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经病!
对于几个宅男异想天开的瞎起哄,程馥兰只觉得他们是脑袋有问题的神经病。
这些人,当年断她感情路,时至今日竟然反过头来起哄闹起孙元樵,要孙元樵追求她,两个人在一起算了。
算了?
听听这什么字眼:算了?
她程馥兰的行情好得很,是有需要被“算了”、这么勉强又委曲求全的跟人凑合成一对吗?
而且真不是她要说,这些人难怪会交不到女朋友,因为他们还真是超不会说话的!
因为他们瞎起哄,试图说服孙元樵的话竟然是:“你反正也寻寻觅觅这么久,找不到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有现成的人就先凑合试试,就当是补偿她年少时的心愿,这是我们欠她的,你就追她吧!”
有现成的人就先凑合?
就当是补偿她?
他们说的这些是人话吗?
她程馥兰是有没有这么可悲啊?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说服完孙元樵,他们矛头转向她,试图说服她的话竟然是:“反正你现在没有对象,以前你没把到大元,现在就让大元来把你,说起来也是美梦成真,你就跟他在一起吧!”
用神经病来形容这几个人,真是太客气了,真的!
但话说回来,也就是因为太荒谬了,她没有生气,只觉得好笑跟掩不住的得意而已。
可想而知,她这次的伪装是前所未有的大成功,才能唬得这几个人对她刮目相看,噗噗噗!怎么这么有趣?真是有够好笑的。
程馥兰很想笑,最好是仰天大笑的那种,但是不行!
还在回家的略上而已,当着孙元樵的面,她营造出来的端庄小姐形象就得继缤维持……啊!怎么会这么痛苦,她想笑的呀……
“馥兰。”停红灯的空档,负责护送她回家的孙元樵突然开口。
临时被点名,程馥兰没慌了手脚,她镇定地掐着大腿平衡情绪,用一百分的温柔婉约柔柔地看着他。
“那个……”俊颜略见赧色,对于要说的事似乎难以启齿,场面于是就僵在这边。
程馥兰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
要换作平时,早连声追问到底是什么事,但她现在是大家闺秀、是淑女、是一百分的端庄小姐,所以她什么也不能做。
仍是那个一百分的温柔婉约表情,她很“沉着”又“稳重”的等他整理好他紊乱的思绪……
孙元樵想了想之后,才又开口。“今天阿良他们说的话……”
“没关系。”她温柔地笑笑,识大体地表达体谅。“我知道他们爱开玩笑,不会放在心上的。”
“……”没出声,但孙元樵的表情明显像有话要说。
到底是怎样?
程馥兰受不了这样的吞吞吐吐,但她还是只能忍,用力的忍,她忍!
“其实我是想说……”
说什么啊?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呆住。
这一秒的当下,程馥兰完全忘了伪装,忘了她端庄小姐的形象,但话说了回来,反正端庄小姐呆住也是一样的表情,似乎装跟不装也没什么大差别。
“我知道突然说这件事实在很奇怪。”绿灯行,孙元樵驾着车,斯文的俊颜浮现困窘之色。
知道奇怪还说?!程馥兰忍到眼睛快抽筋了才忍住没白他一眼。
“我只是在想,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孙元樵试着解释:“现在要遇上谈得来的异性朋友真的要看机会,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直记得你以前开朗率性的样子,不止一次想过,我当初拒绝你,是不是太不成熟,太草率了……”
程馥兰心里忍不住嗤他一声:现在“才”知道是有个屁用啊!
“越到这几年,我对当年的事就越感到遗憾,所以这次能重逢,我一直在思索,这是不是命运给我的另一次机会,所以……所以……”
孙元樵那厢所以了半天,这厢的程馥兰却迟迟无法接口。
是要她说什么呢?
“这实在是……嗯,你知道的,很突然。”最终,她只能这样说。
“我知道是突然了一些。”孙元樵面露窘色,却力图镇定的续道:“但我不想再错过一次,所以想问一声,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追求你?”
“……”
“当然,不勉强。”孙元樵强调,想想后补充道:“只是想,大家都不是十七、八岁了,不想再浪费时间去试探跟猜测,所以问一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追求你?”
这要她怎么回答呢?
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她压根儿没有心理准备,更何况她心里……
顿了顿,程馥兰胆怯得不敢往下想,因为那是禁忌,最最应该回避的禁忌。
是姐姐!人家只把她当姐姐的,她得好好记住这点才行。
“馥兰?”
