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应发生的事
第十八章不应生的事在心惊胆颤之中，我保住了脸面，熬到了大学毕业。
在大学的几年里，是我一生中的剧变时期，我希望自已成为同学们之中出类拔萃的人，这一点我还是做到了。不仅我的成绩优秀，而且还选定了研究项目，我不但引人注目，还感到十分欣喜。老师同学们都以为我将会受凭于某家大公司，或进入化学科研机构，但他们确怎么也想不到，我突然作出决定，回到我那贫穷的小山寨去了，回去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我那可爱的阿爷病逝了……
也许我那位情人己经忘了我还存在，而我却希望他在娶新太太结婚喜庆时，能想到有我这么一个人或是肚子的孩子，哪怕只有一闪念也就行了，我也决不会去怪他的……
他使我知道了男人对什么事都容易忘却，他们可以把过去的事情忘的干干净净，真叫人羡慕，也许正因为这样，男人才能干出番事业。特别是对女人的所作所为，竟然会忘得无影无踪，而女人却为此遭到最大的不幸，感到极端的绝望，这是多么的不公平。她们视为生命爱的行为，男人却把它当作逢场作戏，这不正是最大的绝望和悲剧的行成吗。
就在我独自偷偷跑到医院，从医生那里得到确切的答复时，我看了他的来信，竟毫无知觉，是高兴还是悲伤全然不知所措。只知道我快要当母亲了，可是我不明白这做母亲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所爱的人己经不知去向，撇下我一个孤苦零丁的人做母亲，这一切太虚无缥缈了。谁都知道，有丈夫有所爱的人，对一个将要做母亲的人该会多么快乐。如果独个儿、过着孤寂生活的女人，生了孩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过去人们常说，三十无后为大，有人以为这是封建帝王思想，而我认为这是实情。因为对女人来说，孩子不仅仅是孩子，也是维系着夫妻之间的感情。丈夫和妻子一起生话了几十年，他们的身体也各是各的，只有通过孩子才能融合在一起，从这意义上来说，夫妻的结合也只是有了孩子才能达到理想的境界。
而我，刚刚怀孕，他就不知了去向，我们的结合通过孩子往前一看，简直什么都没有。我顺着爱的纽带往前一摸索，前面也是一无所知，当我摸到这轻飘飘的一点分量也没有的纽带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男人恐怕是永远也不会理解的。
在这以前，我的母亲什么也不知道，她除了提醒我“男人不可靠外”就只是沉默。也许她还未从阿爷死去后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当我从医生那里回家后，我对母亲什么也没有说，我不想让他担心。而且我还有一种预感，要是让她知道了，也许会生不可收拾的后果，我忧郁的无所事事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人，母亲不会不知道，也许她己经觉察道了只是不说而己。整日不言不语，悲伤的眼晴显出死灰色，她从不正眼看着我，就好像不是我的母亲。而当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悄悄地在阿爷像前流泪，就像在忏悔自己的罪过。我也几次看到她站在悬崖上，又跑到江边去，都因我的出现而默默随我而回，她想追随阿爷而去，又为我而活着。
她仿佛己经觉察到了我身体的变化，她越不吭声我越害怕，越不敢出口，这是我未出嫁时内心最为痛苦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我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可总不能老这样下去呀，我该怎么办呢？……
一天夜里，我躺下不久，母亲来到我的床边，坐下对我说：“阿霞，你好象有什么心事，给妈说清楚好吗？”
在灰暗的灯光下看着母亲刻版的面容，不像是出于关心，倒像是已经知道了此事，并作好了准备，证实自己有罪一样。我当然知道这事是瞒不过母亲的，我若一说出口来对母亲的打击将是至命的。我是她一生的依托和希望，就在那该死的父亲弃她而去后，她已经整整痛苦地煎熬了这么多年，而就在她快要完成她一生的心愿时，却又迎来了更大的打击，撤底粉碎了的希望梦想，这是多么可怕的结果呀！
她的口吻既没有追问，也没有责备，但却象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虑，最后下定了决心一样。她准备和我一同承受这巨大的打击一样。这时，我看到了过去那张美丽开朗的面容，也看到了慈祥关爱的神情，此时出现的却是一张坚定、无畏、面对死亡的勇敢。我赶快紧闭双眼，双手紧紧护住腹部，而这时肚里的孩子却蹬了我一下，仿佛告诉我他的存在。我睁开双眼，但让泪水遮住了，再也无法看清母亲的面容，我惊恐的坦白了：“这孩子是同学的，他叫刘家宾！”
“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他回家去了。”
