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的眼眉间透着不情愿,所以紧握的手还是松开了。上一秒还拥着她的手,收进两侧的口袋中,马廷亨道:「我们说好不管怎样你都不能不接我的电话,宁真,你应该还记得吧?」
「你有打给我吗?」话题的转换很迅速,方宁真也尽力配合,拿出手机,检查是否有漏接。
「我说的不是今天。」距离他们吵架经过了六天?,那一夜,让马廷亨严重怀疑自己患了高血压,才会不断听见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看着宁真开始翻阅昨天及前天的通话记录,他很好心地提供线索:「我说的是你关机的那个晚上,我没汤喝的那个晚上,你让我在寒冷夜晚独自一一」
「我没关机,」方宁真打断了他的贴心小提示。「手机刚好没电了。」
「……我不是有买行动电源给你?」喔!所以是他误会跟自己吵架会让她失去冷静?
「也没电了。」方宁真淡淡说着。「而且不管是接什么电源,都无法马上重新开机,你不知道吗?」
「那能重新开机后,你就不会回打给我吗?」正常人都会这么做的吧!马廷亨十分不满地质问。要不是他未雨绸缪带了止痛药在身上,极有可能名副其实地「痛死」在路边的。
「打给你继续吵架吗?」方宁真微叹,头也不抬地反问。她跳出了通话记录的页面,注意到时间,秀眉轻蹙,想着该叫助理先打电话到客户那打声招呼,说他们会迟到。
叩叩。敲门声响,身后的门外,沈家豪的声音传来,似是故意提高音量说道:「方总、马总,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已经跟客户联络过,告知他们会迟到半小时,计程车还在楼下等着,不知道两位……咳,谈完了吗?」「谈完了。」方宁真扬声应着,拉开了门。
眼见宁真完全忽略自己存在的举动,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开门,马廷亨呼了口气,扬笑瞪着门外正对她脸红展笑的助理,他长手一伸,将宁真又捞回环里,语气略急地说道:「等等,你裙子拉链没拉好。」
碰一声,休息室的门又被关上了。
方宁真拔下了按在自己胸腹间的大掌,转身退开,眼神警告地睨着他挑衅的脸,恼着:「马廷亨,你可以再幼稚一点。」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蔚然说他没药医的病症之一就是幼稚,交往十多年的宁真应该早就能接受了才是。不理会那自以为恶狠、但看在他眼里显得可爱的瞪视,马廷亨缓缓低头向她靠来,噙着笑,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不该低估我会为你做出的事,宁真。」
身子一僵,方宁真觑着他靠得太近的脸庞。
然后,他推开了她身后的门。
方宁真瞪着那灿烂的笑容,与那又白又亮的可爱虎牙,双手在身侧紧握,半晌,才唤了助理一同离去。
【第五章】
「宁真,你什么时候才要把这件事告诉廷亨?」
问话的是一身保守西装的丁守文。他手中两杯秘书特别买上来的现煮研磨咖啡,一杯放在宁真面前,另一杯则靠近嘴边啜了口;他并不特别喜爱咖啡,但每回她来,总会陪着喝上一杯。
布团木椅中,方宁真一身米色套装,瞄了眼冒着香气的咖啡,是学长让人到她最喜欢的店家买来的……果然轻易就能挑起她的咖啡瘾。硬生生将视线移开,她回着:「再过一阵子吧。」
丁守文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道:「做为捷思的会计师,我真的必须提醒你,目前的赤字虽然不是太严重,但问题可能会持续扩大,你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了,廷亨作为负责人之一,有权知道营运状况。」
丁守文跟廷亨、宁真在大学同一社团认识,他们刚创业时,自己也正好成立自己的小型事务所。做为第一个、也是服务最长的客户,看着捷思从零到有,有过最风光的时候,也有过困推,这两人总能携手度过。可这一回,他们觉不是太乐观。
方宁真听着他的话,点点头。「这阵子真的发生不少事,我不是有意能瞒他的,学长。」客户合约变动多,活动也多,加上高雄办事处扩张的事,还有几间香港公司的洽谈……实在令她有些分身乏术。
每回廷亨找她开会,她都想着该把这件事拿出来讨论;可每回,不是有突发事件逼得他们只能通电话把紧急事项迅速交代一下,要不就是廷亨总做出故意激怒她的举动……而她也真的被激怒,所以就一拖再拖……
她想过几个解决方式,最差的,可能得卖了现在的公司房子,搬到租金便宜的办公室去。她很喜欢那屋子的,越看越喜欢越不舍,可她更不能减薪或裁员;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最近几次见面,问了几回,得知他们分居,财务又未见起色,才会让宁真显得这么累吧。个性本就沉静的她,此时看来更加软软懒懒,丁守文有些不忍声说着:「宁真,捷思设立时我会建议把人事权给廷亨,把财务归你管,为的是保护你,不是让你一个人闷着头操心。」
「我知道。廷亨还是抱怨了很久才同意的……」话说到一半,方宁真停了停,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回忆过往了?那不是老得走不动时,才会拿来说嘴的事吗?
