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举办凯丽年度大秀的日子即将来临了，入选模特儿的最后一次排练，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邱先生来了！」在后台等待的模特儿，突然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陆融融的目光，也情不自禁地望向站在伸展台下，神情冷漠，却又显得异常挺拔卓绝的邱墨。

「这个讨厌的家伙怎么来了？」安心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上次他误会你发微博散播他绯闻的事，和你道过歉了吗？」

「还没有……」陆融融带着心虚的表情，回头觑了安心洁一眼。「不过那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他啦，我确实有嫌疑……我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因为这样，就觉得他那个人很讨厌。」

那事，她真的已经抛在脑后，不曾想起过。

「他讨人厌的地方，可不只这个。」安心洁眯了下眼，突然很刻意地开口。

「他所谓的公司改革，竟然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而且他非常冷酷无情，除了裁减经费和人员，他还——」

「他之所以改革，我相信是为了替公司创造更辉煌的前景，也是为了带给所有凯丽员工更美好的未来。」陆融融瞬间提高音量。

「而且他只是表面看起来冷酷而已，内心绝不是那种不考虑别人感受、自私自利的人。他——」

「你怎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和他很熟？」安心洁冷静地打断她。

「融融，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你刚才是在为邱墨说好话吗？而且情绪还那么激动……」

「什么？」陆融融愣愣地眨了眨眼。「我……有吗？」

「最近你都没有再提起莫子凡了，但过去的你，可不是这样。」安心洁满脸狐疑。

「虽然我不敢相信，但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最近交了男朋友对吧？那个人，该不会就是……邱墨？」

「心洁……」陆融融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只能用非常惊慌的眼神回视对方。

「我没有交男朋友，而且你的猜测也太离谱了，怎么会……会是邱墨……」说着说着，她的脸颊不禁滚烫了起来。

「你向来不会对我撒谎，一撒谎就会脸红。」安心洁完全不相信她的话。「刚才我特意测试你对邱墨的反应，你极力为他辩护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轮到我们了。」这时，工作人员示意她们准备。

陆融融微微松了口气。

而对安心洁的追问，她怕自己说不定会露出马脚，情急之下，就会说出和邱墨「限定」交往的事。

走上伸展台时，陆融融的眼不经意地暼向邱墨，而他正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四目相接时，他对她微微一笑。

有他在场，她莫名地感到安心，全身上下也充满了热情的斗志与自信。

她很顺利地走完全场，眼底眉间都染着一抹浓浓的笑意。

「陆融融，走得很好。」秀导赞美了她。「保持这样的姿态和表情，明天你一定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是，导演。」陆融融走回后台，与安心洁对视而笑。

彩排到最后，所有人都要上伸展台谢幕；当陆融融走至舞台中央时，她前面的模特儿因为没有注意，甩了下手臂，却打到了身后的她。

陆融融为了避开她的手臂而往后仰，极细的高跟鞋，顿时无法支撑身体重量；她脚踝一扭，整个人便直直往台下倒去。

伸展台上传来众人的惊呼，而在台下的邱墨，则迅速地跑了过去。

陆融融在最后时刻用双手撑地，跪在了伸展台上，没有跌下去，但她也因此吓出一身冷汗，身体还不由自主地发抖。

「有没有怎么样？」邱墨排开众人，飞快地跨上伸展台，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陆融融抬起眼，看到他浓眉紧蹙，神情是杀人般的严厉。

