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殿下说的未免太过骇人听闻。它对我而言,如今只是一条系袍衣带。」

刘欣依然没有回复,一人走至竹林前,忽地振身而起,手里的软鞭极有灵性,如同长了触角,电光石火间,被卷过的青竹根根倒地,压成一片,切口处光滑平整,如同刀削。

刘欣落地,站稳,又挥鞭向崖边的岩石抽去。

岩石重重呻吟一声,立即粉裂而碎。「我的武功其实并不如你。这条鞭子用来束衣,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这次换作董贤不答了。

刘欣刚才挥鞭数下,董贤已看出他悟性甚高、资质非凡。若不是自己要保全秘密,定会好好指导,假以时日,刘欣便可青出于蓝。

隐藏一个被人看穿的秘密,其实很累。

但董贤自信,普天之下,除了刘欣,没有第三人再知道他还身怀武功。

这是他最后的一张王牌,赢得这张牌并不容易。王莽聪明绝顶,也不会料到这万中一失。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能暴露真相。

「殿下生在皇室,所练兵器当以刀剑为主。这条软鞭即使过去在我手里,也未必像你刚才那样得心应手,更何况是现在。」

刘欣冷笑:「王莽真会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到我身边?」

董贤无言以对。

与刘欣想的恰恰相反,王莽的原意正是如此。

若极具杀伤力,如何近得了刘欣的身?自己真实的状态,只不过是上天和众人开的一个玩笑。

「你如何才愿信我?」没有多言,董贤静静站在崖边。即使已被看穿,也不会轻易承认。

他那副冷冰冰的态度立刻引得刘欣大怒。

「啪!」

重重一鞭子,抽得左边的衣袖立刻破裂。董贤伸手一抚,指间已染成了一片红。

刘欣站在对面,沉着脸说:「不要逼我!把你的功夫统统使出来!」

「我说了我没有……」话没说完,又迎来一鞭子,纤纤五指上被整齐地划出一道血口子。

董贤不再作无谓辩解,他闭上双目,一副任由处置的神情。刘欣听到他攥紧双拳,骨胳碰擦时的「咯咯」声,尽管如此,他就是不肯还手。

「为师者坦诚为先。老师,你要是还不承认,休怪我无礼了。」

一子错,满盘皆输。董贤咬牙:「我不会武功。」

「你明明就会!」

「我不会!」

对峙间,耳边又是软鞭飞驰而来的风声,董贤侧脸避过,鞭子直中后颈,又是一条红色烙印。

刘欣现在一定又急又气,董贤都能感到他怒发冲冠的气息了。

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原来软鞭威力如此之大,只要不击中要害,鞭子不如刀剑那般会留下致命伤口,但每一处创伤却是椎心疼痛。

董贤暗叹,难怪鞭刑位列酷刑之中。

刘欣挥了几鞭,可跟前的人仍像顽石一样,坚不可摧,一个字也不肯出口。

胸口像被堵了乱麻,从未见过这么倔强的人,刘欣气愤地一收鞭子,跑去一边坐着生闷气。

夜晚的天气渐渐转凉,看着董贤一人站在崖边,宛如青竹的气息环绕周身,清灵圣洁。心头突然有些内疚,他无非想要他一句真话,为何如此困难?

思绪凌乱间,刘欣突然听见沙石松动的声音,胸口猛地一震,他连忙起身大叫:「小心!」

董贤脚下的沙石松动,他虽早已发现,却并没动弹。刘欣亲眼见他身子失衡,倾倒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熟悉的触感蓦然缠到腰间。隔着乱舞的长发,董贤摸到自己腰间的软鞭,他抬头一望,刘欣已飞扑而至,用鞭子缠住了他的身体。

刘欣一手执鞭,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董贤的胳膊:「傻瓜!你何苦还要瞒我?你不是会轻功吗?快上来,我怕这里的土层支撑不住!」

