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皇上不过是希望他俩相敬相爱,添几个子佷,有这么难懂吗?他脑袋用哪儿去了?
永霖两眼睁得大大,在她面上逡巡。“真是这意思,没弄错?”
“没有。”她很确定。他们几个皇族兄弟虽然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但下朝少不得关怀友爱,只是用的方法教人不敢恭维,瞧永霖此时疑心重重便知。
他面上惨然,声调带恐:“皇上打算等你孩子生了,拆散我们一家,让你带孩子去打仗吗?”
她偏头,他怎想得这么偏?“你最近得罪皇上了?还是相爷?”
永霖顿了顿,转过头,讪讪回两字:“没有。”
“嗯。”回头找二哥聊聊好了。她暗自决定。
眼角觑见库洛什,他直笑,很乐呵似的。
要和喀喀最威猛的勇士一别了,她起身,倒了一杯酒,步至他跟前,两手举杯,与他相视而干,以嗤人族英雄之礼相敬。
“邵庭,我不会忘了你。一定去找你,如果那时候你不满意这个丈夫了,可以考虑跟我走。”
她微笑。“穹剜最好的情人若属于我,我怕会被姑娘们怨恨。”
“呃,夫人,您已经被怨恨了。”青砚小声道。
永霖蓦地惊色制止:“谁让你多嘴!”
“喔,小砚知道什么?”
青砚无惧永霖狂使眼色,横竖看起来,将来主子当家,多半还是会听夫人的话。女大将军,御夫有术呀。
“主子风流倜傥,有名声在外,别称‘遗帕公子’,指主子走在路上,有无数姑娘遗落手帕,盼望主子一拾,藉以亲近认识。”
邵庭格格笑,当场众人也笑翻,她不禁好奇。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就这两年。您不在京畿,主子微服从王府到邵府路上,还有拐去茶馆、棋馆的时候,常常有姑娘偷跟着。这件事情是因为一次在鹊桥上巧遇花魁袅袅姑娘,袅袅姑娘遗落了帕子,这么传出来的。”
“鹊桥……嗯,挺符合你附庸风雅的性子,我就奇怪你怎么对女人的东西上手,原来还有这层。”她喃喃,面上无波澜,喜怒不显。“嗯?你在四国出使时,该不会也遇上这事吧?”
青砚很快应答:“回夫人,依各国习俗,沧浪国的姑娘丢桃子、翼国的姑娘抛纸笺,要写上名字住址的,还有……”
“闭、嘴!”永霖磨牙。这吃里扒外的小子!白养了!
邵庭抬手,听够了,制止青砚。“小砚要说的我明白了。”她面上有着嫣然的美丽,眼眸柔柔看着他,能转断人颈子的手掌抚着他脸庞耳壳。“往后出门,记得让人知道你已成婚,可不要忘了。”
永霖咽口唾沫,喉结咕噜一个起落。“记住了。”
“很好。”她倒了杯马奶酒,给他压惊。
永霖接过,看了一眼酒杯,壮士断腕地饮尽,碰地放杯。“我没让你晓得,是因为丢脸!”
“我知道。”她回眸,依旧娴雅不可方物。“我只是不想你白白给那些姑娘看,再说徒惹情意也不好。”
他脸庞一红,转脸咳了两声,总算不觉委屈。“回头我交代人放话出去,‘遗帕’是安王,往后出门摆个王府阵仗,料想民间没人敢瞧上第二眼。”
“不用那样,茶馆棋馆那些地方你爱的,往后我陪你去,他们知道你有妻子,会少觊觎些,咱们去与民同乐。”她安着他的心,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温存亲爱,夫妻俩如处无人之境。
整帐篷的人摇头好笑,钦羡万分,纷纷举杯道贺两人职责圆满,得以回京。有这理智持平的二人在,大伙儿便平心静气议起事来,将事情一件件派发。
邵庭这一行卓豫军队,除了顾破甫带五百人仍留在穹剜之外,其余悉数先回驻扎地。永霖先前就留在邵家军里的探子把消息传递得快,他们回营时,圣旨已经传来。
永霖翘起脚,身子懒懒陷在太师椅里,斜眼睐看传圣旨的使者。“皇上总算把你丢出来历练了?”
