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才端起韩悦的手的领班知道她说的没错,只好点点头,抛下她,领着其它员工去向其它客人道歉。

韩悦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伤,除了在心中暗骂一声衰,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抬头再看其它员工都在帮着安抚客人,叹了口气,又瞧瞧手伤,准备回后头休息室消毒包扎伤口。

不想,才一转身,却撞进了一副胸膛。

“啊,抱歉!”撞飞了人家的东西,韩悦急忙弯身捡起。那是房间的钥匙卡,她拾起递回,才发现对方的白衬衫上沾了血。“天啊……抱歉!真的抱歉!”韩悦上前想替他擦拭,却忘了自己两手都沾了血渍,于是越擦越脏。

那人蓦地一把抓住了她慌乱的手。“够了。”

那是非常好听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带有一丝冷淡,听来却是舒服的。

……只是,是错觉吗?这声音近来常常听见,如果她没记错,上一回,不过几小时前……

韩悦不敢抬头,也不想抬头。

蓝浩琛早已看出是她,他低头看着那伤,不禁皱起眉。

右手手掌间有深浅不一的几道口子,其中还嵌着碎玻璃片。

“呃……先生,真的很抱歉,我马上请人来帮你处理衬衫,”并未察觉他蹙眉的表情,韩悦还在装死,不愿承认一日之内会撞见这个衰鬼两次。“先生,真的很抱歉,先生……呃,先生……”一直抽不回自己的手。

“你可以假装不认得我,但,”蓝浩琛紧紧扣住她白细的手腕,不容反抗。“急救箱在哪?”

可以感觉到韩悦愣了下,然而,最讶异的人其实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为什么看见她手上的伤会令他揪心?这个问题,直到两人来到员工休息室一角处理伤口时,蓝浩琛还是很疑惑。

韩悦则觉得气氛很诡异。

不,应该说,她觉得眼前的事很不可思议。

这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放开过她的手,深怕她会跑掉似的。他细心地为她挑掉玻璃碎片、消毒上药,最后包扎起来。

那一刻,韩悦才看他舒开了眉,心中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波动,一抬眼,见到他轻抿的唇,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她扯开笑,胡乱找了个话题:“对了,你……唔、没想到会再见耶,哈哈哈……”

在那一点也不友善的直视下,韩悦干笑着。

“蓝浩琛。”

“嗯?”

“我的名字。”

“喔。”

“不要连自己吻过的男人都不知道名字。”冷淡又带讥讽的语气。

“……”嘴角抽动。

沉默。

空荡荡的休息室中,就只有两人在对视。

“呃……喔,没想到你包扎的技术那么好。”受不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韩悦又扯道:“都不会痛耶!哦呵呵呵呵……”

这句话让他微微僵了下,而韩悦也发觉了。

蓝浩琛别开视线,起身环顾了四周。

韩悦并未再说话。

“你在很多地方工作?”蓝浩琛问道,那是顺带一问的语气:“哪一个才是你的正职?”

“都不是。”她倒是答得毫无芥蒂。

蓝浩琛回过头来,望着她将柜门关上的侧影。“你还是学生?满二十了吗?”

“……我今年二十四。”韩悦斜了他一眼。她是天生一张娃娃脸,可是猜二十也太夸张了吧?

好看的眼眯细,蓝浩琛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这张脸近来时常出现在他脑海——以及眼前;是令人难忘的、令他不禁想念……这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感觉。虽然绕在身边的女人很多,离去的女人也很多,他珍惜与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但从不曾想念过谁。

初见,当她年纪还小,而他是个律师,蓝浩琛的原则不允许自己做出犯法的事。

二十四……蓝浩琛贝起有点邪气的笑。

忽略他投来的注目礼,韩悦此刻担心的是他沾血的衬衫,看来价值不菲,现在沾上了点滴红印,惨不忍睹。“蓝先生,真的很抱歉。你要不要换下这一身,我……我洗干净后再还给你?”她赔笑问道。

蓝浩琛这才想起自己一身狼狈,暗忖一阵,回:“好是好,但总得给我一套替换的吧。”

韩悦有些为难起来,一时间要去哪变出衣服给他?“啊、这个……”她翻开自己的置物柜,从中掏出一个塑胶包装还未拆封的黑色T恤,是之前支持活动时发的,当时因为主办单位给错大小,她没办法穿。她将之拆封摊开。“这个可以吗?”

正面全黑,手臂部分有看来极蠢的卡通图案……蓝浩琛挑眉。

韩悦自然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会穿这样的衣服,仍是笑道:“你有西装外套,穿在里面看不见的。”她不敢说背后的图案更幼稚。

“……拿来。”他冷冷地说,一边拉下领带、褪下外套。

韩悦上前替他拎起,置于椅背,又见他脱下了衬衫,露出光裸的身子。视线绕了绕,很自然地避开了不该看的地方。

见此,蓝浩琛好笑地道:“别告诉我你没见过男人的身体。”连陌生人都能强吻了。

韩悦自认没必要解释这问题,在他面前,她出过的丑已经够多的了。一手好心地为他卷起T恤一角,递上给他穿上,又弯身拾起外套。

蓝浩琛接过套上,从内袋中掏出名片夹,说着:“我的名片,到时要还我时,先打给我。”

韩悦低头读着,见到那律师事务所的名字时,暗暗讶异他果真来头不小。

蓝浩琛没再多说什么,沉默地走向休息室门口。

韩悦诚惶诚恐地上前拉开门。

步出时,蓝浩琛转头看了她一眼,才道:“手伤一天至少要换一次药。”

“喔。”韩悦望着他的背影离去,想了很久,还是觉得那句听来像是关心的话从那冷漠的嘴里说出,十分不搭。

回身,忽觉松了口气。来到方才他所站的位置,收拾着脏了的衬衫,一样东西吸引了韩悦的目光。呆愣了两秒,她一把抓起,冲出休息室。

“蓝先生!等等……”在廊下拦下他,韩悦将手中之物递出。

那是他的领带及钥匙卡。

蓝浩琛表情冷凝地将之收回,深深看了她,从她身边步离。

这令韩悦有些错愕,只因,那是恼怒的眼神。

可……

他在气什么?

