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那分明是人,怎么会是影子?」

「影子其实是影子侍卫,他们自小练武,身形相貌都与本宫酷肖,一些危险的场合就由他们代替本宫出面。那次在祭台,就是本宫的影卫替本宫而去的。」

「他……他不是你」

骅烨搂过她,淡笑道:「如果是本宫,现在哪有命坐在这里了。」

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承受那血雨腥风的少年,就是代人受过。宁又仪眼眶一热。「他很可能会死……」

骅烨淡然道:「那是身为影卫的职责和荣耀,就像战士必得死在战场上一般。」

宁又仪的眼中,掉下一滴泪,至此,她信他就是真的太子,可是心却沉入无底深渊—他不是自己想嫁的那个人。

骅烨伸手轻拭那颗泪。「上次让你亲处险地,本宫一直心怀愧疚,后来也帮你寻了数名影子侍卫,明天就让她们来见你。」

「我不要。」她垂下眼眸,轻轻道:「殿下身分尊贵,自然需要影子护卫,建安却是消受不起。」

「建安……」

骅烨想要说什么,宁又仪推开他的手,下床捡起那把匕首。「殿下知道十年来,建安被刺杀过多少次?」

「二十三次。嗯,加上今晚,是二十四。」

他真是够了解自己的。宁又仪点点头。「那,殿下可知,这二十四次刺杀中,一共有多少人死去?」

「这……本宫不知。」

「我也不知道。这世上,谁都算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为我而死。他们叫什么名字,家乡在哪里,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宁又仪强抑着激愤,嗓音却微微地哽咽。

「皇朝大军正在集结,我俩既已完婚,本宫不日便会下令攻打萨罗国。日后,世上再无人敢刺杀我的建安。」说到这里,骅烨的语气已是十分凌厉,那是皇者才有的霸气。「本宫保证,建安,再也不会有人为你而死。」

当今天下三分,金乌皇朝疆土辽阔,实力雄厚,萨罗国与宁国联合起来勉强可以与之抗衡。十年前金乌皇朝与宁国联姻,其实已经象徵着宁国对金乌皇朝完全的归附,萨罗国只有两条路可走—要嘛把国土拱手让给皇朝,要嘛拚死一战,但结局依然是金乌皇朝得到萨罗国。萨罗国选择了后者。这十年里,一直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同时不断派死士刺杀宁又仪—宁又仪一死,宁国与金乌皇朝联姻不复存在,或许三国之间能够恢复以前的微妙平衡。

祭台惊变是萨罗国的第一次刺杀,而大婚这日,是萨罗国所做的最后一次努力,可惜也失败了。此夜一过,联姻既成,金乌皇朝与宁国结为同盟,萨罗国已到岌岌可危的境地。

「殿下,即便以后不再有,但那些逝去的,已经永远逝去了。再者,灭萨罗国,又要死多少人?我努力习武,就是希望能够自保,在危急时不要拖累身边的人,可是……」宁又仪叹了口气,在妆台前坐下,细细摩挲着匕首柄上的精细纹路。今夜的情形,与之前的二十三次一样,自己会不会功夫,根本不影响大局。

妆镜里映出男人的身影,有些模糊,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三岁起,我也日日练武,自保是足够。但,建安,你也看到了,自保不能保天下,不灭萨罗国,永无宁日。我金乌皇朝要坐拥整个天下,又怎能记挂这些许人命。」

宁又仪默然。她明白,这是他的抱负。没错,真正的平和安定是由无数性命堆砌出来的,胸怀天下的人,怎能像她这样目光短浅,为了区区身边人的性命而伤怀,甚至胡乱糟蹋自己的性命—火场中横梁砸下时,她没有理由不先逃的。她身上承载着两国结盟的信任之基,她的命,不仅仅是她自己的!

