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东窗事发】
广化寺前,李毓兰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巧妙,回府后更是不给瑾萱丝毫翻盘机会,刻不容缓就叫了人牙子来把瑾萱远远开发了,宗民回府时,已是人去楼空,遂质问妻子,李毓兰却气定神闲,让身边婆子细细说与他原因,宗民听说他们竟然在广化寺遇到了蕙畹,不禁暗暗遗憾,早知道自己应该跟着去,就是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但是自从三年前一别,却连见一面也难了。
宗民时常怀念小时候事情,那时候和博蕙博文博武一起出去玩,若博蕙累了,都是自己和博文轮流背着她,小小身子伏在自己背上,那麽轻软,现在想起来那仿佛那就是自己一生最幸福时刻了,成亲后,妻妾不停争斗,后宅没一天安生时候,宗民就明白了蕙畹选择了,以她骄傲和慧智,如何会将自己置身于如此不堪境地,她一向是最聪明,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到了这个时候,宗民终于晓得,如果那一瓢是蕙畹话,应该胜似妻妾如群左拥右抱,可是这个道理他明白太晚了。
当他听说是蕙畹开口发落瑾萱时候,心里也清楚,她大概瞧出了端倪,宗民一想到蕙畹瞧出自己心里龌龊后,那种轻蔑失望就觉得心灰的很,故也没再提瑾萱事情,李毓兰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虽晓得宗民没对蕙畹忘情,但毕竟每晚抱着共赴巫山的是瑾萱,也怕他一个执拗,再把瑾萱弄回来,那自己想再动她,可就难上加难了。
还好,看起来在宗民心里最重要还是张蕙畹,放心之余,李毓兰不禁暗暗自哀,想到广化寺门前张蕙畹,眉梢眼角荡漾出轻易就可被人知幸福,想到后面亦步亦趋紧紧相护世子,和自己比起来,张蕙畹何等幸运,想到此,不禁深深一叹。
后面心腹婆子急忙道:
“夫人宽心,如今内患已除,您再软着性子哄着爷些,夫妻嘛,自会好转,等夫人生下了爷的子嗣,纵是再来个天仙,也动摇不了您的位置”
李毓兰心思一动道:
“爷去哪儿了”
那婆子道:
“跟着小厮说是去了那府,想来是寻宗民少爷去了”
李毓兰道:
“那你差个机灵小子去瞧着,爷一出了那府,就来回我,我这就去厨房给爷掂量几个适口小菜”
那婆子笑道:
“当年夫人出嫁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这才几年,竟然能做几个拿手好菜了,奴才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稀奇呢”
李毓兰眸子一暗,低声喃喃道:
“你不晓得,若是我还像在闺中时那样,恐他会休妻也说不定,且那妮子不仅才华出衆,听说竟是做一手好吃食,和她比起来,我竟是真真一无是处,读书我自是比不过,只在这些上面,尽些心罢了”
那婆子知道她心病,晓得勾起了伤心处,遂没再说什麽,只陪着她向厨房行去。却说宗民知晓被蕙畹看透了心事,愧悔之余,心里有些郁郁难遣,可是和蕙畹事情,也只能来寻宗民开解,故这一程子,几乎一有空就来寻宗民。
宗民如今却清闲了,他自来不喜官场,落第后,就放下了书本,竟再也不去碰,气得张兆屿闹了一阵,可是见他竟是心意已决的样子,最后无法也只得放了他去,这宗民不入官场,却对生意经颇有兴趣,一来二去,竟和李瑞清凑到了一起,搭着火做生意。
一开始他拿了钱出去,赵氏还颇为不满,可是算起来,她就是个二房,内宅银两进出事项也不过是代管,张宗民是府里唯一少主子,自是不敢驳,遂表面上给了他,心里却肉痛很,只恨自己女儿不争气,进宫这些年竟也没熬出头,不然自己何至于还在这府里看宗民眼色。
