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梅姝媛仰高纤细的脖颈,心底暗忖,一定要好好吃他一顿,反正这家伙有的是银子。率先迈开步伐,走在他前头。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后堂,清风暗地里吁了口气;原本他还在担心这两人会不会又一言不和吵了起来,幸好幸好!眼见两人走远,连忙跟上去。
芙蓉蟹黄、莲香竹筒饭、红豆冰粽、芋香包、水晶虾饺、雪花糕、干贝蟹肉粥……等,再加上一壶铁观音,摆满了整张桌面,令人看了食指大动。
「傅少爷,你要的点心都上桌了,还请慢用。」
小二动作迅速,一刻钟后,将傅泓尧所点的糕点全数端上桌后,瞥了眼他身旁的人儿,认出她的身分后,唇角挂着一抹兴味的笑,这才拿着漆盘离开。
傅泓尧俊雅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望着身旁的人儿,还未等点心全数上桌,便径自吃了起来,一点也不理会他这个付银两的人;瞧她此刻吃得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黑眸泛起一抹温柔。
「媛媛,妳可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好歹也该招呼一声我这个付银子的人,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自个儿先吃了。」
「跟你何必客气。况且,点心就摆在你面前,你自个儿不会吃吗?」
梅姝媛无视他的调侃;跟这家伙从小认识到现在,孽缘深重,若不是两家是世交,来往过于密切,她还真不想见到他。
「罢了。早知妳是个不知感恩的丫头。」
傅泓尧叹了口气,早料到她的回答绝不会令他满意,也不以为忤。不急着吃,反倒帮她盛碗干贝蟹肉粥,摆到她面前后,这才开始举箸。
「我可没逼你,是你自个儿心甘情愿要请客的。」
梅姝媛依旧嘴巴不饶人,果真是一点感谢的模样都没有。
傅泓尧嘴角微微抽动,这女人!
「就当我银子多,做善事吧。」
举箸夹了个芋香包,当成是某个没良心的女人,一口恨恨地咬下。
「没错。金织坊赚了那么多银子,偶尔的确要多做善事,建议你可仿效洛阳东方府,绝对可以为你博得好名声。」舀了匙鲜美的干贝蟹肉粥入口,美好的滋味,令人齿颊留香,忍不住多吃了几口,这才抽空凉凉地说。
「多谢妳的建议。」
傅泓尧额上青筋微冒,早知道就不请她吃这一顿了;花银子的人是他,受气的人也是他。
「清风,你站着干嘛,还不坐下一起吃?」
梅姝媛夹了块水晶虾饺,瞥了眼站在傅泓尧身后的人,出声招呼。
她从小在梅峰镖局长大,生性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在镖局里,众人皆一视同仁,无所谓的尊卑之分,自是看不惯主子用膳,仆从在一旁伺候着;更何况她跟清风十分熟稔,理当视他为友。
清风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冷汗涔涔,这会儿又听到梅姝媛这么说,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清风,坐下。」傅泓尧举箸的动作未停,低道。
清风原本还在犹豫,直到听到主子允许的话后,这才放心落坐在一旁。
陡然想起一件事,梅姝媛瞥了眼身旁脸色微愠的男人;这件事还真的需要他帮忙才行。
「这个……傅泓尧,你觉得我武功如何?」
闻言,黑眸狐疑地望着她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仍是坦白地回道:
「不差。若以镖局众人的身手来评判,妳的武功仅次于妳爹和大哥。」
闻言,梅姝媛喜形于色,放下碗筷,明眸发亮,期待地看着他。
「那……你可以帮我跟爹娘、大哥说情,下回押镖可以让我一起去吗?」
「免谈。」
傅泓尧未加思索,十分干脆地一口回绝。当初强烈阻止她押镖的人,他也算在内,怎么可能现在会同意呢。
「为什么?」梅姝媛激动地站了起来,气恼地瞪着他。「你刚才不也说我的功夫不差?就算发生危险,我也可以自保啊!」
若不是这男人的话在家中有举足轻重的份量,她又何必拜托他呢。
「我不可能同意妳去涉险的。要知道,江湖险恶,若真出了什么事,妳又是个女子,处境更是危险数倍,妳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对她不死心地旧事重提,傅泓尧俊脸更显严峻;就算镖局的人同意,他也绝不同意。
「傅泓尧……你……可恶!」
梅姝媛忿怒交加,双手重拍桌面,气得当场拂袖离去。
望着她气怒离去的背影,傅泓尧俊脸阴沉,一股闷气盘据在他胸口,令他当下胃口尽失。
目睹这一幕的清风,畏惧地瞥了眼身旁的主子,再瞄了眼气怒冲下楼的纤细背影。
唉!这两人,怎么每回见面都要斗上一番,最后皆以不欢而散收场。他真的不懂少爷,为何对其他姑娘皆是轻柔软语、风度翩翩有礼,偏偏只要对上梅大姑娘就变了样。这两人果真是冤家。
「清风,我们走。」
既已无胃口,何必再多留。傅泓尧倏地起身,率先大步离去。
「是。」
清风不舍地回头瞥了眼一桌子的糕点。真是可惜了。下回其实可以建议少爷,只要用膳的对象是梅大姑娘,菜色或糕点可以不必点太多,免得浪费了。
暖阳从敞开的窗儡斜射而入,徐徐清风吹拂,为这午后时光,增添一股慵懒。
书斋里,上好的黑檀木桌后,坐着一名俊雅出众的男人,微敛的黑眸掩去他眼底的精光,忙碌地拨动着乌沉的算盘,一面专注地核对手中的帐册。
「少爷,除了这些帐册,厅堂外还摆了几件上回夫人交代要裁制的新衣。」
李原照规矩,每月月初负责送上分设于怀宁城东西南北的四家金织坊帐册,让少爷核对盈余是否有误,以及分发傅府及金织坊所有人的薪俸。