「我说了,我不会武功。你快放开我,要不一起掉下去。」

董贤在赌,身体力行地去证明自己毫无功力。土层不堪负荷地发出声响,他依然冷淡,好似事不关己。

刘欣对此处地形了若指掌,知道即便掉落而下,也是跌入天鹅潭。只不过现已入冬,又是晚上,掉到水里只怕要染上风寒。

底下的人不肯配合他爬上山崖,他脑中也尚无万全之策,刚一失神,身处的岩层忽然整块脱落。

身边是疾速风声,身体一下子失去重心。刘欣用力一揽,将董贤揽到胸前。轻盈发丝飞绕于二人周身,长长眼睫覆盖于一双亮目上。

闭上眼睛的董贤安静、乖巧,没了往日的高处不胜寒。

眼看此景,刘欣心头颤动,一不留神又松开了手。董贤从他怀里滑落,犹如一朵白色浮萍飞坠而下,刘欣再想伸手,却始终拉不到他。

耳边霎时又换作「哗哗」水声,随之便是刺骨冰凉。刘欣一蹬腿,浮上水面,他抹去脸上的水花,左右观望,竟不见董贤。

会武功并不一定识水性,刘欣心急如焚,向四周扑动,仍不见董贤人影。一起掉落山崖,既然不在水面,必是还在水里,必须立即下水去找。

主意一打定,刘欣忙潜入潭中。他水性甚好,可夜里仅靠星光,在潭里寻人也非易事。

刘欣内心不断咒骂:这个蠢材!为何强成这样?要是把命也弄丢了,他还藏着这一身武艺做何用?

摸索间,一条细藤绕过掌心。刘欣大喜:这必定是董贤的软鞭。

他紧抓住软鞭,用力去拖,果真拖到董贤软而无力的身体。

这次不像是在作戏,出水后,董贤一张本就雪白的脸,已没了血色。刘欣凑近一看,发现他连嘴唇也渐渐发青。

刘欣深知不妙,赶紧揽住他,向岸边奋力游去。

一上岸,刘欣忙把董贤的身体放平。用手撑住他的腹部,猛烈按压,试图将他腹内的积水压出,可来回用力压了数下,仍不见一点反应。

刘欣焦急不已,伸手放到董贤的鼻息下,竟发觉底下已没了呼吸。

「起来!你不是还要和王莽合力害我吗?快给我起来!」刘欣急得口不择言,加倍用劲地按压董贤的腹部。

董贤的脸,在波光粼粼的潭边透出淡淡光晕,美如仙子。刘欣劈手给了他一巴掌,强捏住瘦削的下巴,逼他张开嘴,用力一压。

「咳咳……」

一阵剧咳下,董贤总算将腹内积水吐了出来,可他一侧头,仍昏迷不醒。刘欣无技可施,只好靠向他的唇,将自己的气息灌输而入。

刚一碰上唇,齿间马上尝到一股淡雅芬芳,如同青竹之香,刘欣勉强振作精神,呼气灌入董贤的口腔。忽觉有条柔软的舌头在四唇间邀其深入,刘欣的意志被它扰得七零八落,情不自禁地跟随而至。

那份甜美像是带有蛊惑,让人甘愿沉醉其中。舌尖跟着起舞,原本的施予变成了索取,刘欣下意识地掠夺过董贤嘴里的甘甜。

呼吸渐渐急促,刘欣猛地回过神,抬起头来。让他顿感无地自容的是,董贤竟已苏醒,眨着眼睫望向他。

「你……什么时候醒的?」

事因情急救人,才出此下策,可刘欣开口这一问,反倒不自在起来。

「醒了不久,就在刚才。」

「刚才」二字,定义甚广。刘欣尴尬不已,背过身说:「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身后转来戏谑的笑声,董贤苍白着脸,勉强道:「我想说,说得了吗?」

被他一激,刘欣更显窘迫。他木讷地转过身,解开自己的外袍道:「此处甚寒,你快把湿衣服脱下来。」

若在过去,董贤即使不想换下湿衣,也可用内力将之烘干。可如今身分所限,无法打坐运功,他只好苦笑着褪下衣衫。

并未去看董贤,刘欣起身,准备去捡些干燥枯枝,用作生火。回来时,董贤已将两人外披的湿衣摊在一边。褪去外衣,他身体修长、白晰,湿发集拢了披在左肩,溶于山色间,如同原就是其中一景。唯一刺眼的,是他身上几处鲜红鞭痕。

