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哼,说得好听!”库洛什扯着她的衣领,挣扎又狰狞地道:“你为什么打仗?”
她直看向他,浅浅地绽出一朵梨涡。“跟你一样。”
库洛什的眸子肃然睁大,心领神会间,有了她与自己同出一线的错觉,粗鲁胡乱地松手挥开她。
邵庭并不退开。“卓豫是我的先祖,与开国皇帝一起捍卫下来的国家,我只是延续保护她的责任。你只要正视自己的心情,就能明白要为谁而战。”
让这话打动了,库洛什脸色稍霁,颔首。
“你们……住在这里几天,我要想一想。”
她微微一笑。“好,等你。”回身。永霖脸色不大美妙,打翻醋桶地咂嘴。
她甫靠近,他就起身把她往怀里带,她贴靠着他的胸膛,厚实温暖。狐袍太厚,听不见他的心音,但肯定跳得快。
永霖搂住她,对着她背后直视而来的库洛什放声:“庭儿别对他太好,臭男人没什么好可怜的。”
“哈哈!”库洛什突然笑开。“听说卓豫的狗会占地盘,原来是真的。我们穹剜的北地雪犬是猎狗,不占地盘,勇猛无匹地护卫家园。美丽的女人,你可以在留下来的日子里跟我试婚,会发现我比他好。”
“有这种族长,难怪族人会那副样子。”永霖低叱。什么漂亮的姑娘、美丽的女人,他的邵庭还要别人来欣赏吗?试婚?去他妈的狗屁!“庭儿快忘记他的废话,你都有我了。”
“嗯。”她甜甜地笑,仰头看他。“让他考虑几天。你不是想看穹剜人平时怎么生活?方才苏力说,等我们和族长谈完,邀请我们到他家做客。”
“哼,又一个想试婚的。”他低咒,恶狠狠瞪库洛什一眼,拉着她出帐。
毡帐里剩下库洛什,剑拔弩张的对峙氛围散去后,反而显得静落。
“卓豫的安王爷……”喃喃咀嚼,辗转思量,深邃瞳眸精光乍现。
如果他是真的,或许,真的可行?
“来呀!夫人喝,小克家才有的!”
苏力热情拿特调羊奶招呼,须臾便有人抬烤盘进来,上头的烤全羊肥美得滋滋作响。
小克家的主人,即苏力的父亲,叽哩咕噜说了一串,代表家人将羊腿肉割给客人,以示丰盛的招待。
“父亲说谢谢夫人,救族里青年。”
邵庭颔首,对苏力父亲抱拳。
席间除了小克家,其余受夫妻俩帮助的青年家庭也来致谢,一时毡帐里挤了五十来人,热闹非凡。永霖对于他们谈论草原情势、牛羊放牧、大地之母信仰、民族传说,听得入迷,入境随俗,边吃肉边饮着薄酒。
“永霖,有些奇怪。”邵庭蹙着眉头抓他臂膀,头有点昏。指下应该结实的肌理,怎么摸起来软绵绵?
“哎呀,捏哪里呢!”一个穹剜妇人拍开她的手,拿绳子欺近。
是她听不懂的话……不是永霖……永霖……糟糕,饮食里被下了东西,太大意了……禁卫……她眼前模模糊糊地,瞧见永霖趴在桌子上,然后有人靠近--
“不!”她低吼,想要抽靴内小刀,颈子上忽然一记麻疼,陷入漆黑之中。
她分明答应过要护卫他,护卫七皇子,那个白瘦少年……她想起时光匆匆,他不再需要她陪练,他健壮了,说要去书里介绍的异国,说要去走错失过的风景……辗转几年,他又变成位高权重、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朝臣……然后,分明用什么手法,逼退了她的姻亲。她远在关外,偶尔收到消息,却没太去理会。放纵他、允许他,直到他让自己成了他的妻。她心口莫名抽痛,因着痛,清醒一些。
“唔,永霖……”记忆像断简残篇,一幕幕模糊地跳出闪过。邵庭纠紧了眉眼,口中嘤咛。
“被吊着,都还记得他的名字。”库洛什看着两手被吊挂在悬梁上的邵庭,喃喃自语。
“族长,苏力那小子说,那男人曾亲口说自己是王。这女的,有人认出来,是你们去抢卓豫人的粮草时,跟你打起来的女将。”小克苏力的父亲道。
库洛什“嗯”了声。“用了多少牛蚊药酒给他们喝?”
