的蓝宝坚尼，水莫林对上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真的是你。」

「对，是我。」他唇角微勾，似乎那天的发火和冲突都不复存在。

「祝你们玩得开心哦。」景少宇对两个人挥挥手，转身潇洒地离开。

「他真的是你弟吗？」两个人怎麽可以这麽不相像？水莫林感觉不可思议，就连性格也是完全的不同。

「如假包换。」景浩然踩了油门，「我饿了，陪我去吃饭。」谈话间依旧是淡淡含着命令的语气。

「喂，我还没同意呢！」水莫林大声叫道。

「我想不需要你的同意，我已经和令堂打过招呼了。」

怎麽可能？就算相了这麽多亲，她妈妈也从没强迫过她跟哪个人交往，一切都是以她的意愿为主的。

「不用想什麽不可能的了，令堂对我很满意。」景浩然转过头，笑笑，「还有包括令尊。」

那笑其实很温和，但在水莫林的眼里，那笑却刺痛了她，好像是她家看上了他的钱，然後迫不及待地送自己的女儿上门。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每次看到可可和她男朋友的那股甜蜜得分不开的劲，她心里其实也挺羡慕的，可是为什麽自己就没碰上这种两厢情愿、相互爱慕的呢？

「怎麽，当我的女朋友就这麽的委屈？」景浩然看着沉默不语的水莫林，满心的不舒服，自己到底是怎麽了，那麽多女人倒贴自己，自己却这麽赶着让这个女人给自己冷脸看？

他就不信自己征服不了这个别扭的小女孩。

「我还不是你女朋友呢。」水莫林小声地嘟囔着，她还是怕这个男人的，生怕这个男人一时发起脾气来，又欺负她了。

景浩然很想发火，很想惩罚这个女人，几日不见，他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把这个女人置之脑後，可去娱乐场所接触那麽多的燕瘦环肥的女人之後，他满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个女人满脸的倔强，偶尔的展颜及泫然欲泣的表情，他想她，他渴望她。

所以，他来了。

可是这个女人却依旧怕他，这怎教他开心？他多想按自己的想法把这个女人压在身下，狠狠恩爱一番，可是他也见识到了这个女人虽然表面乖巧，实则有多麽的固执了。

「想去哪里吃饭？」忍下心中种种想法和冲动，景浩然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询问水莫林。

水莫林惊异地瞥了他一眼，目光碰触到他温柔的眼神，脸别扭地发烫了起来，生知不能拒绝这个男人，但也不想让这个男人得意，便提议道：「吃鱼丸面好吗？」

拥挤热闹的小吃摊，热汗淋漓的空气，开着呼呼声的排风机。

「老板娘，来两碗鱼丸面。」水莫林轻车熟路地点菜，老板娘显然是熟面孔，只管应着，转身便去厨房忙。

景浩然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坐哪里，这地方看上去都是油渍，黏糊糊的。

莫水林暗暗好笑，脸上假装不动声色，抽了几张面纸递过去，挑挑眉，「怎麽，像你这种大少爷肯定没吃过这种小吃摊吧？要是受不了，你就先回去吧。」

景浩然望着眼前略带得意和狡黠的笑脸，突然心中明了，原来这女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优雅地拿着面纸擦擦椅子，景浩然坐了下来，同样对着莫水林挑挑眉，「我当然要陪着水小姐生死与共了。」

吃这种地方的面不是生死与共是什麽？瞧这地方的环境，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改天真应该给市长提议，整顿整顿这些小吃摊、小餐馆了。

「哼。」水莫林哼了声。

很快，两碗鱼丸面上来了，清淡的汤面，根根爽滑的面条，朴素的鱼丸，上面洒了几粒绿色新鲜的葱花，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开动了。」水莫林自顾自地喝了口清汤，状似享受地眯了眯眼，然後一口一口地吃着面条和鱼丸，不一会儿工夫，便连汤带面地吃完了一大碗。

景浩然还没动筷，望着眼前吃得无比快，动作却依然优雅的女人，眯了眯眼睛，原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你不吃吗？」水莫林看他的面还是满满的没动过。

景浩然默默无语地喝了一口汤，果然是很好喝的汤，不同於高级饭店里的精美食物，这是一种最原始朴素的风味，汤里有鱼丸的原味鲜美，他从小到大，从没在小店里吃过，更没吃过这种小吃摊的菜，原来平民的食物也是这麽的有诱惑力。

「好吃吗？」水莫林睁大一双得意的眼睛，这里是可可带她来吃过的，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吃面，虽然环境不怎样，但胜在食物新鲜乾净，这麽多年了，她从外面一回来，惦念的就是这里的鱼丸面。

「还不错。」景浩然的脸万年不变，即使心中赞叹，也不想让对面这个女人太过得意。

破天荒地吃完了一大碗的面，景浩然开车送水莫林乖乖回家，倒让水莫林惊奇了一番，她原本以为经过上次，这个男人要嘛羞辱她，要嘛藉机报复她，没想到，两人还能像朋友一样若无其事地相处。

