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阳光照在玻璃帷幕墙上,樊嘉士双手插进裤袋欣赏窗外的风景,表情若有所思。
李律师送来的遗嘱就摆在他的办公桌上,遗嘱内容就算他不打开来看,都可以完整背出来,他必须在三十岁前完成终身大事,否则别说樊氏集团的经营权,连樊氏集团都保不住。
“总裁,您叫我吗?”秘书这个时候敲门。
樊嘉士头也不回地喊了声:“进来。”
陆超群立刻推门进入总裁办公室,等候樊嘉士差遣。
“我要你帮我调查一个人。”樊嘉士转过身面对秘书,光从表情看不出情绪好坏。
“您要我帮您调查什么人?”陆超群经由眼角余光瞄到放在办公桌上的遗嘱,怀疑和这件事有关。
“梁萱若,你去帮我调查她的身世,所有细节都要调查得一清二楚。”樊嘉士交代秘书,陆超群约略记下这三个字的发音。
“请问总裁……”陆超群迟疑了一下。“您可有任何有关梁小姐的线索?如果有的话,调查工作的速度可以进行得更快些……”
“我只知道她是在孤儿院长大,年龄大概二十岁出头,在街上卖水果。”说出口以后,樊嘉士才发现自己对梁萱若的了解少得可怜,但是他并不担心,因为他很快就会修正这项错误。
“在街上卖水果?”陆超群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冷静下来。“这位梁小姐,想必就是推车的主人了。”
“没错。”反应真快。“我正想问你这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你有没有找到她的推车?”
“全办妥了,总裁。”陆超群答。“昨天当我在街上找到梁小姐的推车,第一时间就调来货车,把推车载回公司后方的仓库存放,请您不必担心。”
“我一点都不担心。”樊嘉士难得赞美秘书。“你办事,我放心。希望你在调查梁小姐这件事的速度上,也能像以往一样有效率,我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是,总裁。”陆超群颔首。“等我调查清楚以后,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向您回报。”
“很好,你可以出去了。”樊嘉士挥手要陆超群闪人,他要开始办公。
“总裁,我可以请教您一件事吗?”陆超群再度迟疑。
“你问吧!”樊嘉士回道。
“您要我调查梁小姐,跟近期困扰您的事情有关吗?”
陆超群很明显是指遗嘱,身为樊嘉士的秘书,樊嘉士的大小事陆超群都必须充分掌握,樊嘉士也不吝与他分享,如果有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秘书,那才叫灾难。
“不一定,要看事情怎么发展。”樊嘉士不把话说死,陆超群点点头,表示他了解,他会看着办。
“那么,我出去了。”陆超群向樊嘉士敬礼以后,随即退出樊嘉士的办公室。
陆超群离开后,樊嘉士走回办公桌,拉开皮椅坐上,前后摇晃了几下,然后拿起遗嘱表面上像在浏览,实际上真正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几乎在同一个时刻,梁萱若着急地在街头左顾右盼寻找推车。她回到昨天弃车的地点,却怎么也找不到推车。
她考虑报警,才冒出这个念头随即骂自己傻瓜!她就是为了躲避警察不得已才丢弃推车,如果报警,岂不是自己送上门?
梁萱若咬下唇,总觉得心头很慌,推车是她唯一的生财工具,如果丢了,她得重买一辆,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这笔花费。
我会负责帮你找回来。
她想起樊嘉士昨日的承诺,心中燃起一线希望。
说不定是他派人把推车拿走,但是有可能吗?他的办事效率有这么高吗?才不到一天的时间,现场就处理得不露痕迹。仿佛昨天的事完全不曾发生,他真的有如此神通广大?