永睿不理他,嘻嘻地直到邵庭身前拱手作揖。
“嘿,七嫂您瞧,小弟特地跟皇上请命,来接替七嫂跟七哥的工作,这功劳可以抵过您大婚时的新妇见面礼了吧?”
邵庭抬眼,这皮相讨喜、性格淘气的八王爷宪王,似乎不太清楚她的脾气。“八弟当真要来斡旋于嗤人各支族间,协助各支族选出大族长,以及订立卓豫、嗤人间的友好约盟?”
“当然。往昔这事由七哥跟他的人负责,皇上说七哥总揽大权久了,要他换换位子,便派我来。”
“嗯。”她点头,把永睿从头到脚瞅了一遍。“那就麻烦八弟,我会派人送你到穹剜部落,这两天你准备准备。现在嗤人各支族以穹剜支族长库洛什为首,我再捎封信给他,并让顾副将协助你。”
“那太好了,多谢七嫂。”永睿笑嘻嘻道。
永霖轻哼一声,面上倒有幸灾乐祸。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嗤人各支在草原的据点,还有支族间重要人物的姻亲关系、父子关系,都记起来了吗?或者我该这么问,你的嗤人语学得如何了?准备好融入他们,和他们打搏击、攀交情了吗?”
“唔……”永睿颊肉抖了几下。“咳,地图背了,但是……咳咳,那个搏击恐怕就……”
“语言一句不通,听都没听过搏击?”永霖目光怜悯,直接论定他没救了,就事论事询问:“想过订约的内容吗?”
“呃,不就互不侵占,每年派使节相互往来,互赠礼物……”
永霖一哼。“你把我做过的再拿出来,八哥鸟都会。”他起身,到角落箱子里拿出一迭书。“是嗤人的民俗记载,里头从先祖传说到放羊的方法都有,堪称他们一族的智慧。把这些都带回卓豫,咱们才知道要来往的是谁、该如何结交。”
永睿如获至宝,喜孜孜要接过。
永霖却放回箱子里,沉着声严厉道:“你得想办法让嗤人了解卓豫。”
“嗤人族喜欢歌舞搏击,我瞧八弟歌舞还行,但搏击要练练。回头跟你七哥早起扎马,之后去穹剜,他们当你是勇士尊重,要做什么事也容易些。”
永睿脸一垮。“七嫂……我、我是白斩鸡一只,没练过……”
邵庭杏眸睁圆,转向永霖。“皇族子弟自小有人陪练,拳脚骑射功夫都不错,八弟怎么搞的?”
永霖邪气笑,两手掐开永睿双颊,揉搓掐捏。“因为他打小就会吃,吃得特别圆润可爱,父王与母后们争相疼宠,等到换了我们这群哥哥要训练,就一点苦都挨不得,只会哭,成天撒娇耍赖,弄到最后就由着他去了。”
邵庭理解地点头,微笑。“八弟别担心,依邵家的法子,还没有练不起来的人,我定助你一臂之力,待会儿就帮你排一份操练表,让李骁卫盯着你照做。”
永睿几乎要哭了。“七哥,我可不可以再换一份礼物?”
“不行,你留着,我和你七嫂三天后就要回京了,这头的事要没办妥,你就不用回京了。”露出整齐白牙,森森微笑。
邵庭微蹙眉头。“别吓他。”
永霖拉过她的手,深情款款。“用不着替他费神,你的心思全副拿来疼我,我都还嫌不够,不必浪费分给别人。”
永睿落了一地鸡皮疙瘩,抱着臂膀躲在旁边,看他家七哥如何发挥卓豫学富第一的功力,甜语花言说来毫不费劲。
邵庭任他拉扯,温温顺顺点了点头,“嗯”了声算是答应。
永霖对她很贪,有时候几乎不要脸面地讨糖吃,偶尔更当着众人的面要证明她是他的。她微地心疼,难道两年前奉旨来关外,没让他慰留,当真伤透他的尊严?
