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来到熟悉的那条街,苏洛站在外头,想起第一次自己对街头艺术的惊叹,又想起第一次与他处在同一空间里,那种无言而凝滞的气氛……心头微微一顿,锁已悄然打开。记不起这是第几次打开他家的大门,心却从未这般沉过。一步步踏上铁楼梯,一遍遍回想起过去这些日子,几个月来的异乡生活,竟带给他比过去以往都要鲜活的回忆,有酸也有苦,但拥抱当刻的甜,却都真的存在过。也许是本性里的孩子气,喜欢的他总想任性全揽,但太多事毕竟难两全,而他也并非无理智,若非属自己,他不会强求更不会勉强,倘若不是那人未曾拒绝,他的义无反顾终将显得多余而矫情。
事实上,那人的确未有拒绝,甚至给了他一个留下来的理由。若不是那瞬间能再拥有一块完整的滑板,他也许真会就此离开,两人从此再无交集,但终究,他还是在那时候毅然而然选择留下来。
其实,留下他的,是他。
来到两扉前,他还未动,门已像有自我意识般缓缓被推开。门的另一边,那张依旧平淡的面容正等在他。
对视了一会,苏洛将手里的钥匙递到他面前,开口划破了沉默。
“我要回去了。”
他面无表情,于是苏洛又重申了一次,“回台湾。”
还是一动也不动,苏洛瞥了他一眼,随便把钥匙往他身上抛,转身就要走。
“比赛呢?”
“比赛早结束了,敢情展二少不知道?”旋身,他没好气道:“不是吧,消失一个月就与世隔绝了?”
对方没反应,苏洛脸色丕变,他要真敢说不知道,他一定咬死他!他可是为了他才走出赛场!
展靖尧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钥匙,将之往旁边一挂,“所以?”
苏洛狠瞪了他一眼,倔道:“所以就是这里没门了!我要回家!”说罢,一脸老大的就要推门。
“所以玩完不好玩,要走了?”
拧起眉,苏洛停下脚步侧眸看他,“什么?”
“不好玩,所以要闪人了,不是?”
“你!”一股气被激得又腾上来,苏洛手握了又握,忍了又忍,最后只是嘲讽的转开目光,冷笑道:“是啊,我在玩。想不到吧?我玩得很开心勒!”
“你忘了你说过什么话?”
他还是这样云淡风轻,而他心就更拧痛一遍……猛地回头,苏洛不住大声回他:“我说过很多话!展靖尧你说的是哪件?我对你说过很多很多话!而你……”话一顿,不再说。
你呢?可曾记住一字一句……或可曾想对我开口说些什么?
展靖尧仍是惯有的淡定漠然看着他失态,苏洛有些狼狈的调开视线,烦躁的耙了耙脸,吁了口气,沉默了会,终是转身撂下结论。
“总之我要走了,台湾才是我家……这里本来就不属于我。”
说罢,他伸手推开门就要跨出这个地方,熟悉的淡漠声线又从背后传来。
“平常……”
心一凛,苏洛脚步不觉停顿,缓缓侧过头,不知何时已靠来的男人就在面前,近得只能看见那两片薄利唇瓣,起伏开阖不大的逸出冰质声线。
“我太宠你是吗,所以才让你这么自由来去……”
“刷──”的一声,耳边瞬间响起棉帛被撕裂的碎裂声。
胸前一片冰凉,双腕也随之陷入趋紧的桎梏中,苏洛震愕在原地,微张的嘴赫然被深深地堵住。
当眼前一瞬闪过男人狂暴的神色时,他脑中不知为何浮现曾经想过的失控可能性……关于这个男人,漠然式的。
***
金发少年局促的步伐来到不陌生的一条街上,他站在其中一栋建筑物外,呆呆的仰望,只是这次怀里多了一块显眼的板子。
纯红,里黑,执在手里触感很实,与普通的板子质感差异极大。
这板子不是属于他的,但他……偷偷试滑过。特殊材质的轮子抓地力极好,但他只在上头站不过几秒,便有些慌张的跳离开。他本来……已经决定不再到这里来的,过去他曾在角落远远偷观望着一个不会成为可能的人,但是今天……怀里这块板子,却需要回到他的主人身边。
毕竟,这样量身打造的,只属于一个人。
他去苏洛家找过他,来开门的是他的同胞兄长,也是他许久不见的学长,看着自己曾经崇拜向往的人,他愣愕在原地,那刻心里竟有些不踏实。
而当他定下心神,一问才知道那家伙说出门去找朋友,已有好几天没回家。
所以,若非得已,他现在不会站在这里。但板子一直放在他那里,他莫名的无法心安,本可以请托哥哥交回,但心底深处那抹已淡掉的倔强仍然驱使他走来这里。“Vick?”
出神里,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闻声看过去,站在门边,显然刚走出来的男人脸上有丝诧异,手里的钥匙还挂在指节上。
“……你怎么在这里?”
抿抿唇,Vick顿了顿,缓缓走近,眼神不定的瞄了眼尚未完整阖起的门缝,脸上不由有些紧张。
“我……我来……”
“嗯?”展岳瑞看着少年惶惑的模样,正待他下文,岂料少年话还未说完,身影一闪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门内,并且“碰”一声把门关上!
“──Vick?!不要上去!”