「可有请夫人看过新衣裳?」
傅泓尧一心二用,视线不离手中的帐册,拨动算盘的手指未曾稍缓,分神地开口询问。
「在来这之前,已先请夫人看过了。夫人很满意,还吩咐春花去请梅大姑娘到府,夫人照惯例做了几件新衣裳要给她。」
金织坊每回出了款式较新颖或花色较特别的丝网、锦辙,夫人总会挑选几匹布,裁制新衣裳,总不忘也给梅大姑娘做几件,看得出来对她十分疼爱。
拨动算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下,眉眼未抬,随即又快速地拨动着。
「还有一事,靖王府今早向我们下了一批订单,折扣照旧吗?」
傅府和靖王府关系匪浅;夫人是当今靖王的亲姨娘,两家往来十分密切。
「没错,折扣照旧。」
想到表哥在修罗被成刚所擒时,曾来过府里一趟,而后为了追查东方杰的真实身分,住没几天便匆忙离去,不知表哥现今是否已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一刻钟后,傅泓尧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一本帐册合上,递给静默在一旁等候的李原。
「这个月的薪棒,除了赵叔我多给他一两银子,作为赵嫂坐月子补身的费用,其余的全不变,就由你负责发给大家吧。」
「我代替赵成先行谢过少爷了。」
李原笑着接过帐册。少爷一向对人宽厚有礼,是个赏罚分明的主子,这也是为何大家会那么尽心,固守自己职责的原因。
「没事的话,你就先去忙吧。」
「是。」
李原走后,书斋里又恢复寂静,无心再核对其余帐册,挺拔的身形一起,离开桌案,雕花木门一闻,门口站着等候已久的清风。
清风一见着他,随即上前开口:「少爷,大姑娘人在夫人房里试穿新衣。」
「多嘴。我有说要找她吗?」
傅泓尧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长袍一扬,大步走出院落的月洞门,往另了处较为幽静的院落而去。
跟在身后的清风,嘴里小声地嘀咕,少爷现在明明就是往夫人住的院落而去,还嘴硬什么。
「秀姨,我总觉得这套衣裳不适合我,穿成这样,我行走江湖会不方便的。」
梅姝媛换好衣裳从内室走了出来,边走边瞥扭地拉扯,嘴里切念着。
岂料,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口的傅泓尧,那双深远的黑眸底,闪着一抹不容错认的惊艳光芒。
傅泓尧看着面前宛若大家闺秀的佳人,一袭鹅黄色丝质杉裙,外罩同色薄纱,手肘处系有同色蝴蝶结锻带,裙摆用金线绣有几朵小花,整个人看来飘逸出尘、娇美迷人,令人移不开视线。
「泓尧,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过来看看,媛媛穿这件衣裳,是不是很美?」
傅夫人同时发现儿子的目不转睛,笑得别其深意,上前将他拉到梅姝媛面前,愈看两人,愈是满意。
傅泓尧但笑不语,眼底灼热的光芒代替了他的回答。
「可是,秀姨,这衣裳……」
梅姝媛避开面前火热的视线,仍是不死心地想发表意见。她的衣裳多半选择俐落简单为主,可每回秀姨做给她的衣裳,全都是这类适合大家闺秀的穿着,害得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媛媛,别说你爹娘、大哥不同意你押镖,秀姨也不赞成的,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傅夫人不悦地横了她一眼,随即又笑开来,一手拉着她的小手,另一手拉着儿子的手,一同落坐在小厅圆桌旁的椅上。
「泓尧,你不是在书斋忙着吗?怎么会来娘这里?该不会是听到媛媛在我这里,所以才会赶过来的吧?」傅夫人心知肚明,故意椰揄自己的儿子。
「娘,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事情忙完了,才会来娘这里走走,跟某人没有关系。」
自三天前两人在龙凤楼不欢而散后,他便没有再见到她;知道她人就在府里,即使两人见面,免不了唇枪舌剑一番,还是忍不住想来见她一面。
「什么某人!秀姨,你看他」梅姝媛不满地借机抱怨。每回见着他,她的火气总难以抑制。
「好了啦,你们两个,别每回一见面,就斗个不停。」
傅夫人无奈地训斥两人,眼神警告地瞪了儿子一眼,转向梅姝媛时又恢复和蔼笑意。
「媛媛,这会儿天气不错,气候宜人,我叫春儿准备一些糕点,陪秀姨去静亭坐坐。」
傅夫人虽是询问,可却不容人拒绝,径自牵起她的小手,一同走出房;在经过傅泓尧身旁时,梅姝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对她此举,傅泓尧非但不以为忤,反倒低笑出声,心情甚好地双手负手身后,跟在两人身后。
「大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三人甫踏出房,一抹匆忙身影正一路急奔而来,在瞧见梅姝媛后,气喘吁吁地抚胸,停在她面前。
「月虹,发生什么事了?瞧你急成这样。」
梅姝媛纳闷地望着自家的丫鬟,瞧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必是急着找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她急成这样?
「……成刚……现在人在镖局里。」月虹待气息较为平缓后,一口气大声说出。
她就是知道大姑娘一想见见那位铁面神捕,所以才会在发现他人就在镖局里时,赶忙四下寻找她;哪知道就在她快找遍她可能去的地方,才赫然发现她竟然在对街的傅府,害她累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