她缓吐口气,自责没让国家人义与爱人两者和谐。她选了前者,身为皇族的永霖,却一反地位职责,选择后者。
“觉得负担了?”见她思量但却不语,永霖黯下神色,俊秀的眉轩扬,苦苦地扯唇笑:“说笑罢了,你的心思还要关怀祖父母亲,还要牵挂边疆国土,哪能光惦记一个男人。”
永睿惊吓,抱臂退退退。他家七哥和人算帐就是摆出据理无辜的嘴脸!现在更上层楼,可怜加上凄清,压根儿鬼见愁,好可怕!
邵庭蹙眉,看着她性格恶劣的男人。“八弟先回避好吗?”
“嗳,好好好,七嫂保重!”一溜烟逃了。
“没用。”永霖低啐,儒雅笑问:“庭儿要和我说什么?”
邵庭伤脑筋。“我下棋从没赢过你,如果你要我踏入棋局,得要告诉我。否则布好阵式,我没走上去,你呕气苦闷,我也会心疼。”
永霖黑黝黝的眼睛发亮,一扫阴霾,像得了糖葫芦的小孩,神情欣院清霁。“庭儿当真?真会心疼我?”
她一如既往,诚实地点头。“嗯。”
他嘟起嘴,啄了她两口,恋栈地贴在她唇边,挨着她说话,两片唇办磨着她的。“有你这话我就心安了,不枉千里迢迢搁着王府跑来这了。”
“嗯。永霖在我身边,可以放心,但是我们也要快点回家,王府不可一日无主。”
“放心,安王府不养蠢奴才。少了主子就不能做事,回头整批汰换掉。”
她蹙眉。“总管跟笔墨书砚跟着你许久了,换了,去哪找能摸清你脾气的?”
永霖呵呵直笑。“不就你么?”他娴熟地抚揉纤腰,薄唇在她颈根发丛嬉戏,蝶恋花似的轻怜蜜爱,碎吻纷落。“我想让你宠坏。”
“唔,嗯……”邵庭抬起下颚,让他解开两颗钮扣,亲吻锁骨处的细嫩肌肤。永霖喜欢抱着她,喜欢咬她圆润的肩。
他所有样子,她几乎都知道。
从他是皇子的时候起,他做的恶事,诸如扳倒朝臣、刁难官员,有的是因为看不顺眼,也有的蓄意为难,只为了斗智。林林总总,不知道全部,她也知晓一半。
祖父说过,随他年长识事,他在八名皇子中愈显奸险强横,骄矜态傲,相处起来颇令人头疼,可与之交,但不好深往。
她不在京畿的那两年,永霖频频上门,祖父看出意图,曾来信探过她的意思。要嫁不嫁。她只回信永霖很好,是祖父没看见,婚姻大事听凭长上作主。
永霖多情,蛮横善感,她只担心将来嫁了李思容,永霖会如何。因着永霖的执着,她难舍起来,所以祖父答应时,虽然对不起思容,却也松了口气。
“庭儿,踩着我的脚。”永霖嘶哑道,嗓音模糊,已卸了她半数衣衫。
“唔。”大白天,他玩什么花样?邵庭没多想,顺着他,还穿着绣鞋就踩在他的黑靴上头,觉得浑身冒着热气,任由他做尽夫妻间的亲密事儿。
邵庭觉得自己想错了,她的男人不只贪,是贪得无厌。连续几日回京的路上,永霖总缠她,像是要补足她不在、让他提心吊胆的那几天。
他天天神清气爽,日日餍足欢喜。小砚哭着来感谢她,说打从做事起,没遇主子这么好心情、容易伺候过。
邵庭起先不觉得,而今渐渐明白,结亲那日,他的众兄弟们何以欣慰,劳师动众地感谢她,仿佛她收留了什么天大祸害。
她是永霖的凉水,而他很挑,非常挑。
他们一路放慢脚程,欣赏北郡风光,沿途玩过小市镇,尝过香饽饽,直到进京也是悠悠缓缓的。
回到安王府,她更是被伺候得妥妥帖帖,永霖不要她动一根指头,除了她惯常的每日练武外,寻常时候一滴汗都不用流,日子舒泰雍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