她身体发软，便自然地靠向他的胸膛。

直到稳定狂乱的心跳后，她才说出：「脚扭了下，应该……没什么事……」

「不行，我还是得送你去医院检查才行。」看陆融融脸色发白，邱墨弯身，打算拦腰抱起她。

「不用了。」恢复理智的陆融融，发觉众人打量的目光后，赶紧抓住对方的手臂，在他怀里压低声音。「邱墨，其他人都在看，你快点放开我。」

他的关心让她感动，却也让她不知所措。

「融融，没事的话就快点起来，别让老板担心！」她的经纪人也冲上伸展台，惴惴不安地看了眼邱墨。

陆融融着急地想要推开邱墨的手，却被他犀利的眸光阻止。

他面无表情地扶她站起身，双手依旧牢牢搂住她的纤腰。

「陈导，陆融融我要先带走了。」不理会周围那些充满猜测的注视，他镇定地昂起头。

「邱……老板，你到底在干么？」陆融融涨红双颊，低首悄声埋怨。

「为了明天凯丽年度大秀的成功，我觉得还是带她去医院检查会比较好。」邱墨对导演点了下头，不由分说的，就带着陆融融走下伸展台。

陆融融只敢低头走路，然而在她窘迫的心情中，却掺杂了一丝丝的感动，与暖暖的甜蜜。

「我的脚只是扭了一下而已，有必要带我来医院吗？」陆融融的语气，半是无奈半是责备。「我都说我没事了。」

「检查过会比较安心。」邱墨牵住她的手走出医院，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你现在哪有时间浪费？就算要检查，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好了。」她轻轻挣扎了下，最终还是将柔荑留在对方的掌心里。

「陈副总裁那里，问题已经解决了。」他凌厉的面庞瞬间柔和起来。

「真的？他同意支持你那改革的企划案了？」这消息真是喜从天降啊。

「是啊。」邱墨停下脚步，略显得意地挑了下眉。

「他认真看完企划案后，就对我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过去，我的叔叔们说了我很多坏话，所以他才会对我有偏见，但日后，他一定会公正地对待我。」

「真是太好了。」陆融融笑眯眯地与他对视。

邱墨眸光熠熠地盯住她的脸。「这都多亏了你提供的消息，陈副总裁的软肋，果然是他夫人；让夫人劝他几句，果真比千兵万马还有用。」

「我就说我的消息不会错。」因为帮上了对方的忙，她感到十分开心。

「是啊。陆融融小姐，真不愧是我们凯丽的八卦女王——你那八卦的个性，总算是派上了用场。」邱墨为她打开车门。

「快上车，我请你去吃大餐。」

「你是怎么打动陈夫人的？我听说夫人很少过问工作上的事。」

「这也是根据你提供的消息。」邱墨坐到驾驶座上，笑得意气风发。「我在画廊里假装和她偶遇，再跟她谈论画作和流派，聊得很是投缘，还约好了一同去看画展；那之后的事，自然便水到渠成了。我还故意谈起最近的烦恼，她果然自告奋勇地愿意帮我。」

「你懂画？」陆融融先是怔忡了下，继而恍然大悟。

「对不起，我忘了你前女友是服装设计师，她自然喜欢画画……」

「你不说，连我都忘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对了，莫子凡请我问候你。」邱墨一边开车，一边石破天惊地提起此事。

「什么？你碰见他了？他说了我什么？为什么要请你问候我？」一提到莫子凡的名字，陆融融就下意识地感到紧张。

邱墨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上次庄明峻的酒会……他以为我和你很熟悉，所以才托我问候你，还说你最近怎么都没有到他画廊去。」

他竟然没有想到，陆融融暗恋的对象，就是莫子凡？

眼前闪过一些过去的片段，在庄明峻的酒会上，她对莫子凡的态度，的确亲切到让人感到暧昧不明。

一抹厉光从他深沉的眸子里掠过，邱墨的下颚倏地绷紧。

「最近的确没怎么去，你觉得……他提起我的口气，是想念我呢？还是只是随便问问？」犹豫了一会，陆融融还是问出了口。

「所以，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莫子凡？」邱墨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

「是啊……他是我见过最有才华、最温柔、最让人感觉温暖的男生了。」她的笑容立刻变得柔软。

而她那夸张的三个「最」字，竟让邱墨板起了脸，心情猛然变差。

「莫子凡有那么好吗？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他可真好奇了。

「一年前，我被朋友拖去看画展，那个时候我年轻不懂事，对于自己不懂的画作竟然妄加评论；那时子凡他正好在一旁，可他不但很有耐心地听我说完，还和我讨论了很久。」说起往事，一抹娇羞浮上陆融融俏颊。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画家本人，可他一点也不怪我这个外行人随意批评，甚至还送了我一本他的画册。」

她脸上那是什么表情？

邱墨双唇紧抿，心情居然莫名的糟糕。

「后来我去他画廊参观时，因为那阵子要走秀，过度节食减肥而晕倒。是他将我送到医院的，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他生气；他很严肃地教训我不能乱节食，说那对身体不健康什么的……不仅如此，他还介绍了营养师帮我调理身体，更经常打电话关心我……」

