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可是,柴小姐说她不认识你。」经理说。
「她不认识我?」张鍹铠呼了一口大气,「她是……」他在众人的目光中转了音调:「她是……她是我老婆。」他在说完之后,严正地面对大伙的视线,「想也知道吧?谁会一个人来夏威夷?」
阿铠的论点让服务生点头,「是呀,她住的是蜜月套房耶。」
经理白了他一眼,「够了,威利。」他转头看着阿铠,「先生,就算你真的是柴小姐的先生,可是,只要柴小姐不承认,我们就不能让你进去。」
阿铠哼了一声,「好,那我住房。」
「抱歉,目前没有空房。」经理向他致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询问附近的饭店是否有空房让你入住。」
阿铠拧眉,气得转身,凭他本人的魅力随便也能找个温柔乡,还能够谱出一夜情,然而,当他看着窗外,明亮的镜面,却浮现了方才那张充满惊慌的脸。这样的她让他停下脚步。他问自己,那不是他记忆中的小今,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
再者,小今的做法是让他生气,但是,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不好意思,我改变想法了,我就在大厅等。」阿铠转身,走向柜台,「请帮我安排一下,等贵饭店有空房时,第一个通知我。」
天空果然降下大雨,稍早时的满天星空,现在却被乌云遮蔽。
小今面向窗外,一颗心飞到不知名的地方。
那是他吧?真的是他吧?他带了谁来?他来干什么?
她想了很久很久,她知道不跟他谈就不会有答案,但是,她告诉自己一一
我不要知道,对,我想知道,但是,我不要知道。
她对他的迷恋已经结束了,早就在二十六岁生日的那天,他为了某个女人放她鸽子的时候就结束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半夜小文从英国打电话来祝她生日快乐。
「你怎么了?你在哭吗?小今,你还在喜欢那个烂人吗?」
她摇头。连声说不,但她无法解释,因为她真的在哭、
「你记不记得妈临终前说的话?小今,给我停止,快点停止……」
停止?停止什么?小今慌乱地挂了电话,无眠地看着天花板,想了一夜。
是的,该停了,不只该停,也该走了。
没有开始,当然不会有结束,但是她还是给了自己很多理由:因为她经手的案子才做到一半、因为还有什么什么的……所以拉拉杂杂又拖了一年。
只是,这样一年又一年下去,何时才能结束?
不,她不会让这一切再继续下去。
她告诉自己,明天不会再看见他。
他一向是天之骄子,不可能会为谁留下。
睡吧,睡吧,她有行程的,想着她为自己设计的行程就好,她的生命将会充满光彩,再也不会有他。
【第四章】
今天是小今的生日,二十七岁的生日,虽然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祝福,但是她有自己的庆祝仪式,而且,她不想被打断。
她带了地图,放下黝黑的长发,穿着棉质的慕慕,秀出漂亮的身材,
才走进大厅,有人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早安。」那是她以为不会再见到的男人。
她抿唇,故意不看他;但她知道,他的身边没有别人。
阿铠说个没完,「小今,你很没有礼貌耶!看到人都不打招呼的?」
小今试着微笑,「很抱歉,我不认识你。」对,不认识,不了解,不想知道。
阿铠沉下脸,没有半秒钟就改变了方向,他走在她前面,面向她,知道她没有意思停下,于是他倒着走路,一边开口:「没关系,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张鍹铠,来自台湾的建筑师,今年三十二岁……」
小今露出烦闷的表情,「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
「可是我对你很有兴趣。」他嘻皮笑脸地说着,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他送的手炼,光是这一眼,就让他的心情大好,「小今,昨晚睡得好吗?」他瞧着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在大厅里坐了一夜?」
小今有些惊讶地顿了一秒,「为什么?你的伴呢?你应该……」察觉到自己的语意,她快速地停下,「那又怎么样?」
「你又忘了,我没有带谁来,我是来找你的,小今,你好担心我,对不对?」他开心直笑,「还说不认识我,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好伤心?」
她不知道他这样走下去,会不会撞到什么,但是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路流畅,「关我什么事?我们是陌生人,我怎么可能让你伤心。」
他皱后,想了想,「也许吧,我们的确像陌生人,在一起的这七年,我一点也不了解你,总是让你伤透了心。」
他的话让她白净的小脸僵住,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她就要哭出来了,但是,她没有,反而笑得淡漠,「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那里胡说八道什么。」
「不要那样笑,小今。」他看着她,一想到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他的心就觉得痛极了。
「我承认我很无知,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当面告诉我,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小今点头,是的,她的确应该这样,「那好,我说了,张先生,你挡了我的路了,请你让开。」
阿铠叹气,不得不停下来,「小今,我们不能好好谈谈吗?」
「没有我们。」她说。
「我为了你追到欧胡岛,为了你在大厅坐了一夜,你一点也不感动吗?」他看着她的背影又问。
怎么可能不感动?毕竟他是那么高高在上、被群芳拥抱的男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小今很清楚,她要的不是感动,「我没有拜托你做任何事。」就像过去的她一样,他也没有要她做什么,「再说,我知道你不缺地方住。」
阿铠为她的无情愣了一下下,生气,恼怒,什么负面情绪都涌了上来,可没一会儿,他想明白了,又追上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她显然为他的举动惊讶,他为什么不生气?他为什么不放弃?她想要甩开他的掌控,但是,他的手劲加大,他脸上浮出的微笑让她心头大乱。而且,他的手好暖、好舒服,那只长年工作的手是如厚实有力,如此吸引她。
「放手。」她说,
「我不要。」阿铠说,「小今,我追过来,不是为了结束,是为了开始。」他得承认这一切对他来说不太容易,因为他一直是被追求的那一方,然而,他不在意为她多学这一样。
小今的心跳为他的话而加快,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承受更多,她只能直视前方,再也不看他。
「你知不知道,一厢情愿的代名词就是自作多情?」
「那又怎么样?」阿铠反问,他的眸子瞧着她复杂的表情,他的手心明白地感觉到她的手汗、她的在乎,「如果我没有试,怎么知道我的一厢情愿会不会变成情投意合?」
小今对他的问句发笑,「就算情投意合,又能够持续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就她了解,他的众多交往期只有一次超过三个月。
「现在的我当然不会知道。」他坦白地答,「但我想,凡事总要有个开始。」
小今得承认,他对她而言,依然有着无比的影响力;但是,什么叫做凡事总要有个开始?谁要这种无法保证的爱情?明白地挖了坑,让她跳?
不,她不要,是的,绝对绝对不要。
她想着,她走着,他跟着。
她在生气,他知道。
为了什么,他不难明白,但要他为将来的事做保证,实在不能够。
是的,她对他而言是不同的,可是,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到底他的坚持有多少?他真的不知道。
因此,与其说些不见得会实现的话好让她开心,他宁可先让她生气,虽然,他的诚实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雪上加霜,但这就是他的真心。
我不想欺骗你,小今,我不要你再为了我而难过。
阿铠依然笑着,依然说着,因为这里是他父母的最爱,他曾经在这里待过好几个暑假,对于整个欧胡岛,了解得很透彻,到哪里该怎么玩,去哪里又该怎么吃,还有去那里干什么,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