“那他还来不来？”
“我想，他不会来了。”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是外省的……”母亲沉默了……但突然说：“你们有终身约定吗？”
“没有，我以为他是一个……”
“这么说，他把你抛弃了！走了！你也养了个私生子！”
“我……不知道……妈！我，我会想办法的……”
母亲不在说什么了，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她起身把破败的窗子关上，静静站在窗前，仰面望着屋顶一声不吭，四周静极了，静得可怕。一会儿我听到她喘着粗气，明显是在遏制自己的痛苦与愤怒……
我不知道自已该如何求得母亲的原谅，更无法去抚慰她那早已破碎的心：“妈！求你原谅你的女儿吧……”话未完，我突然看到母亲那一张满是泪水、伴随着无奈、绝望、凶狠目光的狰狞面容，朝我扑来，整个身子一下压住了我。一阵极为可怕的怒吼，双手紧紧卡住我的脖子……我感到一阵至息，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本能地想搬开这双手，双脚一阵猛蹬，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开来……但她的力气太大了，死死卡住我不松手喘着粗气说：“妈不想杀你！不想杀你！是妈害了你呀……”
就在我临近死亡时，闭目等死时。她突然松开了双手，一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天呀！都是我作的孽，我求求你，让我不得好死！让雷劈了我！前世作的“孽”我来还吧！你惩罚我吧！惩罚我吧！你不该把罪孽降到我女儿的身上呀，你不公呀！不公呀……”看到母亲双手捶打地面，悲愤恸地的哭喊，嘶裂五脏六腑的求诉，我滚到床下抱住母亲哭喊道：“妈！求求你！别这样！是女儿不好，都怪我，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妈！我让你杀了我，杀了我！女儿不会怨恨你的，女儿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母亲的泪水，我的泪水浸透了我们的衣服，流在了一起，母亲一时间那可怕的面容已被泪水洗尽了，她紧紧抱住我哭诉道：“阿霞，妈对不起你。妈本想和你一起死个干净，可还是下不了手呀，妈生前不知作了什么孳，妈会去还清的。你要好好活下去。妈的罪，妈去赎，妈会求老天保佑你们的！……”
母亲的哭诉反引起了我的共呜，我哭喊道：“妈！……你没有错，也没有罪，妈！我愿意去死，都是我让你心碎了，女儿不孝，罪该死呀……”
我们母女哭作一团，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谁能想到会有我们这样一对悲伤欲绝的母女呢……生我爱我的母亲，几乎产生了和自己女儿同归于尽的绝念。我真的后悔，我悔恨自己，恨死了这个世界。母亲生下了我被父亲抛弃，而我这个被遗弃的女儿，却又受到同样的欺骗，怀上了个私生子。命运为什么总在折磨可怜得再不能可怜的母女呢？为什么又在重复着这种不该生的悲剧呢？也许母亲是对的，既然老天总不放过我们，何不如死了更干脆！我镇静下来说：“妈！女儿我愿意死，我决不能再让你为女儿承受这罪孽了……”
母亲打了我一巴掌：“妈不准你死，是吗一时糊涂，对不起你！你死了就对不住你阿爷了，也对不起你父亲，我答应过他，一定要照顾好他的女儿。你爸爸是一个好人，他有他的难处，他不要我，这不是他的真心，都是我命不好，我不埋怨他，是我喜欢上他的，是我要他这样做的。也是我委身于他，才有了你，他没有骗我，我的不幸全怪我自己，我不能再伤害他的骨肉了呀……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到你姨妈家去，她住在离城不远的白花箐，去那儿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哺养，答应我，不然妈马上死在你跟前……”
看到母亲出的难以忍受的痛苦哀叹，如同在我那早以心碎的伤口上撒进了一把盐，疼痛得几乎晕过去。该责备的是我，该惩罚的也是我。是我让一个美丽的姑娘，变成了粗糙的老太婆，也是我让忍受着巨大痛苦凄楚的她，接着忍受；残酷的孤独。又是我给她带来了难忍的绝望和折磨，这一切痛彻心底的责难都应由我一个人来承担，我就是以死相抵也报达不了母亲的恩情……
而这时，我的母亲却在家中到处收索，她把所有值点钱的东西集中到一起，又把被单撕成尿片和孩子用的东西，绑成一个包袱背在肩上，最后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说：“阿霞，记住妈的话，孩子一定要好好生下来，妈不在身边，帮不了你啦，你和孩子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才对得起妈。我们这就走，我送你到车站，天亮时离开这里，别再回来……