她接着想起樊嘉士散发出来的气势,和那座有如皇宫的豪华别墅,开始觉得不无可能,他似乎不是普通的有钱,而有钱人什么都做得到。
梁萱若想要问问樊嘉士,推车是不是他拿走的?才刚升起这个念头,随即想起另一个大问题——她只知道他姓樊,他的司机叫他总裁,他的佣人们则是称他为少爷,至于他的全名,她没问过,也不好意思问。
麻烦的事接二连三,她不止不知道樊嘉士的全名,连他的公司在哪儿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家住阳明山,但不知道怎么走。再说,如果她主动去找樊嘉士,他一定会认为她别有企图,怎么做都不对。
其实,梁萱若大可大大方方去按樊嘉士的门铃,她有充分的理由找他,绝对不是找借口。
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梁萱若清楚的知道,自己若再和樊嘉士见面,她一直自以为坚定的心,会忍不住动摇。他太有魅力、太有男人味,像一块磁铁吸引她朝他奔去,她必须趁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之前,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也因此,无论日子再怎么难挨,她都不能去找他。推车丢了就丢了,她可以再想办法买一辆,一旦丢了心,却难以寻回,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种情形发生。
梁萱若决定放弃寻找推车。只是没了推车,她暂时做不了生意,樊嘉士给她的两万块,她在第一时间帮周益强买药和补品,另外还买了一些生活日用品,已经所剩无几,不要说推车,连补货都成问题。
实在想不出办法,梁萱若只好先回家,慢慢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走。
“小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今天不必做生意吗?”周益强见梁萱若大白天回家很是惊讶,她如果不忙到大半夜,已经很难得,今天居然不到中午就进门。
“我突然觉得很累,想休几天假,不出门做生意了。”梁萱若小心翼翼的回答周益强的问话,尽量表现得自然,免得被他看出端倪。
“是吗?”这是她第一次说要放假,真稀奇。“也好,你也好久没有休假了,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我也这么想。”她勉强挤出笑容,心里却烦恼接下来要如何度日?
“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去走走。”周益强光顾着梁萱若可以陪他,却没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否允许、。
“是啊!”梁萱若无力附和。开始计算口袋里的钱能撑到什么时候?就算她现在马上出去找工作,也不见得能顺利找到工作,况且她还要照顾阿强。
周益强脸上绽放出幸福的微笑,一点也没发现梁萱若灿烂笑容下藏着忧愁。
***
同一时间,樊嘉士来到公司的仓库,双手插在裤袋打量梁萱若的推车。
“总裁,要把推车送还给梁小姐吗?”司机在一旁问。“昨天晚上我送梁小姐回家,有顺道把她的地址记下来,您随时可以去找梁小姐。”
老刘够机伶,不用樊嘉士交代,就知道樊嘉士让他送梁萱若回家的用意,也很尽责地记住梁萱若的住所要怎么走。
樊嘉士没答话,看来他用了一批好员工,无论是老刘还是陆超群,每一个都很懂他的心。
“过几天再说。”他丢下这一句话随即转身离开仓库,老刘只得快步跟上。
“接下来要去哪里?”老刘为樊嘉士打开车门,顺口问。
“海边。”他坐进后座,老刘赶忙把车门关上,回驾驶座开车。
老刘默默发动引擎,偷瞄后视镜,果然瞧见樊嘉士的表情严肃,眼睛望向车窗外,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樊嘉士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海边,老刘早已见怪不怪。
老刘将车子开到海边,按照习惯在车上等候樊嘉士。樊嘉士一个人走到海滩,远眺一望无际的海面,今天的风很大,浪打在岩石上激起水花,汹涌的浪潮似要将人吞没,此情此景,不禁让他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天,他和诗帆乘坐游艇一起出海游玩,两人玩得十分尽兴,没想到在回程的途中,游艇忽然故障……
樊嘉士做了许多努力,试图发动游艇,但都不成功。就在他考虑对外求救的时候,海象突然发生变化,天色迅速变得昏暗,一大片乌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他们飘来,他赶紧拿起无线电对讲机对外求救。
他才刚放下无线电对讲机,浪已经打上游艇,他听见吴诗帆尖叫,于是赶紧跑到甲板,只看见吴诗帆两手紧抓住栏杆,害怕的看着他。
“嘉士,我好怕。”吴诗帆脸色苍白,看不见她惯有的笑容,脸上有的只是恐惧。
“不要怕,我们不会有事,我已经对外求救,很快就有人会来救我们。”他安慰吴诗帆,吴诗帆投入他的怀抱,紧紧抓着他。
“我不要死。”她害怕的看着大海,原本和善的大海瞬间化身为恶魔,转眼就要将他们吞没。
“不要胡说,你不会死的。”他向吴诗帆保证一定会保护她。
“可是风好大,而且开始下雨了。”吴诗帆害怕得哭出来,樊嘉士只得紧紧抱住她。
然而,他的保证却无法改变恶劣的天气,在强风的推波助澜下,海浪变得异常凶猛,似乎要把他们一口吞下,拼命攻击他们的游艇。
“嘉士!”
