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曹大作家,还记得你的赌约吧?你打麻将输了,答应要来上我的节目,我安排了一位美女作家和你对谈,下周三早上十点,等你录音啊!」

卧室内,擎着哑铃练身体的曹季海接到好友酆畋的来电,很是错愕。「你不是要一对一访问我吗?」

「一对一多没意思,请来宾对谈才有火花嘛。」酆畋是电台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嗓音不高不低,听来似男也似女。「为了配合你『畅销网路小说作家』的身分,我特地邀请这位文坛才女、知名作家,鼎鼎大名的『蓓莉』小姐——」

「谁啊?」听都没听过。

曹季海箝紧哑铃,继续锻链右臂,顺便欣赏自己结实的二头肌,嗯,线条练得真棒。

「你没听过?她写的言情小说销路不错,在租书店很抢手呢。」

「言情小说……」曹季海沈吟,回想常去的租书店里,架上那整排颜色粉嫩的书籍。「就是那种每个月出很多、封面都是美女、翻开来都是床戏的书?」

「被你讲得像A书似的。」酆畋呵呵笑。「是啦是啦,就是那种书。」

「我是网路小说家,她写言情小说,毫无交集,干麽安排我和她对谈?」

曹季海其实是资讯工程硕士,从学生时代开始经营部落格,游记、食记、心情日记,无所不记,部落格累积了极高人气,毕业後索性当起职业作家,笔名「曹纪」,近年涉足网路小说,一炮而红,如今已有十多本着作。

他翻过几本言情小说,不看还好,看了喷饭,十个男主角有九个是总裁,不是总裁的那个即便只是卖馒头的,早晚也会成为跨国的馒头企业,事业成就足以打趴全世界的男人,上了床则驾驭全世界的女人,如此日也操、夜也操,个个媲美「钢铁人」,台湾靠这批男主角们,别说全世界,全宇宙也征服了。

那种书,他当笑话看,其中对男人严重的误解与妄想,令他摇头。

听说言情小说的作者绝大多数是女人,什麽样的女人会写出那种内容?嗯,他是修养良好的绅士,拒绝作刻薄的臆测,反正他一点都不期待和这位「蓓莉」对谈。

「越是没有交集的观点,越会激荡出火花啊。」酆畋可是信心十足。

「可是,我以为是一对一访谈,对谈……我没准备。」

「我会准备好谈话主题和资料,你人来就好。『蓓莉』是大正妹,可爱又健谈,我每次都跟她聊得欲罢不能,保证你不会无聊。」

「听你的语气,莫非对她有兴趣?」

「她是我的好姊妹,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啦。」酆畋嘻嘻笑。

「她是你的好姊妹,你是她的什麽?好姊妹?还是好兄弟?」

两年前,曹季海透过自家在电台主持节目的大哥,认识这位神秘的酆畋,这个奇特的艺名是领进行的师父取的,跟「丰田」谐音,而且人如其名,非常奇特。

这家伙,外貌雌雄难辨,一头飘逸长发,气质中性,因其漂亮细腻的五官,有人猜测酆畋是「她」;又因其颀长挺拔的体态,有人猜测酆畋是「他」。但不论旁人喊酆畋「先生」或「小姐」,酆畋从不纠正对方的称谓,「他」的真实性别,就像黑洞——始终是个谜。

出於直觉,曹季海觉得这家伙应该是个带把的。

「我不能既是她的好姊妹,也是她的好兄弟吗?」提到性别话题,酆畋一如以往的打太极。

「行啊,好兄弟可以穿同一条裤子,你跟她穿的是哪种裤子?蕾丝小裤裤,还是纯棉四角裤?」

「人家是有洁癖的小乖乖,才不跟我分享裤子。何况,她有男友了。」

「原来是名花有主,你不便出手啊。」凭最後一句话,曹季海更确信这家伙是男人。

「别耍嘴皮了,一句话,你到底来不来?」

「我去,别忘了让我宣传新书。」愿意上广播节目,主要目的是帮自己冲名气,身为网路小说家,曹季海深明名气不嫌多的道理,顺口一问:「要谈什麽主题?」

「『小说中的爱情』。」酆畋呵呵笑,笑得颇有深意。

「……你是想给我难看吗?」要他跟言情小说家谈「爱情」?那个呵呵笑声,是等着看他出丑吧?