我乘上了公共汽车，开动时，我胸口一阵难受，直想呕吐，我忙用手绢捂住嘴。我知道这是怀孕后的反应。我一点也没有觉得肚子里孩子的可爱，我恨透了他，我甚至想到不要这该死的孽种。但我又看到了车窗外母亲那慈祥坚定的面容，一头乱在晨风中飘浮着，目光死死盯着远山泛起的朝霞……
当我在姨妈家生下孩子时，收到了母亲最后一次托人带来的钱。来人说，这是她变卖了所有的财产，全部给了我，而她却跳入江水中追随阿爷去了……
讲到这里伊霞和娟子都哭成了泪人，这让中途而来的老同学很不是滋味，他起身撂下一句话：“这***王八羔子，我一定给你把他掏出来！”说完不忍再听下去，便出门去了……
母亲的死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打击，使我的精神和躯体近乎于崩溃，一想到车站上，母亲送别时那种生死离别时的情景，我都在深重的咒骂自己，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我、不是父亲、不是刘家宾、却偏偏是她一个饱受磨难和痛苦煎熬达二十年的母亲。
我从内心深处憎恨自己，我认为是我逼死了母亲，我是凶手，我应该去赎罪，去陪伴她，不能让她在孤独一人。我痛恨自己也痛恨我生下的孽种，如果是幸福美满的婚姻，她生下的孩子像父亲，那是她最大的幸福和喜悦。而当我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时，却是我最大的痛苦和优伤，我甚至拒绝给孩子喂奶，看到孩子就像看到了我的罪恶。
我呕心哭了出来，女人的命为什么竟会如此悲惨。我为什么非要生下一个和那个男人模一样的孩子来，而就因为他的出现，我却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为这，姨妈不知花了多少功夫，给我安慰，让我释放心中的痛苦，解脱思想的负担。而我却万念倶灰再无去处了，也就是在我得知母亲死后的第二天，我偷偷地写好了遗书，请姨妈把孩子交给他的父亲，为了顺从自己的命运，我将永远去陪伴我的母亲。我把遗书放在孩子身下，给孩子喂了最后一次奶，便朝大江走去……
滚滚的江水拍打着岸边的巨石，出一阵阵愤怒吼声，江水中突然现出母亲的怨容，似乎在说“你没有权利这样做，毁灭生命是可耻的，人生所有的不幸和罪过都与孩子无关。所以他一出娘胎，开口的第一声就是哭，我是无罪的……”
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支手抓住了我，回头一看，姨妈抱着孩子站在我的身后，孩子正哭着……
在心惊胆颤之中，我保住了脸面，熬到了大学毕业。
在大学的几年里，是我一生中的剧变时期，我希望自已成为同学们之中出类拔萃的人，这一点我还是做到了。不仅我的成绩优秀，而且还选定了研究项目，我不但引人注目，还感到十分欣喜。老师同学们都以为我将会受凭于某家大公司，或进入化学科研机构，但他们确怎么也想不到，我突然作出决定，回到我那贫穷的小山寨去了，回去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我那可爱的阿爷病逝了……
也许我那位情人己经忘了我还存在，而我却希望他在娶新太太结婚喜庆时，能想到有我这么一个人或是肚子的孩子，哪怕只有一闪念也就行了，我也决不会去怪他的……
他使我知道了男人对什么事都容易忘却，他们可以把过去的事情忘的干干净净，真叫人羡慕，也许正因为这样，男人才能干出番事业。特别是对女人的所作所为，竟然会忘得无影无踪，而女人却为此遭到最大的不幸，感到极端的绝望，这是多么的不公平。她们视为生命爱的行为，男人却把它当作逢场作戏，这不正是最大的绝望和悲剧的行成吗。
就在我独自偷偷跑到医院，从医生那里得到确切的答复时，我看了他的来信，竟毫无知觉，是高兴还是悲伤全然不知所措。只知道我快要当母亲了，可是我不明白这做母亲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所爱的人己经不知去向，撇下我一个孤苦零丁的人做母亲，这一切太虚无缥缈了。谁都知道，有丈夫有所爱的人，对一个将要做母亲的人该会多么快乐。如果独个儿、过着孤寂生活的女人，生了孩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过去人们常说，三十无后为大，有人以为这是封建帝王思想，而我认为这是实情。因为对女人来说，孩子不仅仅是孩子，也是维系着夫妻之间的感情。丈夫和妻子一起生话了几十年，他们的身体也各是各的，只有通过孩子才能融合在一起，从这意义上来说，夫妻的结合也只是有了孩子才能达到理想的境界。
而我，刚刚怀孕，他就不知了去向，我们的结合通过孩子往前一看，简直什么都没有。我顺着爱的纽带往前一摸索，前面也是一无所知，当我摸到这轻飘飘的一点分量也没有的纽带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男人恐怕是永远也不会理解的。
