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宁又仪的心突然痛起来。

风她们眼里的七,是最出色的影子侍卫,功夫最棒,每次任务都完成得最好……但这都是表象,有没有人关心过他的想法?有没有人心疼他身上那么多伤?

没有。几乎立刻的,她自己给出答案。影子侍卫是极机密的身分,知道他存在的人很少,只有两种——一种是要他完成任务的,另一种是把他当最佳影子侍卫崇拜的。

他一定很寂寞,宁又仪想。

她的情绪变化,七都一一看在眼内。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指了指自己,摇摇头,又指着她点了几下头。

宁又仪霍然明白过来。现在,萨罗国手中没有假的太子,却有了真的太子妃,她的出现,让骅烨的计划更加完美,再无破绽。所以,要被骅烨一箭穿心的,就是她宁又仪。

七继续写道——太子心里。太子妃最重要。全力救。

「是吗?」她低声道,既是在问七,也是在问自己。

太子是自己的夫君,她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爱,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她无法肯定他的心意,虽然他们相处仅半个晚上,但是她十分了解,太子心中最重要的绝不是她宁又仪,而是整个天下——他真的会不顾一切救她?

仿佛猜到她的心思,七又写道——我更懂太子。

宁又仪微微苦笑。

或许吧。或许,太子真的会因为太在乎她,而放弃这绝好的机会。但是,如果七抱着必死的决心不逃跑,那么替代了他角色的宁又仪,也同样如此。

太子的计划牵涉甚广,小到各路军队,大到岁波城的存亡,她是宁国公主,也是金乌皇朝的太子妃,无论何种身分,她都必须有身为棋子的自觉,不能在棋盘上随意走动。

所以,她一定会乖乖地听任萨罗国摆布,然后成为史上第一位被太子一箭穿心的太子妃。

七一直注视着她。如果她哭泣,他可以为她拭泪.,如果她难过害怕,他可以安慰她。可是她太冷静了,面无表情,只是凝神想着什么。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沉默地,望着她净是苍凉的双眸。

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发生变化,不再需要假扮太子,而是保护太子妃。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区区一根银针实无大用,七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护得她周全,这是他的职责,是他所有任务中,最重要、最不容差错的一项。

灯影摇晃,囚室墙角的油灯亮度越来越微弱,突然灯花爆起,囚室内亮了一下,顷刻间没入黑暗。

那光亮的一瞬间,宁又仪和七都看清了对方的神情,他们都在想——

到了战场上面对面的那一刻,太子那一箭,会不会真的射向她?

此时此刻,岁波城中的骅烨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假若那一箭的目标是建安,他会不会射?

纵然答案早已昭然,可他忍不住一遍遍问自己,再一遍遍确定。只有这样,他的决心才能够坚定如铁,不被任何事动摇。

骅烨仰头,看那祭台直插入天,衬着满天的火烧云,更显得洁白、庄重。

他从未登上去过。

当年万箭来袭时,他就在下面看着,只能在下面看着。他看着七救出她,看着她浑身是血痛得大哭,他发誓,此生再不会让她受伤。那是他平生所立的,第一个誓言。

「报——」

「说。」骅烨视线不离塔顶。

「七队已抵塔木城,一切按计划行事。」

骅烨点点头。

暮色越浓,火烧云色彩绚烂,在天空中如一匹匹华彩锦辙,将夕照最后的光华一直燃烧到天的尽头。

黑暗前的绚丽,总是最动人的。

骅烨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直到暮色完全笼罩,那些云彩才渐渐暗淡,隐入夜色中。

手下继续来报,桐城、景州一座座被萨罗国侵占的城池,从他们口中报出。他的网已经撤出去了,所有部署均就绪,只等着萨罗军来进攻了——带着他们的人质。

渐渐地,夜深了,还有最后一队没回报。骅烨静静地等着。

十月刚至,地处西塞的千岁城,夜风过处,侵衣单,沁肤寒。有人走近他身边,跪下道:「请太子加衣。」

骅烨恍若未闻,凝然不动。

风手捧重缎披风,又道:「更深露重,请太子早些歇息。」

「下去。」他冷冷道,依旧抬头望天。

天边挂着一弯弦月如钩,钩住他的心,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两日一夜了。

昨日午时,风意外出现在岁波城,涕泪请罪,说太子妃在凤凰山上失踪,她寻了半日却末果。他当即派出一队士兵去两人失散之地仔细搜寻,但,仔细询问风之后,他心下了然,听到「太子被捉」的消息,建安多半是直接进了塔木城,去救「自己」了。七不会贸然破坏自己的计划,那么,建安十有八、九也被萨罗国士兵捉了去。