邱墨烦躁地握紧方向盘。「我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竟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感情的事，本来就是靠一点一滴的小事积累起来的，在小事上用心，你不觉得更容易打动人吗？」陆融融想要说服他，便语气郑重地补充了一句。

「他对我真的很好。」

「那你就赶快跟他告白啊。照你说的那样，他真的对你很好——那你还犹豫什么？」邱墨发觉，自己的话竟透着几分酸意……

他转头看着窗外，想要压抑心头腾腾冒起的怒火。

「对方是莫子凡的话，你一定没问题，他不可能拒绝你的。」

他还以为她喜欢的人有多么了不起呢，如果拿莫子凡和他相比，他相信各方面都会是自己胜出。

「你真的这么觉得？」陆融融认真地考虑起对方的话。

「他平时对任何人都很和颜悦色、亲切体贴，所以我不清楚他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些话，同样让邱墨很不是滋味。「陆融融，你能不能对自己多点自信？」

「那……你认为我应该告白？」不知为何，邱墨的话，却让陆融融犹豫不决了起来。

「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他眼神复杂地瞥向她。「你是个不错的女生，莫子凡如果不是瞎子，就不会错过你。」

「你认为我很不错？」她的心，因为他的话而稍稍跳快了一拍。

「这么说来，你是在夸我喽？」

「是啊。」算了，就让她得意一回吧。

看到她为了莫子凡而丧失自信，他就觉得浑身不快。

「啧！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陆融融故意探头看天空。

「邱墨居然夸我耶，太让人意外了……」

看她再度展露笑颜，他的嘴角也微微勾起。

「好吧，就照你说的，我会考虑向他告白……」许久，凝视着窗外夕阳的陆融融，蓦地低语了一句。

但是这个决定并没有让她感到雀跃，或者充满希望，她心底反而生出了难以言喻的低落与困惑。

邱墨勾起的嘴角，在她的话音里缓缓放下；在他眉头轻蹙的同时，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邱墨的改革计划，在陈副总裁的支持下，顺利进行；保守派们想要煽动的罢工抗议，也成功被他阻止了。

不过，他的工作量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比原来更加繁重。

「你不要这么拼命啦，每天还是要回家睡觉！」陆融融不但对他下了命令，还每天提着消夜，来监督他早点下班。

「你每天都来看我，不累吗？有空的话，不如多接点工作。」凯丽大秀顺利结束后，他发现她的工作量，反而下降了不少。

「我不累。」陆融融敲着他的桌子，一脸强势。「不需要你瞎操心。」

「我才没有。」他嘴角浮现不易察觉的微笑。

每天都可以看到她，其实……感觉还不赖。

不过今天，她好像迟到了……邱墨看了下时间。

一般晚上十点过后，陆融融就会提着不知从哪里买来的小吃，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可现在都过了十一点，她却还没来，会不会是出事了？

他立刻拿起手机，拨打对方的号码。

关机？这让邱墨的神经马上紧绷，眉心也跟着打结。

他当机立断地合上文件，起身拿外套。

此刻，外头传来短促的敲门声；下一秒，陆融融就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他面前。

「今天这么快就收工了？」看到站着的邱墨，她微微一怔。

「你的手机为什么关机？」他提起的心陡然放下，冷静地挂回外套。

「大概是没电了……」她笑吟吟地走向他。

「冬天到了，天气变冷，所以我没有去夜市，而是叫了热腾腾的披萨，等一下就会送来。」

「既然天气冷，就不要来了。」邱墨低下头，故作不在乎。

「我怕你会等我嘛。」她依旧笑眯眯地坐在他对面。「如果你不希望我来，那从明天起，我就不来了。」

「你怎么了？」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眼神，扫过她化了妆的脸。

今天的她有些奇怪……她平常过来都不会化妆的……

虽然她的妆看起来清爽，但却不失精雕细琢，看得出十分用心；还有，她的精神虽然看起来很好，还笑容满面的，可他却分明感觉到她在勉强自己，神情甚至透出了苦涩与低落。

「你向莫子凡告白……还顺利吗？」低下头，他状似无心底问。

他直觉，她的异常绝对和莫子凡有关。

陆融融沉默了，半晌后，她才开口。

「其实今天，他约我去吃饭……我当然很高兴，也准备今晚就对他坦白，不过……」

努力佯装出来的镇定宣告失败，她的笑容僵在了唇边。

「我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因为我收到了这个——」

她打开皮包，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一张请柬，放到他面前。

「这是——」邱墨不安地看了她一眼，打开请柬。

「莫子凡要订婚了？」这是喜帖啊……

「是啊。」陆融融露出一抹苦笑。「好在我还没有向他告白，不然就真的糗大了。他说很希望我能出席，还说我是他的好朋友……我想他一定是察觉了我对他的感情，所以才亲自送来这张请柬，好委婉地让我死心……」