“抓住我的手,千万不要放手!”樊嘉士试图把吴诗帆带到安全的地方,但是这个时候的游艇,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性可言,就算躲进船舱也一样危险。
吴诗帆点点头,生命全倚赖樊嘉士,他只祈祷救援赶快来到,游艇的状况很危险,随时都会翻覆。
说时迟,那时快。
樊嘉士才在担心游艇撑不下去,一道巨浪像海啸般向他们打过来,游艇当场翻覆。
扑通!
他和吴诗帆一起跌落水中,游艇翻覆的巨响,有如来自地狱的怒吼,凶猛的海潮强行将他们分开——
“嘉士!”
“千万别放开我的手!”
樊嘉士竭尽所能地抓住吴诗帆,但是风浪太大了,他根本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浪卷走。
“诗帆!”他试着游泳追上吴诗帆,本来快成功了,然而接下来几波大浪,又把他们的距离拉远,最后他终于体力透支,随着浪潮载浮载沉……
铃~~铃~~
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他的思绪,硬是将他从回忆拉回到现实。
“什么事?”他接起手机冰冷的回应。
电话是陆超群打来的,通知他法国客户已经抵达机场,大概两个钟头后就会到达公司。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公司。”切断通话,将手机放回裤袋,樊嘉士甚至没多看大海一眼,随即转身走人。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话虽如此,残留在他心中的阴影却是如此巨大,谁也无法撼动。
***
三天后,陆超群已经掌握住梁萱若的所有资料,只是他有预感,他的老板恐怕不会喜欢这份调查报告。
“已经都调查清楚了吗?说吧!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樊嘉士坐在办公桌后方的皮椅听秘书做简报,这本是例行公事,他却注意到陆超群的表情不太一样。
“根据我调查的结果,梁小姐确实是出身孤儿院。”陆超群开始进行简报。“她三岁时因为父母双亡,被送往‘乐安育幼院’,您应该对这所育幼院非常熟悉。”
“小光。”樊嘉士闻言喃喃自语,没想到梁萱若竟然也在同一间孤儿院待过,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是的,总裁,正是小光日前待过的育幼院,已经有二十几年的历史。”陆超群废话一堆,樊嘉士注意到他似乎在隐瞒什么,于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秘书。
“咳咳!”陆超群干咳了两声。“接下来我要报告的事,您听了可能会不太高兴,我调查到梁小姐住在乐安育幼院的期间,有一位叫做周益强的院童非常照顾她,据说两人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什么,未婚夫妻?”樊嘉士闻言眯起眼睛,果然不高兴。
“是的,总裁。”陆超群点头。“梁小姐显然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她的未婚夫周益强,高中毕业就马上带着梁小姐离开育幼院,日夜兼差只为了供应梁小姐念大学,梁小姐以优异的成绩从法文系毕业以后,周益强却不幸病倒了,所以梁小姐才会选择卖水果为生,因为时间比较有弹性,可以方便照顾她的未婚夫。”
“你确定他们已经订婚了吗?”樊嘉士从来没有想过梁萱若会有未婚夫,怎么听怎么火大,完全无法接受。
“客观来说应该是这样。”陆超群也不敢把话说死,因为情况有点复杂。
“客观来说?”
