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狂风吹翻了灵堂内的幡布,纸钱漫天飞舞,也将众人吹得不得不趴倒在地,就连鉴知阳也难以抵挡这狂乱旋风,趴在地下,以袖子掩住面容。
耳旁众人惊叫声不断,除此之外,鉴知阳也听到鬼差讶异惊呼的声音,以及镜灵的咆哮。
“这女人的魂魄我要了!”
“大胆!竟敢抢魂!”
典秋水惊愕的瞧着无数只金光手朝她狂袭而来,却意外的没碰到她半分半毫,众多金手分成两半朝她身旁的两位鬼差纠缠而去,鬼差猝不及防,被牢牢绑缚住,想施法挣脱,却意外发现此灵的道行比他们要高上数乘,他们根本难以抵挡!
“你还呆愣在原地做什么?快回到你的身子内还魂!”
“什么?啊……”
一股强劲之力从典秋水背后将她猛一往前推,她的魂魄穿过灵堂前祭拜的香案,准确无误的扑入后头的棺木内,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碰到我算你们倒楣,快滚吧,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啊……”
能力不逮的鬼差们被强力震出灵堂,惊叫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到,而灵堂内的狂风也在此刻渐渐平息下来,不再出现任何异象。
大家惊魂未定的睁开眼,只见灵堂内一片狼藉,东西散落各地,久久还回不过神来。
只有鉴知阳在风势一停之后,就赶紧从地上爬起,奔到香案后头的停棺处,奋力将已经盖上的棺盖往旁推开。
“咚”的一大声,棺盖落地,鉴知阳将躺在里头的典秋水打横抱起,直接跪在棺木旁,不断搓着她冰凉的脸蛋、双手,希望她能赶紧回复暖意,苏醒过来。
看着他这疯狂的行径,鉴展嵩惊愕的喊道:“知阳,你这是在干什么?”
“秋儿,快醒来吧。”鉴知阳对爹的询问置若罔闻,一心关注着怀中人儿的动静,继续搓着她脸蛋,“你已经睡得够久,是时候该醒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本以为他这几日变得正常许多,他们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没想到在头七这一日他却突然变得更疯狂。
绝不能让他再继续抱着典秋水的尸体,鉴展嵩从地上站起身来,“得马上将秋水放回棺木内,不能再让知阳疯狂下去。”
鞍作淳郎也接着站起身,“坊主,我也来帮忙。”
“你们别靠过来!”鉴知阳紧抱着怀中的人儿,怒声咆哮,“她会活过来的,别再将她放回棺木里!”
“知阳,你赶紧醒一醒,她已经死了,都已经死七日了!”
“我说了,她会活过来!”
没想到儿子会疯狂到这种程度,简直像是入了魔,鉴展嵩愤怒不已,“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劣……呃?”
他错愕的突然止住嘴,瞪大眼,只因他刚才似乎见到儿子阳怀中的典秋水手指微动一下,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鞍作淳郎也诧异的睁大眼,他也看到刚才典秋水手指轻颤的现象。
鉴知阳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似乎有所动静,赶紧低下头来检视她的情况,“秋儿你醒了吗?秋儿……”
典秋水的指头又动了一下,紧接着始终没有气息的她突然大喘了一口气,就像是溺水之人刚从水中被救起来一样,胸前终于有所起伏,身子也开始暖了起来。
鉴知阳欣喜的扬起笑,终于盼到她复活了,“秋儿,你可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她虚弱的睁开双眼,看着鉴知阳一会儿,完全无力开口说话,就又闭上双眼,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又轻又缓。
死去七日的人居然又活回来了?叶如贞吓得双腿根本无法施力,继续跪坐在地上,就连典峻也是迟迟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除了鉴知阳之外,其他人都是又惊又惶,不知该有何反应。
典秋水复活之后,一连沉睡三日,鉴知阳几乎是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照顾她,等待她苏醒过来。
然而其他人对典秋水的复活感到不知所措,带着有些顾忌的心一同帮忙照顾沉睡的典秋水,真是五味杂陈。
第四日,典秋水终于又睁开双眼,只不过她的身子非常虚弱,几乎无法开口说话,鉴知阳耐心的喂她喝粥,开始调养她的身子,直到半个月之后,她才勉强恢复力气,终于能够下床走动。
在典秋水能够开口说话后,她的行为举止都和过往的典秋水没两样,众人才暗暗松下口气,开始接受她真的复活了,也就没那么顾忌。
但为什么鉴知阳知道典秋水会在头七那日复活?鉴展嵩曾经问过他,他只是淡淡的说自己就是有预感她那时会复活,其他的就不肯再多说。
虽然大伙觉得极不寻常,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典秋水的身子,其他的事情他们就没再继续追问。
而典秋水死而复生一事当然不可能瞒得了,很快就在扬州城传开来,虽然他们也曾听过死而复生的乡野奇谭,但那毕竟只是传说,谁也没真的见过,没想到现在扬州城里倒是出了一个,众人当然是热烈讨论。
这半个月里,鬼差又来了几次,想将典秋水的魂魄给带走,却还是被镜灵给狠狠驱离,在屡战屡败之后,鬼差也不再出现,看来是将弄丢典秋水魂魄一事给掩饰掉,不再自讨苦吃。
“鬼差真的就这样作罢?难道地府其他阴官不会追究?”鉴知阳不放心的询问。
“你以为地府是有多威严?说穿了,地府阴官就与人间官府一样,贪赃枉法多的是,办事不力大有人在,凡在人间官府能见到的腐败之处,在地府同样能见到,两边的差别只在于一边是活人当官,另一边是死人当官。”镜灵颇不以为然的哼笑着。
地府要是真的办事牢靠,不允许半点差错,就不会有数不清的孤魂野鬼在人间游荡作怪,那些收魂道士也早就没生意做了。
这下子鉴知阳才终于放下心来,没有后顾之忧。
而典秋水刚苏醒时浑浑噩噩,大半时间在沉睡,醒时也是意识模糊,脑中一团混乱,什么事都无法思考,大约过了五日后一点一滴慢慢抓回记忆,直到十日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死而复生了?死后之事她都还记得,而她头七回归时所发生的事她也没忘,内心有极大的困惑,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向鉴知阳提起。
他怎么了?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宁静的夜里,鉴知阳与典秋水相依而眠,他敏锐的感觉到她一点睡意都没有,甚至还轻叹好几声,不知在烦恼些什么,让他颇为介意。
从她苏醒过后,似有心事,经常出现欲言又止的表情,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从没逼她说出来。
典秋水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把问题问出口,免得一直搁在心头没个结果,又闷又难受,“阳,你……身子是否有任何不适?”