「你怕了吗?」依然呵呵笑,笑得挑衅。

「我不是怕,是觉得俗气,太多人谈爱情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爱情是永远不退流行的题材,你的小说不也写到爱情吗?」

「那是故事情节的调味料。我从来不写以爱情为主题的故事。」但读者们爱看主角谈恋爱,他也就顺应民情,多多益善的写。

「我懂,你缺乏恋爱经验,写不出来。」酆畋揶揄。

「我不是缺乏恋爱,是不想恋爱。掰,下周三早上十点见。」算了,再谈大概也改不了主题,曹季海抛下手机,拿起另一个哑铃继续锻链。

他是家中老么,上头两位兄长都已成家生子,曹家的香火大任轮不到他来扛,老爸催他交女友,他总是以忙於写作来推搪,其实,他享受单身,热爱自由,连女友都不想交,自然没有成家的打算。

虽然看见兄嫂们甜甜蜜蜜,他有一丝羡慕动摇,但他也深明世事无两全的道理,浓情密意的背後,要靠大量的时间与心血去经营,问他愿不愿意拿自己的自由去换?他毫无挣扎的选择「NO」。

单身的日子,他过得很舒畅,这单纯惬意的生活,他无意改变,他玩心还重,不想被哪个女人瓜分他的逍遥日子,他想一辈子逍遥,当爱情的「不沾锅」,只为自己活。

而他为自己活的理念,最大阻碍竟是——在他稍後下楼找啤酒喝时,被坐着轮椅的老爸硬塞了厚厚的一个牛皮纸袋。

他看着牛皮纸袋,茫然道:「爸,这是什麽?」

「我帮你报名了十家婚友社,这儿是十份个人资料表,拿去填。」

「十家?!」会不会太多了?!

曹季海错愕,同时警觉老爸今晚的决心非比寻常,他第N次试图用相同藉口脱身。「爸,我写稿很忙,没时间去相亲——」

「我知道你忙,你把资料填妥,我帮你送去,相亲很简单,你就拨空跟人家小姐见面吃饭,你再忙,总不会连吃饭时间都没有吧?阿仲都讨老婆了,你三十岁还没消没息,进度落後这麽多,你还不急起直追?」已娶妻的长孙固然让曹爸欢喜,孤家寡人的小儿子却让老人家很心急。

「我要追什麽啊?连对象都没有。」

可恶,都是那个早婚的小毛头害的,突显整个曹家就剩他曹季海未婚的事实,老爸才会动念帮「滞销」的他找出路。

「所以我帮你报名婚友社,让你赶快找对象。别说你不想结婚,男人就是得成家,受女人管束,难道你想野一辈子?」

三个儿子都有成就,曹爸很欣慰,而男人立业,就是为了成家,否则老来形单影只,存摺和股份能陪伴寂寞的心灵吗?一个情深意笃的妻子,才是男人应该追求的归宿啊。

曹爸更想起过世的爱妻,当年鹣鲽情深,多麽幸福,心酸之余,更坚定为爱子寻觅姻缘的信念。

「我哪有野?我每天都很安分的在家工作啊。」

「在家?在谁家?哼,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你早就该离巢了。」

「爸!你要把我赶出去?」曹季海惊愕摀胸,咚咚倒退两步,却遭老爸嗤之以鼻。

「别演了,你是三十岁,不是十岁,要扮苦情流浪儿已经不像了。婚後你要住这儿,还是搬出去,我都没意见,但首先,你得有个老婆,跟她商量过,才能作决定。」

「我年纪还轻,再等几年也不迟——」

「是啊,等你三十五岁,一样跟我说你没对象,无法结婚,就这样继续拖下去,拖到我进棺材,你就逍遥了,你就是这打算,对吧?」精明的曹爸早就洞悉么儿意图蒙混的拖延战术。

「我没要你马上结婚,先去相亲,相中意的,给你五年去培养感情,五年後,你年纪正好,结婚、生子一次到位,这个流程,你没意见吧?」曹爸不愧是行伍出身,做事一板一眼,规划缜密,要让儿子再无藉口推托。

老爸今天显然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他自愿跳入婚姻的牢笼不可,可是他想当快乐单身汉啊!