“梁小姐和周益强虽然没有正式举行订婚仪式,但附近邻居却都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所以周益强应该是梁小姐的未婚夫没有错。”陆超群知道“未婚夫”三个字听在樊嘉士耳朵里一定很不好受,又不得不说。
陆超群没有猜错,樊嘉士确实觉得相当刺耳,但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失望,或许他打从心底相信,梁萱若便是吴诗帆,但这份报告一开头就撕碎他的期待,而且随着事实的一一浮现,裂痕越裂越大。
“总裁,还要继续报告吗?”陆超群小心观察樊嘉士的表情,他已敛起失望,改为专心思考,陆超群猜他大概不准备放弃。
“继续。”樊嘉士当然不可能放弃,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小小的阻碍算不了什么。
“好消息是梁小姐目前的经济状况非常糟糕,她和周益强目前居住的地方,环境也相当不理想,随时会被赶走。”陆超群一边说,一边将相片放在樊嘉士的桌上,樊嘉士伸手拿起相片,才发现梁萱若竟然住在违章建筑里头,脸颊不由得抽搐,由衷感到愤怒。
“她不是有未婚夫吗?”他将相片丢回桌上,口气愠怒。“那家伙到底都在干什么,竟然让她住在那种地方?”
“因为他生病了,无法工作也没有收入,自然无法搬到坏境比较好一点的地方居住。”陆超群怀疑他的老板太过愤怒,才没听清楚他的话,他方才就已经提到周益强卧病在床。
“他生了什么病?”樊嘉士压根儿就想把周益强忘了,对他来说,对手是谁一点都不重要,梁萱若才是重点。
“肺癌,已经是末期。”
樊嘉士没想到自己的对手竟然是一个癌末患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梁小姐因为经济状况不佳,无法送周益强住院接受治疗,目前周益强还住在那栋违章建筑之中,情况颇令人同情。”陆超群嘴巴是这么说,但眼神却不是这么回事,樊嘉士背着皮椅打量陆超群,心想他还真是嗜血。
“还有更糟的消息吗?”他淡淡地问,并不介意有个嗜血的手下,可以省下很多不必要的解释。
“有的,总裁。”陆超群微笑。“自从三天前梁小姐失去她的推车以后,就无法做生意,我怕她的经济状况只会越来越糟。”
“也就是说,需要王子出场英雄救美了。”樊嘉士冷笑,相当感谢上天厚爱,让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您上场的机会很大。”陆超群巧妙回道。
“看来,该是去拜访梁小姐未婚夫的时候。”樊嘉士无意识地用五根手指轮流敲打桌子后,突然起身。“叫老刘备车,顺便把梁小姐的推车一起准备好,我要亲自送还给她。”
“是,总裁,还有其他吩咐吗?”陆超群从樊嘉士的眼中看到决心,相信他一定还有其他计划。
樊嘉士淡淡一笑,说出他的计划,陆超群边听边点头,表示了解。
***
城市的另一头——
呼!呼!
刺骨的寒风,从门缝钻进来,好像要把人的身体钻出个洞。
躺在床上的周益强,无论怎么拉高身上的棉被,都觉得冷。
“小若。”他呼唤坐在床边的梁萱若,她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你不觉得天气越来越冷吗?”周益强的身体时好时坏,昨天明明还可以下床走动,今天就虚弱得躺在床上呻吟,看护他的人也跟着辛苦。
“是啊,好冷。”梁萱若随口回应,心里想的是往后的生活要怎么办?她不敢让周益强知道她弄丢推车的事,怕他担心,更怕他追问,她一定答不出来。
“小若,再找件衣服给我穿,我觉得好冷。”周益强一直打哆嗦,梁萱若光顾着烦恼生计,根本没注意听他说话,也没反应。
周益强见她像木头人动也不动,干脆自己动手。他瞄到樊嘉士借给梁萱若穿的皮衣,就放在她的手边,心想正好可以挡风,于是伸手就要拿走皮衣。
梁萱若由眼角余光瞄到周益强伸手拿皮衣,想也不想用力把皮衣抢下,紧紧抱在胸前,不让周益强有碰到皮衣的机会。
“你在干什么,小若?”周益强奇怪地看着梁萱若的反应,觉得她好像换了一个人。
“我……”梁萱若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未婚夫。
“我好冷,快拿过来给我穿。”周益强再度伸手要拿皮衣,梁萱若说什么也不给他。
“小若!”她是怎么回事?