提起女儿,赵氏也不禁暗暗后悔,当初真是错了主意,一时鬼迷心窍送她进了宫,若是在外面寻个体面人家嫁了,说不准还能给自己仗仗腰子,这倒好,不仅没有丁点用处,却还经常要大笔大笔贴补银钱,前阵子倒是说有了些体面,怎麽说也是个上了牌子嫔,最近一段自己着人打听,却又听说不好,遂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下人回说那府爷来了,已经去后面寻少爷去了,赵氏哼一声,心道,爷几个一个模样,都是吃着盆里想着锅里主,这张宗民更是比他父亲还风流了十分去,竟娶了个青楼□回来收房,听说专宠了好些日子,前些天不知怎竟被李毓兰寻了机会开发了去,赵氏心道,别看李毓兰瞧着没甚心机,能把久历风尘瑾萱轻易开发了,也不是个善茬,竟不知是个什麽缘故。
想到此,不禁起了探听心思,叫过来一个小丫头,低声嘀咕几句,那丫头答应一声转头去了。宗民在宗伟房里就坐,宗伟一看见他脸色,就不禁叹道:
“我说你真是庸人自扰,咱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你还不知道畹儿,纵是她晓得了你心思,那也没什麽,她向来不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且不是我现在说你,当初你真真糊涂的紧,那个瑾萱就是有几分畹儿的神韵,却哪里能和畹儿相提并论呢,你那样作为,岂不成了掩耳盗铃的蠢人了。”
宗伟说到这里,瞧宗民一脸悔恨的表情,遂继续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一晃也过了这些年,我瞧着李毓兰竟是和那时变了一个人一般,如今也可算温柔和悦了,她当初那个性子能磨成这样,若不是心里极喜欢你,我想自是不能,你就放下心思和她一处好好过日子就是了,人生怎麽算也才匆匆几十载,既然没有最好那个,就涂个舒心就是了,畹儿那个性情才气,哪里是咱麽这等凡夫俗子能匹配呢,旧年她还小时候,我也是极爱她,可后来却想通了,我是配不上她,原以为凭着祖父对她爹爹提携之恩,你婚事说不得就成了,可后来你竟然有了两个通房丫头,我就知道,畹儿性子,势必和你也是无缘的。”
宗民有些愣愣听着,是啊!宗伟都能看出来事情,自己却一叶障目了,^夏-末^当时觉得她还小,不懂得大家里规矩,可现在想起来,她自小聪明紧,什麽不是一点就透,且后来掌管了她小叔家这些年内务,哪里有不晓得事情,只是自己枉做小人罢了。
宗伟看他脸色还有些闷闷,遂想起来一事笑道:
“告诉你一件趣事,前几天清公子和我提过博武表弟来着,说是会说洋文,长极俊秀体面,他们和皇上一起去了软玉楼”
宗民一愣,开口道:
“博武表弟?在京几个不都是他表哥吗,哪里蹦出来一个表弟,更别提还会说洋文,想必清公子认错人了,哪里有这样一个人”
宗伟嘿嘿一笑道:
“当时我也觉得纳闷,后来他和我说,出软玉楼时,被花魁绿珠拦住,非要一个极难题目,那个表弟却信口就出了一副对子,竟是这几个月了,都没人对出来”
宗民不禁起了兴致道:
“哦!竟是个什麽样子对子”
宗伟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了,递给他看,宗民接过一看,不禁扬起一丝笑意道:
“果然极难,且很有趣”
宗伟却笑道:
“原来我还猜不出是谁,他拿了这幅对子出来,我倒是猜出来了一二分”
宗民目光一闪,不禁笑道:
“是蕙畹,只有那丫头能有如此玲珑巧思,还记得当年洪先生考教博蕙时候,两人那幅添字帘,即使如今,我每每想起来都觉巧妙很,却不知她如今越发胆大了,都已经定亲宗室,竟然还敢女扮男装去青楼胡闹,性子倒越发淘气”
宗伟哧一声道:
“那丫头瞧着外面最是大方得体好模样,别人不知,咱们一起长大,你还不晓得吗,小时候就属博蕙最最淘气,你忘了,她和洪先生每日里斗法,总是连累咱们替她抄书,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最令我不服气的,是最后竟是博蕙学问最好,年纪最小却学问最拔尖,且平常也没瞧见她多用功,经常偷懒,这个是我现在都想不通。”
宗民脸色和缓,低声笑了起来道:
