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未央宫始建于高祖七年,虽为皇宫却似一座瑰丽山庄,随处可见湖泊、山石。金色雕栏、红木桌椅、如镜地砖,更将之点缀得富丽堂皇。

此刻,刘骜正徘徊于寝宫回廊,并无心情欣赏皇宫美景。

今早侍者来报,说是希妃羊水已破,就快临盆。

虽不急着立太子,但刘骜已入中年还没一双儿女,难免尴尬。

他转身看到陪在身旁的刘欣─内敛、沉稳,假以时日,必是块做王者的好料子。刘骜暗叹,若生有一个这样的皇儿,自己定会减少大半操劳。

园外侍者大声传唤:「太后驾到!」宫女鱼贯而入,王政君头戴镶金后冠,耳垂、手腕纷纷垂满亮丽珍宝,华贵得近乎刺眼。

「刘欣给太后请安。」刘欣一早就被唤入皇宫,精神有些不济,他稍整衣襟,恭敬行礼。

王政君一见刘欣,霎时皱起眉头:「起来。」

她径自坐到人工湖旁的座椅上,对刘骜道:「欣儿现在当忙于功课,皇上怎能常把他唤到宫里?」

刘骜大笑:「是朕实在喜欢这孩子,欣儿天赋过人,已将常人要学三年的课程在一年内学完——」

王政君听不得他接着夸奖,打断道:「还是应以学习为重,别太过高傲。以后我的孙子,皇上还这么宠着,我可不答应。」一说到孙子,王政君难掩兴奋:「但愿希妃能为本朝添个皇子,那样皇上也不用整天看着别人的儿子。」

此言分明话中有话,刘欣不动声色,静静站在一边。

园外侍者又唤,王莽与董贤一起赶来。董贤仍是一身素色长袍,见了刘欣,轻轻一笑,如同湖面漾起的涟漪。

刘欣点头,以示礼貌。

王莽看到太后也在,忙跪下行礼:「侄儿拜见姑母。」

王政君笑道:「回来也不知来看我。今天如不是皇上要添子嗣,你也不会想到我这个姑母。」

「姑母恕罪,我今后一定常来。」王莽调侃道,「侄儿在江南为姑母请到最好的女红,做了几套蚕衣,又轻又暖,连皇宫也觅不到第二件。」

王政君听后,笑意满面,却在瞥见董贤时稍稍一变:「董大人,听说你受了伤,现在怎么样?」

「让太后担心了,臣并无大碍。」董贤看着王政君。虽找不出具体证据,却让人感觉这个眼神高过了任何人,包括眼前的皇太后。

王政君心里不悦,沉下脸来。董贤!这个周旋在皇宫的男人,为何上天赐他一颗深不可测的心外,还给他一副绝世容貌?

王政君害怕,从见董贤的第一面起害怕。暗下决心,绝不能让他接近皇上或王莽,无意间看到一旁的刘欣,她灵机一动:「董大人现须好好静养,听说你学识渊博,不如去做欣儿的老师,也好让他多加学习。」

不能让董贤接近儿子和侄子,对于前朝其他嫔妃的子孙,王政君才不管这么多。她忽然想起年轻时的纷争,中原实在是个美人辈出之地,仅这未央宫就有绝色上千。

王昭君,名字仅与自己相差一字,却样样出众。幸好她只是个宫女,幸好她的画像让她动了手脚,幸好先皇没及时看到她,幸好她最终出塞嫁去了匈奴!王昭君走了,王政君却还要面对千千万万个女人。