“这、这件皮衣我还得还给它的主人,不能给你穿。”梁萱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让周益强碰樊嘉士的皮衣,但她很清楚自己绝不能松手。
“还给它的主人?”周益强愣住。“你不是说这件皮衣是捡到的吗?你又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要怎么还?”
“呃……”梁萱若吞吞吐吐,支吾了半天就是想不出其他借口。
几分钟前才悄悄进门的樊嘉士,将梁萱若的反应全看在眼底,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比梁萱若更清楚她突兀举动背后的意义。
她对他心动,如果她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他会提醒她。
“小若,你倒是说话啊!”周益强十分不谅解。“你要怎么把皮衣还给它的主人?”
“我……”
“那是我的皮衣。”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传来樊嘉士低沉的声音。
“那件皮衣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就是——我。”
随着他的话落下,梁萱若和周益强同时把头转向门口,满脸错愕。
樊嘉士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向梁萱若和周益强,他每走一步,梁萱若的心就跟着猛烈跳动一下,难以呼吸。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住的地方,但很明显他是来找她的,因为他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仿佛周益强不在场似地专注。
“我的皮衣。”他伸手碰了一下皮衣,梁萱若才如梦初醒的松开手,把皮衣还给他。
“谢谢你那天借我皮衣,真的很温暖。”她诚心道谢,脸颊不由自主地染上红晕,樊嘉士嘴角的弧度往上扬得更厉害,十分有把握,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
“不客气。”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性感,挑逗意味十足,梁萱若的脸更红了,不明白他为什么刻意用这种语气说话。
“小若,这位是?”周益强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说话的声调异常尖锐。
“啊?”梁萱若险些回不了神。“他、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好心人,樊……”
“嘉士,樊嘉士。”他声音依旧低沉充满磁性,梁萱若再次克制不了脸红,感觉心都快跳出来。
“对,他就是那位一直帮助我们的樊嘉士先生。”她多此一举的解释,周益强的心非但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得到安抚,反而更加不安,怕梁萱若会被樊嘉士抢走。
周益强带着敌意打量樊嘉士,凹陷的双眼燃烧着嫉妒的火焰,无法相信樊嘉士的外表竟然如此出色。
他的个子很高,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天花板,魁梧结实的身材,在他们居住的平房中显得特别拥挤。
此外,他还生得特别英俊。他的俊,和时下流行的白净男孩不同,而是一种难以模仿的男性美。他的五官立体,面部线条刚硬,举手投足之间散发一股浓浓的男人味,就算是同性,也会不由自主地受他吸引,是最可怕的对手。
他确实是为了抢夺小若而来,他如鹰隼锐利的双眼,毫不客气地泄露他的企图,等着看自己怎么反击。
这男人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完全不把他这个正牌未婚夫放在眼里,可恶至极!
“咳咳!”思及此,周益强一时怒火攻心,开始咳嗽,看得梁萱若好担心。
“樊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拍周益强的背帮他顺气,一方面觉得丢脸,自己居住的环境居然被樊嘉士看到,他一定很瞧不起她。
“我送推车过来还你。”樊嘉士轻松答道,最感兴趣的还是周益强的反应,他看起来恨不得杀了他,是个嫉妒心很强的男人。
“推车?”周益强闻言立刻质问梁萱若。“什么推车?”