门外男人无法清晰地传来的声音竟含少有的急促与慌忙,然而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得以进入到这栋房子里头,他不想就这么怯步回头。
Vick有些紧张,刚踩上第一阶,当下不知为何就有些后悔了,然而那细小的好奇与不甘心仍让是他继续往上走,来到了那扇双门前。
突然,一阵压抑不了的泣吟透过细缝清晰的传出来,不觉抖了下的手又缩回来。明显带着痛苦的哭喊和抽噎的喘息相继传来,一声声,断断续续,Vick压下那种不明的惧意,指尖却已断然往前轻轻一推。
微暗的房间,看过去有张深色的大床,上头有道明显白色的、属于少年式性别难分的优美背脊曲线,被紧抱在另一双臂里。
Vick呼吸一窒,震慑住的目光动也不动,凝滞在充满欢爱气息的诡异画面里。全身上下摆动不息的背影以弧度拉长的方式昂仰着脸首,颈间蛰伏着另一张嘴,牢牢地啮咬住他脉络最脆弱的地方,好像只要再尽一丝微薄力道,跃动的生命就会从此终止。
他,一个入侵者的到来,并未就此阻断男人带着怀里人疯狂的律动,少年松散裹在腰间的薄被底下,正在进行的激情活塞不言而喻,一遍遍,若不是被禁锢住的双手还搭在另一方身上,单薄的背影也许会就此瘫倒。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啄吻着怀里的人,身下的疯狂未停,少年双手被捆绑,随着不停被贯进的力道拔高声音抽叫,脸上眼里,痛苦的欢愉却那么清晰。
“出去。”冷静而平淡的人突然出声,那双盛载着热韵的冰眸射了过来。
Vick喉头梗住,双脚在抖,他很害怕,可是却无法动上一分一毫,他几乎要失声叫喊出他无法承受的违和感……那一刹那,从身后探来的手适时捂住他欲脱口的尖叫。
“嘘,别出声……”
身后的男人以不惊扰的动作将他带了出去,Vick的眼睛始终无法离开房里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身上……
醒来时,清晨的光景从顶上嵌入的窗棂丝丝透了进来。
躺在他背后的男人正一手托首,一手在他发稍上缠绕,勾圈圈似的慢慢转,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苏洛全身酸痛难耐,前一夜的撞击几乎造成他下身瘫痪,然而被他包裹在怀里的感觉,却暖和得令人不想挣扎。
静静的,两人间的气氛出奇祥和而安适,与前一晚的火热不同。
沉默了会,苏洛还是决定打破沉默。
“我……”
连续几夜哭哑的嗓子却干涩不已,他艰难的吞了几口唾液滋润,刚想开口,背后的温暖却突然离去。
苏洛愣了下,转身才发现原本禁锢住自己的布条已被取下,麻痹通红的腕上还有熟悉的清香药味,正舒缓着他僵硬的疼痛。
一件干净的T恤蓦地被抛过来,苏洛耐着酸痛缓缓坐起来,愣看着男人将他的黑色大包包也丢到了床上。
无言的凝滞,像初见。却更加令人难受。
高大挺直的身影背对着他,淡说:“你走吧。”
苏洛双眼眨也不眨,动也不动,宛若静止的看着背影走进浴室,直到淋浴声传来,他才缓缓而艰难的步下床,虚软的双脚差点萎顿的往下跪,硬是撑住床沿才站起来将衣服穿好。
过大的T恤套在他身上,显得单薄脆弱而可笑,苏洛背起其实里头什么也没有的大包包,走了几步,却是走到用墙隔出的浴间外。
男人被水浸湿的背影就在身后,刻画完美般精健,苏洛站在墙边上,就像两人背贴着背。嘴巴抿了抿,他张口一开一阖,好像说了些什么,但终究被水声淹盖。然后,就是他独自一人的静止与等待,漫漫长长的等待……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真正的等待。
再无法言喻的,他依稀绝望的轻轻摇了摇头,漠视掉颊边豆大落下的温热,他跨出了第一步;这一次,将拉开两道背影之间,最遥远的距离……
水流声依然,世界却宛若静止。
不动的他,黑色发梢滴下的水珠穿过鼻间,滑过唇线,最后落至下巴曲线……“答!”清晰滴落在潺动的水流漩涡里。半敛下的双眸,缓缓地,侧视着被关起后的门扉,微微摆动余荡之间,似乎闪过一抹红色余影──将从此消逝在他眼底,彻底离开──转身跨出的步伐来得迅速且炽烈──当他推开门扉就能看见一道缓缓而行的背影,那是不愿就此离去的徘徊不舍。
震撼里,他已然伸手将人完整纳回了怀里。臂里的身躯有瞬间的微颤,之后随着凝滞的空气一同静止。
湿润的热度重重地伏在背上,硬是拉近了彼此,感受紧贴着背后湿漉漉的、淌着没有温度的热气,男人贴住他面颊袭来的气息,让苏洛氤氲了眼,冬日冰水的温度,却灼热的,放不开。“留下来。”
手被包裹进另双宽厚手心里,水的冷度还有皮肤的热度全加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矛盾却终究绝对的义无反顾,直接撞击进心底最深处。
他终于说了,这个男人,终于肯为了他开口……
苏洛咬着唇,忍住了眼底模糊的哽咽,渐渐抽噎不停,就要放声大哭,终究仍是不舍的,回头抱住了这个总让他心疼的男人。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说……”
展靖尧紧闭着眼眸,抱紧这个总是率性来去,自由倾泄悲伤,却总为了倨傲本性而维持他仅有倔强的少年。
“我、我就在这啊……展靖尧,为什么你不能多信任我一点呢……”
少年的话在耳畔撩拨深处心弦,生疼似的,升腾起一股暖洋洋的热潮,排山倒海无法遏止的袭来,全聚汇揪结在一起,像要胀破所有般鼓噪,迫使他只能阖眸感受被少年颠覆的波澜。
“……别离开我。”
朦胧里传来这一句渴求,苏洛哽咽的呜了声,悸动在心口里颤栗抖瑟,只能深切着急的点着头,紧紧抱着他,一刻也不敢松手。
“我不离开,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