……那时的廷亨嘴里怨着所有人都觉得她跟他交往、跟他创业,到头来一定很吃亏,好像他很靠不住似地;说是这么说,签字分配股权是十分痛快,眼也不眨地……微叹,方宁真道:「学长,谢谢你。你说得对,廷亨有权利知道,也有责任一起承担、一起想办法,我不会一个人钻牛角尖的。」
手,循着咖啡香,方宁真还是忍不住握起了纸杯。
以前爱喝拿铁、卡布奇诺,其实爱的是奶香;和廷亨交往后,被他逼着拖着,也染上了喝黑咖啡的瘾头……不是真的迟钝到不明白廷亨几乎次次约她的,都是他以前会一起喝咖啡的时间,也许,在潜意识里,她的确想逃避吧。
「那这件事,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廷亨?」她握着纸杯的时间太久,丁守文本不想戳破,却又担心她老觉得事事都能一个人解决。宁真一直是个独立的女人,那场意外之后,她连感情观都变得太过独立;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但他无法认同,更无法原谅廷亨自以为是救世主的做法。
「……财务的事?」眨眨眼,方宁真不确定地问着,以为学长忘了自己已问过这问题。
「怀孕的事。」丁守文起身,从她手中抽走了孕妇不宜的咖啡。「廷亨还不知道吧?我前妻怀孕时,症状也跟你一样,有点恍惚有点迟钝,总是懒懒的,判断力下降;以往爱吃爱喝,一见到就两眼发光扑上前的东西,会因为医生说少碰就真的忍住不碰。」他承认,这是一种套话的招数,但看宁真的表情,八九不离十。
……为什么总觉得被学长拐弯讽刺了一顿?方宁真目光随那咖啡放远,叹到快没气叹了,不否认地道:「暂时,让我一个人想一想吧。」公司的事占据她的脑袋,实在还没去细想该怎么处理肚里这个选错时间报到的……惊喜?惊吓?
宁真身材偏瘦,目前外形还看不出端倪,可丁守文仍在瞬间加深对廷亨的厌恶。廷亨可以把吴宇霏照顾得无微不至,为她取消婚约、为她张罗留在台湾的生活,可对宁真,竟能放任到这种程度。
「你飞太多,对身子不好。」想起她刚才说要飞香港的事,丁守文直觉说着。宁真不语,他语重心长道:怀管你决定要不要告诉廷亨、什么时候告诉他,宁真,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能把孩子拿掉,否则会后悔一辈子。」他跟前妻拿过一个孩子,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们之间有了分歧。这种事一辈子都过不去的,绝对是母亲;这一点,是分手后他才慢慢体会。
一席话,让方宁真微怔。
对于分居,甚至分手,她都想得清楚,可拿掉孩子的念头,似乎一刻也没有浮现……这又是为何?
唉……听说当高龄产妇是很累人的哪……
方宁真轻轻靠向椅背,近来头痛的症状还真严重。
他们不曾有过太深刻的对谈,每当问起,宁真虽然总是轻描淡写,但不会回避。吴宇霏介入宁真与廷亨的感情后没多久,丁守文也离了婚,两人有时会聊起,所以他明白自己大概是她唯一会稍稍透露心里话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