“呃……”梁萱若一时间慌了手脚,不晓得怎么回答。
“她没跟你说吗?”樊嘉士见缝插针,不给周益强任何喘息的机会。
“说什么?”周益强茫然的看着梁萱若,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被排除在外。
“她那天躲警察,差点弄丢推车,是我帮她把推车找回来的。”樊嘉士在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瞄了梁萱若一眼,好像他们之间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周益强听了以后果然脸色发白。
“她只跟我说想休息几天,我不知道她遇见警察,也不知道她丢掉推车,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周益强的语气满是控诉,樊嘉士的嘴角扬起一股看不出来的笑意,很高兴自己的话造成影响。
“她大概是不想让你担心,你别怪她。”樊嘉士故意朝周益强伸出手,自我介绍。
“我是樊嘉士,初次见面。”他先礼后兵。
“我是小若的未婚夫,周益强,很高兴认识你。”周益强也不肯服输,特别强调梁萱若的小名和他的身份,间接向樊嘉士炫耀他们的关系。
“‘小若’,原来这就是她的小名,真好听。”樊嘉士压根儿不把周益强的警告当回事,反而故意在他的面前叫梁萱若的小名,宣战意味十分浓厚。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只有交战的双方才懂得对方的语言。梁萱若不懂得他们的对话暗藏什么玄机,但闻得到两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于是赶紧把樊嘉士带开。
“谢谢你特地帮我把推车送回来,我的推车在哪里?”她紧张地看着樊嘉士,好怕他又会说出什么话惹周益强不快。
“在外面。”他说,表情深奥难懂,看在周益强眼里,只觉得樊嘉士在嘲笑他,情绪一整个沸腾。
“我去看看。”梁萱若再也受不了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率先夺门而出。
樊嘉士得意地看着梁萱若纤细的背影,随便对周益强打个招呼,随即追了出去。
“等一下,咳咳!”周益强也想追出去阻止梁萱若和樊嘉士更靠近,但他下不了床,连挑战情敌的力气都没有。
梁萱若一走出屋外,接触到新鲜空气,随即感觉好多了,不再觉得那么压迫。
樊嘉士跟在她后面,打量她的一举一动,心想周益强似乎给她很大的压力,他怀疑她瘦弱的肩膀是否承受得起?
“你未婚夫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是不是有病?”他故意提起周益强,给她更大压力。
“他得了肺癌,已经是末期,治不好了。”她沉重的解释,一方面觉得很尴尬,自尊多少有些受伤。
“让他住院接受治疗,不是比较好吗?”沉默了一会儿,他建议道,梁萱若只能苦笑。
“你也看到我们的处境了。”她笑得好辛酸。“我没有多余的钱让阿强住院。”
“如果是钱的事,我可以帮忙——”
“不行!”她断然拒绝樊嘉士的提议。“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请让我保有最起码的尊严,拜托你。”她已经接受他太多次的帮忙,她不想没完没了的欠他人情,她还不起。
“我知道了。”樊嘉士回道。“但我还是希望你有困难的时候,能够来找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的仁慈大方令她迷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樊嘉士仿佛能看透人灵魂的双眼,随着他的回答看进她的心灵深处。
梁萱若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感情在骚动,却只能强迫自己不能对他的话、他的凝视有所回应。
毕竟,她已经有未婚夫,无论自己对周益强是怀抱何种感情,都不能背叛周益强。
“我的推车呢?”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梁萱若左顾右盼假装在找推车,樊嘉士一眼就识破她的伪装。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稍稍扬起手,两个穿着西装的大男人像变魔术一样的,将推车推到她的面前来,梁萱若欣喜若狂的跑向推车,内心充满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虽然她早就想过推车是他拿走,但没见到推车之前,实在不敢肯定。
“谢谢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梁萱若总觉得她的推车好像比原先来得新一些。
“有些地方的破损,我请公司的技术人员帮你修理并加以补强,这样你才可以使用得更久。”樊嘉士聪明的只帮她补强,不自作主张帮她更换,既可降低她的戒心,又可以赢得她的感激,一箭双雕。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她果然就如他预料中兴奋。“你真的帮我修好了大部分的破损!”她东摸西碰,发现有些过去她没注意的小细节,他都帮她做了补强,甚至还额外帮她做了一个小抽屉,方便她收纳。
“谢谢你。”她转身面对樊嘉士,认真跟他道谢,感谢他对她这么好,严格说起来她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根本不需要理她。