她的身分会暴露吗?七一定会竭力掩饰,然而——

出皇城后风未着面具,一路与建安姊妹相称,因此昨日是素面入城,很多百姓都瞧见了,纷纷跪地叩拜,道建安公主不忘故都,在危难时刻回到岁波城,这回必定能够大败萨罗国云去。

萨罗国连续刺杀建安十年,自然识得她的容貌。因此,风的出现等于明白告诉萨罗国,太子妃身分另有玄机。

其实他自己很清楚,再等下去,也是白等。如今月过中天,在凤凰山搜寻太子妃的那队还未归来,他在此苦苦等待,只不过是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

「把他们撤回来。」

良久,骅烨终于下令。

一直跪在一侧的风领命而去。至此,那万分之一的希望,便也断了。

骅烨看那弦月在云中穿行,看了很久,直到他全身被夜露沾湿,还在看。

他实在是看了很久,脖颈酸痛不已。可若不是一直仰着头,他怕心里的担忧太盛,会从眼中满溢而出。

慢慢地,天色转青,新的一日又将来临。

「报——」悠长的声音由远至近。

骅烨缓缓低头,揉着僵硬的脖颈道:「说。」

「城西发现萨罗国大军。」

骅烨眸色一凛,傲然道:「终于来了。请太子妃至城头。」说完,大步向城西走去。

岁波城头,各将领齐集,宁国国主宁弘远正忧心忡忡地向西张望,见骅烨上来,寒喧道:「太子连日辛苦了。」

他点点头,「分内之事。」

宁弘远忙拱手致礼。

他虽为宁国国主,此时岁波城实际主事之人却是骅烨。宁国兵力薄弱,绝大部分都在墨城布防,萨罗军攻下墨城后,宁国其实已无还手之力,这也是宁国不得不和金乌皇朝联姻的原因。此刻,岁波城的兵力大部分来自金乌皇朝,因此,他虽是骅烨太子的岳丈,可言辞间却不得不恭谨万分。

事实上,从联姻那刻起,就等于他将国家拱手送给金乌皇朝。但,只要能保住这一方城土,谁是主人,就不重要了。

宁弘远叹了口气,如今他最挂念的,唯有那尚不知身陷何处的女儿。

萨罗国大军越行越近,最前方是一排十辆铜质战车。这些战车犹如一个个活动小堡垒,中空可藏人,刀枪不入,威力极大。更厉害的是车后可伸出云梯,哪怕城头箭雨滚石招呼,它都能冲至城下搭上云梯。萨罗国全凭这前所未闻的战车,才能一个月就夺下十数座城池。晨光下,十辆战车闪着冷冽寒光,后面大军阵列,一眼望不到尾。

城头宁国众官员面面相觑。如此大军,怎生抵挡为是?

宁弘远凝目细望,只见那群战车,中有一辆的云梯已高高立起,上面绑着一人,却是看不清样貌。那辆战车前有数匹战马,马上之人都身着盔甲,应是领军之人。

近了,近了……

朝阳初起,洒下遍地金辉,天地间一片光亮。

众人终于看清,云梯上那人白衣白裙,黑发在晨风中飘扬,分明就是建安公主。

「又仪……」最后一丝希望顿时破灭,宁弘远僵立城头,尽力维持一国之君的尊严,心里已是肝肠寸断。

骅烨挺立如松,不为所动。

萨罗大军停在距岁波城约两箭之地处。

「城头可是宁王?」清亮的女声从大军前沿遥遥传到城头。

宁弘远勉力镇定心神,清清嗓子,「正是本王!你是舒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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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饭碗不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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