“怎会不适?”他伸手抱住她,让她埋入他的怀里更深些,笑得满足,“你回到我身边,我只感到开心,除了开心之外,还是开心。”
他终于摆脱恶梦,不必再面对失去她的痛苦,她已经苏醒将近一个月,每一日他都充满无限欣喜,日常中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打坏他的好心情。
他已经面对过失去她的极度痛苦,其他的挫折又算得了什么?那些他都可以不去在意,完全不看在眼里。
“可是……头七那一日,我见到你身上有奇怪的光,甚至有不明之物从你身上散逸出来,还袭向鬼差。”虽然在复活之后,她就再也看不到那些奇景,但她确信那绝不是错觉,他的体内一定有什么不寻常之物。
鉴知阳的身子微微一僵,很快又放松,语气轻松的回道:“真有那种东西?或许是你看错了,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身子也好好的。”
“我没有看错,那光……”
“秋儿,咱们别再谈这件事,好吗?”他在她额上轻落下一吻,“我身上是否有光,那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咱们还能继续相守在一块,你现在只要一心养好虚弱的身子,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想。”
反正他只要始终否认,她也拿他没辙,毕竟她现在与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什么都看不到,也无法证明些什么。
“可是……”
“秋儿,相信我,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鉴知阳的态度摆明绝不承认,典秋水虽然感到沮丧,却也只能停止追问,暂时作罢。
但她很不安,他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让她起死回生?其他人不明白内情,她可是清楚得很,她的复生不是偶然,是在强大力量干涉下硬生生回归的。
他现在没事,那往后呢?是否会有任何变化?她真的很担心,依旧难以入眠。
“安儿,让娘好好抱抱你,真是可爱极了……”
典秋水在休养了整整一个月之后,脸色红润,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才被允许抱自己的孩子,在这之前,她想看自己的孩子,都是由奶娘抱着让她瞧,真是好不过瘾。
房间里,她欣喜的抱着在襁褓中的孩子,不时逗弄着,孩子被奶娘养得很好,白白嫩嫩的,脸蛋又圆又有肉,害她总是忍不住伸手捏捏孩子的脸蛋。
他可是她冒着性命危险,甚至是赔上一条命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自然是万般疼惜爱护,完全将孩子当成心头的一块肉。
外头天色已黑,鉴知阳外出办事尚未归来,她独自一人对着孩子自言自语,“不知你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一想起鉴知阳对孩子的态度,她原本的笑意倒是有些黯淡下来,她因生孩子而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打击,直到现在他还是很难喜欢自己的亲生骨肉。
她死而复生后,第一次说要见自己的孩子时,鉴知阳那脸色之难看,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也是到那时她才知道孩子甚至尚未取名,他简直是当孩子不存在。
知道孩子连个名字都还没有,她的两行清泪瞬间奔流而下,当下吓坏鉴知阳,他才赶紧帮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叫“鉴湫安”,希望喊着孩子的名字时,孩子能平安,也能保佑孩子的母亲平安。
不知他得花多久时间才能走出她曾经死亡的阴影,敞开心胸接纳自己的亲骨肉?
“孩子,不要紧的。”她漾起笑容,对儿子柔声低喃,“有娘陪着你等待,相信总有一日,爹爹会真心喜爱上你的。”
对了,她爹是如何走出娘的难产之痛,而真心疼爱她的?她得赶紧找机会问问,或许就能知道该如何帮助知阳早些接受孩子。
“没错,就这么办!”她振作起精神,相信爹肯定能给她些许建议。
而在同一时刻,鉴知阳也从外头回到房内,见到典秋水还抱着孩子,不由得轻蹙起眉来,“秋儿,已经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和安儿在等你回来呀。”典秋水漾着笑意,“用过膳了吗?要不我替你去厨房拿些吃的?”
“已经用过了,奶娘呢?孩子也该让奶娘抱去,你才能好好休息。”