“几滴而已,男人喝的比较多,但是这女的有练卓豫功夫,不容易昏迷至出现幻觉,现在顶多浮起记忆而已。”
库洛什点头。“除了你,其它家怎么说?”
“我们小克家和赤勒家、布罗家认为,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卓豫的王,应该快点通报喀喀族长。”
“你们想要把他送给喀喀?”迟滞地慢慢说,库洛什手心发冷,捏得死紧。
“当然!我们对喀喀族长忠诚,抓到卓豫人,应该快点警告喀喀族长!”
库洛什捏捏鼻梁。“嗯,知道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小克苏力的父亲还有话要说,但只能作罢。“是,族长多休息。”
他挥退小克家长,看着邵庭。“趁猎物还鲜美,赶快进贡吗?女人,你说,我该进贡给喀喀,还是你们卓豫皇帝?”
邵庭睁眼,她在小克家长讲话时就醒了,只是装昏。库洛什有极佳近乎野兽的原始本领,竟连她呼息的些微改变都能察觉。
“不是你做的。”她吁口气,不是他下令绑他们就好,这表示他还可能跟他们合作。
“哈哈!”他坦然露出挫败表情。“你也看到了,喀喀曾私下送礼物给家长,有人已经忘记对喀喀的仇恨,没有家长支持,我要怎么打败喀喀?”
“把他们囚禁起来。”她镇定谋画。“不听你话的就教训,才有权威。”
库洛什面露为难,不断摇头。“他们是叔父,从小教养我。”
“他们不顾全族利益,是自私的人,你应该让家长换人,就算年轻,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库洛什迷惑。“女人,你总是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目标明确就不难。”
“那我的目标呢?”
“阻止喀喀的野心,不只照顾穹剜人,而是保护所有嗤人同族。”
他走近她,嗔怒。“你说起来容易,要杀多少同族,你根本不在乎!”
“如果你的儿子将来不能出生,那么现在也只好杀一些。卓豫不用倾尽全力,只要用上六成兵力,嗤人就会因为喀喀的愚蠢而灭亡,你难道不明白?”
“我知道。”他苦笑。“与卓豫和平,才能生存,你们是大国。”
她点头。“你是勇士,过程再辛苦,你都能熬过去。”
他虚弱无奈地笑。“女人,你可以帮我吗?用你的士兵,用你自己?”
她又点头,给予绝对的承诺:“可以,我帮你。”
库洛什一愣,没料她答应得那么快。她是个好女人,但却不是他的。
“你对他,说过多少次可以?”
她还会意不过来他口中的他是谁,库洛什就紧紧地抱来,埋在她秀发里寻求慰藉。
就着两臂被垂吊的站姿,邵庭难以避开,只好两手十指上伸抓紧绳于,想着觑好时机。
“你好温暖……你勇敢,有见识、正直,又刚强,能包容……我很想要你,你可以教族里的女人保护自己,可以与我并肩作战,可以陪我扶养我们的孩子……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去卓豫的军营把你抢来呢?”