先前有衣物覆盖,还看不清楚,衣衫褪下后,才发现有些伤口极深极长,覆在雪肤上,仍在微微渗血。

刘欣暗自后悔,匆忙支好枯枝,打燃火石。

「殿下回来了?」董贤的声音在后响起,刘欣应了一声,转过身,看到一张微笑着的脸。董贤的微笑,就如他擅用的武器,柔而险─多数人在一尝芬芳之时,却料不到而后的致命一击。

倾国倾城董贤?原来如此,名副其实。原以为如死水般沉寂的心湖,为何漾起惊天巨波?刘欣自问,自己不是邪淫之徒,此刻竟也会失了镇定。不可以!不可以!他内心不住挣扎,不停对自己念叨。

心绪似被这抹微笑给搅乱,刘欣大声道:「别跟我说话!」如同发泄的大吼之后,果真换来了一片宁静。刘欣侧目,见董贤不解地望着他,眼里盛满无辜,又生起恻隐之心。

「对不起……」有些意外他的道歉,董贤淡笑,从掌心中取出半块破碎玉佩说:「殿下果然珍惜它,都已碎开,还带在身边。」刘欣一看,正是当日他扔到园里,让董贤找的那块刻名玉佩。

如今「欣」字半边已不知所踪,单剩下那半边「刘」字。「既然让你去雨里找,当然是重要之物。」为自己找了个台阶。

刘欣走去,拿过玉佩道:「这玉现已残缺,也不知另外半边在哪里。」

一抹狡黠光晕闪过亮眸,董贤紧握手里「欣」字半边的玉佩。

他挪了挪身体,伸手从旁边的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料,将肩上的长发束起,同时也将另半块玉佩一起束进发里。

雨夜当天,董贤并未将完整的玉佩还给刘欣。

他忍不住轻笑,就当是对刘欣的小小惩戒。刚刚稍稍一动,伤口竟又渗血。董贤皱眉的模样,看了让人心疼。

毕竟是自己动的手,刘欣心里过意不去,赶快走到潭边,采回一株野草:「这是龙牙草,把它的汁液淋在伤口上,可以止血。」把龙牙草一塞到董贤手里,他马上坐到一边,也不多加理会。

见刘欣避他,还是如同避瘟疫。董贤耸肩,自行剥开草叶。

龙牙草的汁液呈透明色,淋入颈上伤口,顿感一阵痛麻。疼痛犹如一条毒蛇,迅速游遍全身,董贤忍不住低吟一声。肩、颈、手臂上的伤都已上了药,唯独五指上的那道红痕,让董贤迟迟没有敷药。

连心十指,牵一发而动全身,别处伤痛都可承受,唯有此处,让他觉得紧张不安。

「忍一忍就过去了,手指上的伤要是不处理干净,以后你这手就回不到原样了。」刘欣的叮嘱令董贤微怔,没想到,他还注意着自己。

尽管如此,董贤还是没轻易敷药。刘欣等得着急,干脆蹲到他身边,执起青葱长指,把龙牙草覆盖上去。刘欣极为细心,手上的力用得恰如其分。董贤虽有疼痛,却舒缓许多。

两人十指相合,刘欣的五指游走在自己指腹间,董贤这才清晰发现,原来他的十指果真可将自己的手包围其中。

边上的柴火「劈劈啪啪」地响。隔阂,无形却又挥之不去。自小便失去双亲,无依无靠,注定卷入这朝野乱世。

雷同的身世,让董贤顿觉悲哀,他突然问:「殿下的父母是因何过世?」

刘欣抬首望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董贤的手放下:「我父王为抗蛮夷,因战而亡,母亲悲痛欲绝,不久就殉情,寻我父王去了。」