只是……想起那中箭丫鬟哀怜的目光,她无法不难过。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妇人之仁。

骅烨走到她身边,将她颈上的浅长伤口包紮好,柔声道:「天都要亮了,快睡吧。」

窗纸微微透白,这盼了十年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过去了。宁又仪微微苦笑,正要答话,忽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门外有人气喘吁吁喊道:「太子,紧急军情!」

一瞬间,骅烨身上的温柔气息尽数敛去。「说!」快步走向门边。

门外那人语速极快,禀报道:「约莫子时刚过,烽火便点燃起来,皇上下令不得打扰您大婚,只让镇远将军安胜之调集军队。刚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墨城已破,皇上让您即刻上殿议事。」

宁又仪霍然立起。墨城是宁国边塞,临萨罗国,靠金乌皇朝,向来是战乱纷争之地。墨城已破,萨罗大军……侵入宁国了

骅烨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峻。「建安放心,区区几座小城何足挂齿,整个萨罗国都将是我金乌皇朝的。」如疾风般跨出门槛,忽而又回头叮嘱道:「好好歇息。」见她点头,这才放心离去。

【第二章】

记忆里,她和那气宇轩昂的少年一起站在祭台上,老祭司亲手占卜他俩的姻缘。他说,金乌皇朝太子和宁国公主的姻缘,是十足圆满。十足圆满啊,站在她身边一起掷龟甲的少年、救她于漫天箭雨中的少年。她等了十年,要嫁给那英勇无匹的命定夫君,他却不是那良人。

一整天,宁又仪生在妆台前,把过往回忆想了一遍又一遍。太子很好,处处能看出他对她的用心,可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太子。现在的他,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个陌生人,所谓的十足圆满,只不过是她的一相情愿。所以,从现在起,她得接受现实,丢掉祭台上的回忆。她告诉自己,他——骅烨,才是她宁又仪的夫君。

不知不觉,天又黑了,月色清亮,泄入满室银光。

宁又仪站起身,慢慢踱到窗边。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果然不错,可惜她的新婚夫君现在没有工夫赏月,他甚至没空回太子府,只派了人回来收拾行李。

方才有人回报,太子的行李已经打点完毕,让她过目。她随意翻了翻,见有宽袍大氅,明白了他要去寒地。宁国和萨罗国一在西、一在北,时值森冷之季,殿下大概要亲自出兵萨罗园。宁又仪想了想,将那把贴身收藏的匕首放了进去。

昨夜,那个男人说,日后,世上再无人敢刺杀我的建安。身为太子自然从无虚言,这匕首她是用不到了,不如留给他。而她,也与过去再无牵扯。

月亮渐渐爬上枝头,静谧的夜突然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从窗口望去,屋前的长廊上,一道人影飞奔而来,转瞬间就冲进她的屋子。

还未来得及回身,她便被人用力地拥进怀中。

「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或许跑得过急,骅烨素来平静的声音有些不稳。「建安,你等我回来。」

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宁又仪点点头。昨晚在床上她突然举刀相向,这个人都没这么激动。

脚步声陆续响起在屋外停下,却无人出声。

骅烨再次用力地抱了抱她,轻道一声「保重」,才放手大步出门而去。

急促的脚步声顺着长廊远去。夜风吹进屋子,被骅烨抱过的温热渐渐散去,宁又仪觉得身上有点凉。真是的,出兵萨罗国是多大的事,都忙成什么样了,竟还巴巴地跑回来,为了说那么一句可有可无的话。

太子再成熟冷静,终究,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郎呀。

天色微明的时候,金乌皇朝的皇后、太子妃及诸皇亲国戚、文武重臣,登上皇城的城墙为太子送行。萨罗国攻下墨城后,金乌皇朝镇远大将军安胜之已连夜赶往边关整前大军,而驿择在皇城多留了一天,调集了驻扎皇城的五万精骑兵赶赴萨罗国。

城门轧轧启开,一骑跷将举着一杆轿龙大旗率先出城,明黄的色泽一下亮了众人的眼。接着便是身着盔甲的太子,两位黑衣人紧随其后,全身尽黑,脸戴面具,其中一位握缰的手缠满白布,仿佛受了伤,随后精骑兵列队悄无声息地出城。

城外一丈,官道边设下桌几,皇上手执英雄酒,亲自为大军饯行。

骅烨翻身下马,跪接过皇上手中酒碗,扬声道:「天佑我朝,大胜而归!」

「天佑我朝,大胜而归——」

众将士齐声高呼,那整齐响亮的吼声似乎能搪动城墙。

「当嘟」一声,骅烨将喝尽的碗砸碎在地,上马喝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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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饭碗不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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