在这以前，我的母亲什么也不知道，她除了提醒我“男人不可靠外”就只是沉默。也许她还未从阿爷死去后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当我从医生那里回家后，我对母亲什么也没有说，我不想让他担心。而且我还有一种预感，要是让她知道了，也许会生不可收拾的后果，我忧郁的无所事事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人，母亲不会不知道，也许她己经觉察道了只是不说而己。整日不言不语，悲伤的眼晴显出死灰色，她从不正眼看着我，就好像不是我的母亲。而当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悄悄地在阿爷像前流泪，就像在忏悔自己的罪过。我也几次看到她站在悬崖上，又跑到江边去，都因我的出现而默默随我而回，她想追随阿爷而去，又为我而活着。
她仿佛己经觉察到了我身体的变化，她越不吭声我越害怕，越不敢出口，这是我未出嫁时内心最为痛苦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我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可总不能老这样下去呀，我该怎么办呢？……
一天夜里，我躺下不久，母亲来到我的床边，坐下对我说：“阿霞，你好象有什么心事，给妈说清楚好吗？”
在灰暗的灯光下看着母亲刻版的面容，不像是出于关心，倒像是已经知道了此事，并作好了准备，证实自己有罪一样。我当然知道这事是瞒不过母亲的，我若一说出口来对母亲的打击将是至命的。我是她一生的依托和希望，就在那该死的父亲弃她而去后，她已经整整痛苦地煎熬了这么多年，而就在她快要完成她一生的心愿时，却又迎来了更大的打击，撤底粉碎了的希望梦想，这是多么可怕的结果呀！
她的口吻既没有追问，也没有责备，但却象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虑，最后下定了决心一样。她准备和我一同承受这巨大的打击一样。这时，我看到了过去那张美丽开朗的面容，也看到了慈祥关爱的神情，此时出现的却是一张坚定、无畏、面对死亡的勇敢。我赶快紧闭双眼，双手紧紧护住腹部，而这时肚里的孩子却蹬了我一下，仿佛告诉我他的存在。我睁开双眼，但让泪水遮住了，再也无法看清母亲的面容，我惊恐的坦白了：“这孩子是同学的，他叫刘家宾！”
“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他回家去了。”
“那他还来不来？”
“我想，他不会来了。”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是外省的……”母亲沉默了……但突然说：“你们有终身约定吗？”
“没有，我以为他是一个……”
“这么说，他把你抛弃了！走了！你也养了个私生子！”
“我……不知道……妈！我，我会想办法的……”
母亲不在说什么了，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她起身把破败的窗子关上，静静站在窗前，仰面望着屋顶一声不吭，四周静极了，静得可怕。一会儿我听到她喘着粗气，明显是在遏制自己的痛苦与愤怒……
我不知道自已该如何求得母亲的原谅，更无法去抚慰她那早已破碎的心：“妈！求你原谅你的女儿吧……”话未完，我突然看到母亲那一张满是泪水、伴随着无奈、绝望、凶狠目光的狰狞面容，朝我扑来，整个身子一下压住了我。一阵极为可怕的怒吼，双手紧紧卡住我的脖子……我感到一阵至息，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本能地想搬开这双手，双脚一阵猛蹬，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开来……但她的力气太大了，死死卡住我不松手喘着粗气说：“妈不想杀你！不想杀你！是妈害了你呀……”
就在我临近死亡时，闭目等死时。她突然松开了双手，一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天呀！都是我作的孽，我求求你，让我不得好死！让雷劈了我！前世作的“孽”我来还吧！你惩罚我吧！惩罚我吧！你不该把罪孽降到我女儿的身上呀，你不公呀！不公呀……”看到母亲双手捶打地面，悲愤恸地的哭喊，嘶裂五脏六腑的求诉，我滚到床下抱住母亲哭喊道：“妈！求求你！别这样！是女儿不好，都怪我，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妈！我让你杀了我，杀了我！女儿不会怨恨你的，女儿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母亲的泪水，我的泪水浸透了我们的衣服，流在了一起，母亲一时间那可怕的面容已被泪水洗尽了，她紧紧抱住我哭诉道：“阿霞，妈对不起你。妈本想和你一起死个干净，可还是下不了手呀，妈生前不知作了什么孳，妈会去还清的。你要好好活下去。妈的罪，妈去赎，妈会求老天保佑你们的！……”
母亲的哭诉反引起了我的共呜，我哭喊道：“妈！……你没有错，也没有罪，妈！我愿意去死，都是我让你心碎了，女儿不孝，罪该死呀……”