她咬牙,以臂力撑起整个身子,在被环抱的有限空间中抬腰使劲,宽大的袍裙很方便施展,她一腿袭上库洛什侧腰,踢得他龇牙咧嘴,但自己却更陷窘境。
“唔!放开!”她右腿收不回来,库洛什拉着她攻击他的腿不放,甚至勾着她的膝弯,呈现她一腿挂在他腰上的姿势。
库洛什痛快笑。“怎么不踢了?另一只腿也可以踢过来。”
她抿唇,清楚被调戏着。
“去帐外站一刻钟,拿雪拍拍脸。”她平板道。在军中待久,兄弟们抑不住本能或妓帐排不上的时候,她就会让他们沿校场跑上三十圈,把精火发泄掉。
库洛什哈哈笑。“你当我是你的兵?”他兴趣恶劣,更把她左腿也勾上腰来,很享受与她相亲相爱的模样。“卓豫有句形容男人的话,叫潇洒不羁,我像吗?”
邵庭蹙眉。“你的老师不好,是放浪不羁。”
“哈哈!”库洛什咧开嘴,用最魅力迷人的笑,把脸庞凑近她芙面。“你真的不心动?我勇敢、健猛,姑娘都说我是最好的勇士、最优秀的情人!”
她认真评估想了想,端量他道:“如果是马就有兴趣。至于情人,我已经有丈夫了。”
“哈哈哈!马!只有你敢骂我是马!哈哈哈……”他笑翻帐顶,因为太大声,引来还没离远的小克家长。
“族长,发生什么事?”他一脸藏不住的担心。族长有什么事如此愉快?
库洛什勃然,被打断好事地愠恼样。“没见我在取乐子?你离远一点!”
“喔,是。”小克家长脸红退开,这次脚步总算走远了。
“就知道是个狐狸,他等会儿一定会把信绑在大鹰脚上,给喀喀送讯。”
原来如此。邵庭理解地点头,谅解他放浪的举动。
“再不把我放下来,我的肩膀会拽了。我需要能动的手臂帮你打喀喀。”
“你真是认真。”他笑,放下她双腿,靠近揽着她的腰,让她重量倚在自己身上,轻松了肩膀负担,这才取小刀割断绳子。
“呼……”她徐徐调息,放下肩臂,适应酸疼感。
库洛什看得直摇头。“就算是男人,被吊着也受不了。你真了不起,我总算知道卓豫的皇帝为什么派你来。”
“有机会到卓豫的时候,你可以来邵家,让你看看邵家的兵法师傅怎么练兵。有些兵书史书教防御布战,对你应该会有用。”她道,纯粹英雄惜英雄。
库洛什两眼发光。“好!就这么说定了。”
邵庭转转手臂,恢复无碍,再过几日应当可以正常使兵器。“依你看,怎么处理跟喀喀挂钩的家长?”
“他们年纪大,绑起来关着就好。”
“那么攻打喀喀呢?你的族人愿意跟随你吗?”
库洛什面露为难。“年轻的比较愿意,但是,我不想当王。”
“什么意思?”
“变成王,会有很多支族长进贡,我不喜欢。草原只需要和平,我们联盟,不需要王。”
“嗯,我懂了。”只要他们团结一致扳倒喀喀,卓豫也可以与各个支族签订盟约,只要能互容共处就好。
“我会说服与我友好的支族长,一起帮忙,但是不多,这样可以吗?”
她看着他,最厉害的战士,有仁爱之心。她遇到了。
邵庭点头。“草原上的情势,该怎么牵制喀喀一族,可以从长计划,只要监军都督点头。”
“那个都督……”他想起一张严峻的脸,哭丧道:“就是安王?”
“对,所以要先把他救出来。”
库洛什苦笑。“如果是这个,你不用急,我想他很安全。你们带着的人很厉害,从你被带进来起,就有人躲在我的毡帐后面,他那边的情况一定也一样。”
邵庭轩眉,烦恼起来,迟慢地道:
“嗯,把你刚才听见或看见的忘了,不许告诉安王。”
一片静悄。
库洛什欣喜。“这是我们的秘密吗?为了你,我不介意当马,让你骑在我的背上。”他想让她抓着他的背,那情景煽情又诱人,最好还能不穿衣服。
邵庭看着他,并不感觉困扰,只是走到帐外抓了一把雪回来,拍拍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