“洪先生说过,和博蕙比,我们都算资质平凡人,所以最后也只有他被收为弟子了,即使后来知道了他是女儿身,也没恼,依旧收了她做学生。”
窗外突然咣一声,两人同时一惊,宗伟急忙站起来冲出去,却不禁笑道: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你这个畜生。”
宗民一步跨出来,也不禁笑了,廊檐下是宗民妾室养一只大白猫,想来是想够挂在窗子金钩上绿毛鹦鹉,把窗台上花盆扒拉下来,摔了个粉粉碎。
赵氏命人探听消息小丫头,早就趁机顺着回廊跑了,心里不禁扑腾扑腾乱跳,其实她听也是云山雾罩,不大懂,就是听明白了一点,那个张家张惠畹,原来好想是什麽博蕙来着,两人是一个人,博蕙她倒是不曾听说过过,遂急忙回去禀告了赵氏。
赵氏一听不禁大惊,心道,这张家真是胆大很,旧年间事情,她还记得一些,那个机灵非常神童张博蕙,可是大大有名,且在宫里进过学,现在想起来,竟是有些影子,那时节真没听说张博蕙还有一个双生妹妹来着,后来张博蕙夭折了,张惠畹才突然蹦了出来,想来这定是张家使得金蝉脱壳之计。
老爷素常说过,张家若没有那个张博蕙,那里有如今风光,想不到,这里面还是如此曲折,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灭九族,赵氏也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遂叮嘱丫头不可传了出去,不然一概打死。
正想着,门外来了太监传话,说宫里慧嫔有孕,太后恩典初一十五亲眷可进宫探视,赵氏不禁大喜,竟是把蕙畹这件事仍扔过了脑后去。急忙涨落着进宫去瞧女儿,心里美的不行,若是生下个皇子,即使没有宠爱,也无所谓了,皇子就有可能是将来皇上,即使不是皇上,最差是个王爷,自己和闺女这尊贵体面可是全有了。
想到此,越性在库里寻了几样稀罕首饰和几张银票,裹在了包裹里,预备着明日进宫。却说张雪慧自中秋宴后,虽说没有得宠,但境遇也有了很大改变,皇上虽没来瞧她,胡总管却来了,赏下了些首饰吃食,让她好生保养,她知道皇上子嗣虽多,却夭折了几个,剩下几个也都资质平常,不为皇上所喜,故自己肚子里也得了一些重视。
况且太后又降下恩旨,初一十五许可亲眷探视椒房,故张雪慧一改前些日子郁郁寡欢,想着娘亲素来有计谋,向她讨个主意为上,翌日,赵氏带了两个婆子进了宫,母女一见面自是亲热非常,宫里规矩,不允许哭泣,故即使张雪慧心里有万般委屈,也不敢面露悲伤。
赵氏多会做人,抽出一张银票塞到旁边两个公公手里道:
“这是一点小意思,两位公公留着吃酒吧”
两个公公也晓得眼色,接过来笑道:
“夫人客气了,我们就在外面廊下候着好了”
说着才走了出去,两人一出去,张雪慧眼泪就顺着脸蛋滴滴答答滑了下来,赵氏不禁十分心疼,伸手揽着她在自己怀里,低声一叹道:
“当初娘真错了主意,把你送到这里来受罪,若是在外面,咱们娘俩还能多见几次面”
张雪慧拿起帕子抹了抹脸,恨恨道:
“女儿不怨别人,只怨张蕙畹那个小贱人”
赵氏不禁一惊道:
“你和她如今哪里见得到,怎麽又有了恩怨,真真前世冤家”
张雪慧道:
“女儿也不想见她”
说着把近日来自己遭遇,对赵氏添油加醋说了,赵氏不禁大怒道:
“倒是没瞧出来,真真是个不要脸小贱人,自己都已经有了好姻缘,还勾搭皇上”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昨天事情,遂也没深想,就一股脑告诉了张雪慧,张雪慧不禁大喜,心道这次我瞧你张蕙畹,可还有什麽本事脱了这次大难。赵氏出宫,被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不禁暗暗叫糟,当时只想到解恨了,告诉了女儿,却忘了这一停宗民宗伟即是都知情的,那麽家里老太爷恐也脱不开去,若是闹将起来,恐自家也会受牵连,不禁后悔非常,可是要收回也再不能够了,只盼望着雪慧这半月不得机会,等十五自己再进宫时候,和她说明白了厉害才是,纵是那张惠畹可恶,可牵连到自家,可是得不偿失。