曹季海虚弱的抗议:「可是,我不想结……婚……」

「你说什麽?」曹爸白眉一扬,不怒而威。

「我……」说啊,他要表明心迹,要为他宝贵的自由奋战!要让老爸明了他真正的心意!曹季海昂起俊脸,神情肃穆,义正词严——

「呃那个……先说好,要是没有中意的对象,你不能硬逼我娶喔。」

老爸父代母职,辛苦带大三个儿子,如今还拖着中风的病体,帮他蒐罗相亲资料,眼看白发苍苍的老爸如此为他操心,他觉得自己很不孝。

唉,就妥协一回吧,做个样子,去相亲几回,让老爸安心,婚姻是自由的坟墓,相亲只是探头看看坟墓的样子,要脱身还不难。

「你眼光不要太高,对象自然好找。」曹爸深知么儿有多挑剔。

「我眼光哪有太高?像我这样英挺帅气、智慧无穷、才情洋溢的花美男,总不能配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吧?」曹季海没有具体想过自己欣赏什麽样的异性,只有一个宗旨很明确——才貌双全的他,最少也要配个同样有料的女伴。

「……我有时候在想,当年在医院是不是抱错婴儿了?」曹爸真不明白,他个性古板,亡妻温柔沈稳,么儿这种自恋的性格到底是遗传到谁?

「如果我是抱错的,我的人生就不是你的责任,你就别管我结不结婚了。」曹季海嘿嘿笑,巴不得老爸将他放牛吃草呢。

「哼,你想得美,快去填资料,我明天就帮你送去。」

「记得喔,不能逼我娶。」曹季海叮咛。

相亲就相亲吧,就当那天餐厅太多人,跟一位小姐并桌吃饭,席间顺口聊了几句,吃完便各奔东西,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更正,小姐会另嫁他人,他依然当他快乐的单身汉。

只要暂时跟老爸有个交代就好,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蓓,我都联络好喽,曹季海先生答应参加对谈,下周三早上十点你记得来录音——」

「我不想去了。」熊沂蓓坐在书桌前,嚼着最爱的七七乳加巧克力,意兴阑珊地对手机那头说话。

「为什麽?」酆畋惊呼。

「我去租了曹先生的小说来看,还去看了他的部落格。」一听说要与这位曹先生对谈,熊沂蓓就去做功课,拜读对方的着作,岂知不看还好,看了吐血。

这位曹先生笔下的男主角,清一色是庸俗无能的废柴,女性角色不论多麽倾国倾城、冰雪聪明,碰上男主角就变成倒贴的花痴,没他会死,人生第一要事就是对男主角投怀送抱,矢志成为他的女人,结局都是诸女共事一男,正是她最感冒的男性幻想型小说。

亏她看到他部落格那句随笔时,还会心一笑——谈恋爱就像女人化妆,画来画去都是同一套,人们却永远乐此不疲。

「看完的感想是,我不欣赏他,不想和他对谈。」

这句妙语跟曹先生的小说风格大相迳庭,熊沂蓓忍不住猜测,这话八成是他从网路转贴文章抄来的,他的文笔优异,观念却令她反感,她委实想不出,跟他能有什麽可谈?

「可是,书的内容不代表作者的一切啊。」

「至少也代表他部分的心态吧。」她已认定曹先生不值得她浪费时间。「你换个人跟我谈,我就去。」

「我都跟季海敲定了,要怎麽换?」酆畋伤脑筋。「我订了个很棒的题目——『小说中的爱情』,你不觉得会很有意思吗?」

「你是想看他被我惨电吗?」她熊沂蓓是专职言情小说家欸,要跟她谈爱情,不啻班门弄斧,这位曹先生是吃了豹子胆,还是犯了傻?「他没抗议?还接受你订的主题?」

「他有嫌啊,说这主题已经被谈到烂掉了,很俗气,要我换一个。」

「但他根本就不懂爱情啊。」

曹先生的书里只有男性为尊的浓浓幻想,爱情?在哪儿啊?留在他的指甲缝,忘记写进稿子里了吗?