在这温声叫唤之中,看着孙元樵儒雅诚恳的俊颜,程馥兰陷入了天人交战。
比较起来,俞炎翼算是个敏感的人。
一早就出门跟同学聚会,接着去才艺班上课,一路混到这时才返家的人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甚至还记得带两碗面线糊回来给他当宵夜,一回家就陪他吃宵夜、边聊着今天的趣事,其乐融融,一如往常那般。
但,他感觉有些事不太对劲……
“累了吗?那早点回去休息吧。”俞炎翼本以为是一整天爆满的活动让她体力透支、频频闪神。
“哪那么夸张,不就是多了吃中饭的聚会,你当我林黛玉喔?”程馥兰吃吃的笑,然后不知是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说:“还是这样子轻松。”
“哦?”
“能想笑就笑啊。”她老实说:“你都不知道,虽然我做作得很成功,几次吃饭就让那些人拜倒在我成熟优雅的石榴裙下,但是要那样一直假仙也很累耶,连想笑就笑都不行,不知道我会不会憋成内伤。”
“北七。”他翻了个白眼。
“你才北七,我早跟你说了,我一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证明我的魅力,我真的做到了,你都不知我有多得意。”她哼他。
“能有多得意?”他也哼了一声。“就算你成功了又怎样?被肯定的并不是真正的你,为了一个虚假的形象而辛苦,你不觉得很空虚?”
即使被一句话命中最脆弱的部分,程醒兰也不会承认,只能逞强的瞪他一眼,不甘愿又软弱地反击一句:“你不懂啦。”
“是!是!”俞炎翼随意应声,一看就很敷衍。
鼓起了面颊,程馥兰越想越不甘,只能强调:“这事关我女人的尊严。”
“……”没说出声,但俞炎翼轻撇的嘴形就是北七两字,他又骂她白痴,
她又瞪他。
“你高兴就好。”俞炎翼一脸无所谓,坦白说道:“如果你觉得那个『尊严』很重要,就继续假仙吧,但要是真想当朋友,一直假仙下去是行不通的,一定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这话,让程馥兰陷入沉默。
虽然还没露出马脚,但实话说,装了几次后她还真觉得挺累人的,而且她其实很困惑,为什么男人会喜欢那种假仙样?
“我不懂……”咬着筷子,她的目光有些无助,像是迷路的孩子,低声问:“难道就没人喜欢我原来的样子吗?”
承着她盈盈的目光,俞炎翼心里起了挣扎。
他当然可以冷脸问她又发什么神经,就像以前那样,随便带个话题转开她的注意力,但他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那样对他没有好处。
他很清楚,事情就像彭瑞安说的那样,要是不面对,他永远都突破不了现况,所以是不是……是不是……
“欸,你说说看,男人还能挑剔女人什么地方?”程馥兰没等他反应就又问了,而且一改两秒前的无力。
皱着眉,她边想边问:“要脸蛋,我有的是脸蛋,要身材,我也一直维持得很好,论气质的话,我从小就是音乐班的,气质好得不得了,要说个性的话,我是那么真诚不做作,为人风趣活泼又超好相处,像我这种只能打一百分再加一百分的女人,你说,是要去哪里找?”
她越说是越来劲,那种自我修复能力之强悍,换谁听了都会傻眼,但俞炎翼却是笑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程馥兰啊!
“笑什么?”她瞪他,气唬唬地问:“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是!是!是!”俞炎翼很直觉地回她:“阁下骨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我这儿有一本秘笈……”
“你别闹啦,我是说认真的!”程馥兰拍打他的腿,忿忿道:“不然你说,是要上哪儿找像我这么好的女人啊?”
俞炎翼直笑着,被她逗得很乐。
“算了,不跟你说了,你小孩子根本就不懂得欣赏。”程馥兰哼他。
笑容逸去,那句“小孩子”让俞炎翼感到刺耳。
“我不是小孩子,很早以前就不是了,OK?”他觉得她该正视这个事实。
“明明就是。”皱皱鼻子,她指出最实际的一点。“你小我三岁耶。对我来说就是小孩子。”
这话,压得俞炎翼心头沉甸甸的。
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只是以前他一直不想去正视这份感觉,但他清楚知道,机会不会永远都属于他。
就如同彭瑞安说的那般,如果他永远都不伸手,那么他总有一天会永远失去……
“兰。”他唤她,一脸严肃。
她看他,不太确定他怎么突然变得一脸严肃。
她刚刚说错话了吗?