不想张雪慧早就狠蕙畹入骨,竟是丝毫也没耽误时候,直接去了养心殿,胡公公正在御书房当差,外面小太监进来传话。说慧嫔娘娘有要事觐见皇上,胡康心道,这个慧嫔可真不会瞧眼色,自中秋宴后,皇上心情最是不好,她还来这里找不痛快,于是瞧了瞧皇上脸色,遂悄悄走了出去,想着劝退慧嫔,好不同意有了上位机会,别又自己找不痛快。
出了养心殿,胡康就见慧嫔立在廊下,脸上仿佛有种不顾一切狂热,令胡康不禁暗暗心惊,他经事情多,这后宫倾轧却是瞬息万变,也许早晨你还拥有人人羡慕尊贵,到了晚上就成了谁都能踩上一脚下贱奴才,胡康到了近前,微微躬身道:
“慧嫔娘娘大安,皇上有过明喻,养心殿不许后宫嫔妃进入,娘娘请回吧,不然这抗旨罪名,奴才和您都担待不起”
张雪慧那里甘心就此离开,遂开口道:
“胡公公我真有要事,是张惠畹的事情”
胡康不禁一惊道:
“娘娘还是好生回去养胎要紧,别德事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出来道:
“皇上传慧嫔娘娘进去呢”
张雪慧面色一喜,越过胡公公直接进了养心殿。胡康急忙随后跟了进去,张雪慧进了御书房,就见皇上正在案前作画,即使离得远,张雪慧也能一眼看出,皇上画不是别人,就是贱人张蕙畹,不禁心里更是怨恨,跪下参见皇上,杨紫青头都没擡头道:
“你有何事”
张雪慧道:
“日前母亲进宫,臣妾听一事,不想皇上继续受欺蒙故此来禀告皇上”
“哦!你且说来,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欺君罔上”
杨紫青放下笔,上下瞧了瞧开口道。张雪慧道:
“就是皇上画中人张蕙畹”
杨紫青一怔,擡起头来直直盯着她,一双冷电一般眸子,令张雪慧不禁一抖,但是她却鼓起勇气继续道:
“张蕙畹就是当年张博蕙,女扮男装欺瞒皇上,最后竟然还金蝉脱壳,回复了女儿身,这样糊弄皇上于鼓掌之间,难道不该死吗?”
杨紫青手里湖笔咔一声折断开来,胡康不禁低吓道:
“慧嫔娘娘慎言”
杨紫青却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张雪慧,咬牙切齿道:
“你给朕说明白,这可是真的,张蕙畹就是张博蕙,如是你有一个字妄言,朕灭你九族。”
【大爱小情】
从来就没有看过这样禀洌皇上,张雪慧不禁害怕起来,但是仍咬咬牙继续道:
“嫔妾......嫔妾没有妄言,这是......千真万确事情”
杨紫青顿时感觉脑子里嗡一声,想起来这些年自己对博蕙挂念,想起来因为博蕙而对张家青眼,还有蕙畹明知道这些,却在自己面前故作不知欺骗,还有紫安,怪不得他执意要娶张蕙畹,原来她就是张博蕙,被蒙在骨子里愤怒,还有他们联合起来把自己耍团团转羞恼,还有被张蕙畹屡次拒绝郁闷一瞬间爆发开来,令杨紫青不禁大怒。
但是他依然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这个浅薄女人面前失态,一把放开她阴沈道:
“胡康,慧嫔不知悔改,屡犯口舌,降为美人,禁足宫中,不可出宫门一步,不可与旁人交谈,待産下皇嗣后,再行惩处,带下去”
张慧嫔一愣,急忙道:
“皇上,嫔妾来告诉皇上,是不想皇上被那贱人蒙蔽了去啊,我无过,有功啊”
杨紫青冷冷瞪着她道:
“住口,即使她蒙蔽了朕,也轮不到你来骂她,捂了嘴带出去,朕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她”
完全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她张雪慧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完了,这次真完了,这一刻,她也知道了,即使扳倒了张蕙畹,她也没有好果子吃,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为何如此怨恨张蕙畹,真真自己就是这天下最大笑话,遂有些失心疯哈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太监一捂嘴,拖了她下去,胡康心道,这慧嫔真正是个愚蠢女子,损人不利己,回头却发现皇上竟然颓然坐在紫檀圈花椅子上,面色说不上来是恼怒还是悲哀,胡康忙道:
“慧美人和张小姐素有旧怨,想来她话是不可信,皇上不必当真”
杨紫青挥挥手道:
“其实朕才是真正蠢人,如今想起来,她说朕却信了**分,胡康,着暗卫秘密出京,去平安城把张博蕙和张惠畹事情,给朕弄个清楚明白,朕再也不想这样糊涂下去”
胡康瞧了他一眼低声道:
“容奴才大胆进言,若是那张蕙畹真是博蕙,皇上如何处置”
杨紫青不禁一怔,是啊!难道真问她一个欺君之罪,灭了她张家满门,杨紫青眼前突然荡起蕙畹明眸皓齿,盈盈笑意,如此美丽,如此才情绝代佳人,且是自己心里极爱女子,自己难道真忍心杀了她吗,想到此,心里不禁烦乱非常,挥挥手道:
“你先让人去查,至于如果属实,朕如何发落”
说到这里,扫了一眼案上浅笑明媚佳人,低低一叹道:
“容朕仔细想一想”
胡康遂出去吩咐,很快三天后,暗卫就传回了消息,张家此事做并不细密,轻易就查了出来,即使杨紫青早就清楚张雪慧说十有**是真,但是接到确切消息时,心里仍不免被隐瞒欺骗难看和恼怒,想到当初蕙畹机敏应对,自己还纳闷,她怎麽会对自己性情知道这麽清楚,现在才恍然,她就是旧年博蕙,一切理所当然了。
想到她竟然精准抓住自己喜好,让一切都随着她想法进行了下去,一开始无趣应对,让自己瞬间对她失了探知兴趣,后来为救兄长才曝露了自己才情和真性情,一点一滴,自己一个君王,天下之主,竟是成了一个傀儡,让她一个小女子牵着鼻子走,且她心里对自己是个什麽想法,紫青现在也拿不准了,是个庸碌耳根子软昏君,还是一个愚昧男子,想到这里,杨紫青不禁怒上心头,手里暗卫呈上来卷宗啪一声,摔在低上道:
“张蕙畹实实罪不容恕,张家通家没一个忠良,都是欺上瞒下弄臣,胡康传朕旨意,把张家通通给朕下了大牢,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欺君之罪是不是玩笑”
胡康不禁大惊道:
“皇上三思,想来张小姐自小聪明,张大人大约是惜才,故此阴差阳错也是有,应该不是有意欺君”
杨紫青瞪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听说张家富可敌,敢是你拿了她家什麽好处不成”
胡康一惊,遂不敢再说情,心道,这下张家可完了,刚走到门口,杨紫青声音传来道:
“关在刑部大牢,你单让张蕙畹来见朕,朕倒想瞧瞧,她还如何糊弄朕”
胡康嘴角不禁微微一翘,心道事情还有可为,满朝谁不晓得,刑部尚书邱联恩是张家姻亲,皇上把张家放在刑部,而不是大理寺,这就说明皇上还顾念一二,想到此,急忙差了两个小太监分别去洪大人和平安王府送信,自己去刑部调兵去缉拿张家上下。
邱连恩在刑部接了旨意,不禁大惊失色,不过一夕之间,怎麽张家头上就落下了欺君之罪,明白了原委。不禁暗暗埋怨亲家糊涂,即使女儿聪敏,可如何能做出如此祸事来,到了如今,不仅他张家难保,恐自己家也要受些牵连,想到此,不禁埋怨了几句,胡康倒是瞥了他一眼道:
“若是没有张家这位惊才绝艳小姐,张家如今说不定还是一个寻常百姓之家呢,邱大人这门儿女好亲事,却又那里攀附来”
邱连恩不禁一愣,心道听这话,仿佛还有缓和,急忙来探话音,胡康却摇摇头道:
“如今张家兴衰祸福,还是要看张小姐了,邱大人不要忧心,当初张博文大祸,你道如何解,不过就是张小姐几句话罢了,要不然你好女婿,如今可早就在地府去喝茶了”
邱联恩不禁诧异道:
“你说当初救了博文竟是张小姐吗,这怎麽可能,她不过一个大家闺秀,何来如此本事”
胡康瞄了他一眼道:
“一个五岁就中了童试状元小姐,你当她是个平常闺秀吗,她是个有大智慧奇女子,好了,咱们就赶紧去吧,无论如何,张家这牢狱之灾如今是免不了”