「那你来教育教育他啊,爱情的专家,蓓莉大师?」酆畋怂恿着。

「大师岂是你奉承两句,就轻易出动的?」熊沂蓓可不会轻易被迷汤灌倒,内心算盘叮叮当当的打了片刻,提出务实的条件。

「好吧,要我去也行,节目宣传时,我的名字要排在曹先生前面,对谈中,我要更多的发言机会,此外还要多给我一点打书的时间。」

毕竟上节目宣传的机会不多,不可放弃。

再说,一个对爱情充满偏见的对手,不是正好衬托言情小说宣扬的爱情多麽纯洁伟大吗?嗯嗯,她去定了。

「没问题,你是我的好姊妹,我让你多季海十秒。」

「喔。」熊沂蓓忽然疑惑。「酆畋,你——真的是我的好姊妹吗?」

她写作十年,酆畋是她的忠实读者,两人从通信发展出深厚友谊,酆畋是个善解人意的好朋友,但熊沂蓓还是弄不清楚,这些年陪自己走过高低潮的知己,究竟是男还是女?

「你竟然怀疑我?」酆畋叹息。「下周四是圣诞夜,我生怕误了你和男友的重要日子,特地将录音提前一天,我对你还不够好吗?话说,你家那口子对圣诞夜有什麽计划?」

「德民没说,大概跟往年一样,要给我惊喜。」提到男友,熊沂蓓星眸乍亮,樱唇弯弯,彷佛高大英伟的男友就在面前,霎时由精明作家变成眉开眼笑的小女人。

酆畋细数她的罗曼史。「唔——你们在一起三年了,圣诞夜是你生日,也是你跟他的交往纪念日,前年他安排有小提琴演奏的烛光晚餐,去年大手笔带你去北海道,我看他铺陈得差不多了,今年肯定会跟你求婚。」

「不可能,结婚是大事,他至少要先试探我的意思,要不然被我拒绝,多伤面子啊。」话是这麽说,其实她也觉得男友今年会采取行动,嘻嘻。

「他那天带你去看房子时,不是表现得很明显了吗?他怎麽说的?你再说一遍。」虽然已经听好友说过好几次,酆畋依旧乐於分享她的喜悦。

「那不能算啦,他不是对我说的,是我当时出去接编辑的电话,回来听到他和接待人员在聊,我自己猜他有那意思。」每次复述男友当时的话,熊沂蓓的语气都藏不住甜丝丝的欢喜。

「他说『我将来想和我老婆住在这里』。」太明显了,有添购新屋的打算,又和接待人员这麽说,不就暗示他想与她共结连理?

从小,她双亲离异,她跟了再娶的父亲,继母将她视作眼中钉,她上了高中便搬出来独居,这些年,她太孤独,对於婚姻与家庭,她极度的憧憬。

情海波折多年,总算遇到郭德民,交往三年,恋情稳定,她也觉得今年可能会被求婚,男友肯定会营造令她一生难忘的浪漫情境,她还为此添购新衣,勤做保养,彩妆品还特地换了一套防水的——她一定会感动到哭——要以最美的姿态,迎接永恒的承诺。

她舔着手指上的巧克力渍,美滋滋地幻想那感人场面,等不及啦!

「啧啧,听听你这口气,十足是个幸福的小女人,很期待成为人妻哦?」

「还好啦。」她根本是迫不及待,想到就心花怒放。

男性友人哪有耐性听她重复这些浪漫的小细节?酆畋不但乐於倾听,还超爱看言情小说,她当然是女人,是她的超级好姊妹。

她忽然想到曹先生。「曹先生同意周三录音?他的圣诞夜也有约会吧?」

「他独身多年,没有女友,周三和周四,对他都一样。」

「噢。」可怜,八成是个宅男,诚如她老是在家写稿,若非德民拯救了她苍白的人生,她现在也还是个宅女。

熊沂蓓忽然对曹先生产生怜悯,她明白长期的封闭生活,会导致想法僵化狭隘,因而写出荒谬的情节,她决定心胸宽大的不予计较。

她甚至决定届时要对曹先生和善一点,以亲切的态度,温暖他孤寂的心灵,让他亲眼见证有爱滋润的生活,可以令人变得多麽开朗热情,说不定可以给他的写作风格带来正面的影响。

沈浸爱情里,令她心胸宽大,满怀温柔感性,时时想要散播欢乐散播爱。

圣诞夜快来啊,她好期待!