我们母女哭作一团，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谁能想到会有我们这样一对悲伤欲绝的母女呢……生我爱我的母亲，几乎产生了和自己女儿同归于尽的绝念。我真的后悔，我悔恨自己，恨死了这个世界。母亲生下了我被父亲抛弃，而我这个被遗弃的女儿，却又受到同样的欺骗，怀上了个私生子。命运为什么总在折磨可怜得再不能可怜的母女呢？为什么又在重复着这种不该生的悲剧呢？也许母亲是对的，既然老天总不放过我们，何不如死了更干脆！我镇静下来说：“妈！女儿我愿意死，我决不能再让你为女儿承受这罪孽了……”
母亲打了我一巴掌：“妈不准你死，是吗一时糊涂，对不起你！你死了就对不住你阿爷了，也对不起你父亲，我答应过他，一定要照顾好他的女儿。你爸爸是一个好人，他有他的难处，他不要我，这不是他的真心，都是我命不好，我不埋怨他，是我喜欢上他的，是我要他这样做的。也是我委身于他，才有了你，他没有骗我，我的不幸全怪我自己，我不能再伤害他的骨肉了呀……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到你姨妈家去，她住在离城不远的白花箐，去那儿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哺养，答应我，不然妈马上死在你跟前……”
看到母亲出的难以忍受的痛苦哀叹，如同在我那早以心碎的伤口上撒进了一把盐，疼痛得几乎晕过去。该责备的是我，该惩罚的也是我。是我让一个美丽的姑娘，变成了粗糙的老太婆，也是我让忍受着巨大痛苦凄楚的她，接着忍受；残酷的孤独。又是我给她带来了难忍的绝望和折磨，这一切痛彻心底的责难都应由我一个人来承担，我就是以死相抵也报达不了母亲的恩情……
而这时，我的母亲却在家中到处收索，她把所有值点钱的东西集中到一起，又把被单撕成尿片和孩子用的东西，绑成一个包袱背在肩上，最后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说：“阿霞，记住妈的话，孩子一定要好好生下来，妈不在身边，帮不了你啦，你和孩子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才对得起妈。我们这就走，我送你到车站，天亮时离开这里，别再回来……
我乘上了公共汽车，开动时，我胸口一阵难受，直想呕吐，我忙用手绢捂住嘴。我知道这是怀孕后的反应。我一点也没有觉得肚子里孩子的可爱，我恨透了他，我甚至想到不要这该死的孽种。但我又看到了车窗外母亲那慈祥坚定的面容，一头乱在晨风中飘浮着，目光死死盯着远山泛起的朝霞……
当我在姨妈家生下孩子时，收到了母亲最后一次托人带来的钱。来人说，这是她变卖了所有的财产，全部给了我，而她却跳入江水中追随阿爷去了……
讲到这里伊霞和娟子都哭成了泪人，这让中途而来的老同学很不是滋味，他起身撂下一句话：“这***王八羔子，我一定给你把他掏出来！”说完不忍再听下去，便出门去了……
母亲的死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打击，使我的精神和躯体近乎于崩溃，一想到车站上，母亲送别时那种生死离别时的情景，我都在深重的咒骂自己，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我、不是父亲、不是刘家宾、却偏偏是她一个饱受磨难和痛苦煎熬达二十年的母亲。
我从内心深处憎恨自己，我认为是我逼死了母亲，我是凶手，我应该去赎罪，去陪伴她，不能让她在孤独一人。我痛恨自己也痛恨我生下的孽种，如果是幸福美满的婚姻，她生下的孩子像父亲，那是她最大的幸福和喜悦。而当我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时，却是我最大的痛苦和优伤，我甚至拒绝给孩子喂奶，看到孩子就像看到了我的罪恶。
我呕心哭了出来，女人的命为什么竟会如此悲惨。我为什么非要生下一个和那个男人模一样的孩子来，而就因为他的出现，我却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为这，姨妈不知花了多少功夫，给我安慰，让我释放心中的痛苦，解脱思想的负担。而我却万念倶灰再无去处了，也就是在我得知母亲死后的第二天，我偷偷地写好了遗书，请姨妈把孩子交给他的父亲，为了顺从自己的命运，我将永远去陪伴我的母亲。我把遗书放在孩子身下，给孩子喂了最后一次奶，便朝大江走去……
滚滚的江水拍打着岸边的巨石，出一阵阵愤怒吼声，江水中突然现出母亲的怨容，似乎在说“你没有权利这样做，毁灭生命是可耻的，人生所有的不幸和罪过都与孩子无关。所以他一出娘胎，开口的第一声就是哭，我是无罪的……”
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支手抓住了我，回头一看，姨妈抱着孩子站在我的身后，孩子正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