邱墨放下请柬，盯住她极力想要微笑的惨淡表情。

她轻轻抿了下红唇。「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因为没有说出口，以后见面就不会尴尬，还可以继续当好朋友……」她眼底的笑痕布满哀伤。

邱墨起身，走到她面前。

「这样真的挺好的，对不对？」扬起头，她眉棺聚拢，认真地看着对方。「他找到了真爱，我应该高兴、应该好好祝福他……所以，我要出席他的订婚宴……所以，我不该难过，更不该觉得失望……」

邱墨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然后，他伸出手，将她牢牢地，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所以我千万不能哭，对不对？」他坚实的胸膛，让陆融融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泛出眼眶。

「你当然可以哭。」邱墨轻轻地抚摸她的秀发。「哭吧，爱怎么哭，就怎么哭吧……」

「邱墨……」陆融融抓紧他腰侧的衣服，吸了吸俏鼻；在眨眼的刹那，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般不断滚落。「我好失败呀，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邱墨蹙起眉，手臂渐渐收紧。

她的哭声和破碎的话语，揪痛了他的心，让他莫名地生气与不舍。

如果她喜欢的那个人是自己，他绝对不会让她掉一滴眼泪！

如果那个人是自己……这想法让邱墨感到震惊，也让他的身体，刹那间变得僵直。

「这是他的损失。」当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时，他终于缓缓开口。

「你说什么？」陆融融抬起朦胧泪眼。

「他没有给你机会开口，那是他的损失。」邱墨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像你这样的好女孩，他却错过了……」

而他，也准备错过像她这样的好女孩吗？

或许，关于自己的情感，他也该好好整理、沉淀一番，好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别安慰我了。」邱墨的话，让她的悲伤瞬间退却不少。

「我说的可是实话。」他对她轻柔一笑，将她的头揽向自己胸口。

「我不会对你撒谎。」

「你——上次说我不错，今天又说我很好……你真的这么认为？」陆融融怯生生地追问，心底的酸楚，被一股小小的雀跃取代。

「当然。」他重重颔首。「我对好的标准很高，而你已经够格了。」

对方略显狂妄的评论，让陆融融不禁破涕为笑。「邱先生竟然这样称赞我，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很欣慰？」

「你也可以喜极而泣。」看她渐渐露出笑容，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虽然你哭起来的样子，挺丑的……」

「人家在伤心，你怎么可以说人家丑！」陆融融拍了下他结实的胸膛，眼神变得娇柔。

「谢谢你，邱墨。这样的时候，有你陪在身边……我感觉好多了。」

她可以感受到对方温柔的关怀，而他的关怀，化解了她悲伤的情绪。

邱墨低下头去，审视她泪迹斑斑的脸蛋，「不哭了吗？」

「嗯。」她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帘。

让他看到自己这么失控的一面可真糗，幸好他还能镇静地拥抱她、给她安慰。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肯定无法这么快，就把自己的悲伤完全释放……

「还有，你的胸膛和你的人一样，都让人感到很温暖。」她由衷地低语。

「温暖？」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予他这样的评价。

邱墨的眼神变得温和，一向淡漠的眉间，也被一层浓浓的情感笼罩。

「以后，如果你有想哭的事，绝对不准憋在心里。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怀抱。「随时欢迎你。」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虽然陆融融的眼泪让他很心疼，但她隐忍委屈的态度，更让他无法接受。

如果她想哭，那么他宁愿让她在自己面前一次哭个够，而不是独自一人伤心。

他要让她晓得，虽然她没能对莫子凡表白，但她的身边，还有他邱墨在。

不论开心快乐，或是悲伤难过，他都想和她一起度过，更想陪她一起面对。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直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