如今的皇太后想起这一切,仍觉害怕,越害怕,越会担忧自己的地位。刘欣的祖母究竟是当年哪个妃子,王政君已记不清,但这后宫除了自己,其他均是敌人。

「这个提议好!」刘骜的视线落到董贤身上,「朕正在想封你个什么职务好,太后虑事周全。董卿,你就来做欣儿的老师。」

「太后旨意不敢不从,臣定当竭尽所能,将儒家学术授予欣殿下。」董贤轻声道。

岂料,刘欣走到刘骜与王政君面前,躬身说:「谢太后美意,可刘欣府上已有夫子。董大人须静养,还是让他留在未央宫为好。」把董贤留在皇宫,正与自己想的背道而驰。

王政君冷道:「怎么?不满意我为你挑的人?」

「姑母多心了,欣殿下不是这个意思。」王莽走来打圆场,道:「回来得仓促,没来得及告诉殿下。你原先那位夫子因用诗词辱骂朝廷,已被遣回原籍。」

「夫子被逐出长安了?」刘欣一惊,「王叔有什么证据说他这么做?」

王莽轻笑:「他的诗里全是些含沙射影的东西,文字狱是要处以极刑的,没取他性命已是网开一面。」

「他教我的都是正统儒学,从没听过王叔说的东西。」刘欣忍不住瞥向董贤,看到的仍是那抹清澈微笑,似乎难有事物能撼动他的心。

刘骜站在边上,听了片刻,沉声说:「不管有没有文字狱,原先那位夫子年岁已高,是该回乡养老了。朕就下诏请董贤教授欣儿。」

「不必如此麻烦。」董贤站出来看刘欣一眼,对刘骜说:「不敢劳烦皇上下诏,我愿先教欣殿下三个月。三月过后,他若不满意,再请其他人不迟。」

一贯自信的语气如同一道战书,让刘欣心头一紧。

刘骜哈哈笑道:「好,就这样!不过你身子有伤,别太操劳。欣儿也不要回府了,就住在宫里。」

「谢皇上。」董贤说完,转身望着刘欣,眼中漾起居高临下的气魄。

刘欣只觉这眼神带着狂妄,他虽不爱与人针锋相对,但也不会逢事就逃,清了清嗓子跟着道:「谢皇上,那就劳烦董大人先教我看看。」

聪明反被聪明误。王政君本想支走两人,不料全留在了皇宫,刚要开口反对,内宫总管忽然急冲冲赶来,他脸色煞白,颤颤巍巍跪下:「启禀太后,启禀皇上,希妃娘娘生了。」

刘骜大喜,忙问:「快说,是男是女?」

「是个皇子,不过……不过希妃分娩时脐带绕在孩子颈子上。」总管声音颤抖,喘上一口气道:「娘娘痛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生下皇子。却因先天不足,不到半个时辰就……就夭折了。」

刘骜由喜转怒,猛一踹跪在地上的总管,大吼道:「你说朕的皇儿已经死了?」

总管吓得魂不附体,唯唯诺诺地点头。

如同被人戏弄了一场,盼了许久的喜事竟又成了泡影。刘骜又怒又恼,嚷道:「传令下去,把希妃打入冷宫!」

董贤低声叹息,为这宫里的女人悲哀。她们望穿秋水,为盼与君王的一夜春宵。春宵过后,仍是无尽的等待。

皇子的夭折,换来他仍在月子中的母妃永生的凄凉。而此刻,王莽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一闪即逝。

刘欣听着太后与皇上大骂希妃,始终一言不发。他一直不明白,人的心为何可分作几半?他无心做皇帝,做皇帝要负太多人。

「废物,全是废物!连个孩子也保不住,这后宫没一个妃子中用!」白白欢喜一场,王政君气不打一处出。

身边宫女看她大动肝火,开解道:「太后莫气,我们长乐宫的狮子狗昨天生了三只小狗崽呢。」

王政君向来爱狗,听后稍稍降了火气。

园外,皇后赵飞燕接到消息,急忙赶来。一身金凤后服,柳眉樱唇,十足的美人胚子。

赵飞燕为人善良,听说希妃掉了孩子,着急不已,也没顾虑皇帝、太后还在气头上,行了礼便问:「皇上,希妃怎么样了?孩子没了,她一定伤心欲绝,让我去陪她,也好做个伴。」

刘骜心情大坏,沉声道:「不要陪了,朕已经给她做了安排。」

赵飞燕还想再问,正逢太后起身,对身边宫女说:「现在这后宫实在不景气,扶我回长乐宫。」众人同声恭送。王政君对这皇后也不满意,走过赵飞燕身边时,不屑喃道:「长乐宫的狗一胎都生三只,哼!连条母狗都不如。」

赵飞燕脸色顿时煞白,她性格文静,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看着太后一行浩浩荡荡离开,堂堂一国之母却竟红了眼圈,身子向后一软,靠在背后一具胸膛上。她赶紧回头,对上一双似水亮目。

「皇后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适?」王莽一手扶住赵飞燕,招呼边上宫女:「快来扶住皇后。」