可这段凄美的爱情,并没得到世人的普遍认同。宫内人言四起,种种流言蜚语都指证双亲生前并不和睦。

刘欣继续道:「他们过世后,除了皇上,长辈中待我最好的便是王莽。」这是刘欣头一次向他敞开心扉。

董贤坐在边上,安静倾听,双眸一刻也没移开过他。

「他对我好,只会让我对他防范得更紧。我本有几个堂弟,都因为和他走得过近,最后无缘无故地失踪、暴毙。王莽大不了我几岁,从小他就伪装出一副兄长的样子。他喜欢穿刺龙衣裳,我还记得他十岁那年,硬逼我和刘陨叫他皇上,说要改国号为『新』。」

董贤不禁失笑:「至少现在,他不会明目张胆地说要改国号了。」

刘欣道:「他不说,只代表他在做。你不就是他派来想要除掉我的吗?」

或许第一天来到刘欣身边时,自己的身分已被拆穿。此刻,和盘托出,反倒没想象中那样困难。

董贤一言不发,刘欣又执起他的手,细看伤势。不料抓住的手又潮又烫,刘欣忙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你怎么又发起热来了?」略带责怪的语气,却让人倍感温暖。

董贤躺下,轻声说:「不碍事,我休息一下便好。」一闭上眼睛,果真有些晕眩。浑噩间,周身忽然变得暖和起来,身体被人紧紧拥在怀里。董贤一震,伸手糊乱摸索一番,碰上的是一具温暖、修长的身体。怕是我病糊涂了,他几番把我弄得如此狼狈,怎么还会管我死活?

董贤心里暗忖,神游在睡与醒的边缘。不久,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细听之下,并不像初遇刘欣时,听到的那种略带童音的发声。

男孩的成长许是在一夜之间,是在邂逅了命中之人一剎那完成的。此刻,刘欣的声音已变得沉着、稳重。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会武功。还记得你用竹叶唱奏吗?我父王曾告诉我,他在军中作战,让将领用吹竹叶的声响作为暗号。只有武艺非凡的人,才有内力吹响又细又长的竹叶,这就可避免普通人冒名顶替。你若没有深厚内力,又怎会吹得响?」

董贤暗骂自己愚笨,竟疏忽了这点。他当作没听见,继续闭目佯睡。

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突然用力一揽,董贤蓦然贴向前方紧致的胸膛。平稳的呼吸、自若的神情,都表明他已经睡去。

可刘欣却叹气:「你何苦总要在我面前伪装自己?」虽是叹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肯定,像把董贤所有的伪装,统统看作雕虫小技。

此刻,是比耐力的时候。董贤安静地躺在刘欣怀里,听着底下清晰的心跳,但就是不睁眼,不说一个字。

「我早知道你是王莽的手下,但你可知,为何我一直没把你除掉?」浓睫覆盖下,长长的眼线终于微微一颤。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雪白脸颊,刘欣伸手轻轻抚过道:「因为你与我一样,身不由己。相比之下,你受的苦,要比我多上十倍。」

简单几字,朴实无华,却胜过多少甜言蜜语。摩挲到脸颊的手指,忽感一阵冰凉。刘欣低首一看,一颗明亮水珠滑过董贤的脸颊,淌落到自己指尖。

眼泪,许是人在困到极点时,最自然的表现。刘欣轻笑:「你想睡,就好好睡一觉。到了明日,还是得忘记今天,扮回各自原来的角色。」

四周出奇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怀里的人,无声无息地环紧手臂。

董贤从头至尾未曾睁眼,他躺在刘欣的臂间,一个他奉命监视的人的臂间。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痛,往往令记忆更刻骨铭心。你抽了我这么多鞭,岂能说忘就忘?