“我说过了,不必客气。”他举起手温柔地碰她的脸,梁萱若的身体顿时通过一阵强烈的电流,让她不自觉地往后退。
“你的脸沾到灰尘,我帮你拍掉。”他低沉沙哑的语调,听在梁萱若的耳里却像音乐,在在触动她的心弦。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心跳快到难以呼吸,喉咙抽紧的同时,不远的暗处有人拿着长镜头相机连续按下快门,将他们亲密的姿势,用镜头记录下来。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能移动僵直的身体,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真的很谢谢你把推车还给我,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她不知道樊嘉士别有用心,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情,也害怕自己的心情,一心只想逃避。
樊嘉士明白她是在下逐客令,也打算给她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过于粗鲁的狩猎方式不符合美学,也达不到效果。
“我也该回去上班了。”他顺水推舟,漂亮退场。“那么,多保重。”
他也不说再见,梁萱若凝视他高大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这次,他们终于要说再见了吗?从此以后,他们两人再也不会见面……
“对了,我要怎么联络你?”他才走两步,又走了回来,淡淡丢下问话。
“啊?”梁萱若没想到他会想见她,一时间都呆了。
“你的手机号码是几号?”他拿出手机准备输入号码,却得到意外的答案。
“我没有手机。”她困窘地低下头,小声解释。“家里的电话暂时也不通,你恐怕很难联络到我。”
梁萱若不是在拒绝他,而是她的经济状况实在不允许她购买奢侈品,只能将一切需求降到最低,就算使用零元手机,她也付不起每个月高额的通话费,所以干脆不办。
樊嘉士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足足注视了她的头顶好一会儿,柔声答道。
“我知道了。”他收起手机,转身走人,这次不再回头。
梁萱若再度凝视他的背影,心想这次是真的结束了,毕竟他连皮衣都拿走,两人已经没有再见面的理由。
一想到他们之间的连结就这么断了,梁萱若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抽痛。
这样最好,这样才是对的。
梁萱若告诉自己。
他们本来就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根本不该相遇,只是,在微笑的同时,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遗憾?
吸吸鼻子,用手猛拍自己的脸颊,梁萱若告诉自己忘了樊嘉士,从此以后要更专心对待周益强,忘了这短暂的奇遇。
然而,周益强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并未随着樊嘉士的离去而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到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地步。
“你为什么没有把那个姓樊的事告诉我?”
她一回到屋内,周益强就对她发飙,梁萱若只得想办法安抚他。
“我以为我和樊先生只是萍水相逢,不会再见面,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她解释,周益强根本不听。
“只是萍水相逢,人家会找到家里来?”周益强嘲讽问道。“你一定是给那个姓樊的什么暗示,他才会紧追不舍。”
“我没有,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她也没想到会再遇见樊嘉士,只能说他们真的很有缘,走到哪里都能碰面。
“我不相信,你一定在骗我!”他不是傻瓜,可以看见她眼底的火花,为了那个男人而跳动。
“阿强!”到底要怎么解释,他才相信?
“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咳咳!”周益强被嫉妒蒙蔽了心智,话越说越难听。“你不但趁着我生病的时候到外面去偷人,还不要脸的把男人带回来,是想气死我吗?咳咳!咳咳!”
“阿强,你不要激动。”她看周益强咳得厉害,赶快跑过去帮他拍背,却被他狠狠推倒在地。
“阿强!”
“走开!贱货,不需要你假好心!”
梁萱若没想到他会用这么难听的字眼骂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周益强,周益强也是一脸错愕。
“小若,我……”
梁萱若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再也受不了委屈,跑到屋外哭泣。
“小若!”
“呜……”
屋外寒风刺骨,然而天气再冷,也比不上盘踞在心头的寒意——那是就算把全世界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也无法温暖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