周三早上,十一点过十分。

窗外的冬季天空,阳光都隐匿了,灰蒙蒙的天幕,教人心情低迷。

熊沂蓓秀气的小脸也阴云密布,她用力嚼着七七乳加巧克力,心爱的零食也拯救不了她的坏心情,随着时间分秒流逝,她隐忍的恼怒已达发飙边际,若非顾念好友酆畋的立场,她早就拂袖走人了。

她不敢相信,曹先生竟迟到这麽久!

「小蓓,要不要喝咖啡?我吩咐小锺去买。」让熊沂蓓苦候,酆畋很过意不去,在工作人员调校器材的空档,频频过来陪她。

「谢了,我这样就好。」熊沂蓓勉强一笑,连平日研究酆畋穿着、猜测她性别的小游戏都没兴致玩了。

酆畋今天穿黑色套头毛线衫搭牛仔裤,显得潇洒不羁,却在鬓边配了一只闪耀的水钻发夹,依旧走帅气与妩媚兼具的中性路线。

她嚼着巧克力,无力的问:「他还要多久才来?」

「他说快到了。」酆畋刚才打电话确认时,曹季海是这麽急促保证的。

「他十分钟前也这麽说。」也不肯交代原因,一个生活单纯的宅男还能被什麽耽搁?八成是睡过头,真差劲。

熊沂蓓最痛恨人家不守时,什麽散播欢乐散播爱,现在她只想对曹先生散播熊熊怒火,将他烤焦!

她提醒好友。「我跟德民有约,最迟十二点一定得走。」

「好,我待会儿把一些预定的提问删掉,应该来得及。」

「我下楼透透气。」熊沂蓓烦躁地起身。

离开录音间,来到一楼大厅,大厅无人,唯有应景的圣诞树矗立着,树上的彩色灯泡此起彼落地闪烁,为即将到来的节庆点缀热闹气氛。

熊沂蓓浮躁地在树下踱步,实在不习惯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她气闷地摸摸口袋,剩最後一条七七乳加巧克力了。

她平日就爱吃这款零食,心情不好时吃得更多,早知道就带笔电来,至少可以化等待的焦虑为灵感,写点稿子;现在却是把焦虑化为身上的脂肪,想到这儿,她的心情更差,对曹先生的观感也更恶劣了。

该吃掉吗?她握着最後一条巧克力,正鼓着粉嫩的两颊犹豫,忽有一道人影十万火急的冲进大楼,将一个盒子塞给她,力道之大,将她手中的巧克力撞飞出去。

「啊!」

她眼睁睁看它画出一记高飞牺牲打的弧度,空降在圣诞树顶端,卡在「伯利恒之星」底下。

「小锺,帮我拿一下!」看见伫立圣诞树旁的娇小人影,曹季海以为是酆畋的助理,将手里盒子塞给对方,劈头就道:「你们这边还是这麽难停车,蓓莉小姐呢?她很生气吗?酆畋说她脾气很大,很没耐心,她抓狂了吗?走人了吗?」

即使蓓莉走人了,也不是她的错,千错万错都是他不对,他不该被婚友社说服,在今天早上九点安排初次相亲,他以为电台和咖啡厅相距不远,喝杯茶、相互认识,不会耽搁太久,万万没料到,对方竟然迟到。

等到近十点,他要离开了,对方才抵达,他走不得,勉强留下,急得如热锅蚂蚁,酆畋不断打电话来催,他不敢说自己在相亲,怕被消遣,好不容易才脱身赶来。

因为从停车场狂奔过来,他喘得要命,忙着脱下大衣、调整呼吸,没发现对方因他突兀的举止,有点无措,在听完他的话之後,周遭的空气森冷了一圈。

「你就是曹先生?」娇小人影缓缓开口,口气非常不友善。

「是啊,小锺你……」等等,这嗓音并非小锺,曹季海低头瞧去,瞧见一张陌生小脸,那双美丽的眼眸立即霸占他的全副注意。

纤浓的长睫毛,框出黑白分明、浑圆晶灿的双瞳,目光生动灵活,令稚气的瓜子脸添了成熟的女性妩媚,也令他深刻感受「画龙点睛」的意境,她微鬈的及肩短发俏皮地散落肩头,将白里透红的嫩颊一衬,模样清纯无辜,甜美自然的神态,很难令人不多看几眼。

