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今早,她签下了那份不平等合约。

“这个家中如你所见,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还是希望我们彼此尊重……”口中喃喃念着,韩悦使力拉开了冰箱门。“看一眼而已……”贪小便宜的个性真是本性难移,她努力过了。

中间一排啤酒,剩下的空间被法国矿泉水塞了满。

韩悦嘴角抽动着。“搞什么东西啊,这家伙不用吃饭的吗?”没有食物这件事能轻易把她惹恼。这样,岂不是要逼她出门买菜了吗?

瞪着一瓶开了的矿泉水,韩悦一把抓了出来,旋开瓶口,一仰而尽。

喝完,她喘着气,冰凉的法国矿泉水在体内流窜,好像令她消了一点火。低头看着手中的空瓶,她啧了声。

就在这一刻,手机又响了。

韩悦恼了声,转开水龙头将空瓶装满又放回冰箱中。

她回到房中将手机拎起,看了眼那串陌生的号码,侧着头接起。“喂?”

“小悦吗?是我。”电话中传来了温政繁的声音。

韩悦眨眨眼,不知道他打来意欲何为。

电话那头的温政繁微微笑了。“是这样的……”

黑暗中,门被推开。

一个人影在身后又将门关上,随即,他拍开了灯。

蓝浩琛从律师事务所回来,已过午夜。

随手将脱下的西装外套与公文包抛在沙发上,将领带扯松,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顺手拿出一瓶矿泉水,对嘴喝了一口。

才吞下,他皱着眉看着手中的瓶子,看看日期,眉又拢近了些,最后,将水全倒了,将空瓶甩进一旁的回收箱,转头又开了一瓶喝着。

他的眼,落在了身侧的小吧台上。

最近忙蒋柔的事与其它案子,每每回到家,都是这个时间。

也每每,都会见到——一份餐点。

就如同那咖啡听还没被砸之前,他点过的那些餐点。她十分清楚他的喜好,没有塔塔酱,没有马铃薯色拉,没有过多的盐。

韩悦那个女人住进家中已经两个星期,这段期间,星期一到五,他总忙着事务所的事,尤其蒋柔的案子已经开庭,一刻也不得分神……当然,这可能跟自己在家的时间有关。但,星期六、日,他也极少见到韩悦从那扇紧闭的门中走出来。

大体来说,她是个守规矩的房客,只除了……

扫了眼回收箱的空水瓶,蓝浩琛缓缓抬眼,睨着那仍紧闭的门。

放下水瓶,他顺手捞起餐点,进了书房,关上门。

“你说什么?”

办公室中,灯还未开。窗外是灰暗的天。

蓝浩琛僵着一张脸,在座位上睨着一早便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的好友。

“我拜托小悦帮小幸分担点工作。你也知道,小幸的工作很重,最近她感冒了,我怕她又病倒。”温政繁笑着道:“小悦也答应了呀,你知道吗?她的德文还不错耶……她没跟你说吗?”

蓝浩琛瞪着好友。“没有。”所以那家伙天天锁在房中就是在做翻译工作?他眯细了眼。

“小悦有德文的翻译证照,也跟小幸通了多次email,好像聊得很开。”温政繁还在为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可,为何浩琛一副好像跟小悦联络还得经过他同意的样子?如果是这样,就明说呀。温政繁偷偷斜了好友一眼。

“我以为她会的是法文。”至少,蓝浩琛没忘记他们在法国餐厅照过面。

“喔,是呀,小悦法文更好,还有口译证书耶。我想她跟小幸应该会成为好朋友吧。”温政繁有意无意地在激他。“那天听小悦说,好像连西班牙文都会。”

“西班牙文……”这女人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的打工族都是这样子的吗?重点是,为何政繁会知道这些连他都不知道的事……蓝浩琛的脸色更沉了。

温政繁暗笑,才想再说,身后传来敲门声。

“进来。”蓝浩琛冷冷地道。

“蓝先生,温先生。”是秘书,她手中握着一份文件,朝两人点点头,望了眼天花板上还没点上的灯,她拧拧眉。

“喔,陈秘书,你真早。”温政繁完全忽视还想继续刚才话题的好友,说着:“还没九点就到了呀,我看你转到我那边吧,比较人性化,十点再进办公室都没问题喔。”

蓝浩琛瞪他一眼。

“谢谢你,温先生。”秘书报以一笑。“我习惯这样了,蓝先生并没有要求我要早到。”

“这样呀,但跟着他精神压力应该不小吧?”温政繁还不放弃。“还得帮他解决那些乱七八糟的女性关系。”

秘书沉默了。

“有什么事吗?”蓝浩琛见此,接话道。

“……是,”秘书将手中文件递至他桌前。“是这回接的案子,他们总部送来先前的记录。”

蓝浩琛将资料抽出,温政繁跟着探头读着。

“哇……这哪国文字呀?!”看起来颇像印歪的ABC,但排在一起就是看不懂。温政繁搔搔头。

“俄文。”秘书说着。

“喔,就是那个讨人厌的案子呀,没想到我哥会派给你,真没良心。”听起来倒像是事不关己。“浩琛,我们公司没有俄文翻译。”温政繁道出事实。他们公司虽多与外商接洽,有请驻所的英、法、德翻译,但并没有俄文翻译。

蓝浩琛眯了眯眼,将手中文件放低。“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温政繁笑了开。“刚好有人会呀。”

蓝浩琛睨着他。

温政繁拿出了手机。“要我帮你拨吗?”