邱联恩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放了些心。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刑部和宫里侍卫团团围住张府,张云卿张云昊张搏武,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齐齐跪在中庭接旨,圣旨历陈了张家罪责,张云卿兄弟这才明白,竟是旧年间那笔官司被翻了出来,胡康扫了一眼,见张家虽有些惊慌无措,但还算冷静,就是女眷也没有哭闹,不禁暗暗在心里赞了一句,荣辱不惊,真真难得紧。
蕙畹却脸色惨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连累了全家,遂站起来对这父母亲盈盈下拜道:
“畹儿不孝,连累父母亲人,万死难辞”
刘氏一把揽住她在怀里道:
“这怎麽能怪你,娘并没有怪你,你还是娘心里小畹儿,咱们一家人生死都在一处也就是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年娘早就看开了”
张云卿走过来低声道:
“我看胡公公和邱大人脸色,此事尚有转机,你们说这样丧气话作甚”
蕙畹目光一闪,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外面兵士,都是刑部,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对邱连恩又是深深一褔道:
“有劳邱大人照看,若畹儿得脱灾厄,以后再报大恩”
邱连恩急忙道:
“世侄女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必不会委屈了去”
畹儿点点头,随着胡康向府外走去,上了府门台阶,站定向后望了望,是亲人们一双双担心忧虑眼睛,一进进深深院落,如今看来,竟有些难言萧条,蕙畹不禁一叹,果然荣华富贵如烟云,荣辱只在顷刻间,胡康在一边轻声道:
“张小姐,请”
张蕙畹回过头来,扫了一眼道:
“即是羁押,如何没有囚车枷锁”
胡康一愣道:
“皇上只吩咐让小姐进宫,并没有吩咐别”
蕙畹不禁讽刺一笑道:
“天子之怒,小女领教了”
府外却是一顶软轿,蕙畹看了一眼张府,低头上了轿,到了宫门口,蕙畹看着庄严宫门,不禁感叹,不过数日之别,今天自己竟成了犯人,可见世事变化无常,胡康低声道:
“皇上虽发了雷霆怒,但事情尚有可为,小姐掂量着奏对就是了”
张蕙畹不禁一愣,急忙道多些公公指点迷津“
遂一边向里面走,一边暗暗想对策,眼瞧着到了养心殿,蕙畹站住道:
“胡公公,不知我可否知道,是谁翻出此事”
胡康瞧了她一眼,低声一叹道:
“说起这人,和你们家还是世交”
蕙畹瞬间就明白了道:
“是张雪慧”
胡公公点点头,蕙畹心里一叹,真是甯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这个张雪慧也真是个蠢人,虽然不知道她在深宫中如何晓得此事,但翻出来,她娘家恐也不能置身事外吧。进了养心殿东暖阁,蕙畹余光略略一扫,不禁暗惊,杨紫青高高做于前方明黄宝座之上,面沈似水,竟是少有庄严肃穆,脸色喜怒不定,但一双厉眸,却能看出里面暗含着滔天怒焰。
到了这时,蕙畹反倒不着急了,最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遂从容走上前跪下行礼,杨紫青侧目打量地上张蕙畹,显然出来匆忙,只着了一件半旧月白色儒裙,越发显得腰若约束,身姿窈窕,头上簪了一直碧玺花簪,耳畔明珠映脸颊越发白皙如玉,虽美丽,但深秋时节却有些过于单薄了,念头一起,杨紫青不禁暗骂自己,她都欺瞒自己到这个地步了,自己竟然还怜惜她。
想到她欺瞒,和自己对她顾念恩典,杨紫青心中怒火腾烧上来,目光一闪,冷冷道:
“张蕙畹你可知罪”
张蕙畹清脆道:
“臣女不知”
杨紫青一愣,手里汝窑缠枝青花茶盏咣就扔在了地上,啪一声碎裂开来,茶水瞬间就沁湿了地毯,胡康急忙命两个宫女上前收拾,杨紫青却一挥手道:
“你们都下去”
胡康担心看了蕙畹一眼,退了下去,杨紫青走下御座,围着蕙畹转了两圈道:
“你不知罪,张蕙畹,你大胆,你告诉朕,张博蕙纠系何人”