望着她彷佛会说话的眼睛,他忽然遗忘了该说的话,更忘了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他的呼吸迟迟无法平复,他的心跳更加失控,他是怎麽了?竟呐呐无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唐突的瞪着她瞧,立刻收敛了无礼的视线,向她致歉。

「抱歉,我认错人了。你是新来的?」曹季海来过电台几次,认得所有工作人员,生面孔的她想必是新人。

「算是吧。」熊沂蓓要笑不笑的牵牵嘴角。「你为什麽迟到?」

「这个,说来话长。」他乾笑以对。

「有多长?有你让人家等的时间长吗?什麽样的男人会让女士等足一个小时?你知道『蓓莉』现在有多生气吗?」

熊沂蓓打量这位戴黑框眼镜的曹先生,他比酆畋高半个头,漆黑短发与象牙色皮肤形成强烈对比,他的五官乾净俊秀,斜挑的眉、深邃如墨的双瞳,睿智而含蓄的气质,就像尔雅的学者,当他的唇扬起弧度,就连这酷寒的天气,都淹没不了那教人心头漾起点点暖意的温煦笑容。

他不是很抢眼的男人,却很耐看……

她现在哪有心情看啊!

熊沂蓓不爽的眯眸瞪他,他还不知死活的冲着她笑。

「我相信蓓莉小姐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人,会原谅我的不得已。」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麽自我安慰了。

她打哈哈。「真遗憾,她一点也不善解人意,恰恰相反,她个性很急,最讨厌人家迟到,等半小时就会抓狂,说她脾气大、没耐心还算是客气了,她根本是暴躁、EQ低、个性恶劣、超难相处!」怎样?怕了吧?

他注视着她。「你不应该这样。」

「怎样?」她扬眉回瞪,他迟到这麽久,难道还指望她好声好气吗?

「你不该这样在背後批评人。」

他微带责备的眼神,一时竟令熊沂蓓哑然无言。

奇怪,他还没认出她吗?既然不知她是谁,这话就不是说来讨她好感,那就只是——他单纯的不愿在背後说人长短喽?她呆望这男人,忽然觉得他这种坦荡的态度,有种磊落的帅气感……

「请还给我吧。」

喘息够了,曹季海欲拿回自己的东西,伸出手去,这小女人却後退一步,扬扬手里的金莎巧克力。

「这是要送给蓓莉的?」

他点头。「我刚跟酆畋打听到她爱吃巧克力,就买了一盒,希望让她消气……啊!」

他惊呼,瞠目看着这小女人「唰」的撕掉封盒胶带,剥了一颗巧克力,粗鲁的塞进他因惊呼而大张的嘴里。

「你……你……」他惊愕的看着惨遭「开膛剖腹」的礼盒,她做什麽啊?!

「我不喜欢金莎,你留着自己吃吧。」飞到树上的巧克力显然构不着,算了,熊沂蓓将整盒金莎塞还给对方,粉唇微扬的自我介绍。

「你好,曹先生。我就是那位脾气很大、很没耐心,而且最受不了人家迟到,很容易抓狂的『蓓莉』。」

就见面前的俊脸努力嚼着巧克力,一面消化她给的讯息,两秒钟後面色陡变,有点青,有点白,还漫上一层薄红,漂亮的双唇却成了巧克力色,五颜六色真精彩啊。

「你好……」曹季海气虚的与她握手。

「请你快点上楼,我和酆畋等很久了。」熊沂蓓转身就往电梯走。

他只得举步跟上她,一边懊恼自己的多嘴,她显然将他的「批评」记住了,一开始就得罪她,对谈还能继续吗?

他忐忑不安,看着前头娇小的背影,感觉又糗又窘,嘴里虽然甜蜜蜜,内心却不停叫苦,还觉得黏黏的……黏?

他困惑的咽下巧克力,摊开被她握过的右手,发现她把胶带黏在他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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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美男进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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