蓝浩琛沉着脸。

望着空荡荡的位子,他今晚的女伴,已然离去。

拾起桌上的纸片,上头写着,明白他的心不在焉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她,不想成为那个女人的替身。

握着纸条,他倒入沙发中。

他……显得心不在焉了吗?

从未因为与女人不欢而散感到如此郁闷,明明,是为那千篇一律的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若即若离、他的用情不专、他的满不在乎,才气跑了一个女人。

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那,又是为何,他会……恼火?

是,他在恼火。

为什么会一见韩悦被缠住就不禁想上前替她解困?是理性压抑了那想法,才会在眼看她受了伤却无力阻止?那又是为何一见她受伤,他会想揍人?为何替她裹伤、为何留下衬衫就为想再见她……甚至,与韩悦相处时便忘了还有一个女人正等着与他共度良宵?

韩悦……

咬牙。

忽然间,他要自己停止思考。

他不能再想。

他不想知道那些答案……

在住处附近停好了车,蓝浩琛不顾十字路口的信号,过了马路。

时间正值午夜,但对于平时绝不允许自己犯法、小事也不苟且而行的人,这实在有些反常……

眼看好友缓缓步来,温政繁从骑楼阴影中步出,扬声唤道:“浩琛。”

蓝浩琛这才仿佛从梦中醒来,扫了好友一眼,拧拧眉,从口袋中掏出钥匙开了门。

温政繁耸耸肩,很自动地跟着入了公寓,进了电梯、上了楼,直到进到蓝浩琛新居中,他才开口:“哇……这边不错耶,很宽敞。”环顾着,擅自推开几扇门观摩一下。“这个房间多出来的吧?”里面什么也没放,甚至连新买的窗帘都还没拆封的丢在一旁。

“我还没时间弄,就先空着吧。”那么小的房间要放他的大书柜放不下,而他也少在家中工作,就空着吧。蓝浩琛从迷你小冰箱拿出两瓶啤酒,待好友看完,递给他示意他乖乖坐下。“你来做什么?所长找我有急事?”略带讽刺的语气。

政繁极少出差、极少晚归,全为了一个女人。政紧要为她待在自己家中,就为了等,等她那三百年才出现一次的需要。政繁会随时准备好,让她依靠……虽然认识他们两人这么久,蓝浩琛却从未见过小幸向他求救。

温政繁不说话。他的确是因为一些缘故,才会在这种时间离开家中,可现在他没心情解释。尤其这个好友从以前就对他的感情观不以为然,因为小幸的事失眠这种话,他不会说出口。

默默开了啤酒,温政繁灌了一口。抬头见到好友正背过身脱下西装外套,想起今天在办公室时见他还是穿着正式的西装,怎么现下换了一件一点也不像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他会穿的……“噗!”

脱下外套后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蓝浩琛倏地回过头,就见政繁捂着嘴,但口中啤酒已喷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你干嘛?”因为轻微洁癖而有些不悦地道。

温政繁还是捂着嘴,瞠大眼对上他疑惑的眼神,眨眨眼,摇头。

“没、没事……”顺手抽了面纸,赶紧将茶几擦干净。

蓝浩琛也开了啤酒,在他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当自己心中有事,自然无暇顾及那个闷骚的家伙。

“我哥说,”良久,温政繁打破沉默笑道:“过两天也来你家看看,顺便带个迁居礼给你。”

“跟他说,直接折现存到我户头就好。”蓝浩琛才不领所长的情。

“你在这也会住一阵子吧?”不理会他的话,温政繁道:“会需要一些东西的。”不经意望向那空旷的厨房,心中有了底。

“……随便你们。”自从大学时认识了这家伙,毕业后又被拉拢到他哥的事务所之后,蓝浩琛早已摸清自己的立场——所长言出必行,而其它人只有听的份。“来我家前先拨个电话给我,免得在外头空等。”他转开了话题。

“嗯。”温政繁明白浩琛说的是今晚自己的突然造访,也知道他不会在意,只是真怕自己在外头等不到人。好友的习性他很清楚,一星期总有几天外宿,多半在饭店过夜。

他的感情观,温政繁并非不能理解。人生总有一些经历,会在心中留下伤痕,迟迟无法痊愈。或许这么说是自私的,但,若是浩琛非得用这种方式才能找到生命中的另一个人、找到平静,他不会责怪浩琛的多情与滥情。站在朋友的立场,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些了。

“借我过一夜。”温政繁说。

蓝浩琛是讶异的,对于政繁的话;但,既然他开了口,他便不会赶他出门。“你睡客厅。”

“谢了。”温政繁淡出笑。男人间的友情……是这么说的吧?不必多说、不必了解,仅仅就是伸手援手。摇摇头,又灌了啤酒;想了想,闲扯道:“对了,你今天不是早退吗?”

“……然后呢?”因好友的到来,好不容易忘了某些令他不悦之事,现在又排山倒海而来。蓝浩琛沉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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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太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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