赵飞燕心头一颤,轻说:「可能是刚才赶得太急,不碍事。」

刘骜仍为失子之事大为不快,转身看看赵飞燕,面无表情道:「不舒服就回去,希妃的事妳不用管了。」

赵飞燕低声称是,秀目之间难掩失落,忍不住回眸一望,看到的仍是王莽那双眼睛。她急忙回头,默默离开。

董贤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到王莽高深莫测的微笑,不禁为那单纯的皇后感到惋惜。

刘骜怒意稍减,对刘欣说:「朕把御阳宫赐给你,今天就派人回府通报一声,以后你和董大人就住在那里。」

说完,他拒绝侍从护送,一人回了寝厢。

王莽笑着拍拍刘欣的肩:「皇上像是很喜欢殿下,你可要多加努力,不辜负他才是。」

刘欣素来对王莽没有好感,听他搭话,只笑不答。

王莽与董贤相视一笑,举步离开。

总管逃过迁怒,一抹额上冷汗说:「欣殿下、董大人,小人带你们去御阳宫。」

刘欣并未与董贤同去,说要先回府打理,径自离开。董贤便一人跟着总管前往。御阳宫历来是太子所住,因为刘骜无子而闲置,从这刻意安排上可看出,他对刘欣的重视已到了极高的程度。

虽不比刘骜寝宫,但御阳宫的建筑、廊景仍可圈可点。董贤环顾一周,正准备深入游览,却见一个挺拔身影向自己迎面走来。

那人手里提了一只包袱,穿着仆役的衣衫,应是在御阳宫打杂的。他行走极快,董贤忽感不妥,一手不禁抚上腰间的软鞭。

不料那人到他面前,丝毫不作停留,迅速擦身而过,直往宫外方向走去。宫中明文有令,仆役不得疾步而行。

董贤见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并不像是离宫办事,顿感蹊跷,开口唤道:「站住。」

那人身形稍稍一顿,接着又大步向前迈进。

寂寞而伤逝的皇宫,身处其中,如陷牢笼。年年都有不服命的仆役试图逃走,尽管抓回后要处以极刑,但囚徒般的生活,促使他们一次次飞蛾扑火。

董贤不敢轻举妄动,想那人一脸冷峻,且选在白天离宫,像是视死如归。倘若硬要拦下,他必会拼个鱼死网破。

「你如要走,何不另选时候?就算过了我这关,门边的侍卫也不会放你。」此言一出,那人总算停了脚步。周边正好无人,董贤走近他,又道:「急着离宫,可是家人抱病?」

听到询问,前方男子总算转过身来。普通五官,却配了双有神深眸,董贤不避他的目光,迅速伸手去拽他的包袱,说道:「不要提东西,太过张扬。一眼就看出你是要逃走。」

他出手极快,不料那人却先一步移开了身体。

董贤忽然笑了,他开口道:「殿下这是何苦?如果实在不愿与我同住,大可请皇上拟旨,换下董贤。」

面前人一听此言,神色顿时一变,倒显出几分威严。

董贤又说:「殿下这容易得极好。只是我自问方才取包时,十分出其不意。如不是对方原就心存戒备,绝不会在一瞬间移身离开。」

「大人出手不还有所保留吗?」那人一开口,果真是刘欣的声音,他道:「王莽座下的第一密探岂会伸手取物,以落败告终?」

刘欣有些恼,是因他想证明的事,没有得以验证。

拽包袱一幕是一处关键点,董贤伸手的一剎,自己飞速移开,本以为他会出手去夺─这是练武之人的一种本能,速度快在无形间─没想到,董贤定力之深,居然反让他暴露身分。

刘欣比董贤小上几岁,身高却相差无几,凝望着他,气势丝毫不弱。为师第一天,学生就以下马威相赠,董贤有些诧异,转而微笑:「殿下可要我今天就为你上课?」

「莽王叔的人应不会这样直截了当。」刘欣冷道,「董大人,我虽不敢说饱读诗经,但也通晓不少。不知你学问如何,能不能教得了我?」

「教不了自然最好。殿下青出于蓝,我应该欣慰才对。」跳过他话里带刺的部分,董贤笑着就事论事。

水制火,柔制刚。刘欣望着那双美目,硝烟弥漫,却激不起火花。

「那我就等着你教了。」刘欣抿唇,转身离去。

董贤的脸庞挂上一丝好奇,心道:看来这份差事,还真不好对付呢。

***

芷薇下午赶来御阳宫,麻利地分配房间及物品,忙碌间,看到游走在亭廊上的董贤,两腮立刻通红。她赶紧走到刘欣寝厢,见他正独自温书,朗声问:「殿下,董大人也住御阳宫吗?」

刘欣没抬头,应了一声。

芷薇难掩喜悦,又问:「皇上为何让他也住这里?」

刘欣放下手里的书,眼中光华深邃:「想必是中了某人的连环計,人心叵测,你少接近他为好。」

虽听出指的是王莽,并非董贤,芷薇仍觉不平,一撅嘴说:「这话未免太武断,既然没接触,怎么知道一个人的好坏?」

情丝已缠上她的心头,哪还听得进对董贤的逆耳之言?