“我想……反正这世上都是一堆不识货的,你这样瞎碰乱撞也不可能真撞上什么适合的好对象,不如……”
“谁说没有啊?”她打断他、一脸的不服气。
本来还在反省是不是说错话,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咒起她感情路不顺遂,她哪能忍受被他小看?
程馥兰没好气的回嘴道:“就说了我是一百分的女人,超抢手的,谁跟你一样瞎碰乱撞也撞不到适合的好对象?”
“我现在是要说认真的。”俞炎翼皱眉。
“我也是很认真啊。”要皱眉,她也会,她拧起眉头宣布:“今天孙元樵送我回家时,就问过我要不要让他追了,我很抢手的好不好?”
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俞炎翼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答应了?”最终,他挤出一句。
她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妙。
情路上跌跌撞撞至今,谈恋爱这件事让她觉得很累,特别是不久前才结束的那一场根本没有感觉、还很闪电失败的无敌迷你小恋爱,那让她对恋爱的本质就只能打下一个“累”字。
本来是打算休息一阵子的。
不是绝望到要完全放弃,只是这阵子她真的很提不起劲,不像以前那样,为了压抑心中的妄想,便渴求着想要得到一份梦想中的爱情。
现在的她,想到爱情两个字就觉得累,累到她开始考虑吕佩颖那种一了百了的做法,但……
又看了俞炎翼一眼,程馥兰心中微叹一口气。
俞炎翼这人精得跟鬼一样,她太积极关心他的感情生活,总有一天一定会被抓包,被发现她深藏心中的那个秘密。
所以绕了一小段路,她又回到了原点。
就算本意是想要好好放空一下,不再想着经营爱情这件事,不再想怎么真心爱上另一个人,避免触碰到心底那个禁忌……
但她发现,她竟是不能停下来休息,不能够停下来、不再去追逐爱情。
因为她只要一停下来,对于俞炎翼……那种该深深隐藏心底的禁忌想法就会跑出来,那更加困扰着她。
吕佩颖的事件殷监不远,她深切明白,有些事不点破,真的是天下太平,对谁都好……
“猪兰?”见她迟迟不回答,俞炎翼难得的追问。
不该叹气,但她叹了一口气,轻轻的、不甚明显的那种,然后点点头。
俞炎翼不说话了。
“我只是跟他说会考虑啦。”她补充,不自觉地分析道:“你看,孙元樵个性好,样子也好,就是个白净净的书生,现在还当工程师,真的是要人才有人才,要钱财也有钱财,身材跟你差不多,说起来是体面又多金,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人家想追,就让他试试吧。”
说到后来,也不知是说服他还说服自己,程馥兰干笑。“虽然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他毕竟是我少女时期的梦想嘛,而且原本就没有开始过啊,现在试试,就当圆一个梦想好了。”
俞炎翼还是不说话。
“你干么?我有条件这么好的追求者,不替我高兴喔?”发现他近乎生闷气的神情,程馥兰不解。
“你高兴就好,我累了,先休息了。”收拾碗筷,俞炎翼克制不住,很没风度的先行退场。
客厅里,被留下的程馥兰只觉得一头雾水。
是怎样?
发神经了吗?
瞪着他退场离去的身影,换她也不高兴了。
这夜,就这么地,两人不欢而散。
俞炎翼觉得不舒服。
本来以为只是心理因素,但是当他准备就寝时,就发现到自己是真的不舒服。
似乎是背部筋骨扭到那样,他觉得胸痛背也痛,本以为忍一下就好,但直到他躺平了好一会儿,那股疼痛非但没有改善,还如影随形跟着他,不管换成什么姿势都疼得难以入睡。
他是个很能忍的人,所以他一路跟这股疼痛耗,直到天色渐亮,他才决定挂急诊就医。
没惊扰任何人,他忍痛招了计程车上医院挂急诊,然后x光一照,片子上的肺,只剩下正常的三分之一大了。
远在加拿大顾孙兼坐移民监的两老接到求救电话时,异常的处变不惊。
“自发性气胸?”