他轻靠在那紧致胸膛上,低声轻语:「董贤一心只想偿还养育之恩,若我告诉你,他现在因为一人,想终结这等杀人不见血的生活,你一定又会以为是场骗局。」

上方的俊朗双目,已闭合许久。在这尔虞我诈,十面埋伏的形势下,仅凭刚才那句话,就证明自己必是输家。

自嘲一般,董贤猜想,此刻刘欣是否也在佯睡?不过即使他醒着,也无缘听见自己刚才那番话。因为他说得很低,就连自己也未曾听见。

***

东方拂晓,不远处的干柴已燃烧殆尽。刘欣侧过身体,手到之处却空空如也。他赶紧坐起身,看到潭边的纤长身影后,才安下心来。

他披上烘干的外套,走到董贤身后。

清晨,天鹅陆续飞降而下,空中顿时散落下片片羽毛,飞扬于山头,像是纯洁的雪绒。纤长手指触及轻盈羽毛,董贤低喃:「若像它们一样有对翅膀,那该多好。」

刘欣在后笑道:「人又怎能和飞禽相比?何况,你也不适合被喻作天鹅。」

「哦?」董贤来了兴致,转身问:「那依殿下之见,觉得我适合被喻作何物?」

玉女峰四面环竹,连崖下也被包围在一圈竹海中。刘欣微微侧身,让董贤的视线停在他身后那片翠绿丛上。

「青竹。」刘欣淡道。

有时望着董贤,偶尔会觉眼前之人有些不可触及,他身上所涵盖的气质清淡高雅,冷傲自负。犹如仙境中描绘的青竹,被烟雾缭绕,高深莫测。

「很少有人用竹子来喻人,殿下何不把我比作其他花草?」

「既然称花,应当娇柔;既然称草,大多卑微。你既不娇柔,又不卑微,怎能用一般的花草来比喻?」

董贤笑了,他望着前方飞舞戏水的天鹅,低声吟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悠美歌声回荡山涧,带着无人能诉的心酸,缠绵飘舞。

董贤抬首,正视刘欣问:「殿下可知,李延年为何要作《佳人曲》,唱给汉武帝听?」

「他早就得了武先皇的宠幸,再作这首曲子,只是想把自己的妹妹也引进皇宫,共用富贵。」

共用富贵!

这便是拥有君王之心人们的回答。

虽在意料之中,却仍让董贤失望,他轻道:「怕是我要教不了殿下了。我一直以为,这是李延年的心声。」

心声心声,无人去听。从古至今,多少红颜看似风光无限,内心却是伤痕累累?

流离至今,谁若唱起这《佳人曲》,一旦渴望另一人能听懂,便又是一个悲剧的轮回。

掩藏在眸底的落寞,怎会逃得过刘欣的眼睛?他说过,他无心当皇帝,当皇帝要负太多人。若他是汉武帝,拥有了李延年,绝不会再去招惹他的妹妹。

内心虽这般想,说出口,却又自然而然变了味。

「心声?李延年会有心声?只须有荣华富贵,他便人尽可夫。卫青、霍去病,哪个没碰过他?」

好一个人尽可夫!谁又知,这背后道不尽的苦衷?话到最后,似乎有了点含沙射影的味道。

董贤不语,一人向竹林深处走去。

看他不声不响,独自转身就走,刘欣突然有些后悔,连忙追去,默默走在董贤身后。

一路沿着朝上的方向,不久就走回掉落前的山崖。崖上竹林岔路更多,昨天来时,已过傍晚,此刻所到之处地上均遍布细长竹叶,似乎都一个模样。走了不久,董贤便迷失了方向。

刘欣一路紧随其后,也不说话。看前方的人走走停停,没了路感,便走到身边,如来时一样拉起董贤的手,由他领路。

被握在掌心的手指挣扎几下,始终没挣脱开刘欣,董贤只好任他拉着。

刘欣对路势了若指掌。不久,果真走出竹林,找到拴马的地方。他解开缰绳,用马鞭朝原来董贤的座骑用力一抽,马儿长嘶一声,飞奔而去。

看着自己的座骑扬蹄奔离,董贤不甚理解,疑惑道:「殿下这是为何?」「不用操心,这是匹识途老马,认得路。」刘欣跨上自己的马,又说:「你昨日又是落水又是发热,不适宜单独骑马。来,坐我这一匹。」话一说完,身子随后被人抱起。

刘欣轻而易举地将董贤抱到身前,一扬马鞭,胯下骏马立即奔腾离去。身后握住缰绳的手,紧环董贤的身体。似乎第一次被人这样捧在手心呵护。脸庞被劲风刮得瑟瑟生疼,后方却有温暖的呼吸温润而来。

董贤有些醉,向来深邃的瞳浮起了幸福。这一切短暂得如同过眼云烟,却触动了一颗冰封多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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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竹佳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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