芷薇说完,又快步跑了出去。刘欣摇头。女流之辈怎会多虑这世间的纷繁,可他不一样,虽然一心与世无争,可惜身在皇族,哪能由己?想到最后,不禁有些可悲起来。

董贤信步在花园游走,他已挑了一处僻静房间,离花园很近,稍显破旧,想必也不会有人来住。他向来喜欢安静,庆幸找到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厢房。

侍从们正忙着搬运物品,董贤避开他们,自由自在地将御阳宫逛了一遍。人声越发遥远,董贤独坐到一个凉亭里,向外望去,风景怡人,枝头黄鹂正欢快鸣歌,根本没发现背后正有条毒蛇沿树干缓缓而上。

毒蛇「嘶嘶」吐着细舌,眼看猎物就要到手,绷直了身子猛穿过去!啪!千钧一发之际,迎风抽来一条软鞭,树枝剎那间被卷断。黄鹂一惊,疾飞而去。鞭子缠上蛇身飞转几下,又重重往地上抽去,毒蛇顷刻被绞成几段,掉落在地,扭动几下,不再动弹。软鞭迅速被一双白晰的手收回,董贤谨慎地向四周一望,确认无人后,忙将软鞭束回腰间。他掀开自己右腕的衣袖,狰狞剑痕清晰可见。

王莽那一剑刺得又狠又准,直击命门。

可惜上天怜他,偏偏自己这根筋脉比常人深上几分,一剑下去并未伤及,算是上天给他的一份恩赐。不到万不得已,董贤绝不会暴露武功。

刚才一幕让他想起嫂娘救他时的情景,一时难以忍耐才出了手。董贤已没了武功,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那便成了事实。

在凉亭坐了半日,也没见刘欣差人唤他。董贤乐得清闲,想起刘欣充满怀疑的目光,忍不住轻笑:「机智过人,可惜生不逢时,注定要做这场纷争的棋子。除非你取王莽而代之。」

天色渐暗,董贤回到厢房,房里仍旧凌乱,怕是侍从只顾收拾大厢大房,遗漏了这间。他也不在意,稍做收拾,点燃一盏烛灯,随手拿起桌上一本诗书看起来。

烛光跳动,将董贤秀丽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看书看得忘了时间,已至傍晚也没人叫他出去用饭。董贤不觉太饿,径自坐到床边。床板吱噶作响,连棉被也没有一条,他没有外出唤人,不解衣衫,微倚在床边小憩。朦胧间睡了半晌,寒意渐起。董贤伸手扣紧领口,可冷风无孔不入,让他情不自禁蜷缩起来。

房门咿咿呀呀被人推开,董贤抬头一望,只见一名姑娘提着竹篮站在门外。

今天一整日都忙于收拾,草草吃了晚饭,芷薇猛然想起许久没见董贤。她提了饭菜,找遍整个御阳宫,总算在这间小屋内找到他。

「董大人,你怎么住这里?我已经为你预备了房间。」

董贤坐起身子说:「谢谢姑娘来访,一天没有进食,我是有些饿了。」

芷薇忙把饭菜端到桌上,一看床上没有棉被,急着要去拿。

董贤拉住她道:「还是先坐一下,这么多菜我一人也吃不了,不如姑娘留下一起吃些。」

芷薇讷讷点头:「我叫芷薇,大人以后叫我名字好了。」

「原来你就是芷薇,王莽对我提过,你是欣殿下的贴身侍女。」董贤坐到桌边,递给芷薇一双竹箸,示意她坐下。

他说话和蔼可亲,芷薇渐渐没了顾虑,坐到对面。

看她不动箸,董贤夹来一些菜放到芷薇碗里,问:「你和欣殿下相处多时,知不知道他平时爱看什么书?」

被他一问,芷薇受宠若惊,轻声说:「殿下看书很多,我也不很清楚,但时常看他翻阅《史记》。」

「《史记》?」董贤一挑长眉,「那他是喜欢帝王本纪,还是各国列传?」

芷薇转转眼珠,答道:「殿下像是最爱《项羽本纪》。」

「原来他喜欢项羽。」董贤喃道。

芷薇与董贤聊了许久,舍不得他住这残破小屋,一连劝说几次,他也不愿离开。这里安静怡人,少有人来打扰,董贤婉拒了芷薇。可她不放心,又去拿来棉被、暖盆,把屋子布置一番才算满意。