“对,医生这样说。”电话那头的程馥兰整个人六神无主。
一大清早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开玩笑,想到前一晚的不欢而散,更觉得这玩笑有点可恶。
哪晓得竟是真的?
真的是要她收拾住院用品过去支援!
当她狼狈的拿着盥洗用品跟换洗衣物匆匆赶到医院时,病床上的俞炎翼已经呈昏迷状态,身上还插着奇怪的管子,管子的那头接着不明机器,正在进行她无法理解的治疗当中。
那画面,简直是要吓坏了程馥兰。
明明前一晚还好好的人,怎么事隔一夜而已,突然间变成这德行?!
“怎么办?”不知所措,程馥兰第一反应就是跑出病房,打开关机的行动电话,赶紧打电话向远在加拿大的专业人士求助。
“昨天明明都还好好的,他平常也很健康的,结果他突然……突然就病得这么厉害了,我根本就听不懂医生在讲什么,什么自发性气胸……”
“宝贝别怕。”从扩音功能听出她的惊惶失措,俞妈赶紧安抚她。“所谓的自发性呢,就是发生原因不明。它高兴发作就发作的,像翼仔那种又高又瘦又年轻又长得帅的男孩是这种病的高危险群。”
怎么说也才刚从工作岗位退下来,身为胸腔科双杰之一的俞家妈妈仔细讲解道:“喏,人的肺脏,是个由许多像小气球一样的小肺泡所组成的大气球,你想像一下,人吸气的时候。就像气球充满气膨胀,但有些像翼仔那样又高又瘦又帅又年轻……”
“这到底关帅什么事啊?”俞爸忍不住插嘴,身为胸腔科的另一杰,还是很务实的那个,他很不能理解帅跟自发性气胸的关联性。
“那是我儿子,当然是帅的啊。”俞妈凶狠的瞪他一眼。
俞爸闭上嘴,举双手投降。
俞妈不埋他。继续安抚她的小心肝,忙道:“这些又高又瘦的年轻小帅哥们遭天嫉,有些就比较倒霉,肺脏那颗气球的上方会有一些增生的小气球,也就是小肺泡,那些小肺泡因为虚弱,加上姿势的关系……”
“姿势?”
“是啊,好比电脑族窝在电脑前弯腰驼背之类的,翼仔常常为了做模型缩在他的工作台前,这种不良姿势有可能摩擦到胸腔的上缘,导致这些气泡破裂。”
“那会怎样?”吸吸鼻子,其实不是很懂,但程馥兰试着了解。
“当不良的小肺泡破掉后,由鼻子吸进来的空气,会从那破掉的小肺泡跑进胸腔,外界空气一旦跑进胸腔,里面的气压就会变得跟外界气压一样,这样一来,翼仔的肺脏无法完全扩张,他就没办法吸气,这就是所谓的气胸。”
“就是他没办法呼吸就对了?”
“目前是有点困难。”俞妈又解释道:“你看见他身上插的管子,是插管导流,导管接的那台机器是要帮胸腔里的空气排出来,等那些从破掉的不良肺泡灌进去的空气都被排掉时,就没事了,”
“国内普遍性做法是那样没错。”对着从一开始就按下免持听筒的电话,俞爸爸提出个人意见。“但既然翼仔有这问题,等下我跟你俞妈会先找他的主治医生研究一下他的情况,看看是不是直接开刀修补。”
“开刀?”程馥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种自发性气胸,两年内复发率高达50%,与其让翼仔赌那一半的机率再吃一次苦,不如一次处理掉。”俞爸理智分析。
“说不定小翼仔他运气好一点……”程馥兰不想他开刀,但又觉得赌运气这种事实在太飘渺了,连自己都说不下去。
“前几天我们才跟你们大哥在聊这个,国外这边一般都是第一次发作就直接建议患者动刀修补了,但国内的话都是先做导流处理,等第二次发作才建议开刀修补。”以一个做父亲的立场,俞爸是不想自己儿子受第二次罪。
“宝贝,因为这种自发性气胸的复发机率实在是太高了。”俞妈支持俞爸的看法,说道:“与其让翼仔赌那一半的机率,我也觉得直接修补才不用受第二次苦,插管可不是件舒服的事,反正都在痛了,就一次痛完吧。”
两位老人家是这么样的理智,说得这么样豁达,但一想到俞炎翼身上插着管子的模样。再想想开刀,要在他身子上开个洞……
啪嗒,她的眼泪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