“不需要。”蓝浩琛掏出手机,从通讯录中选了一个号码,按下通话键。

一旁的温政繁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喂,我是蓝浩琛。”一接通,他便问:“你在家吗?”

另一头,韩悦喝着从冰箱摸来的矿泉水,最近喝着喝着也爱上了,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差点没哽到。“唔……在家。”

“拿出我给你的合约。”蓝浩琛命令道:“翻到第五页,把第四条跟九条详细的看一遍。”

“……”韩悦在心中低咒了声,却还是拿出了合约,看他说的那一条。“呃……”

“你装了电脑跟网路没有事先知会我。”蓝浩琛冷冷说着:“这违反了两项约定。”

“……你这些法律规条我根本看不懂。”她抗议。

“看不懂还签,算你倒霉。”冷笑了声,蓝浩琛讥讽地说着。“用白话文来说,就是你不该擅自在家中安装任何设备,若有购入电器用品,电费也要另外算。”

……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在当天晚上就拟出这么一个完整无缺的合约,只不过是租个房子而已。韩悦盯着手中合约上的两个签名。

蓝浩琛轻哼了声。“回家再跟你算。现在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意思?”前面那句她懂,后面那句她有点听不懂。

“第七页第二条附加条件,”蓝浩琛靠向椅背。“如有违约,我可以向你求偿,钱或其它。”

“什么?!”韩悦被那一声钱给吓到了,赶紧翻到那一页。“妈呀,这种你也写得出来……”可想而知,关于违约不履行的部分,以蓝浩琛机车的程度一定有更完善的规定,让她脱不了身。“所以你要我赔多少钱?”

闻言,蓝浩琛一怔。“还算识时务。我不缺钱。刚说了,我要你做一件事。”

韩悦停顿了一会,才问:“什么事?”

“很简单,”他又扬起笑。“就是你住进我家后一直在做的事。”

不闻他继续说下去,韩悦有点恼了。“那不包括猜你的想法吧?”

蓝浩琛低低笑了,想象着她脸上出现的表情,心情忽然很好。“翻译。”

那好听的声音令她有点闪神,韩悦随即甩了自己一巴掌,回头一见因为急着赚钱而接下的、桌边那如山一般高的稿子,在心中哀号了声。

明白她的沉默表示无法拒绝,蓝浩琛转问秘书:“什么时候要?”

“三十一号前。”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多天。

隐约听见那日期,韩悦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有多少字?”

“韩悦,七天。”蓝浩琛以命令的口气说着。

“喂!你别这么不讲理好不好?我明明就听到是三十一号前。”做错事的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你翻译完我不用看吗?”更何况根本不知道韩悦翻译得好不好,若是出了错还有补救的时间。

“你——”

“至于有多少字,你等等就知道了。”捧起资料,长指滑过那厚厚的页边,蓝浩琛嘴边噙着坏笑。“对了,你如果还有空,可以把这份合约好好看清楚……虽然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呵呵呵地收了线,抬眼看见办公室中的两人直直地盯着自己。

蓝浩琛无事一般地收了笑。“把这份资料快递回我家。”

有些恍神地,秘书上前来收了资料,步出办公室。

“浩琛,你……”温政繁尚找不到适切的文字来形容刚才听完他讲电话的心得。浩琛身为律师的专业他是最清楚的,但没想过,对一个……对一个明明他自己也有意思的女人,会做到这种程度。

蓝浩琛起身,面向窗外。“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

“你……”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转道:“先说说别的。浩琛,你没看出来陈秘书对你——”

“那又怎样?”头也不回地。

温政繁瞪着好友的背影。浩琛能狠下心,跟女人约会订房订餐厅全都要这个秘书做,他一直想找机会说,如果浩琛谤本就知道她的心意,那为何要这么做?

蓝浩琛不是真要伤害秘书。一开始知道秘书对自己动心,他甚至还约过她,但被拒绝了。秘书说,要在他身边等到只剩自己一个人,因为只有自己才是那个最了解他、最适合他的人。

蓝浩琛垂下眼。就是因为知道秘书这样的想法,才更要对她坦白。

——他,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更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浪费时间等待。

每个女人都要他的最后,但,他只有一个最后。而若真有这个最后,蓝浩琛会自己找寻归属。

“你明知道,还不避谈你的花边新闻?”温政繁的声音已经有些冷。过往,那些女人或是爱上浩琛的身分,或是爱上他的皮相,但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浩琛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可这秘书不同,浩琛的过去,除了他们两兄弟外,她是唯一一个清楚的人……浩琛怎么能这样对待她?这不是浩琛会做的事,一点也不像他。

“韩悦不是我的花边新闻。”他淡淡说着。

一句话,让温政繁震住了。“浩琛,你……你是认真的吗?”

蓝浩琛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

等不到答案,温政繁自嘲地笑了。是呵,浩琛怎么回答得出连他自己都没有的感情?从那之后,浩琛又对哪件事认真过了?“你如果还念在陈秘书为你付出那么多,就让她转到我那边去。”

“走不走,是她的事。”他从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的去留做决定。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既然如此,就不该插口别人的处世之道。温政繁咬咬牙,只因他最了解浩琛残忍的温柔。

“那么,”温政繁瞅着他,语重心长又道:“如果你对小悦……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就对自己诚实一点。对她好,对你自己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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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太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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