「做我的女朋友吧。」下车的时候，景浩然拉住了水莫林的手，这次他说的是「女朋友」，而不是「女人」。

水莫林睁圆了一双眼，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我知道之前我给你的印象太坏了，实际上我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你让我变得不理智了，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麽会变成这样，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自己，你知道的，这种感觉……」景浩然摸出一支烟，摇下车窗，「介意我抽烟吗？」

水莫林摇摇头，这次见到这个男人，唯一给她的感觉是，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景浩然默然地抽了一会儿烟，深邃迷人的眼睛在缭绕的烟雾里，显得那样的深沉和琢磨不透。

水莫林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脸上在发烧，抛却这个男人的恶劣行为，他的确是一个值得让女人着迷和疯狂的男人。

「我知道你对我没好感，像我这种花花公子只会玩弄别人的感情，但谁又是真心爱我的人，而不是爱我的钱呢？」景浩然认真地盯着水莫林，夜色朦胧中，他的眼珠黑如琉璃，水莫林尴尬地别过脸。

她虽然骄傲，可是本性再善良不过，面对这个强势男人的自我剖析，她的内心不是不震撼的。

「之前是我太过分了，请你原谅好吗？」景浩然灭了烟头，轻轻握住水莫林的小手。

「你别这样，我……」水莫林像只受惊的小兔，尽力地抽回自己的小手，但这次很轻松就抽回了，他并没有那麽强势地拉住她。

「我知道了。」他的侧脸看起来落寞忧郁。

水莫林的心抽了抽，她是个善良的女孩，见不得别人这样伤心的样子，「你别难过了。」

除了这些，她无话可说，她又能说些什麽呢？毕竟之前他的所作所为是那样的过分和无赖，现在没隔几天却突然转了性子，她如何能相信？

彼此之间是尴尬的沉默。

压抑的气氛让水莫林好想就这样跳下车逃之夭夭，对这个男人的表白，她的内心竟然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觉得不可思议和害怕。

害怕内心的蠢蠢欲动和莫名的异样感觉。

「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的。」景浩然的双手摆正她的脸，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脸，皮肤细腻有质感。

「呃……」水莫林呆了呆，「喂，别动手动脚。」

景浩然仔细用指腹在她的脸上摩挲了片刻，恋恋不舍地放开，突然笑了，「水莫林，敢不敢跟我交往几个月？」这一笑融化了他一向冰冷的面部表情，很有几分阳光男人的味道。

「我为什麽要和你交往？」白了他一眼，欺负她还不够吗？

「你不敢是因为你怕爱上我。」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怕？我为什麽怕？」水莫林真为这个男人的大胆和自信感到无语了。

「既然不怕，那我们就交往几个月吧。」

「交往就交往。」她永远是不服输的性格。

「一言为定。」某人发出了得逞的笑声。

呃，怎麽好像被绕进去了？

「你可恶！」水莫林的脸涨得红红的，这个超级大坏蛋，竟然设了一个陷阱等着她跳进去，而她还傻乎乎地往里面跳。

「如果可恶可以让我靠近你，那我可以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

水莫林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拉开车门就打算逃了。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把手，就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有意料中的狂吻，他只是在她的额头上无比温柔地印上一个吻，然後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

「给我个机会。」声音里带着恳切的真诚。

「放开我。」才碰见他几次，这句话的出现频率却高得离谱。

景浩然淡淡叹了一口气，依言放开了她，水莫林得了自由，立马打开车门跳下车，朝家的方向狂奔。

而景浩然并没有别的动作，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位上。

昏黄的路灯下，车子孤零零地停着，像被遗弃的孩子。

水莫林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心被涌上来的愧疚和怜惜占满了，一贯强势骄傲的男人露出脆弱的本质，那魅力比有自信的时候更加强大，水莫林想，其实他也没有那麽坏吧，像他这样地位的男人，是很少会对女人真心的，可并不代表他们一辈子都这样了，也许，也许，他想改过了呢？

其实，就单纯做个朋友也是可以的，只要以後他不要再欺负她了。

快到家门口时，车还停在原地没有离开，她终於咬一咬牙，回头飞奔，在车窗旁停下。

「喂，别发呆。」她笑着朝他挥挥手，两颗眼珠子彷佛是发亮的珍珠，夜色里，显得那麽的水润动人。

景浩然似乎没料到她会回头，只是愣愣地望着她。

「其实你也没那麽坏吧，以後我们可以从做朋友开始，不过你可不要再欺负我啦，不然我会讨厌你的。」水莫林笑嘻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调皮地转身跑向了自己的家。

黑暗里，景浩然慢慢扯出一个慵懒的微笑，那微笑渗透着危险和强烈的捕猎气息。

◎◎◎

他们开始像朋友一样相处，周末一起去打球、逛街、看电影、吃爆米花，驱车去寻找各种地方小吃，赏夜景。这种恋人未满，友达以上的关系，有着淡淡的暧昧和美好。

水莫林一点一点地陷入这种浪漫的关系里，虽然景浩然从没说过爱她之类的话，但是他真的改了好多，不会那麽霸道、那麽强势和不讲理，甚至两人除了牵手和屈指可数的亲吻也不会再发生其他越轨的行为。

她开始渐渐相信他不是一个本质上就坏的男人，反而他的幽默风趣，举手投足的贵族气息都深深地吸引了她。

爱情蚕食的速度远比她想像得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