「有劳芷薇姑娘了,天色也不早,我不便再留你。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听他言谢,芷薇既惊又喜,立刻道:「那你愿不愿意作幅画送给我?」话一出口,立刻后悔,哪有女儿家主动向男子索要画像的?芷薇羞得不敢再说下去。烛光下董贤靓丽似画,仅要一张留作纪念,她已心满意足。

董贤听出芷薇是要他的画像,却淡淡一笑:「芷薇是要我帮你作画?好,妳坐下,我马上给你画。」

芷薇一愣,不好意思说明,支吾道:「不是,我想……请大人帮我画幅物景图。」

「物景图?」董贤摆开画卷,提笔问:「不知你喜欢什么花草?」

芷薇原就是胡诌,一时也想不出要什么。望见面前的董贤,清秀逼人,信口道:「要不,大人帮我作幅竹图。」

「原来你喜欢竹,姑娘家里实属难得。」董贤娴熟地把握笔峰,周身仿佛笼着一层仙气。秀眉亮眼,颀纤身材,无可比拟的清雅,犹如青竹匿于仙境。

「画得匆忙,先算还芷薇一餐之恩,以后再好好谢你。」

片刻过后,画已作完、晾干。董贤将画递给芷薇,问:「以前的师长,每天何时给欣殿下上课?」

「殿下好学,每天都会主动请夫子过来。」芷薇收了画,估算着已过了三更,便向董贤告别。

董贤为她打开房门,送走了芷薇,他走到案前,信手默下几章《项羽本纪》。一抹无奈挂上脸庞,董贤轻喃:「西楚霸王,一介血性英勇,但却刚愎自用。刘欣虽是沛公子孙,却不顾忌讳,视他为榜样,倒与众不同。」

想到后来,浓厚的兴趣居然盘踞心头。董贤一笑而过。或许,只是错觉而已。

***

刘欣搬入御阳宫,心里并不痛快。

两天之间,平日素无往来的堂表兄弟都来拜访。态度好的,无非是来阿謏奉承,若是碰上忌妒不甘的,还要受人两句冷言冷语。皇宫的膳食皆是奇珍美味,可惜刘欣烦了两天,对着一桌佳肴没一点胃口。

芷薇站在他身边,久久不曾说话,刘欣侧脸问:「在想什么?怎么都没听你说一句话?」

被刘欣一唤,芷薇回过神:「都两天了,殿下不请董大人来上课吗?以前你每天都要温书啊。」

刘欣搁下竹箸,没有开口。如今他仍然每天温书,只不过没请老师罢了。对于董贤,刘欣心怀成见,不仅因为他是王莽派来的人,还因为那种高高在上的清傲态度。眼前飞掠过的是董贤俊美的脸庞,他与王莽狼狈为奸,应是条毒蛇,为何却拥有胜过天仙的容貌?

心结尚未解开,又听芷薇问:「要不要叫董大人过来,一起用饭?」

「用不着,他饿了自己会吃。」

刘欣这话说得无凭无据,芷薇听了,心里来气。

两天来,没人问过董贤的伙食。他是个三餐无规的人,不是她顿顿送去,只怕也不会好好吃。

芷薇提来竹篮,也不管刘欣有没有吃完,拣了几道菜装进篮里,转身就跑了出去。

刘欣与她一同长大,平日总让她几分,他一人坐在桌边,不知所措。幸好不到片刻,芷薇又折了回来。

看她原封不动地把菜放回桌上,刘欣语带戏谑:「他不肯吃?嘴倒挺刁。」

「董大人说他近来躁热,只喝些凉茶、白粥,碰不了太多荤腥。」

刘欣对董贤没有好感,经芷薇一说,只觉他在故意摆架子,不由恼了几分。

脑海中那双盈着笑意的眼睛若隐若现,他沉声道:「去叫董贤到书房,我想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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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竹佳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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