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欧阳臻想象缩小版的她缠在身边的模样……唔,那感觉很不赖,他会非常喜欢缩小版的她粘着他要吃糖、要把拔抱的模样,他想先预约两个。
「但是,我爸不会因为我比较爱撒娇,就跟我比较亲近。如果我凑上前去,他会一把把我推开,他曾经冷着脸对我说过不下一百次『我不会喜欢你』。」
太过分了!欧阳臻悄悄收紧十指,想象自己能绞到沈海之的脖子。
「小时候的我很卢,像一块牛皮糖,他能推开我一百次,我就有办法粘回去一百零一次。那时我脸皮超厚,然而我爸的防卫也超强,一次都没让我攻陷过。」她拍拍脑侧,「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打死不退。」
因为她天生有非常丰沛的情感。他暗忖。
「后来,我渐渐长大,跟他有了零星小吵,我开始拒绝他为我安排的活动。那段时间是我们的角力期,他想尽办法要我照他的意思去做,我则想尽办法逃避或捣蛋。」
沈双如小时候,沈海之让她亮相多次,他记得他曾经见过。那时,她就有一双全世界最灵动的眼睛,随时生气勃勃,看起来不像是个会乖乖听话的小孩,但是,只要被沈海之推到众人眼前,她都会扮演好可爱小女孩的角色。
「那时,我很想养小狗,爸爸本来不肯,后来他觉得,养一只家庭宠物可以为形象加分,勉强同意了。我还记得我那时有多开心,姊姊也有点被感染了。我第一次跟啾啾见面,就喜欢上刚断奶的它。我知道爸爸不会同意它跟我睡在一起,所以找来箱子,想让它睡在我床边。
「不过,我没想到爸爸有另一种打算。啾啾平时得交给别人照顾,我不能见它,只有在爸爸需要我出席的场合,照他的指令行事,才能跟啾啾玩半小时。」
欧阳臻摘掉眼镜,低声咒骂,「让我见到他,我要揍他一百拳。」他不会让沈碧漪的男人专美于前,一拳哪里够?
「我抗议过很多次,但他总说:你喜欢啾啾,就有一个弱点落到我手里,除非你不再喜欢它,不然从此以后,你都得照我的命令去做。」
该死的变态控制狂!他上前拥住她,「那时你几岁?」
「十一岁。」她安静且没有表情的说,「我们就这样维持了几年,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啾啾有点喘,好像不太舒服,要分开之前,我拜托爸爸请兽医帮它看病,他说好——他跟我说好,然后用这个承诺,换取我更多合作。」
欧阳臻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只揍沈海之一百拳恐怕不够。
沈双如的表情更空了,「然而,下一次我再见到『啾啾』是一个多月后,那时,一只小柴犬跑到我身边嗅来嗅去,它真的非常可爱,只除了一件事。」
欧阳臻将她拥得更紧,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
「它不是我的啾啾。」她的声音充满怅惘。
「双如……」或许他不该要求她说,触动了她的心伤。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只是长得很像啾啾的小狗,它们根本不是同一只。我逼问带小狗来的阿姨,她说,啾啾上次回去就很不对劲,我爸坚持不请兽医帮它看病,隔没几天,啾啾就死掉了。」
「双如,我很遗憾……」他开口想打断她。
她却无法停止了,「我爸早就知道了,但是在那段期间,他一边故技重施,让我乖乖听话,另一方面,让人去找能代替啾啾的小狗,自认为可以朦骗过我。」她顿了一顿,这才仰起头,看着听她说话的男人。
他的神情充满了心疼,将她的每字每句都听进心里。
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口。在此之前,不管外公怎么试探,她都不曾说过。而当欧阳臻全神贯注的倾听时,她同时感觉到放松与羞耻。
放松,是因为她终于可以不用再一个人背负悲伤的回忆,而羞耻则超出她的意料。在将事情说出口之后,一股羞赧的感觉突然降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安的说,「或许对你来说这很可笑,事情的导火线只是一只小狗狗,但是……」
「去他的!」没等她说完,他忿忿的骂了一句,「这一点都不可笑,沈海之背叛了你!」
像药方突然从天而降,他的爆怒在瞬间疗愈了她。
「他背叛了你的信任,他对生命不尊重,这件事是他的错,没什么好说的!」
沈双如楞楞的看着他。他的脸臭死了,看起来非常生气,她的心情立刻好过很多。
「他放纵控制欲,逼你们父女要用交易的方式各取所需,这已经够糟糕的了,到最后,他竟然连握在手里的筹码都没能保管好,让这笔『交易』破局,甚至对你用上讹诈,别说是爸爸,他连当生意人的资格都没有!」他看不起这种人!
「你……」她笨拙的拍拍他肩头,「不要生气。」怎么换成是她安慰他了?
「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这种父亲。」他低头锁着她的眸,眼中充满保证,「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孩子,你相信我。」
呃,说得好像他们已经有个孩子等在一边了。她胡乱的点点头,心里却涨满荒谬的幸福感。「我相信你。」
「很好,我说到做到。」他再度保证。
为了逃避尴尬,她赶紧又开口,「我离开前,问过姊姊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那时就知道,一踏出沈家,我们不可能再联络,但是她不敢。她也不喜欢爸爸的安排,可她没有反抗的决心。」
「对她来说,啾啾的死没有那么大的冲击力。」
「现在想想的确是,不过,当时我有点气她软弱,她应该也很气我说溜就溜。」就算再有机会相见,她都不知道,彼此还能不能建立姊妹情谊。
欧阳臻拉开一点距离,偏着头看她,「你会想她吗?」
她无奈一笑,「她的新闻,我一定不放过,你说呢?」
「也是。」不然,之前也不会听到婚礼告吹,就急着要去找她。他思忖着,「十四岁很难独立吧?」
「前半年非常难熬,除了学费付清之外,我爸收回所有资助,我说服校长让我在厨房打工,临时寄宿学校,才能应付。」她脱离了孩子气的神情,露出自信的笑容,「那半年很特别,我终于知道,原来以前过的都是娇生惯养的日子。不过,如果所谓的辛苦就是那样,我觉得比听爸爸的话有趣太多。」
沈海之如果听到这番话,一定很错愕。欧阳臻心想。他大概以为,只要让女儿苦一阵子,她就会回头,却没想到她一去不回头。
「不过,到了新学期,有学费的问题,很多事也需要父母或监护人出面,在那个时候,外公出现了,他说他知道我的状况,愿意帮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后来我才知道,自从妈妈嫁给爸爸之后,他们就不太来往。」
他懂了,巩煌在那时有如一阵及时雨,这也是当他对双如说重话时,伤她很深的原因。他的存在是有分量的。「从此以后,你进入巩家的翼护之下。」
「对。」她玩弄他衬衫上的扣子。
告诉他第一个秘密,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后,她就想再告诉他下一个,尽管那么做不太聪明,但她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