张蕙畹毫不怯懦道:
“是臣女”
杨紫青不禁低低笑了道:
“那你还有和话说”
蕙畹开口道:
“我本就是张博蕙,张博蕙就是我,当初倾慕洪先生名师难得,故行权宜之计,后来进宫却也不是我心愿,即使有欺君之嫌,但也只是蕙畹一人之过,皇上命人缉拿我全家,我却不服,故此不知罪”
杨紫青拍了两下手掌道:
“好一个孝顺女儿,好一个惊才绝艳小姐,你难道就没想过,你把朕一个堂堂天下之君,轻易就戏弄于朝夕之间,这样欺君之罪,足以灭了你张家九族”
张蕙畹目光一暗,低头道:
“臣女领罪,臣女愿意一死谢罪,请皇上不要罪及家人,他们不过一片拳拳爱女之心罢了。”
杨紫青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张蕙畹到了这时候,竟然还是一句软语没有,难道打量自己不舍杀她吗,想到此,杨紫青脸色阴霾道:
“你这是在挑战朕极限吗”
张蕙畹擡起头来直视着他道:
“皇上说有理有据,臣女认罪难道不对吗,您把臣女传到宫里来,难道不是让臣女来认罪吗”
被她晶亮仿佛能透视目光盯着,杨紫青有刹那被看破难看,但转而却道:
“你只求一死,难道丝毫不顾念紫安吗”:
张蕙畹一怔,涩涩一笑道:
“父母生养之恩大如天,皇上不都是以孝治天下吗,臣女不过一身,岂能两全,也只能先对不住紫安哥哥了,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说到这里竟是没说下去,低头望着地下怔怔发呆,杨紫青甚至能那麽真切感觉到,从她身上氤氲而出那种彻骨不舍和悲伤,一时心里又嫉又羡,遂也沈默了下来,两人谁都没说话,暖阁里一时静谧非常,过了半响,杨紫青长长一叹道:
“你可知,如果朕早知你就是博蕙,也许如今情势会大不一样了”
蕙畹不禁一愣,擡起头来和他对视,瞬间就看透了杨紫青想法,他并非真恼怒自己欺瞒,而是心里还没放下男女之思,因此才会恼羞成怒,想到此,蕙畹心念电转,心道,如今之计,自己适当说几句软话,给他一个台阶,也许就大事化了了。想到此,蕙畹目光染上几许亮色,温声道:
“臣女心里知道,皇上乃旷世之君,少年天子,文治武功世所罕见,即使去掉天子光环,立于人群中,也是一个如玉坦荡君子,值得万千女子倾慕”
杨紫青不禁脸色和缓,目光灼灼盯着她,蕙畹停了一下,继续道:
“但臣女却不会是那万千女子中一个”
杨紫青脸色瞬间阴沈下来,蕙畹却微微一笑道:
“自古来,凡是爱美人胜过江山都是昏君,明君胸怀虽宽大,却放不下小情小爱,而是海纳百川,盛着亿万黎民百姓大爱,而臣女,不怕皇上笑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小女人,我只愿得了我一心人,朝夕相对,没有忧烦,眼中只有彼此,虽然好像胸无大志,但这就是臣女毕生最大愿望,也因此,即使欣赏皇上,臣女也不会有别心思,因为臣女很清楚,皇上虽然高高在上,但您是大燕黎民皇上,并不属于一个女人,所以臣女敬仰皇上,钦佩皇上,欣赏皇上,但是惟独不会爱上皇上,因为您爱,我承受不起,而我爱又太狭隘,我情愿做您大爱下亿万黎民之一,却不会做您后宫之一,即使没有紫安,即使重头再来,臣女依然会如此,这是臣女最卑微骄傲。”
杨紫青不禁深深望着她,这个女人是如此慧黠理智,杨紫青当然清楚这些,但是心里总有不甘和错过无奈,如今看来,张蕙畹何其聪明,当皇上爱上女子,即是幸运,确实也是悲哀,历史上杨贵妃就是前车之鉴,可是心里不免还是有浓浓不可得遗憾,但是心里怒气已经消了下去,遂暗暗掂量该如何处置与她,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胡康声音传进来:
“哎呦!世子爷,您现在可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等老奴进去回禀了再说,世子爷!世子爷......”
胡康话音没落,暖阁帘子一动,杨紫安匆匆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